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歡喜紅娘

手術刀剛貼到朱臥龍胸口的皮膚,朱臥龍突然直挺挺地坐起來,白布還蒙在臉上。

包瑢大驚,朱臥龍突然抓住包瑢的手,包瑢尖叫想抽回手,朱臥龍卻抓著不放,二人來回撕扯,包瑢順手拿起一旁的一個玻璃罐砸在朱臥龍頭上,朱臥龍大叫一聲暈倒。

“原以為還魂詐屍皆屬傳說,想不到確實存在。”包瑢一邊自言自語,一遍戰戰兢兢地拿下“屍體”臉上的布。

包瑢一見“屍體”麵部,認出朱臥龍,登時驚住。

“朱老板?朱老板,你沒事吧?”

包瑢推了推朱臥龍,見沒有反應,趕緊摸了摸朱臥龍的脈搏,接著迅速給朱臥龍做心肺複蘇急救。片刻,朱臥龍呼出一口氣,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包瑢摸了摸他的脈搏,鬆了口氣。

朱臥龍慢慢睜開眼睛,撇撇嘴,帶著哭腔,“包小姐,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包瑢臉上有些慍怒,想著朱臥龍自作自受,沒事非往停屍櫃裏跑。

此時,門被推開一條縫。包康探著頭,偷窺包瑢和朱臥龍的進展。

包瑢聽到聲響,怒從中來,“哥哥,你進來。”

包康訥訥地走進來,看看朱臥龍,當下一驚,“朱老板,這是怎麽回事……”他旋即怒視包瑢,“小瑢,你太過分了,怎麽把朱老板弄得這麽狼狽!”

“哼,我也想知道朱老板為何會這般狼狽。”包瑢抱著胳膊,詰問包康。

“包署長,我想給包小姐驚喜,所以藏在停屍櫃裏,後來就……”朱臥龍尷尬,一時語塞。

“後來怎麽了?”包康一臉關切。

“後來睡著了,險些被我當成屍體大卸八塊。”包瑢沒好氣地接過話茬。

“啊?現在,現在怎麽樣?”包康驚訝,唯恐朱臥龍有所閃失。

“已無大礙。”

包康聽到包瑢這句話,才終於鬆了口氣。

“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以後別再撮合我和朱老板了,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真解剖了他。”

包瑢說著,拿手術刀在朱臥龍眼前比劃,朱臥龍又昏了過去。

包康氣急,覺得包瑢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這孩子,朱老板為了你差點送了命,這是情比金堅!你現在不懂珍惜,以後會後悔的,我是不會讓你做後悔的事的。”

包康說著,扶起朱臥龍離開。

包康扶著朱臥龍來到自己辦公室,讓朱臥龍半躺在沙發上,他拍了拍朱臥龍的臉,朱臥龍猛地睜開眼睛。

“我活著嗎?”朱臥龍著急詢問。

“朱老板,你沒事了。”包康一本正經地回應。

朱臥龍喜極而泣,擁抱包康,“包署長,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包康安慰地拍了拍朱臥龍。

朱臥龍想起什麽,連連追問,“包小姐呢?他答應嫁給我了嗎?”

包康有些為難,臉色比朱臥龍還要沒有神采,“還沒有。”

朱臥龍重重地歎了口氣,沒想到自己豁上性命,還是沒能打動包瑢。

包康見狀,害怕朱臥龍就此放棄,趕緊安慰,“不過剛才在你昏倒之時,是小瑢出手相救的,既然小瑢肯救你並且收下了鮮花,這就表明她對你有好感,我想隻要朱老板再接再厲,一定能成功。”

“有包署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一定再接再厲。”朱臥龍欣喜若狂,鬥誌重燃。

夜已深,奔波了一天的陸何歡和應喜氣喘籲籲地回到宿舍,經過陸祥宿舍時,陸祥叫住二人。

“你們幹什麽去了,怎麽回來這麽晚?”

“我們去查案了。”陸何歡連連解釋,生怕惹怒陸祥。

陸祥點點頭。

光頭見應喜和陸何歡回來,在走廊裏喊,“應探長、何歡,兄弟們要出去喝酒,一起吧。”

應喜剛要答應,陸祥搶先回話,“他們不去!”

