第六章 疑凶初現

翌日一早,陸何歡來到霜喜偵探社,他抬頭望著店鋪招牌,笑了笑,走了進去。

陸何歡一進去就見柳如霜正襟危坐地盯著一本案卷,白玉樓站在身後,一臉殷勤地捧著茶杯。

“柳小姐,貿然拜訪,打擾你了。”

陸何歡敲了敲開著的門,柳如霜抬起頭,又是驚訝,又是欣喜,“陸何歡?你怎麽來了?是喜哥讓你來找我的嗎?”

“不是應探長,是我自己有事相求,不知柳小姐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金露被害當天,在回家路上遇到過什麽人?”

陸何歡表明來意,柳如霜一聽,熱情頓時冷卻,連連擺手。

“不行不行,我不能幫你,你阻止喜哥結案,我要是幫你,豈不是在和喜哥作對。”

“我不是阻止應探長結案,我隻是想避免冤案發生,柳小姐,我知道你是舊閘有名的包打聽,你要是肯幫我,我也能幫應探長早些結案。”陸何歡不死心。

“哎呀,不行,喜哥的脾氣你也知道,我犯不著因為你得罪他啊。”柳如霜不為所動,搖頭拒絕。

“霜姐,其實我也覺得郝姐母子怪可憐的,要不就幫幫陸何歡吧。”白玉樓見狀在旁相勸。

“不幫不幫,要是喜哥知道以後不理我了,我會比郝姐母子還可憐。”

柳如霜似乎鐵了心,陸何歡見她不願出手相助無非是因為不想得罪應喜,聯想到柳如霜在應喜麵前的言行舉止,心下了然。

“你喜歡應探長對不對?”陸何歡試探。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柳如霜刻意板起臉。

“上次你對應探長說I Love You我聽到了。”

“忘了你是從大不列顛回來的了。”柳如霜見對應喜的情愫被旁人知悉,微微害羞。

“要不這樣,你幫我查金露的事,我想辦法撮合你跟應探長?”

陸何歡再次試探柳如霜,誰知柳如霜一聽,立即興奮地直拍手。

“真的嗎?說好了,不能反悔。”柳如霜說著伸出小手指。

“這是什麽意思?”陸何歡疑惑。

“拉鉤啊!無憑無據的怎麽相信你?快點!”

陸何歡笑笑,跟柳如霜拉鉤。

“一言為定。”

“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不過千萬不能讓喜哥知道我幫你。”

柳如霜再三叮囑陸何歡,陸何歡連連點頭。

“放心。”

白玉樓一聽陸何歡要撮合柳如霜和應喜,氣得小臉發燙,眉毛怒氣衝衝地向上挑著,悔不該方才幫腔陸何歡。

柳如霜的辦事效率和應喜真是有一拚,她廣撒英雄帖,召集了手下眾多線人,一時之間小商販、算命的、鞋匠等三教九流之人紛至遝來,擠在霜喜偵探社。

柳如霜下達命令,眾人紛紛聆聽點頭,她一揮手,眾人四散而去。不出一日,眾人便如百鳥歸林般回到霜喜偵探社,柳如霜激動地詢問眾人,眾人紛紛搖頭,柳如霜和白玉樓麵露失望。

柳如霜揉著太陽穴,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一個算命先生扛著卦幡進來,他抬了抬手,湊近柳如霜低聲細語,柳如霜邊聽邊微笑點頭。

光明電影院是舊閘最大的電影院,影星胡一曼的海報張貼在影院外壁,行人經過都會忍不住駐足驚歎。

柳如霜女扮男裝,戴著鴨舌帽和墨鏡,像個小偷一樣徘徊在光明電影院門口,惹得來看電影的人紛紛捂住自己的皮包或者口袋,防範“小偷”下手。

陸何歡接到白玉樓的消息,和柳如霜約在光明電影院門口碰麵,可是他尋尋覓覓了老半天,始終不見柳如霜現身,就在他以為對方爽約時,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陸何歡嚇了一跳。

“你想幹什麽?”

陸何歡質問來人,對方摘下墨鏡,正是柳如霜。

“是我。”

“柳……”

陸何歡驚訝,柳如霜趕緊把手指放在唇邊作噤聲狀。

“你怎麽穿成這樣?”

