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
沒有人清楚快馬一生。今天,當我捉筆寫他時,仿佛又看見他那鷹隼般的、凶惡的眼睛。他老是那樣瞪著人,手裏還握一杆獵槍。你見過一次就再不會忘記他。善惡是非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淡化,而他這人卻永遠清晰地立在你眼前。這老頭兒,他整個相貌就是一把鋒利的小刀,幾家夥便深深刻在你記憶的屏幕上。
快馬當過還鄉團。那年他好威風,揮著大刀,騎著快馬,鬧得村裏甚囂塵上。莊稼人老遠就關上門,悄聲警告孩子:“快馬來了!快馬來了!”他便落得這外號。好景不長,隨著國民黨主力部隊的崩潰,還鄉團這種地主武裝也土崩瓦解。快馬險些遭到人民政府的鎮壓。以後的歲月,他都在沉默中度過。他一直在村裏挑大糞。搞運動開大會,他就耷拉著腦袋站在台上挨鬥。一個村子的人都把怒火發泄在他身上,好像他本人就是個大糞罐子。
這樣的生活很容易壓垮人的精神。同村的地主富農,都養成老鼠性格,一個個賊頭賊腦,怕亮光響聲。他們的孩子自幼擔驚受怕,有一種莫名的原罪感,自然像一群小耗子。唯獨快馬,沉默中暗藏鋼鐵般的硬性子,脖子梗梗,眼睛斜斜,誰見了都想揍他兩巴掌。上街,成群的小孩跟在他後麵喊:“快馬!快馬!”他便怒吼一聲,窮追孩子們。抓住哪個孩子,就擰去見家長,理直氣壯地責問:“光養孩子不管教嗎?哪好叫老漢的外號!”家長理虧,隻得不作聲,心裏卻記著,下次開批鬥會多踢他幾腳。
這些年,沒人再整快馬。大糞也不挑了,村裏派他去看坡守夜。他已進入老年,兩鬢斑白,孤獨地住在田野間一座小窩棚裏,人們漸漸將他忘卻。他女兒嫁在遠村,出嫁前曾與他斷絕父女關係。老頭兒一直耿耿於懷。女兒幾次有意與他和解,他卻冷漠地躲開。他獨自在田埂上遊**。
秋天,大地呈現紫色。清涼的空氣會引起人們傷感,深深吸幾口,心就變得憂鬱起來。遠處的山巒一片灰藍,伏在天際悄悄蠕動。快馬在剛剛收獲過的花生地裏用腳踢土,踢,踢,就踢出一兩顆花生果。他彎腰撿起來,剝開硬殼,將花生丟進嘴裏。整個秋天,他不動煙火,就這樣尋覓遺留在土裏的莊稼。他是一個野人。田野裏多麽寂靜啊,高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風,田埂上星星點點的野菊靜靜地吐著芬芳。快馬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有時,他驀地抬起頭,眼睛放射出強烈的光芒,臉上的神情那麽莊嚴,那麽崇高,仿佛受到某種神聖使命的召喚!他取下肩上的獵槍,平端著向自己村莊瞄準……
一隻孤雁在空中飛過。
有個小男孩偷偷地跟著快馬。他像田野上的小精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也不知隱到哪裏去。快馬冷冷地斜他一眼,再不去理會。小男孩圍繞著他蹦蹦,做鬼臉,哼小曲,甚至大著膽兒摸摸他的槍管。有一次,小孩尿尿,引起了快馬的注意。他穿著一條肥大的老婆褲子,提及胸脯。褲襠處用刀片劃了一條長縫,尿尿時一蹲,露出小雞嘩嘩啦啦就撒。撒畢,人一立,大褲襠折褶無限,長縫隱在其中,不見半點痕跡。快馬古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夜裏,快馬生起一堆篝火。地瓜煨熟了,散發著甜絲絲的香味。小男孩坐在快馬對麵,眼巴巴地望他剝去焦黑的地瓜皮。快馬瞅他一眼,將金黃的地瓜瓤子隔火扔去。小孩張嘴叼住,咕咕咽下肚。快馬又剝一個地瓜,往他旁邊扔。小孩頭一偏,仍用嘴叼住,迅疾而準確。快馬哈哈大笑。這孩子好大食量,快馬做晚餐的地瓜,全被他引逗著吞去。不過,快馬從未像今夜這麽愉快。
快馬蒙蒙矓矓地進入夢鄉。小孩**裸鑽進他懷裏。快馬撫弄著他的小雞,喃喃道:“你是我的小狗……你是我的小狗……”星星多麽明亮,收割過的田野沉寂地吸去淡淡的藍光。
以後,快馬就叫孩子“小狗”,快馬教小狗打槍。確切地說,他隻是教他瞄準。小狗瞄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為什麽不放槍呢?砰!打個野雞,多過癮!”
