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都,蔣介石心中起死複生的聖地 01
局勢越來越不妙,蔣介石到成都來了。
這天,成都郊外的風凰山機場戒備森嚴。
四川省政府主席王陵基、成都市警備司令嚴嘯虎站在空曠的機場上,焦急地恭候蔣介石蒞蓉。王陵基在茵茵草地上不住踱步,若有所思。他瘦高的個子,穿件淺色風衣,不時抬腕看表;那張黃焦焦的瘦臉上,一雙有些窩陷的眼睛中顯出陰深;特別是那一副黑黑單薄的眉毛,像是往上擰開的兩把鉗子,隱藏著好些凶狠和霸氣。
嚴嘯虎像根木樁似地站在地上望著天上久久不動。他長得很是高大魁梧,穿一身將校呢黃軍服,紫醬色的臉上疙瘩飽綻。那些飽綻的疙瘩,其硬度和密度完全可以和磨刀的砂輪相比;那一雙鼓棱棱的大眼睛中不時閃過職業性的攫取意味。那副模樣,簡直就是川西平原邊緣隆起的大邑縣原始森林中的一隻隨時準備撲向人畜的山豹子。他們都沒有說話,長時間地保持著固有的姿勢。
九月的陽光下,鳳凰山機場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塔台上架著機槍……處處顯現出一派緊張氣氛。停機坪上,停著好些架大肚子飛機,美製“空中堡壘”;還有三三兩兩的轟炸機、偵察機、驅逐機,全都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極目遠眺。油畫似的秀麗清翠的鳳凰山在九月的金陽下連綿起伏,逶邐而去。一望無際的川西平原上,在五彩斑斕的背景上,點點村落,小橋流水;隱映在蘆竹中的農家茅舍靜靜的。眼前的這一切,簡直就是大畫家張大千筆下一幅美不勝收的水墨畫;是當年流寓成都的唐代詩聖杜甫筆下展現開來的幽遠意景;完全看不出戰爭已經逼近的氣息。
忽然,他們精神一振,手搭涼棚朝天上望去。開始,隻能聽到西邊天上隱隱傳來的飛機轟鳴聲。接著,一架銀白色的四引擎大飛機率先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十一時,蔣介石乘坐的“中美”號專機,在四架美製E—18型戰鬥機的護送下出現在機場上空。隨即,平穩地降落在鳳凰山機場。
王陵基、嚴嘯虎大步迎上前去。
蔣介石此行有些秘密,臨上飛機前才給王陵基打了電話,並囑咐不要張揚聲勢,盡可能地秘密。
機門開處,蔣介石出現在舷梯旁。他穿著草綠色美國嗶嘰呢軍常服,手上戴著白手套,微笑著向王陵基、嚴嘯虎點頭揮手,緩步走下舷梯。跟在他身後,魚貫而下的有頭戴鴨舌帽,身穿夾克衫和漏鬥形馬褲的蔣經國、高級幕僚陶希聖、秘書曹聖芬和侍衛長俞濟時等。簇擁在蔣介石身前身後的幾名侍衛官,一律身著整潔的法蘭絨中山服,官階都是少校。
王陵基、嚴嘯虎趕緊向蔣介石立正、敬禮、問安。
“嗯,好好好!”蔣介石微笑著頻頻點頭:“四川一直是我心儀上向往之地。這裏人傑地靈,沃野千裏,物華天寶。當年,漢昭烈帝劉備因之而成帝業。抗戰八年,四川是黨國賴以圖存,並最終反攻取得勝利的精神、物質雙堡壘。今天,政府戡亂救國,取得最終勝利也要以此為基地……”說話間,八輛小轎車挨次開了過來。待蔣介石父子上了中間那輛“克拉克”流線型防彈轎車後,一行人也上了車,轎車首尾銜接向城內疾駛。
十多分鍾後,蔣介石一行驅車進入了成都市區。初秋的陽光照耀下,大街兩邊的芙蓉花、夾竹桃盛開,像天邊漫卷的紅霞。在一片繁花似錦、雀鳥啁啾聲中,從車窗內看去,各類店鋪鱗次櫛比,成都仍然繁華,大街上卻是行人寥寥,一派蕭條。好些店鋪都關了門。有的店鋪將存貨大拍賣,有的幹脆將貶了值的大額金圓券用線穿起來,吊在竹杆上斜挑在店鋪外。風吹過沙沙作響,好像是招魂幡。街上不時有拉響尖銳汽笛的警車駛過;間或有一輛輛十輪美製大卡車駛過,車上裝滿了從前線撤退下來國民黨中央軍,他們全幅武裝,頭戴鋼盔,手持美式衝鋒機、卡賓槍或擲彈筒等美式裝備;全身上下裹滿戰爭硝煙。一看,這些就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可大都兩眼無神,滿臉的沮喪。
一種久違了的、迎麵撲來的曆史文化名城的韻味中,裹著一種明顯的大局將傾的悲涼簫索意味。