“那我們走了。”光頭識趣地準備離開。

“陸副署長,我想去……”應喜著急,不料又被陸祥訓斥。

“不行,年輕人不能老想著玩,趕緊回去。”陸祥打斷應喜。

應喜不死心,指著光頭,“陸副署長,他們也是年輕人啊。”

“我管不了那麽多,隻能管你們倆,趕緊回去睡覺。”陸祥態度強硬。

應喜和陸何歡不情願地回到宿舍。

“這哪是回宿舍?這不是蹲牢房嗎?”應喜發牢騷。

“知道為什麽我爹這樣管我們嗎?”陸何歡見怪不怪。

應喜搖頭。

“因為我娘這樣管著他,這是規則心理學的一種,把自己無力反抗的事嫁接到他人身上。”陸何歡解釋。

“這種情況怎麽辦?”應喜苦思對策。

“一般來說,隻要當事人心胸開闊,這種心理糾結自會迎刃而解。”

應喜撇撇嘴,“以我對你爹的了解……還是應該想辦法把你爹送回家去,你覺得呢?”

陸何歡歎了口氣,覺得行不通,“我娘那邊更難辦。”

應喜歎息一聲,從床底下拿出一瓶酒,“既然沒辦法,就一醉解千愁吧。”

讓二人沒想到的是,陸祥突然推門進來。

“醉什麽醉?!把酒給我,宿舍不許喝酒!不早了,你們該熄燈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晨練。”

陸祥說著毫不客氣地拿走應喜的酒,直接關燈,然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陸何歡和應喜愣愣地站在黑暗中,屋子裏仿佛聽得見此起彼伏的心碎聲。

應喜咬咬牙,打定主意,“必須想辦法把你爹送回去!陸何歡,你娘的興趣愛好是什麽?”

陸何歡想了想,“臭美。”

天色大亮。霜喜偵探社冷冷清清,柳如霜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無意間看見坐在旁邊的白玉樓不停地衝自己眨眼。

“不要臉……”柳如霜嗬斥白玉樓。

白玉樓一愣,左顧右盼,見四下並無他人,“霜姐,你說誰不要臉?”

“誰朝我亂拋媚眼誰就不要臉!”柳如霜以為白玉樓在明知故問。

“拋媚眼?我什麽時候朝你拋媚眼了?”白玉樓不解。

“那你一直擠眉弄眼的幹嗎?”

白玉樓恍然大悟,拿蘭花指揉了揉眼睛,“還不是你那天給我戳的。”

“我隻用了三分力,至於嘛!”柳如霜不以為意。

“本來不至於,後來你說我越怕鬼鬼越找我,又說什麽有女人叫我讓我別回頭之類的話,嚇得我整夜睡不著,眼疾才越來越嚴重。”白玉樓越說越委屈。

柳如霜覺得白玉樓不像在騙自己,來到白玉樓麵前,拿手在白玉樓眼前晃了晃,“能看見嗎?”

“能是能,不過模模糊糊。”

“這麽嚴重?”柳如霜關心起白玉樓,“那你還是去程澤生診所看看吧,他是留過洋的大夫,醫術很高明。醫藥費我給你報銷。”

白玉樓點點頭,“我明天去看看。”

“現在就去吧,眼睛的事可大可小,別耽誤了。”

“霜姐,想不到你這麽關心我。”白玉樓感動不已,覺得自己就算眼瞎都值了。

“我當然關心你了,你要是瞎了,以後還怎麽幫我查案?”

“霜姐放心,我還有耳朵和嘴巴呢。”

“對啊,差點忘了,那算了,不用去看了,我還能省點醫藥費。”

白玉樓一聽急忙把話往回收,“其實用不了多少醫藥費的……”

柳如霜見狀撲哧一笑,“逗你的,快去吧。”

白玉樓興衝衝地離開。

一大早,陸何歡就帶著應喜回到家裏。

林芝坐在椅子上,陸何歡和應喜配合著用火鉗給林芝燙時髦卷發。林芝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臉欣喜。

“這種發型真的適合我嗎?”林芝問道。

“一般,娘的臉型偏方形,配上卷發會顯得頭部臃腫雜亂,而且顯得臉更大……”

林芝一聽陸何歡所言,臉立馬垮下來。

應喜見狀狠踩陸何歡的腳,陸何歡吃痛閉嘴,皺眉怒視應喜,應喜向陸何歡使眼色。

“陸夫人天生麗質,梳什麽發型都好看,但這種跟當紅電影明胡一曼一樣的發型會越發顯露您的美。”應喜奉承著,“陸副署長特意交代,讓我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芝聽見應喜提起陸祥,情緒激動,但表麵上假裝不在乎,“那個老東西真這麽說?”

