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張炯

我與闕慶安同誌素未謀麵，他寄來一部將要出版的詩集《風過故鄉》，希望我寫篇序言。聽說他是故鄉的年青詩人，我雖然覺得有些為難，卻又感到為文壇湧現的新人寫篇序，理所應該。所以就勉力來寫了。

我不知道《風過故鄉》是不是作者的第一部詩集，但讀下來確實感到驚喜，因為從這些詩，我看到一位雖不很知名，卻確有才華的新的詩作者向我們走來了，盡管他的詩並沒有讓我都讀懂，有些詩或許還不夠成熟和精煉，顯得意象零亂而蕪蔓，缺乏必要的節製，但他詩作中閃耀的才華和詩意也是明顯的，有好多詩寫的相當好。

新時期以來，我國詩歌產生了很大的變化。這就是西方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文學思潮影響了大批年青人。詩壇上出現了以‘朦朧詩’為代表的新詩潮。‘朦朧詩’標榜反傳統，特別是反對現實主義白描的傳統。它們的作者重視感覺與意象。有的評論者把“朦朧詩’的特點概括為‘細節形象鮮明，整體意蘊朦朧”。網慶安顯然曾受到這種詩風的影響。本來，古人就說過：“詩無達詁’。我國古代有些詩人的詩也可以看作是‘朦朧詩’。如唐代李商隱、李賀的許多詩，就寫得意蘊相當朦朧，難以解釋得清楚。但這種詩自有它的朦朧美。毛主席就很喜歡李商隱、李賀的詩。《風過故鄉》中有不少正屬於這樣的朦朧詩。讀者也許像我一樣不一定明白地讀懂它的意思。然而從朦朧中確又感到它的字裏行間閃爍著一種美。例如（夜，我沉思了）這一首。你說，夜，寧靜的羞澀／金黃一片迷茫的和諧，銀白／霜一般光滑／是爾溫存的撫摸嗎？我相信／一隻蟲鳴把無聲的音樂世界點燃／我聽到你胸脯的律動／溪水再一次**、久久地、久久地／無聲的、無聲的，親愛的、月亮太圓了，不象你的眼睛／把你我圍在一個世界裏／我們不必在陽光下瀟灑／象我冬天一樣漫長的相思／心葉沒有失落／在我的眼清裏停一個星座／這是月亮滴下的眼淚嗎／草地一片晶瑩，凝固如桑德拉的純潔／無聲又無聲，鵝卵石很美／我的眼神凝在草尖／沉默被夏季風吹落，當／我們對視／幽會一首最和諧的歌／我作詞，你譜曲／我們都需要寧靜的月夜／魂早已尋月而去／那最遠最深的森林／親愛的，你說是我的沉思／

這似是寫男女月夜的幽會，但有很多的跳躍，很多出奇的想象與聯想，構成一個月夜寧靜的氛圍，而男女之情卻寫得相當朦朧。或許刪去前麵的幾句，會顯得更精煉更好。像《迷徑》也是這樣的詩：圓月滴下白色的溫馨／青草因你的吉它微微沉醉我獨自在溪邊看你微笑／一切都沒有聲息／隻有你的生日蠟燭／在描繪你作為純潔的形象／那是五月的陽光嗎？親愛的冷風打落的影子，零零碎碎／我們都不需要問候／那不是寫在瓷器上的揭語／洲門的主題是那吉它和月光／雕塑的月夜／不要清醒，永遠沉默／永遠永遠不揭那個美麗的謎底／再不走進那個舞場//

這首詩正是具體的細節形象鮮明而全詩的整體意蘊朦朧了。它寫的似乎也是幽會，但何以題為《迷徑》，便很令人索解。但《風過故鄉》中並不都是這種詩，朔慶安有許多詩還是寫得比較明白。像開篇的《致大海》：這是，塊蠕動的土地／碧玉般發光的土地／是乳汁／是糧倉／敵人的刺刀／無法給它留下疤//發亮的魚族在穿俊／紅樹林長成一片一片／它，種植著另一種生命／種植著珊瑚／它撐起船卜入類另一半的住房／深入這塊土地／我們尋找到人類的發源／這是人類的另產半大道／它擁有‘半的星星／擁有一半還曆史／擁有另一半的故事／我們這個民族啊／很早就從這條路走向強盛／這是一個巨大的臂膀／它擁有豐富的想象／擁有美好的祝賀／不怕絲毫的碰撞／那麽多的子民／全都擁在懷裏／它，以及那塊堅硬的土地／築起我們的家園／因為／藍的琴聲／而深邃／//