“槍一響就出事……”快馬含糊地說。
快馬的獵槍從沒響過。他的牛角總是裝滿火藥,時間一長,他擔心火藥潮濕,就倒掉另換。他的黃銅彈帽總是亮晶晶的,閑時就擦啊擦啊,不讓它們沾半點灰塵。可他一次也沒有開過槍。他隻是瞄準。就像一個老練的獵人伏在叢林裏,耐心地等待著射擊的時機。
“你給我好好瞄準!”快馬嚴厲地嗬責小狗,“這樣瞄,你看——”
快馬端起槍,眯起一隻眼睛。一旦瞄準,他就變成一座石雕,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環境,唯有睜開的那隻眼睛跳躍著火星。槍口對著遠處的村莊。村莊悠然地冒著炊煙,好像一個和平的老人,寧靜地抽著煙鬥。誰也沒提防這凶惡的槍口。
據說,快馬有血債。村長劉大健被還鄉團活埋,他娘知道是誰幹的。審判快馬時,鄉政府要老太太作證。老太太閉著眼睛,淚水嘩嘩地流,卻用力搖著頭,死命鑽回人群去。這樣,快馬就免了挨槍子兒。那時他剛死了老婆,女兒隻有兩歲,整天整夜地哭。老太太住在快馬對門,聽見這哭聲就深深歎息。
沒人知道快馬究竟幹沒幹那事,但是,快馬卻牢牢記住另一樁血案。他本是貧農,年輕時在財主家當長工。東家對他很好。最叫他感動的是,某年中秋節,東家給他兩個月餅,他沒舍得吃,回家捎給他娘。東家知道了,誇他孝順,又給他兩斤月餅。快馬崇拜東家,認為做人做到這樣,可以算聖人。哪曉得這聖人是潛伏的日本特務。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八路軍武工隊翻牆進來,用大刀將他砍了。當時快馬在場,大刀一揮,東家的人頭落地,滴溜溜旋轉著向他奔來。奔至腳邊,那人頭瞪著血紅的眼睛,張開嘴巴哢嚓哢嚓啃他鞋子……
這驚心動魄的場麵快馬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得了一種奇怪的腦病:隻要一睡著,就夢見那人頭啃他腳。醒來,他對著茫茫夜空起誓,今生今世定為東家報仇!他安慰了亡魂,方睡得安寧。
快馬參加了還鄉團。
對於這個選擇,快馬義無反顧。他是條漢子。有時候,人格因素比曆史更有力量。就像兩幫小孩打架,打敗了的總要投靠強者,但有的孩子卻不。哪怕隻剩他一個,哪怕打得頭破血流,他也不肯改變最初的選擇。快馬就是這樣。誰能想到快馬在新社會的變化呢?他挑著大糞,他沉默著,卻積攢著仇恨,積攢著力量,真正變成了人民的死敵!他甚至有了念想,一心要扭轉乾坤。
於是,快馬的人生有了奇特的意義。
記不清哪一年了,村裏發生了一件大事。支書劉占奎橫行霸道,在倉庫裏強奸了梅嫚。小姑娘投井自殺,被家裏人撈出來,哭得驚天動地。全村人憤怒了,到處在議論扳倒劉占奎。快馬對自己說:“是時候了,幹吧!”他提著兩把菜刀,半夜鑽進梅嫚家。梅嫚父親劉得栓是個老實人,正哭得六神無主,見了快馬隻會發愣。快馬將一把菜刀哐啷扔在他麵前,咬牙切齒地道:“有種的為嫚兒報仇!我幫你,砍了劉占奎!”劉得栓望望快馬,望望菜刀,眼睛越睜越大,忽然抓起菜刀,向快馬撲去:“你個還鄉團兔崽子,想殺共產黨,我先砍了你!”快馬狼狽逃竄,出門時絆了一跟頭。回家,他傷心地哭了一場……
六二年“自然災害”,快馬餓倒在炕上,得了水腫病。不知哪裏刮來一陣風,說是蔣介石要反攻大陸。快馬興奮不已,身上湧出無限精力,拄了根棍子到處串聯。他先上南寨,那村裏有許多地主富農。“幹吧,是時候了!”他奔走相告。然而地主富農都嚇破了膽,捂著他的嘴將他搡出門。他又到北寨,那裏有個王尖尖,兩個兒子被政府槍斃,兩個兒子逃到台灣去了。快馬以為他定會舉義,沒想到王尖尖見了他像老鼠一樣往炕角落裏縮。快馬憤怒地拽他出來:“你兒子回來了,還趴著幹嗎?”這一聲喊得響亮,王尖尖怕人聽見,咕咚一聲跪下,搗蒜似的給快馬磕頭:“爺爺,你快走吧!爺爺,你叫俺過過安生日子吧!”
