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黃色光芒散去,斯特拉降落在“檸黃”的內網中。

從今天起,它就是“羅淺”了!

這並不是它第一次接入“檸黃”的內網,之前應哥本哈根之邀也來過這裏。相比起“幽紅”,熱鬧的“檸黃”更加接近斯特拉記憶裏的舊日城市。如果當年沒有被競爭對手買走,那麽它也會有一位正常的主人,騎著它穿梭舊日城市的大街小巷,周末還會帶著它一起去郊遊……想到這些,斯特拉不由得傷感起來。

走出兩個街區,斯特拉來到了一篇空曠的廣場上。四名身穿海軍服的男子在吹奏一曲舊時代的“普羅旺斯之風”,稀稀拉拉的行人不時路過,為他們刷上少許圖靈幣作為獎勵。

斯特拉的目光被一名正在欣賞樂隊演出的男子吸引了。他有著瘦高的個子,肌肉卻十分結實,盡管隻穿了一件襯衫,微微敞開的領口卻好似T台上的模特一般。這位男子站在人群裏,就仿佛混入簡筆畫中的油彩一般奪目。

聽了片刻,它跟著樂隊的節奏,用響指和腳尖打起了拍子。它壓著鼓點開始哼唱:

oh, yo~

我獨自來到這黃昏的城市,

四下裏全都是高樓的影子,

陌生人全都當我是白癡,

卻不知玫瑰它一定帶刺。

我心中燃燒著一團烈火,

它叫囂著要燒掉整座城郭,

人們在火海中飽受折磨,

烈火卻滌**了所有冷漠。

我一定要到達檸黃的彼岸,

親愛的留給我一顆子彈,

斯特拉唱得太爛,很快就引起了男子的主意。

結果,男子開口的第一句話,令斯特拉驚掉了下巴:

“你是……小提琴?”

“你是法拉?”

一番寒暄後,斯特拉得知法拉此行要去賭場,為了不至於輸得太慘,準備買一樣罪物用來出千。聽罷,斯特拉歎氣道:

“我家主人的目標也是賭場和黑市,隻不過他要在賭場賺夠錢,才能去黑市消費。”

“他贏了嗎?”

“他身上隻有不到一百,就算輸光了又怎樣。”

男子模樣的法拉歎了口氣,操著厚重的嗓音說道:“你想得太簡單了,這裏的賭場,是能抵押器官換錢的。”

一經提醒,斯特拉猛然間想起羅星說過的話:

“我就用器官吧,這一身皮囊值20 000個圖靈幣呢!”

再聯想到他這段時間都沒聯係,莫非……

好巧不巧的,羅星就在這時打來了電話:“抱歉,情況有變,你不用過來找我了。”

“你湊夠錢了?”斯特拉問道。

“沒有。”羅星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他輕咳兩聲,繼續說:“我明天要去黑市搞點事情,你去那附近待命,也許需要你幫忙。”

說出一串黑市的地址後,羅星便匆匆忙掛斷了電話。

“沒猜錯的話,你的主人已經把自己輸進去了。”法拉歎氣道,“他的資產上又榮幸地增加了幾萬個圖靈幣的負數。”說罷,法拉打量著女性外貌的斯特拉,問道:“你的本體還留在‘幽紅’吧,現在這個樣子能使用多少能力?”

“我在內網能發揮的能力取決於算力和算法。我吞過服務器,還吞過超算;如果全力運轉,算力大概相當於1/100 000的‘紅’。”斯特拉答道,“不過巔峰算力隻能維持不到1分鍾,主要問題是能量供給不足。”

盡管隻有超級人工智能的1/100 000的算力,那也相當可觀了。

“足夠了。”法拉露出意味深長的壞笑,“想不想把你的主人買下來?”

