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項梁解釋:“自從老太太仙逝,靈堂裏始終有人守護。成鹼當日,親朋都在跟前,棺材是用鐵釘釘死的。如果不是老太太自身作法,何人能將屍體變了模樣?所以我說定是老太太有些來曆,臨去之時,隨便攝來一個屍體,代己人土,讓世俗之人不致慌亂。現在之所以被看穿,想是您的至孝之心感動了神靈。”

“一派胡言,在場的老少都有,誰見過死人還魂?一定是你這賤人,嫉恨為官之人,故意使了掉包計,讓大人難看。我姑母何等尊貴,你卻弄了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到這裏詐屍,顯然是有意汙辱潘家,汙辱我姑母。你把我姑母的身子弄哪兒去了,不找回來我跟你沒完!”殷太太猛撲到項梁身邊,抬手就要打。項梁舉手架住。

一句話提醒縣令,喝令左右:“把項梁拿下,看好了,待我有空再收拾他!”

秦始皇中年以後,身體常有些小恙。這讓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並非神仙,縱然功蓋三皇五帝,最終也免不了一死。不然病魔不會常常來造訪他。由此迷信起方家術士的不老秘方來。周原就是奉了皇上的禦旨,到東海尋找給朝廷上書說海上有仙山的方士徐福。

但世上哪有長生不老之藥。周原找到徐福後,兩人在一起折騰了幾年,花費巨大。為怕朝廷治罪,最後帶著一千童男童女東渡扶桑,再也沒有回來,成了現在日本人的祖先。

幹晴起初被周原掠去後,原想忍得一時,待周原哪天不防備,再作逃脫之計。沒想到的是,周原離開棟陽後,一路向東,去的都是野嶺荒島,讓她一個弱女子想逃也不知向哪兒逃,弄不好會死在荒郊野外。另外,上路不久,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為了肚裏的孩子,決定不再冒無謂之險。

幹晴生下一男孩。周原以為是自己的,以後便不再純粹把幹晴作為消遣,而是多少給予些體貼。東渡扶桑時,為不讓這母子冒險,把他們安頓到芝果住下來,並說會很快回來團聚。

秦始皇不聽大臣勸阻,非要到會稽巡察,真的在那兒感染了疫病,沒回到鹹陽就死了。承相李斯和宦官趙高合夥搗鬼,賜死秦始皇的長子扶蘇,立最小的兒子糊塗蟲胡亥為二世皇帝。

幹晴本是屈就周原,待孩子長到五歲,能走些路了,也不管周原來不來找,毅然帶著孩子回到會稽。

項梁在監獄裏見到幹晴,並且還聽說孩子是他的,大喜過望,仰天長歎:“想不到我項梁半生流浪,從不把女人當回事,居然也有了兒子,雖死何憾!”

幹晴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地說:“項生,你不會有事的,我死也要把你救出來,以後我們再不分開。”

潘家大喪之中母親遺骸被掉包,其辱至大,當時隻好讓人把那男屍拉出去草草埋了,回頭便提審項梁。

項梁沒敢再拿借屍還魂的話搪塞縣令,而是一口咬定一定是別的人做了手腳。

提審其他的人,反都說項梁辦事認真,忠心耿耿。潘舟懷疑這些人都被項梁收買,少不了大刑伺候。

項梁被打得皮開肉綻,某一日忽然來了靈感,說:“一定是殷太太肆意報複,故意做出這種欺辱大人之事,以嫁禍於小人。不然她怎麽會在棺撐就要抬出前突然提出來開棺看姑母一眼,顯然有預謀在先。”隨後說出了殷太太懷恨自己的原因。

潘縣令說:“放屁,家母是她的親姑母,縱然與你有天大的仇恨,豈有拿死去的姑母報複別人之說?一定是你這賤人有意捉弄本官。”

項梁說:嚴請大人明察,如果說令堂的屍身被我調換了,那這男屍又是何人?這裏麵還有一件人命案,應當查清。”

潘縣令“哼”一聲:“我會查清的”你等著死吧。”

殷太太從姑母的喪事上回到家即要賜死兩個嬸女,兩個嬸女哭哭啼啼求饒。殷通見狀罵道:“兩個脾子伺候得你好好的,發什麽瘋要賜死她們?”

太太說:“兩個**婦。你問她們,我帶她們參加姑母的喪事,她們都幹什麽了?”