很多人麵對大海都寫過像《致大海》這樣的詩，但兩慶安所抒發的情思和他的藝術構思都是獨特的、富有創意的。而獨特的正是真正的詩所必具的條件。他的（連家船）、（三都港）也都寫得有創意，又並不朦朧。他寫《九龍滌瀑布》就很有氣勢，且富於象征的意義：··…／你的雄性／昂揚於千萬座丘陵／一點一滴的匯集／噴出萬千朵浪花／給我悠悠的童年／編織虔誠的夢想／｛加為奔騰／擺開了一個古戰場／揭竿而起的拚殺／展示出最絢麗的犧牲／峻峭的岩壁呀／經過千百年的錘煉／依然還有九龍的氣息／當你展現在遊人眼前時／那種崇敬／無不泛濫著你的波光潤澤／你停留於一瞬／你的遺產／一部分是男高音的激越／一部分是山民的性格／你的歌／是兩岸綠色的延伸／

他的小詩像《寂靜》、《金魚》、《墨竹》等也寫得很好，字數不多，做到了詠物而傳神。像《寂靜》：蜘蛛網上懸著風／歲月落進並水的清波裏／遊魚默默地馱著陽光／一堆墨竹因清翠而低垂／一幅雕塑／一聲蛙嗚／一根彈斷的琴弦／折斷一天的喧鬧／

通篇都沒有“寂靜’二字，而是通過一連串的意象，讓讀者感受到寂靜。

《風過故鄉》中的詩有相當部分是寫故鄉的，看得出作者對故鄉滿懷深情。閩東有山有海，峰青水秀，人民勤勞，家鄉的風土景物與勞動人民的形象，在詩集的第一輯《深深的海洋》、第二輯《風過故鄉》中就有多方麵的描寫。還有不少詩是寫親情和愛情的，一般都寫得情真意摯而又意蘊含蓄，像（父親）、（關懷）、（女兒）之寫親情，《暴風雨過後》、《夜，我沉思了》、《晚上》、《那隻眼多憂鬱》、《思念》、《初戀還沒有告別》、《回答》之寫愛情。其中《回答》寫得意韻深長，耐人尋味：你的回答／用等待寫成長篇／足夠我讀上千年／我的心緒如琴波動／你的回答／用沉默代替空白／足夠我洗滌上千次／我的思緒是雨後的橫流／讓你童年的紙船駛出心月光畫不盡你我長長的影子／黑夜寫不盡你我小徑上的牽絆／我講一個又一個故事／我的誓言一次又一次／以木棉來比喻／以紅豆為擬人／以像樹做象征／你隻是停下腳步／把圓月折成一半／在星星的世界裏／我在追尋另一半月亮／有一天，你笑了／默默地注視我／把半月攤成圓月／我才明白你的含義／用等待寫成的沉默／圓月是你的回答／於是星夜／你我的影子一次又一次重疊//

網慶安還有另一類如《水手·槳》、 《土地在作證》、《永恒的濃蔭》、《世紀末的歌者》、《秋天，在這片多彩的土地上》等更富於時代精神、時代**的詩。這些詩脫出個人狹小的悲歡，站在時代的高度，與廣大人民更加呼吸相通。在這些詩中，作者通過自己獨特的視角，歌唱曆史的變化和時代的進步，歌唱我們的黨和人民所做出的偉大功績。像（永恒的濃蔭》歌唱人民的領袖：……／這是一個詩人的季節／他的每一個手勢每一個聲音／都敲碎東方脆弱的神經／都凝聚成堅定的教海／他的魅力／洗滌了東方憂鬱的眼睛／他的恢宏／瀟灑了所有季節的詩人／／他是永恒的代表／共和國的每寸土地都浸透著／他的想象力／被煙灸烤的思索／繁衍著七月的濃蔭／在曆史飛旋的記載裏／他燦爛了古老東方的文明／／他的古色線裝書／也代表一種深刻的含義／他的每一篇詩作／都淞激著縷縷波光／他的那支毛筆／都是意味深長的傑作／／也許一代人走了／另一代人就會有更多的懷念／深深的崇拜／積澱成一種文化／每逢七月瞞姍走進人們的眼睛／那南湖畫舫就有絕句飄出／天安門城樓那個莊嚴的瞬間／聚集著川乙人等待很久的呐喊／而後風流／便是時代最有力的注釋／／

也許有人會覺得調子還不夠高昂，與過去人們熟見的頌歌很不一樣。這是自然的，因為時代畢竟不同了，新一代人的情感和思維方式也各自有自己的特點。但是，基本的政治態度和價值觀還是一致的，曆史和人民都是向來公正的。真正為人民利益和曆史進步做出貢獻的人，曆史和人民都會己莊心的豐碑上。站在曆史的高度上表達人民的心聲，而不僅僅是吟詠純屬個人的悲歡，這是曆史上許多傑出詩人的必由之路。

總之，《風過故鄉》的作者注意到詩歌題材與藝術風格的多樣化，這是對的。但還應該努力使詩歌更接近人民，更易於為人民所讀懂，更注意於詩歌形式的民族化和大眾化。更重視詩歌語言的精煉和意象的表現張力，對於表現情感內涵可有可無的字詞和意象，應盡行刪去，那樣，有些詩就絨許會顯得更好些。作為業餘的作者，我希望他能從生活中獲得更多的詩情與畫意，更多創作的靈感，在未來的歲月裏寫出更多的好詩。

一九九九年六月六日於北京望京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