蔣介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不由得想起抗戰剛剛勝利,他在重慶接受陪都幾十萬人的熱烈歡迎時的情景。事前,侍衛官們從安全考慮,無論如何要他坐防彈車出去。可是他不!素有“文膽”之稱、足智多謀的陶希聖等高級幕僚也都勸他乘坐防彈車出去,理由是:“陪都百萬軍民莫不渴望瞻仰領袖豐彩。可是恐怕難免保證沒有異己分子混雜其中!”然而,他心中有數。他覺得自己是深得民心的。沒有人敢殺他,也沒有人殺得了他。他毫無顧忌地坐上敞蓬軍用吉普車去同陪都廣大民眾見麵了。
巡行的路線是:從軍事委員會所在地出發,經南區公園、兩路口、中二路、中一路、民生路、民權路、民族路和林森路後返回原地。
侍衛官們神情緊張地坐在幾輛小車上開道押後。他穿陸軍特級上將軍服站在那輛敞蓬軍用吉普車上。車開得很慢。他手上戴著白手套,微笑著,一手扶著擋風玻璃,一隻手舉起來,不停地向兩邊人山人海夾道歡迎的人群揮手致意。那是何等樣地誌得意滿啊!那是何等樣地盛況空前啊!雖然車子經過的路上,每隔三五步就布有一個憲兵和一個警察維持秩序監視人群,而且他的前後左右都有侍衛官們護衛。但歡迎的人委實太多了,他乘坐的敞蓬軍用吉普車和在他的身前身後前呼後擁的保護車隊,隻能在人群中蝸牛似地慢慢爬行。笑逐顏開的老百姓們不停地向他鼓掌。有的還大喊:“擁護蔣委員長!”“蔣委員長萬歲!”……雖然保護他的侍衛們都緊張得捏著一把汗,然而他心裏一點都不怕。
然而,曾幾何時,他這個蔣委員長卻已是江河日下,聲名狼藉。今天,他隻能偷偷摸摸離開重慶進入成都。
自己是敗軍統帥?是罪魁禍首?
他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問著自己。是的,勝者為王敗者寇。一種失敗的悲哀,頓時湧上心頭。車隊風馳電掣般過了北門大橋後,一拐進入了一條幽靜的長巷,極秘密地進入了北較場成都中央軍校。
夜幕彌合了天地。
座北朝南的成都中央軍校在夜幕中,像是一艘巨大的在危機四伏的黑洋上飄浮的軍艦。軍校中,曆史上著名的、占地達300餘畝的演武場,好像是軍艦上空曠的甲板。若不是周圍團轉、隱藏在濃密的樹蔭後閃灼的燈火和不時劃過夜空,指揮著軍校師生們作息時間的軍號聲不時響起,誰也不會相信這裏竟是容納了上萬師生的著名的成都中央軍校。
在這個初秋的夜裏,外表看起來,成都中央軍校籠罩著一層詩情畫意。
其實,這是一種外鬆內緊的表象和假象。
若是留神細心觀察就會發現,軍校這晚各處要津都暗中加強了戒備。假山旁,幽篁間到處都有鋼盔和剌刀在不時閃著寒光。特別是那座平地兀立的武擔山,山雖不高,卻是全校的製高點更不一般。山腳下,於一片幽篁翠柏簇擁中,有幢精致的法式三層小樓,這是蔣介石下榻的黃埔樓。
這時,二樓正中的一間房門窗緊閉。一身軍便服,身姿筆挺的蔣介石久久地站在窗前處於一種觀想中。落地玻窗垂著厚重的金絲絨窗簾,在這樣的季節,落地玻窗原本應該掛淺網窗簾的。這樣,委員長的這間臨時下榻處,就顯得有些窒悶和陰沉。乳白色的燈光下,可見紅豆木地板上鋪著足有兩寸厚的波斯綠絨地毯,腳步過處,無聲無息。顯然是剛刷過漆的牆邊,擺放著一排雕龍刻鳳的中式書櫃,書櫃裏擺放著委員長愛讀的《曾文正公全集》、《史記》等典籍。
燈光從側麵把蔣介石的身影投在地毯上,抹在牆壁上。於是,那一抹黑影就長久地粘在那些地方,顯出怪異。局勢再清楚不過了,也再嚴峻不過了!在他身後首當其衝、緊追不舍的以劉(伯承)、鄧(小平)二野為主力的數十萬共產黨大軍,正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向他最後占踞的四川、大西南席卷而來。這回搞不好,他這個被美國人稱為“不倒翁”的真要倒了。他的江山真的要塌了、要易手了?!這一切轉變得太快,簡直就像是在做一個噩夢。他怎麽也想不通,曾幾何時,他還作為取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的四大國領袖之一,同羅斯福、邱吉爾、斯大林這些世界級大腕們站在一起,讓萬人景仰。怎麽說話間,就被他先前很瞧不起,稱為“痞子”的共產黨說打倒就要打倒了?!“總裁”、“總統”、“委員長”、“主席”,一個將中國種種最高權力集於一身的他,怎麽一下子就快變成了“幾個毛毛土匪”,中國共產黨的手下敗將甚或階下囚了?!真是人生多變,滄海桑田?!