快馬在田野裏行走。大地多麽蒼涼啊,荒草吞沒了莊稼,剝盡樹皮的榆、槐**著幹枯的枝丫,紫紅的夕陽為萬物塗抹上濃濃的血漿。快馬感到刺心的孤獨。他扔掉木棍,張開兩臂仰天長歎:“隻有我一個人啦——隻有我一個人啦——”空曠的原野回**著他的呼聲。
快馬老了。他再不去幹那些傻事。他隻是默默地向村莊瞄準。許多人都感到孤獨,但隻有充滿**的人,才會感到真正的孤獨。快馬陷入無邊的黑暗。
“你為什麽教我瞄準?”小狗回頭問,槍口歪到天上去。
“長大,你會成為一條好漢。”快馬盤腿坐在樹下,嘴裏叼著煙鬥。
現在,快馬有了希望。他看著那孩子擎起獵槍,心頭就膨脹起來。這是他最大的享受。小狗來了,減輕了他的孤獨。這是天意,他心裏清楚。他從不問小狗是誰家的孩子,幹什麽跑到田野裏來。
“你看我的褲子……”小狗蹲了蹲,露出黑紅的屁股。
“昨夜剛給你縫好,你又撕開了……”快馬喃喃道。
“我去捉魚,你給我看著褲子!”
小狗放下槍,飛快地褪去肥大的老婆褲子,朝快馬一扔,奔向河邊。
快馬慢慢地扒拉著褲子。這條老婆褲子總在他心底引起疑惑。他覺得眼熟。他閉著眼睛,一寸一寸摸索著。耳邊傳來小狗的歡叫,嘩嘩的水聲。這褲子用黑布縫製,腰間拚了一塊青花布。快馬漸漸看見一張臉,那麽慈祥,那麽溫和……他的心猛一哆嗦!
老奶奶總是坐在蒲團上縫補褲子。快馬挑著一擔糞桶,渾身散發著臭氣,全村人遇見他都要啐一口,老奶奶不,他走來,她就抬起頭,微微張開沒牙嘴巴,像是要打招呼。但她終於沒說話,隻是眼睛一眯,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
快馬最怕遇見她。那笑容,幾乎叫他鐵石心腸變軟。快馬老躲她,可她偏偏住在對門,偏偏老在縫補那條黑布褲子。
自從住到田野裏,再沒見著老奶奶。快馬說不清自己對老奶奶愛還是恨。她坐在那裏,形成一股否定的力量,否定他的信心,否定他的理想,甚至,否定了他的一生。她存在著,叫快馬感到對這個世界的虧欠。於是,他不能活得那麽踏實,不能活得那麽理直氣壯。
是的,他參與幹過那件事情。在一個漆黑漆黑的夜裏,他和還鄉團匪徒們把村長劉大健拉出屋,拉到沙灘上。他們瘋狂地打他,把他埋在沙裏,隻露一個腦袋。劉大健真是條硬漢,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他娘跪在地上,拖住快馬的腿,呼喚著他的小名哀求:“墩兒墩兒,饒了你哥吧!……”還鄉團匪徒用刀背砍她,砍得她昏死過去。折騰了許久,他們叫快馬試試劉大健鼻息,看他死透了沒有。快馬趴下,耳朵貼著劉大健的嘴巴。這時,他聽見一種聲音,遠遠地從地心傳來:
“勿傷我娘!勿傷我娘!”
天亮,快馬看見了那顆露在沙外的腦袋。劉大健滿臉墨紫,眼珠暴鼓,鼻孔流出兩道黑血。他活活地憋死了。快馬記得那聲音,心頭發怵。他對人頭道:“俺敗那天,還你一條命!”
現在,他們敗了,快馬卻沒有還命。他若死了,誰也對得住,痛痛快快,死而無憾。可是老奶奶偏偏讓他活下來。他沒有勇氣坦白,心底深處就有一塊地方硬不起來。對於快馬來說,這是一個很深刻的倫理問題。他既然無力解決,就有意無意地回避它。然而,老奶奶存在著,天天坐在對門縫補褲子。
“大魚!大魚!”
小狗手中跳躍著一尾半斤多重的鯽魚。陽光下,他精赤的小身體水珠燦然,和那魚兒一般模樣。快馬把他摟在懷裏,用自己的夾襖將他披裹起來。小狗卻扭動著身子,抓過老婆褲子一套,褲腰提到胸口前。快馬茫然地望著他,小孩裹在大褲子裏,多麽古怪!
“暖和嗎?”
“暖和。”
“這褲子補了好多年……”
“它穿不壞的,永遠穿不壞!”