應喜點點頭,“陸副署長很後悔之前的事,他說如果您能原諒他,他一定做一個好的男人,好丈夫,好父親。”

“真的?”林芝半信半疑。

“那當然,離開您的這幾天,包署長瘦了一圈,總是不自覺地念叨著您,還說最愛的就是您了,以後別說去喝茶,就是外麵的女人給他仙丹他都不吃了。”應喜繼續胡編。

林芝猛地轉頭看向陸何歡,“應探長油嘴滑舌我不信他,兒子,你一向老實,你說。”

陸何歡一怔,“說,說什麽?”

“你爹真後悔了,讓你們來替他道歉,還給我燙頭?”

陸何歡遲疑著張了張嘴,應喜盯著陸何歡,有些緊張,生怕他露餡。

“是啊,我爹還說這輩子他最愛的就是您,隻有跟您在一起他才心裏踏實。他還給您寫了一首情詩呢,每天都念。”陸何歡咬了咬牙,也開始哄騙母親。

“念來我聽聽?”林芝將信將疑。

陸何歡無意中想起了拜倫的情詩,便背了出來,“我見過你哭,晶瑩的淚珠,掛在藍色的雙目,就像一朵紫羅蘭沾滿晨露。我見過你笑,璀璨的寶石,光焰也不再閃耀,它怎能與你回眸一瞥的靈光比較……”

“這還差不多。”林芝有些感動。

應喜悄悄向陸何歡豎起大拇指,然後拿過火鉗繼續給林芝燙頭,並未注意到火鉗太熱。

林芝的頭上突然著起火來,陸何歡和應喜驚慌失措,陸何歡直接端過旁邊的一盆水倒在林芝頭上。

騙完了一頭,陸何歡和應喜又去騙另一頭。二人跑到陸祥辦公室,恭敬地站在陸祥對麵,勸慰坐在辦公桌前的陸祥。

“陸副署長,林夫人知道錯了,想讓您回家,幾天不見,林夫人都瘦了一圈。”

陸祥聽到應喜所言,一下得意起來,但仍裝著硬氣,“早幹什麽去了,現在想起來讓我回去了。”

“林夫人也是一時糊塗,主要是她太在乎您了,所以才生那麽大的氣,現在她每天都想您,想讓您快點回去。林夫人說以前都是吵吵架,這回第一次分開這麽久,她真的很不習慣。”

陸祥不太相信地看著應喜,“她真這麽說?”

“真的!”應喜說謊不眨眼。

陸祥不放心,側臉看向陸何歡,“你老實,你說,你娘真知道錯了?”

陸何歡點頭如搗蒜,“是,爹,我娘還說這輩子她最愛的就是您,隻有跟您在一起她才心裏踏實。”

陸祥滿意,但又有些疑慮,“那她自己怎麽不來求我?”

“她……”

應喜眼見陸何歡要敗露,連忙接過話茬,“陸副署長是男人中的男人,當然要紳士一點,也要給林夫人一個台階下嘛。難道您想繼續住在警署宿舍?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的。”

陸祥點點頭,裝著大度的樣子,“算了,我就給她個台階下,怎麽給?”

“我們幫您給。”陸何歡和應喜相視而笑。

程澤生四十幾歲,濃眉大眼,穿著白大褂,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看起來平易近人。

白玉樓來到診所門口,清了清嗓子,“是程大夫嗎?”

“哦。”程澤生反應過來,“我是,請進。”

白玉樓走過來,坐到程澤生旁邊的椅子上。

“這位小兄弟哪裏不舒服?”

“眼睛。走路不小心撞到樹枝上了。現在有點不舒服。”

“我給你看看。”

程澤生說著拿過手電,給白玉樓檢查眼睛。檢查完畢,程澤生放下手電。

“結膜受到挫傷引起的反應,我幫你調理一下就好了。”

“怎麽調理?”

“你看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球怎麽動你就跟著我怎麽動。”

白玉樓點點頭,看向程澤生的眼睛。

程澤生貼近白玉樓和白玉樓眼神對視。

“左……”

白玉樓跟著程澤生往左移動眼球。

“右……”

白玉樓跟著程澤生往右移動眼球。

陸祥在陸何歡和應喜的指示下,穿著西裝捧著一大束玫瑰回到家,剛走到家門口,就看見一半卷發一半被燒成“雞窩”的林芝站在門前。

二人慢慢走近,陸祥看著林芝的頭發,忍不住讚歎,“阿芝,你的發型好別致。”

“喜歡嗎?”林芝捋了捋頭發。

陸祥點點頭,將玫瑰放在林芝手中,“喜歡嗎?”