思緒綿綿,像是一團理不清扯不斷的線,別有一種苦澀。在這個夜晚,他的思緒走得很遠,他想起了他的家鄉和他的小時候。
浙江省奉化縣溪口鎮是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浙北山區小鎮。風景很美,交通便利。他8歲以前,家境富裕,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他是溪口鎮上有名的“孩子王”,常把同他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打得鼻青臉腫。為這,母親王采玉不知向別人陪過多少禮,道過多少歉。就在他8歲那年,陡然間,他的好日子結束了,好像一下從天堂掉進了地獄。作為大鹽商的父親蔣肇聰病故後,不僅家道開始急劇地中落;作為填房嫁過去的母親和作為“拖油瓶”的他都受到蔣家人的欺負。母親隻得忍氣吞聲,從蔣家分得三間樓房,30餘畝田地和一片竹林單獨過日子,窘迫艱辛。12歲時,母親將他送到離家一百華裏的嵊縣葛溪村的外祖父家,就讀於姚宗元開設的私塾館。這時,他家孤兒寡母實在淒涼。每當他離家去讀書時,母子二人總要抱頭痛苦一場。1935年,他為一國之尊後,在一篇《報國與思親》的文章中,很有感情地回憶過這段生活:“中正9歲(虛歲)喪父,一門孤寡,煢孑無依。其時清政不綱,吏胥勢豪,夤緣為虐;吾家門祚既單,遂為覬覦之的,欺淩脅逼,靡日而寧,嚐以田賦征收,強令供役”,“產業被奪,先疇不保,甚至構陷公庭,迫辱備致;鄉裏既無正論,戚族亦多旁觀,吾母子含憤茹痛,荼孽之苦,不足以喻。”一種強烈的出人頭地,改換門庭的欲望與憤世嫉俗交織在一起,成了他愈挫愈奮的動力。他發誓要成為一個人上人,抓軍權,完成改朝換代大業。
1906年4月,19歲的他,毅然辭母別妻,隻身飄洋過海去日本學習軍事。但當時大清學生在日本學習軍事須由清政府陸軍部保送才行。沒有辦法,他隻好在日本學了半年日語回國。
為了達到目的,同年冬天,他抱病考入了保定軍校的前身,通用陸軍速成學堂。憑著頑強的個人奮鬥,在以後孫中山領導的推翻清王朝的鬥爭中,他終於露出崢嶸並受到孫中山先生的賞識。他一直很看重四川,1911年,辛亥革命剛剛成功,他對孫中山先生提出,想到四川抓軍事。孫中山欣然同意,並給四川督軍熊克武寫了封親筆信,推薦他入川擔任四川省警察廳廳長。入川前夕,他向好友四川人張群問計。張群告訴他,熊克武不易共事,他作為外鄉人入川肯定會受到排擠;不如就留在廣州,留在孫中山身邊,這樣前途會遠大些。於是,他接受了張群建議,打消了入川念頭。而這時張群卻又提出來,不如讓他這個的四川人回去當四川省警察廳廳長。他願意成全張群。不過,當他去請示孫中山時,孫先生不高興;卻又礙著他的麵子,也給張群寫了推薦信。不過,將原先擬定的四川省警察廳長職降了一級,改為成都市警察局長,張群不高興了,最終沒有成行……
就在蔣介石沉思默想到這一段時,侍衛長俞濟時進來報告,說是西南行政長官公署長官張群求見。
對於張群從重慶趕來,並夤夜求見,蔣介石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他說:“唔,張長官來了?請他進來吧!”無論什麽時候,對於張群,他總是很客氣的。這不僅因為他們在日本留學時就是誌同道合的好朋友,而且在他看來,張群是個智多星。
門簾一掀,張群進屋來了。他個子不高,體態微胖,寬麵大耳,鼻正口方,西裝革履,緩行鴨步,風度不凡。蔣介石看著張群,麵露微笑。張群左眉眼瞼上有顆醒目的朱砂痣,蔣介石認為張群有福相。
“主席真是日理萬機,還沒有休息?”張群笑嘻嘻地、態度謙恭地向蔣介石請安問好,很是得體。
“嶽軍兄,請坐!”蔣介石指了指對麵的沙發,自己率先坐下來;用一雙犀利的眼睛打量著張群:“嶽軍夤夜由渝來蓉見我,有急事嗎?”