家裏女人出門,下人竟做出這樣丟人的事,殷通沒有想到。但看她們模樣俊俏,又可憐兮兮的,不忍斷然攆走,遂說了句:“該打。”

殷太太也許還記著多少個晚上被兩個浪女引發得欲火難忍的仇,拿起針線筐裏的錐子向兩個人的粉腮上亂戳一氣,當時紮得鮮血直流,似乎還不解恨,說:“罰到後邊園子裏澆糞一年!”

胡亥擔任皇帝後,對天下的統治更加殘酷。兩個泥腿子陳勝、吳廣不甘忍受這種欺壓,率先起義造反。山東各郡縣隨之亂了起來。

幹晴順利成為殷太太的侍女,不久就從原兩個蟬女口中套得如何串通馮勤將潘老太太的屍體偷梁換柱的經過。項梁把此情告訴潘縣令,潘縣令暴跳如雷,辱門之仇如何不報?一方麵火速派人捉拿馮勤,一方麵集結力量攻打郡府。

桓楚素有對抗官府之誌,又聽說陳勝起義成功,自立為楚王,富貴之心陡至。恰在這時,潘舟請其任領兵將軍,攻打郡府。他欣然同意,並把自己的上百個徒弟帶來參戰。項羽亦隨同師傅回到昊中。

項梁被潘舟任命為副將。叔侄一見,自然先把項羽罵了一通,及聽說項羽外出五年,武術超群,力能扛鼎,心頭大喜,當即要項羽不離左右,隨聽調遣。到家之後,項梁又把幹晴和兒子項莊介紹給項羽,項羽叫了一聲“嬸嬸”,幹晴愉快答應。項梁當即吩咐,等過了這段時日,讓項莊跟項羽習武。

幹晴仔細端詳了一下項羽,又看看項梁父子,竟沒有一點和他們相像的地方。想到早年在楚宮聽說的重瞳幼兒,心知十有八九就是此人。但究竟是何人所生,她也搞不清楚。

潘舟的隊伍殺氣騰騰開到會稽城下。守門城官見來了這麽多人,手中都帶著兵器,急忙將城門關上,同時火速報告郡守殷通。

殷通腦子一轟,以為多日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不及細問,立即披掛,帶著眾人向城門趕去。他站到城樓上一望,人數並不多,才略有放心,讓人問來犯之敵是些什麽人。

潘舟知道殷通到來,站出來罵道:“殷通老賊,爺爺今天找你算賬來了,有種下來我和你一拚。”

殷通見來人是潘舟,並且說要找他算賬,心裏想不出什麽原因。隨即又想,看來是這小人想造反,先從郡裏反起,奪了軍隊,然後再往大裏幹,自立為王。他從心裏看不起潘舟那幾個人,馬上命令左右:“打開城門,把他們一舉殲滅!”

偏將王淮、先鋒史義應聲帶領一千人的隊伍一湧而出。桓楚率部應戰,項羽保護著項梁、潘舟躲到一旁觀戰。史義率先和桓楚交戰。史義使戈,桓楚使鐵頭棍,二人兵器長度差不多。史義仗著自己武器鋒利,又刺又掃,每一招都被植楚撥回。史義急速下蹲,用戈上挑桓楚的肚腹,一下刺中。哪知桓楚肚子一吸,也迅速下蹲,竟把戈吸到肚皮下壓住,同時揮棍掃向史義頭部,一下打得史義腦漿迸裂。王淮看史義失利,大喊一聲,衝到植楚跟前。植楚以棍對戟,交手二十餘下,難分勝負。王淮手下圍上兩人助戰,桓楚力大,一棍掃出,近者輒倒。徒弟看師傅先斃敵人一將,奮勇上前,以一敵三,用不到半個時辰,即將對方打得七零八落。潘舟乘機就要率隊攻入城門,活捉郡守。

殷通在樓上看得清楚,立即命令城門關閉,同時急調大軍從兩側、後方圍攻吳中人馬。

好在王淮有些力氣,桓楚始終不能置他於死地,其餘將士見主帥不死,拚死抵抗,吳中人馬急切不能取勝。雙方僵持了一頓飯時間,城中的大軍從周圍包抄過來。植楚的人馬雖然勇敢,但畢竟是烏合之眾,過去從沒打過仗,加之人少,見一下子有這麽多的人攻來,很快亂了陣腳,死的死,逃的逃。王淮人馬中有認得植楚的,大喊:“捉住植楚,為弟兄們報仇!”