林芝點點頭。

二人盯著對方片刻,相安無事地擁抱在一起。

站在不遠處的陸何歡和應喜看著這一幕,激動不已。

“我爹和我娘第一次這麽甜蜜,這麽幸福。”陸何歡感慨。

“有時候,這個世界還是需要一點善意的謊言的。”應喜說著拍拍陸何歡肩膀,“今天表現不錯,我真怕你的耿直病會壞事,沒想到你編起瞎話眼睛都不眨,我都差點信了。”

“我是偶爾一句假話,所以假的也像真的,你呢,是偶爾一句真話,所以真的也像假的。”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應喜裝糊塗。

陸何歡拍了拍應喜的胸脯,“隻有這裏知道。”

應喜一怔,反手抓住陸何歡的手,開起玩笑,“你小子敢吃本探長的豆腐?”

“充其量也就是一攤豆腐渣。”陸何歡推開應喜。

“萬人迷的應探長被你叫做豆腐渣?我看這裏要變凶案現場了!”

應喜惱怒,作勢要打陸何歡。

陸何歡擺出搏擊架勢,“那要看看誰是凶手了。”

兩人追逐打鬧,漸漸跑遠。

夜色襲來,柳如霜正打算離開偵探社,白玉樓這時看病回來了。

“你回來了,白白,眼睛好了嗎?”

白玉樓笑笑,“好了,霜姐不用擔心。”

柳如霜看向白玉樓的眼睛,開起玩笑,“沒有拋媚眼,看來果然好了。”

白玉樓笑笑。

柳如霜拍拍白玉樓,“下班了,你先走吧,今天我鎖門。”

白玉樓點點頭,轉身離開。

淡淡的月光灑進警署宿舍,桌上擺著幾瓶酒,旁邊一台破得不能再破的留聲機裏飄出《毛毛雨》的音樂。看得出,陸何歡和應喜是在慶祝他們終於送走了陸祥這座“瘟神”。

“毛毛雨,下個不停。微微風,吹個不停。微風細雨柳青青,哎喲喲,柳青青……”

應喜跟著音樂一邊唱歌,一邊跳狂野的舞蹈,舞姿滑稽。

陸何歡看著應喜,笑得直流淚,漸漸淚眼模糊,憶起往昔。

昔日的教室裏,淩嫣跟著《毛毛雨》的音樂跳舞,舞姿優美。少時的陸何歡欣賞地看著淩嫣,跟著節奏拍手。

“來嘛,我們一起跳,現在上海很流行的。”淩嫣拉著陸何歡一起跳。

陸何歡別扭地跳著,“男的跳這種舞太好笑了吧?”

淩嫣笑著,“開心就行了。”

陸何歡笑笑,二人一起歡快地舞蹈。

應喜見陸何歡神色黯然,停下舞姿,拿起酒杯。

“幹嗎哭喪著臉,不會是想你爹了吧?要不再讓他搬回來?”

“NO,NO,NO。”陸何歡連連擺手。

“別說鳥語,聽不懂,來,喝酒。”應喜豪氣地給陸何歡敬酒。

陸何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應喜想起什麽,“哎,你今天念那個是什麽詩啊,對女人挺管用啊。”

“哦,是英國著名詩人拜倫的一首情詩,叫《我見過你哭》。”

“能不能教教我?”

“幹嗎?”

“拿來討女孩歡心啊!教教我。”

陸何歡有些不情願,但又拗不過應喜,“好吧。我念,你聽著。”

應喜點點頭,一臉難得的認真。

陸何歡來到窗邊,看著夜色,緩緩念著,“我見過你哭,晶瑩的淚珠,掛在藍色的雙目,就像一朵紫羅蘭沾滿晨露。我見過你笑,璀璨的寶石,光焰也不再閃耀,它怎能與你回眸一瞥的靈光比較。夕陽給雲海染上了絢麗的色彩,冉冉的暝色也不能,不能把這奇彩逐開。你的微笑讓抑鬱擁有了歡樂,像明媚的陽光,在我的心頭閃爍……”

陸何歡念完詩,仿佛在夜空中看見淩嫣的一顰一笑,悵然若失。他回過神一轉頭,突然發現應喜淚流滿麵,頓時驚訝不已。

“你怎麽了?”

“感動……”應喜哭天抹淚的樣子實在少見,看來是被陸何歡的詩戳到了內心的痛處。

陸何歡一愣,好似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what?你也會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