“不能讓喜哥看到我幫你,否則他肯定跟我生氣。”柳如霜壓低聲音。

“這也太誇張了,至於嗎。”陸何歡覺得柳如霜愛得有些卑微。

“當然至於了,我對喜哥的興趣就像你對真相的興趣一樣,一個字,執著。”柳如霜覺得理所當然。

陸何歡一聽開起玩笑,“這話說得倒有幾分應探長的風範。”

“真的啊?”柳如霜隻當陸何歡認為自己和應喜般配,高興地追問。

“快點說正事。”陸何歡著急破案,催促柳如霜。

柳如霜湊近陸何歡,壓低聲音,“我發動了我所有的線人去查,他們查到,當天有人看到金露是坐著一輛黃包車離開舞廳的。”

“就這些?”

柳如霜點點頭。

“Thank you。”

“明白了嗎?”

柳如霜遞給陸何歡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陸何歡一愣。

“明白什麽?”

柳如霜煞有介事地,“在金露被害的途中,黃包車車夫有重大嫌疑。”

陸何歡點點頭,“有道理。”

“這上麵是金露家的地址。”

柳如霜嫣然一笑,又拿出一張紙條塞給陸何歡,陸何歡正要去金露家,沒想到柳如霜已經貼心備好了,欣喜不已。

“謝謝柳……”

柳如霜一瞪眼,看看四周,陸何歡將後麵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柳如霜提醒陸何歡,說著不好意思地側過臉,大眼睛彎成了小月亮,臉上**起了紅暈。

陸何歡想了一下,若有所悟,“好,我記住了。”

柳如霜壓低帽簷,一溜煙跑走。

應喜吊兒郎當地走進警署,迎麵看見包康,趕緊立正敬禮。

“包署長好。”

應喜這一聲真是清脆悅耳,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平時哼唱小曲就是在為跟領導問好做準備。

包康滿意地點頭,應喜想起什麽,從衣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討好地遞給包康。

“包署長,我昨天沒事給阿花小姐捉了點蟲。”

包康滿意地接過小盒子,“嗯,算你有心,阿花一定會喜歡的。”

“包署長,我先去工作了。”

“好。”包康忽然又想起什麽,“哦,對了,金露的案子抓點緊,之前因為陸何歡那個混蛋,總督察長對我們有所誤會,我們必須好好表現,挽回警署形象。”

“是。”應喜拍著胸脯保證。

包康一臉信誓旦旦,“五天之內必須破案!”

“啊?”應喜頓時慌了,知道這回胸脯拍大了。

“有難度?”

“沒有!”應喜硬著頭皮,擲地有聲。

百樂門舞廳門口聚集了三五個等活的車夫。一個車夫忍不住伸長脖子瞄一眼舞廳裏麵的花花世界,被門衛狠狠白了一眼,車夫立刻縮回去。

陸何歡走過來,拿著金露的照片遞給其中一個車夫。

“這位兄弟,見過這個女人嗎?”

“見過,舞廳跳舞的,沒少打照麵。”車夫指著照片,點了點頭。

“你最後見她是什麽時候?”陸何歡見有些眉目,連忙追問。

車夫撓撓頭,想了一會兒,“昨天晚上七點左右,平時她都不會這麽早走的,舞廳那會兒正熱鬧。”

“誰拉走她的?”

車夫想了想,“大根。”

“大根?你知道他家住哪嗎?”

車夫遲疑著點了點頭。

舊閘警署警員辦公室傳來一陣陣嬉鬧聲,幾個警員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睡覺。

“知不知道這是上班時間!”

應喜走進來,見警員紀律渙散,忍不住大吼大叫。

“案子結了嗎?自己給自己放假了?”

警員們驚慌失措,打牌的趕緊收起牌,睡覺的急忙爬起來。

“金露的案子審得怎麽樣了?大寶認罪了嗎?”應喜環視警員,凶巴巴地問。

幾個警員唯唯諾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搖頭。

應喜火大,在包康麵前開了海口,現在是收不回來了,隻能催促手下趕緊查案,他狠狠敲打了幾人的腦袋。

“一群飯桶!我警告你們,包署長已經過問這個案子了,都給我勤快點!五天之內大寶不認罪,你們之中就給我站出來一個認罪!”