植楚力不敵眾,一棍打出,落荒逃去了。

項梁和潘舟始終待在一起,待倉皇逃回縣衙,聚齊眾人,潘舟一聲令下,武士將項梁、項羽二人按倒在地,捆綁起來。項梁不服,大呼:“狗官,我有何罪?”

潘縣令道:“何罪?偷匿家母屍身,辱我家門,是不是罪?你將此事嫁禍於殷太太,慫恿我興師討伐,到了陣上卻消極怠戰,龜縮一隅。看到我方失利,率先逃脫,致使本官不僅險些丟了性命,估計下一步官也做不成了,這難道不是你害的?”

“你,你,你是個糊塗蛋!”

郡兵先敗後勝,清點人數,損失了三四百人。殷通氣憤不止,連抖著手說:“反了,反了,他一個小小縣令,居然敢跟我堂堂郡府叫板,還有王法嗎?還有王法嗎?”

主將林句說:“大人英明,天下方亂,這個吳縣想是另有所圖。如不及時鏟除,將來必為大患。何不趁我軍新勝,一舉滅了該縣,所屬地方,由大人直接管轄?”

殷通一跺腳說:“此議甚好,我命你即日行動,帶領兩萬大軍,踏平吳中縣,殺盡潘賊一家老小。”

郡兵趁夜襲擊了縣衙,先把前後門堵上,然後進去見人就殺。值夜的,當差的,做雜役的,也有一些小頭目,全被殺死。打開牢門,官兵見人也要殺,項梁大喊:“你們是郡府的兵嗎?我們於縣令是罪人,於郡守卻是功臣,不應受死,你們告訴郡守,我是他的朋友項梁。”

為首的尉兵一聽有理,當即打開牢門,把犯人全放了。項梁叔侄被帶去見殷守。

項梁本在會稽有些名氣,郡府裏的官員都認為他是個賢人。當初項梁雖給殷通出了個饅主意,遭到殷太太的嫉恨,但官場上的事有得就有失,殷通總算從中受些益處。現在正是用人之即,並且聽說項梁是被吳縣令打人大牢的,有意重用。

殷通一見項羽,吃了一驚,沒想到塊頭這麽大。對視一眼,發現項羽竟是重瞳,下意識地喊道:“這人是重瞳,是你侄子?”

“莫非郡守見過這小兒?”

郡守搖搖頭,驚歎道:“了不得,了不得,可知始皇帝就是重瞳,其他的不好說。”

項梁因之前曾聽幹晴說過重瞳子的話,今聽郡守說始皇也是重瞳,又有些話好像不便說。他一直想弄清這中間是否有些聯係,遂把項羽支開,對郡守說:“閣下但說無妨。”

“此事說來話長。還是我在始皇身邊時,有人送給他一個美女,美豔至極,寵幸不久即生下一男嬰。這男嬰就是重瞳,並且身後還長著一條小尾巴。恰巧在這之前,宮中飼養的一條巨獎死了,女人們便說這小兒是巨獎托生。始皇則懷疑是那女人被巨獎裹讀,生出這怪物,以亂朝政。女人說:‘妾居深宮,何以見過巨獎之類。’始皇便不再追究。但等那孩子過了周歲,越看越不順眼,便讓人偷偷扔到野外,不知被什麽人檢去。當時這事傳得滿朝盡知。因為天下重瞳的人極少,所以我見到你侄子是這樣,就懷疑是不是那小兒。你這侄子來曆你清楚嗎?”

項梁有幾分相信,因為項羽不僅是重瞳,而且尾骨處有明顯的一塊傷疤,想是小時被大人用刀砍去什麽留下的。但他不想讓外人知道這個秘密,更怕失去這個能幫他成就大事的力士,反倒說:“我這侄子剛一出生我就見到了,也沒有你說的那小尾巴。看來不是一個人。”

殷通常找項梁議論天下大事,項梁每有真知灼見。一次談天說地之後,殷通忽發感慨:“朝廷多行不義,遭到天下怨恨,大江以西一片反聲,恐怕要不多久,秦朝就要完蛋。俗話講,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我想起兵反秦,恨手下沒有敢擔當之人,思慮請你和桓楚擔任將軍,你幹不幹?”