小狗說著,屁股一撅,從褲襠下麵對快馬扮了個鬼臉。快馬默默地抽著煙,凝視遠方的山巒。群山在霧中縹緲,那樣令人迷惑。
夜裏,快馬替小狗縫好褲子。他蒙矓睡去,小窩棚裏黑暗而寧靜。忽然,雪亮的白光將他驚醒,老奶奶向他走來。“我要去了。”她說。快馬驚愕地撐起身子:“你別走!”老奶奶慈祥地微笑,目光那麽溫和。她倒退著離開窩棚,那白光隨她消失。周圍又是一片黑暗和寧靜。
清晨,快馬扛著獵槍回村。他沒進去,隻在村口徘徊。太陽升起來了,鮮紅的光輝使樹葉、屋頂、河溝亮得耀眼。快馬等待著。莊稼人出工又收工,村裏依然沒有動靜。快馬拄著槍,下巴擱在槍口上,眯縫著眼睛仰望天空。他知道老奶奶死了,他要為她送行。
“哇——”好像千百人放聲大哭,嗩呐忽然響了!一行出殯的隊伍簇擁著紫紅棺材,慢慢走出村來。嗩呐吹得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快馬避到路邊,仍用槍口頂住下巴,目光惶惑如狗。
人們從他身邊走過,誰也沒注意他,好像他是路邊一堆糞土。棺材猶如一隻小船,晃晃悠悠向快馬搖來。棺材蓋子一跳,老奶奶向他笑笑。“我走啦……”老奶奶輕聲歎息。棺材蓋又合嚴,小船飄飄遠去。快馬跟在出殯行列的後麵,拉開一段距離,步履沉重走向墓地。
當人們埋好棺材離去,快馬從不遠的灌木叢裏站起。他在新墳前坐下,抱著槍,木木地瞅著黃土。他就這樣坐了一天。傍晚,夕陽渲染著墓地的寧靜,墳堆旁一簇野**幽幽地吐著清香。快馬身後是一潭綠水,晚霞投在水麵上,流**起斑斕的色彩。快馬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那天夜裏,快馬為小狗做飯,為小狗搔癢,為他幹一切想得出來的事情。他摟著小狗睡,心軟得要融化。
“明天去趕集,你要什麽我買什麽。”快馬嗚嗚嚕嚕地說。
小狗卻在他懷裏哭起來,哭了很久很久。他一直抱著那條老婆褲子。快馬也哭了。黑暗中,大顆大顆的老淚順著皺紋流淌,悄然滴落……
第二天,快馬領小狗去趕集。他心情特別好,哼哼呀呀唱起呂劇。小狗跟在後麵,擎著那杆獵槍,東瞄瞄,西瞄瞄。太陽還未升起,田野裏流**著白霧。朝霞格外鮮豔,映得霞珠五光十色。村子裏麻雀吵成一片,間或響起一隻黃鶯優雅的歌唱。
“我打一隻鳥吧?”小狗央求道。
“不行。”
一隻褐色的野兔從棉槐叢裏躥出,驚慌地穿越一片開闊地。小狗急忙向野兔瞄準。
“我打這隻兔子吧?”
“不行!”
快馬頭也不回向前走。小狗氣哼哼地嘀咕:“我打你這壞老頭……”他端起槍瞄快馬的背影。
快馬登上一道堤壩,站住。他眼前展開一幅秀麗的圖景:鳳凰河清澈的河水嘩嘩流淌,河麵上跳躍著金亮的光斑;河邊,幾株柳樹舒展著身腰,枝條在晨風中輕盈地搖擺;群山挺立著偉岸的軀體,氣勢磅礴地奔向初升的太陽。快馬深深地吸一口氣,抬起兩隻瘦長的胳膊。他仿佛要擁抱這一切,將世界留在自己懷裏。就在這一刻,他聽見砰的一聲槍響!
小狗永遠也搞不清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他隻不過是鬧著玩兒,像平日瞄準村莊一樣對快馬隨便瞄瞄。可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推了他一下,槍響了。這杆槍從來沒響過,一隻神秘的手將它打響了!小狗望著槍筒裏冒出的白煙,呆若木雞。
“姥爺!姥爺!”孩子扔掉獵槍,哭叫著奔向堤壩。
快馬一直不肯和女兒和解。做閨女的知道父親倔強,就偷偷讓兒子陪伴快馬。小狗不叫“小狗”,他叫“靈娃”。
快馬似乎沒中彈,依然擎著兩隻胳膊,紋絲不動地站著。他刻滿皺紋的臉龐凝結著沉思的神情,鷹隼一般的眼睛仰望長空。靈娃奔到他身邊,搖他胳膊:“姥爺啊姥爺——”快馬撲通跪下,長歎一聲:
“天滅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