眾人一聽,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各自忙碌起來。

大根家在蘇州河邊的一片貧民區,低矮的屋舍錯落有致。

陸何歡敲敲門,大根老婆聞聲跛著腳來開門,他老婆三十來歲,看起來溫柔賢良,一身粗布衣衫洗得發白。

“你是?”大根老婆探出頭,既好奇又帶著些戒備。

“我是……”陸何歡想到自己已被警署開除,底氣不足地自我介紹,“哦,我是舊閘警署探員陸何歡。”

大根老婆頓了一下,裏麵傳來大根的聲音,“誰啊?”

“是舊閘警署的警官。”大根老婆轉身告訴丈夫。

“讓警官進來吧。”

陸何歡跟著大根老婆進屋,屋內陳設簡陋,大根老婆難為情地拿著抹布抹了抹凳子。

“警官,你坐。”大根走過來,弓了弓腰,熱情地招呼陸何歡。

“是不是打攪你們吃飯了?”陸何歡瞟見桌子上的飯菜,誠懇地道歉。

大根憨笑,“沒有,沒有,警官要不要一起吃點?”

陸何歡笑笑,“不用了,謝謝。”

大根老婆撤去碗筷,陸何歡目送她一瘸一拐地走進廚房。

“警官找我有事?”未等陸何歡開口,大根就主動問起。

陸何歡回過神,拿出相片,“你見過這個女人嗎?”

大根瞟了一眼相片,陸何歡盯著大根,仔細觀察他的神情,以期捕捉到蛛絲馬跡,不料大根隻是一臉平靜地點點頭。

“見過,百樂門舞廳的舞女,前天晚上就是我把她拉回家的。”

“她叫金露,今天警署接到報案,她被人謀殺了,案發時間就是前天晚上,不過凶手還沒抓到。”

大根又瞟了一眼相片,顯得不可思議,“她……她死了?”

陸何歡目不轉睛地審視著大根,大根被盯得有些不安。

“警官,你該不會懷疑我殺了她吧?”

“你別緊張,前天晚上金露接觸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我隻是例行調查。”

“前天晚上我把那女的送回家就收工了。”大根鬆了一口氣,趕緊解釋。

“你記得當時金露到家是幾點嗎?”

大根想了想,“好像八點多。”

陸何歡的大腦飛速運轉,包瑢告訴她金露的死亡時間在晚上九點鍾左右,也就是說如果大根沒有撒謊,那麽他應該可以擺脫嫌疑。

“有誰能夠證明嗎?”

大根想了一會兒,“哦,對了,我送金露回家的時候碰上了她鄰居,你可以去問問。”

陸何歡聽到這裏,匆匆告別大根,直奔金露家。

陸何歡按照柳如霜給她的地址來到金露家,金露住處位於槐花弄旁邊的金家巷,她住在一套小洋房裏,雖是洋樓,但外表看起來卻破破爛爛,聽說是她早先的相好送給她的舊宅。

陸何歡見金露家大門已經貼了封條,移步敲了敲金露鄰居家的門。

一名中年婦女打開門,陸何歡禮貌地向中年婦女點了點頭。

“您好,我是舊閘警署警員陸何歡,有點事想向您了解一下。”

“是金露的事吧?聽說她被殺了,做舞女勾引人家老公,活該被殺。”鄰居早就聽說金露被殺,言語間透著大快人心的味道。

陸何歡有點尷尬,趕緊提問,“前天晚上,你見過一個黃包車車夫送金露回來嗎?”

中年婦女想了想,點點頭,“看見了,大概八點多,我聽見外麵有敲門聲,可打開門卻發現沒人敲門,隻看見隔壁的金露坐著黃包車回來。”

“你確定是敲門聲?”陸何歡求證。

“也不確定,也可能是風吹門響。”

“那個黃包車車夫送完金露之後,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中年婦女搖搖頭,“我看金露下車,那個黃包車車夫就離開了,沒什麽可疑的。”

“金露回家後又出門了嗎?”