項梁裝出又欽佩又吃驚的樣子,答道:“憑閣下之才,早該圖此大計。承蒙信任,我當竭力輔佐主公。隻是那桓楚曾攻擊郡守,您也敢起用他?”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他是受潘舟唆使,仗義為之。現在我許以高官厚祿統兵重權,他自然會為我所用。”

“主公明鑒。我那侄子與桓楚十分交好,起事時可讓他把桓楚招來,想桓楚不會不識抬舉。隻是您的手下,諸尉承吏椽多受朝廷恩典,未必肯跟著你走,他們不同意怎麽辦?”

“先生放心,這些大都是我極力推薦提拔的,即使個別不是我親手摧用,這麽多年也得我不少恩惠,諒他們不敢不從。”

起事這日,殷通果然把他屬下的頭目都叫來,郡府院內擠滿了人,項梁、項羽、桓楚都在其中,院外則站滿了士兵。

殷通先把自己吹噓了一通,如何忠君愛民,體恤下屬,然後接著說:“現在朝廷昏耽,小人弄權,殘忍無道,百姓不反就沒有活路,所以江西的人都反了,隨便拉起一個隊伍就能呼風喚雨,連泥腿子陳勝都自立為張楚王。俗話講,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反,隻有等別人成功了,受他們擺布。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我們也反秦,任命項梁、桓楚為將軍,郡府所有兵丁以後不僅要聽我指揮,也要聽他們的……”

沒等殷通把話說完,項梁使個眼色,站在一側的項羽揮劍把他的人頭砍了下來。鮮血濺得前幾排的人頭臉衣服上都是。這是項羽第一次殺人,突然見一個活人死於自己手下,當時手有些打戰。

但下麵的人不容他害怕,一看郡守被殺,大呼“反了”,紛紛過來砍殺項羽、項梁。桓楚把鐵戟遞給項羽,操起短棍助戰。

項梁退到項羽身後,眾人一窩蜂將他們圍住。項羽身材高大,又使長戟,眾人使短兵器無法近他身。他橫戟一掃,將靠前的人全部**開,與項梁乘機退到靠牆的位置。眾人隻覺他們畏懼,都要斬了二人立功,爭先上前刺殺。結果凡上前的,都被項羽用戟挑死。

一連殺了幾個人,項羽開始時的膽怯逐漸消失,顧不得叔父安危,兩步跨人人堆,甩開畫戟,連刺帶砍,殺人竟如切菜一般,十分順手。有一人從背後把錘擲向項羽,項羽閃身避過,長戟一掃,竟把那人揮為兩段。林句、王淮二將合力來戰項羽,項羽大喝一聲:“來得好!”聲如巨雷,王淮一愣,被項羽刺中肩膀。林句慌忙來救,項羽抬腳把他瑞到人堆裏,砸倒一片。

趁他們混戰之時,桓楚早轉到身後把宮室的大門關上,防止外麵的士兵進來。然後從外向裏打,他出手極狠,打到頭的,腦袋立刻開花;打到胳膊的,一下打折;碰到兵器的,或斷或變形。室內的想逃逃不掉,隻有拚命和他們搏鬥。無奈這兩人的功夫太強,皆有萬人不當之勇。郡府都是些二三流貨色,如何是他們的對手,不一會兒便被打得鬼哭狼嚎,屍橫遍地。那些不會武功的官吏,早躲到牆角不敢動彈,或躺在地上打哆嗦,或蹲在那兒閉眼裝死。

看看室內所剩郡府的人已不多,項梁一手提起殷通的人頭,大喝一聲:“不要打了,難道你們都要跟著這個渾蛋一塊死嗎?”

項羽、桓楚先停下來站到項梁身邊,眼睛看著前方。眾人自覺不是二人對手,乖乖地站到原地不動。項梁一手拿著郡府的印緩,另一隻手的人頭還在,麵目可怕地說:“你們剛才都聽到了,殷通謀反,所以我才讓人殺了他。現在印緩在我這裏,你們誰要接?”

武官們沒有一個說話的,先前躲在牆角的一些文吏此時已站起來,有人戰戰兢兢地說:“既然印緩在大人手裏,大人做郡守就是了。”

項梁剛要說什麽,隻聽“嘔哪”一聲,有如山崩,接著就聽項羽大喊:“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幹嗎殺這麽多人?”奪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