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天氣暴熱的那一段,黎頭背上生了個大毒瘡,體溫燒得他一度昏迷不醒,還咬牙切齒口口聲聲要自殺。絆腳鬼天天來幫他換草藥,膿呀血的,沾滿她一雙手。她一個女人,在光膀子男人的肉堆裏進進出出,在晾曬著的男人短褲之下來來去去,在明明蹲著男人的廁所前打開籠頭取水,從不害怕。即便看見什麽人的大褲衩裏支帳篷了,或者是大褲衩下走火了,她一般來說視而不見,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才會一隻鞋子突然砸過去,來個精確打擊,警告對方自我檢點。“喂喂喂,文明點!自己的東西自己管好!”有時她會大喊一句,喊得大家心知肚明。

她領著醫生來給黎頭打針,沒料到這個殺人犯殺過人,但暈過針,最怕打針,又喊又叫的,死死揪住自己的褲頭不放。絆腳鬼火了,不由分說,嘩的一聲扯下褲頭,在對方露出的半個屁股上猛擊一掌,意思是要小斜眼老實點。三下五除二,真把對方治得服服帖帖。

有個小光頭一直盯著女警察滾圓的膀子,還有肥厚和跳**的胸脯,在她的大屁股周圍蹭來蹭去,對黎頭早已羨慕不已,叫叫嚷嚷稱自己也有病,腦殼悶,肚子痛,不打針是不行的。還沒等醫生診斷,他急急地褪了褲子。本來隻需要露出屁股的一角,但他一呼嚕把褲腰差不多褪到了膝蓋。絆腳鬼摸摸對方的額頭,說是有病,還病得還不輕嗬,說著從醫生手裏取過注射器,沒上藥,也沒消毒,朝著白屁股上狠狠一紮,紮得對方歪了一張臉,哇啦哇啦鬼叫。

“明天再給你打!”絆腳鬼說這一個療程要打五針,嚇得小光頭五天之內再也不敢見她,聽見她的腳步聲,就躲在遠遠的牆角,緊緊把守住褲腰帶。

她隻是有點粗心,不大像個女人。有時開門進來找人,找來找去沒找到,大吃一驚,才發現自己看錯了門號,把我們倉當成另一個倉了。有次給黎頭換藥,她還把一隻手機遺落在地沒有帶走,被我撿到了。我送還她時說:“要是我拿這隻手機打119,把全市的消防車都叫來,你怎麽辦?”

“我們無仇無冤,你小子不會這麽壞吧?”

“要是我瞞下它呢?”

“我消了號,你拿了也沒卵用。”她居然有粗口。

“我剛才已經接了你的一個電話,是你老公打來的。”我騙她。

“是嗎?”

“他一聽是個男的接電話,還以為老婆出問題了,哇!”

“放什麽屁?老娘拍死你!”她瞪大眼。

“嘿嘿,同你開個玩笑。對不起,對不起。”

她緩了口氣,“你沒跟他通報姓名?”

“通報姓名幹什麽?”

“我同他還說起過你。”

“你……說起過我?”

“是嗬,說起過嗬。我說你會唱歌,唱女聲還真像,把我都騙了,比宋祖英還唱得好聽,哪天到電台去騙騙人。你不知道吧,我那一口是電台黨委書記,有點小威風的。他說我不懂音樂,好像隻有他才懂。呸,我以後我還真要帶你去給他看看。別以為我們看守所沒人才。我看他們那裏才臭魚爛蝦哩。”

我的心裏一熱。

她沒注意我的眼睛,“你以後總要出去的吧?到時候要是找不到工作,說不定我還真可以搭上一隻手。”她接過手機開始打電話,把我晾在一邊,沒工夫再理我。

我從此不再叫她絆腳鬼,管她叫馮管教,馮大姐,馮姐。黎頭自從毒瘡收疤以後,隻要是馮姐來訓話,不論說得如何不中聽,也不再拉長一張狗臉,比以前和順了許多。以前他根本不願意上訴的,現在也打算見律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