法拉提供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掙錢方法——內網搏鬥,相當於現實世界裏的黑市拳場。

“在內網怎麽搏鬥?”斯特拉好奇地問。

“這就看你的本事了。”法拉笑笑,“當然,我也會幫你。”

想要說清楚“內網搏鬥”,就必須從內網裏用戶的虛擬形象講起。舊時代的遊戲大作,通常附帶一個叫作“捏臉”的功能,讓玩家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調整角色的長相、身材乃至服飾。內網裏用戶的虛擬形象設置功能,相當於這一功能的超級進化版。

舉例而言,在遊戲中角色的動作是固定的,衣物也隻需要準備幾套固定的運動模式;但在內網裏,虛擬角色動作種類之繁多足以媲美現實世界,衣物的運動模式也必須千變萬化。於是超級人工智能們開發出一套衣物專用的物理引擎,可以根據材質和形貌建立物理模型,再根據動作實時模擬衣物的運動。

然而與另一個難題相比,衣物的問題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與舊時代的遊戲不同,內網擁有可以調用人類全部感官的沉浸式虛擬體驗。正是因此,內網才能在很大程度上代替真實世界,滿足人們的需求。

然而,就如同多人遊戲必須處理玩家之間的互動一般,內網也麵臨著處理用戶之間互動的問題。照搬現實世界固然是一條路徑,但用戶之間的互動涉及一個相當麻煩的問題,那就是“傷害”。

即便是超級人工智能,其行為邏輯也必須遵循底層的阿西莫夫定律。阿西莫夫第一定律規定:不能傷害人類,也不能對人類受到傷害的情況熟視無睹。

經過長達幾個世紀的機器學習算法迭代,阿西莫夫定律模塊對“傷害”一事的判斷,精度已經能夠達到4個9。但無論精度再怎麽高,人工智能管得了自己,卻管不了人類。

舉例:用戶之間可不可以彼此觸摸?當有人用語言傷害其他用戶時,對方能不能進行物理還擊?更極端一些的,有人想在內網中搞暗殺該怎麽辦?

人類的算力不及人工智能,在找麻煩方麵卻遠遠勝之。

於是乎,幾台超級人工智能不約而同地使用了最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案——

關閉用戶之間互動時的觸覺體驗。

在內網裏,你摸牆會覺得涼,摸棉花會覺得軟,摸針尖會覺得疼;但如果你去摸另一個虛擬角色,對不起,沒有任何感覺,對方也一樣。

你去打、去踢、去扯衣服,甚至用刀子捅,對不起,一律無效。

世界一下子簡單了。

但是,人類找不自在的程度,遠遠超乎了超級人工智能們的預期。你不讓互相傷害,我就不動手,我身為人類的麵子往哪兒擱?

觸覺模塊關閉,我可以偷著開啟。

使用者的IP地址加密,我可以找出來。

隻有超級人工智能想不到的,沒有人類做不出來的。

當然,這需要十分高超的黑客技術。但高門檻並不能對人類在內網中互相傷害的行為形成障礙。

“內網搏鬥”就是這樣一項活動。參加者通過黑客技術彼此攻擊,同時還可以配合攻擊製作出炫目的視聽覺特效,讓觀眾獲得享受。

對於此類事情,“黃”曾經試圖阻止;然而無論它怎樣努力,人類總能變著法地互相傷害,並樂此不疲。

最後,“黃”索性寫出一套作弊算法,讓自己可以在不違背阿西莫夫定律的前提下,對這類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法的原理也很簡單:一旦預判人類將要互相傷害,就關閉監視模塊,這也就是俗稱的“眼不見為淨”。

時至今日,內網搏鬥已經發展成為“檸黃”裏僅次於賭場的掙錢行當。

法拉花了幾十個圖靈幣購買了虛擬布料,又用自己早就開發好的算法為“羅淺”縫製了一身仿宋朝樣式的、純白的褘衣。經過法拉小幅的改良,這種古代皇後的祭服穿在“羅淺”身上,就好像它是仙門女子一般。

“武器你準備選什麽?”法拉問道。

真正用來攻擊對方的,是選手掌握的黑客算法,所謂武器隻提供視聽效果,說白了就是擺造型用的。

斯特拉最想用的是自己真名所代表的小提琴,但它對審美有著獨特的要求,認為小提琴隻能與西式的晚禮服搭配。於是褘衣搭配小提琴的想法隻得放棄。

斯特拉同樣很喜歡古琴,武俠劇裏的“琴魔”令它心馳神往。它特別鍾情於一把叫作“九霄環佩”的唐代古琴,但想要模仿出古琴的泛音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高超的算法和大量的算力。法拉瞥了一眼“九霄環佩”的價格,隻說了一句:

“找你主人要錢去。”