中間婦女又搖搖頭,“不知道。”

陸何歡好不容易發現一個嫌疑人,卻發現大根並沒有作案時間,不禁皺了皺眉。

“謝謝,打擾了。”

陸何歡失意離開。

警署屍檢室裏,停屍台上放著金露的屍體,包瑢正在給屍體解剖。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血腥氣和金露身上脂粉氣的混合氣息。

應喜推門進來,火急火燎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給陰冷的屍檢室帶來了一絲生氣。

“小瑢,有沒有找到郝姐和大寶殺人的證據?比如頭發絲啊,紐扣啊,指甲痕啊之類的?”

“沒有,現在隻能確定頭部的傷口是石塊猛擊造成的。”

“知道了。”應喜有些煩躁,他決定想其他辦法定郝姐和大寶的罪。

陸何歡不死心,再次來到大根家,他敲了敲門,片刻,大根老婆打開門。

“不好意思,又來打擾你了。”

“沒事,進來吧。”

“不用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陸何歡站在門口,大根老婆不再勉強,點點頭。

“前天晚上,大根是幾點回來的?”

大根老婆想了想,“九點鍾左右。”

“大根收工後有沒有出去?”

“沒有,前兩天我不小心扭傷了腳。”大根老婆說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怕你笑話,連上個茅房都不能一個人去,我家大根一收工後就跑回家照顧我,這不,現在腳傷才慢慢好起來。”

陸何歡看了看大根老婆的腳,他第一次來就注意到了,“你的腳是怎麽扭傷的?”

“走路不長眼,摔了一跤。”

大根老婆憨笑著,這笑容真摯得讓陸何歡都不忍再繼續追問下去。

“你好好休養,我走了。”

陸何歡點點頭轉身離開。

陸何歡走到大根鄰居家門前,偶然瞥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蹲在地上鬥蛐蛐,便走上前去詢問。

陸何歡蹲下身衝小孩微微一笑,“你的蛐蛐真厲害。”

孩子聽到大人的恭維,尤其是對自己玩具的讚賞,高興不已,靦腆地笑笑。

“小弟弟,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陸何歡見小孩沒有怕生,趁勢發問。

孩子看看陸何歡,點點頭。

“你知道大根叔叔前天晚上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嗎?”陸何歡邊問邊指著大根家。

小孩想了想,眼珠一動,“晚上九點鍾。”

“你怎麽記得那麽清楚?”陸何歡有些疑惑。

“那時候我在我家門口玩蛐蛐,聽見大根叔他家門響,然後大根嬸就說話了,說‘都九點了,怎麽才回來?’”

陸何歡點點頭,繼續追問,“後來呢?大根叔叔有沒有出去?”

“沒有,他家的燈都滅了,我才回屋睡覺。”

陸何歡微微皺眉,這下大根就徹底沒有作案嫌疑了。

“謝謝你,小弟弟。”

陸何歡轉身離開,奔波了半天,他的腿上仿佛綁了一個鐵塊,一步一步地朝警署走去。

午後陽光溫暖地照進屋內,包康一臉享受地躺靠在椅子上,雙腳放在辦公桌上,怡然自得。

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不識相地打破這份愜意,包康有些不耐煩地拿起電話。

“誰啊?”包康朝對方吆喝。

“是我,戈登。”

包康一聽,嚇得困意全無,立刻坐直身體,盡管戈登都看不見,他也殷勤地奉上滿麵的笑容,就連聲音都溫柔了許多。

“原來是總督察長,您親自打電話來……”包康以為戈登要擢升他,心花怒放,“是不是我升職的事……”

包康話都沒說全,電話那頭的戈登就咆哮了。

“金露的案子影響很大,如果你在兩天內破案,我保證你不會被降職,understand?”

戈登洪厚的男高音裹著電流“嗖嗖”地往包康耳朵眼裏鑽,包康忍不住把電話往外移了移。

“兩天?”包康開始犯難。

“怎麽?你之前不是說舊閘警署破獲了一係列堪稱奇案的重大案件,死個人這種小事有兩天時間足夠了。”戈登的怒火繼續從話筒裏往外冒。

“可是……”

沒等包康說完,戈登就掛了電話,包康握著電話就像握著燙手山芋,一臉無奈地撓撓頭。和應喜一樣,又是說大話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