“有。”張群坐在蔣介石對麵,點頭不諱:“現在西南局勢的好壞決定著黨國生死存亡,而局勢又是瞬間萬變。”張群說時,注意打量著委員長的臉色:“我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由一個德高望重的將軍出來接替我,作西南軍政長官公署的長官為好。即是說,應該由一位經驗豐富的、有威信的將軍出來作總裁助手,坐鎮重慶,這樣才能擔當起貫徹實施總裁戡亂救國,穩定大後方的重任!這樣非常時期這樣重要的人選,像我這樣的文人已經不合適。”
蔣介石一聽這話,一切都明白了。
蔣介石想了想,問張群:“嶽軍兄,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你看,找誰來代替你出任西南軍政長官公署的長官合適?”蔣介石難得地笑笑。他清楚,張群之所以這樣,一是為迎合他的心意,二是如四川人所說,張群想將捏在手上的紅炭圓甩給別人。
“報告總裁!”張群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當然是國防部參謀長顧祝同將軍莫屬。”
“你來蓉前征求過顧默三的意見嗎?”
“來蓉之前,我對顧默三將軍稍稍提了一下,說是準備在委座麵前保舉他擔任這個要職。他當然很客氣地推,後來我一再對他說,‘聞鼙鼓而思良將。現在西南局勢非默三兄你出來擔起這個重任不可。’他的意思就活動了。”
“好吧!”蔣介石說,自中央政府由渝遷蓉後,他本來就想讓顧祝同兼起這個要職。現在由張群提出來,正合他的心意。他順勢騎驢下坡:“嶽軍兄你也該休息一陣子了,況且我身邊也確實需要你這個智多星來為我出謀劃策,川局你也熟悉。這事就這樣吧!任免令我隨後通知行政院發出!”
張群這就適時站起身來告辭,請委員長注意休息。說他這就回成都家中去看看老母,明天一早趕回重慶去辦交接。
“好的,好的。”蔣介石也就站起身來,為人傲慢的委員長居然把張群送到門邊。
張群走後,蔣介石在室內緩緩踱起步來,思緒一直沒有離開過張群。
蔣介石看來,在他的高級幕僚中,張群確實要有政治眼光些。就說1947年,東北戰局吃緊。長春丟後,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將張群叫去商量對策。
“嶽軍兄!”他牙疼似地說:“像這樣下去,我們在東北很快就要站不著腳了。你看,有什麽辦法沒有?”
“報告主席!”張群慢條斯理地說:“我看東北目前的情況,我們僅憑軍事力量是無法占到上風的。”
蔣介石皺起眉頭:“可陳辭修向我再三保證,他在軍事上是很有把握的?”
“我的看法同陳辭修有些距離。”張群在人際關係上向來圓滑。抗戰剛剛勝利結束,蔣介石就迫不接待地將“軍政部長”這一要職,從何應欽手上拿了過去,給了他的親信陳誠。並不是陳誠在軍事上比何應欽行,而是因為陳誠既是他的浙江老鄉,又是黃埔軍校畢業生,他不信陳誠還信誰?蔣介石用人,最講究這些關係。據說,陳誠最先引起蔣介石注意的是一個很偶然的緣由。當時,作為黃埔軍校校長的蔣介石,有次周末的夜晚到校巡視。偌大的軍校內難得地清靜。他一路巡視而去,在一處走廊裏,看見一個個子不高、卻很結實的學生,獨自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很用心地看書。蔣介石走了上去,這個學生看見是校長,“啪!”地向蔣介石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他問這個學生在看什麽書?學生挺起胸膛,說是報告校長,學生陳誠看的是孫(中山)總理著的三民主義。
蔣介石心中一喜。問及書中內容,這個學生倒背如流;再一問及學生是哪裏人氏?得知該生陳誠,浙江人氏,校長心中又是一喜。於是,就此,“陳誠”這個名字就刀劈斧砍地留在了“校長”蔣介石心裏;打下了陳誠從此平步輕雲的契機。
現在看來,自己將軍政部長這個要職給予陳誠,是失誤了。
現在,不僅何應欽等人在公開場合或私下攻擊陳誠,就連他手下最信任的大將,同為浙江老鄉兼黃埔軍校畢業生的胡宗南、戴笠等要人也都公開大罵陳誠是草包。中央核心大員中,唯一不罵陳誠的隻有張群。不罵陳誠,並不是說張群對一敗再敗的軍政部長陳誠有什麽好感,而是說明張嶽軍這個人油滑,會處事;是在給他蔣委員長留麵子。這一點,蔣介石心知肚明,也是時下他特別感激、器重張群的原因之一。
他記得,陳誠丟了東北後,仗打得一塌糊塗。在南京總統府,他不無氣憤地對張群談到了陳誠的無能,張群隻是淡淡一笑,建議道:“我看,我們當前要緊的是得從宣傳上著手。向世界披露、強調中國共產黨在東北有蘇聯作後台。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要求美國給予更多的援助,甚至可以請美國出麵斡旋,將東北交給聯合國托管。”
蔣介石聞言大喜,連說:“嗯,好的好的。”並問張群:“你有什麽具體的辦法沒有?”
“有。”張群說:“讓孫科出麵發表一篇反對蘇聯幹涉中國內政的談話。這是因為:一、孫科是代表民意的立法院長,新近又兼了國府副主席,有地位,說話有份量。二、他是孫中山先生的兒子,又是有名的親蘇人物。由他出麵發表反蘇講話,一定可以在世界上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好好。”蔣介石頻頻點頭,連連讚歎。張群前腳走,他立刻讓人找來了孫科。
“哲生!”孫科一進門,蔣介石就著急地問:“你是不是同外國記者關係很好?”
“是。”孫科不無得意地說:“我同好些外國記者常有來往。”
“那太好了。你今天下午找些外國記者來,盡量多找些美國的記者,開個新聞發布會。你代表國府發表一篇講話,指責蘇聯在東北支持共黨共軍,話要說得越有火藥味越好。”
孫科一愣:“是不是得找些事實根據?”
“不用!”蔣介石手一揮,有些不高興了:“你就照我說的去辦就行了。”
“那好。”孫科這就見風使舵:“我馬上回去寫個講話提綱,等會兒送過來請委員長批準。下午召開一個對外國記者的新聞發布會,主要邀請美國記者參加。”
“就這樣吧。”見孫科終於心領神會,蔣介石繃著的臉方才陰轉晴。
孫科的講話反表後,果然在國際上引起了各方麵反應,特別是美國。多家在世界上有影響的報紙都把孫科的講話刊登在頭版頭條。結果,東北雖然最終沒有被聯合國托管,但美國卻向蔣介石增援了一億三千萬發子彈,2700萬美元的救濟款……
張群真是有些神出鬼沒的手段。蔣介石邊一邊踱步一邊想,不過,張群這人是太猾了些:淮海大戰失利後,眼看局勢急轉直下,他趕緊將行政院長職推給了閻錫山。現在,西南局勢危急,他又趕快將這一堆爛攤子推給顧祝同。不過,這樣也好。讓一手製造了“皖南事變”的反共老手顧祝同主持西南軍政工作,要好過張群。況且,自己眼下正為怎樣對付四川軍閥,曆史上就同自己離心離德的劉文輝、鄧錫侯等人發愁呢。張群是四川成都華陽人,為人圓滑,有“華陽相國”、“八級泥水匠”之稱,曆史上同“多寶道人”劉文輝,“水晶猴”鄧錫侯以及“雲南王”盧漢的關係都不錯。由張群這個政治上的老油子出來,代表自己出麵同這些地方實力派去打交道,會省去好些麻煩,實在也是一步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