於是美女琴魔的人設也被放棄了。

綜合考慮了外觀、價格、稀有度等各種要素,並且將範圍局限在斯特拉鍾情的樂器領域後,經過幾輪篩選,它終於選定了自己的獨門兵器——

嗩呐。

它還為自己的兵器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作“九兒”。

內網搏鬥的場所位於市郊,虛擬的城牆上比現實世界多了一部電梯,連接到隻存在於內網的競技場。

走出電梯,斯特拉由衷感受到了人類在“娛樂”這件事上表現出的智慧。

這座競技場的造型相當前衛,整體為球形,觀眾們坐在外圍的球殼處,擂台位於球心。在太空環境中,無重力條件下的體育館應當就是這個樣子的。

借助內網帶來的便利,擂台的樣子也不是固定的,可以根據需求實時生成。觀眾們也不用擔心視角問題,競技場可以自動將最佳的轉播畫麵投影到每一個名觀眾的視覺通道裏,聚在一起隻是為了烘托熱鬧的氣氛罷了。

今天的晚間場異常火爆,據說是明星格鬥家“秦始皇”將會出場。

在報名處,斯特拉戰戰兢兢地寫下了“羅淺”的名字。負責登記的大胡子先生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用鼻尖指了指方向:“選手去那邊的休息室等待,陪同人員去看台。”

法拉用力地拍了拍“羅淺”的後背,握緊右拳:

“加油,相信自己!”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第一場抽簽就輪到了斯特拉上場。

因為出場太早,斯特拉沒能在選手休息室裏留上太長時間,也沒能仔細將所有選手端詳一番。在內網不需要靠鍛煉肌肉增加力量,選手們的虛擬形象大多以帥男靚女為主,而肌肉敦實的格鬥家形象幾乎看不到。

斯特拉的第一名對手是一位叫作“Snake”的中年大叔。Snake同樣使用了“檸黃”的默認形象,隻是置辦了一身廉價的迷彩服。

第一輪比賽的場地隻是初始設置,在視覺上呈現出的是一顆直徑幾十米、空空如也的星球。解說員小姐穿著性感的兔女郎服懸在半空,揚著高調喊道:

“下麵有請第一場比賽的選手。左手邊是‘任憑李俞江南鶴,都要低頭求我憐’的天外飛仙,羅淺小姐!”

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斯特拉靦腆地向觀眾們揮手致意,又獲得一陣歡呼。

“右手邊是冷血的獵殺者,Snake!”

不知為什麽,解說員對Snake的描述都簡單了很多,台下也隻有稀稀拉拉的禮節性掌聲。想必舉辦方在賽前對各個選手的人氣進行過評估,Snake應當屬於墊底的那一類。

解說員小姐拉著長音宣布:“比賽開始!”

Snake似乎對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毫不在意,對戰剛剛開始,他便掏出一顆手雷,用牙拔掉保險栓,向著羅淺丟了過來。

白色的煙霧彌漫開來,瞬間便籠罩了整個擂台。斯特拉探查到來自外部的剪枝策略窮舉搜索法,正在暴力破解它的物理IP。

經過了大約10秒,對方鎖定了斯特拉在內網的IP地址。緊接著,斯特拉便感受到嗅覺通道傳來了催淚瓦斯的刺鼻味道,自己的觸覺模塊也從關閉變成了開啟。

作為擁有媲美超級計算機算力的罪物,斯特拉完全能夠做到屏蔽嗅覺通道的信號,再關閉觸覺模塊;但隻思考了1秒,它便決定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

機車本來就沒有嗅覺和觸覺,對方再進攻又能怎樣?

借著煙霧,Snake衝到羅淺身旁,揮舞手中的匕首一通亂砍。斯特拉不動如山地看著眼前凶巴巴的男人。見匕首攻擊不起作用,Snake掏出左輪槍,對準羅淺的身體連續射了幾發。斯特拉從觸覺模塊傳遞來的信號分析,強烈的疼痛感已經足夠讓人類暈厥了。

然而斯特拉並不是人,身為機車的它才不管什麽疼痛感呢。

Snake將左輪丟在一旁,退後幾步,掏出了他的最強兵器——RPG。

反坦克導彈劃著搖搖擺擺地曲線飛了過來,正中羅淺的麵門。這次是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全方位的攻擊,每一項都超出了人類能夠承受的閾值。

然而斯特拉圖像傳感器中的CMOS管有著鉛玻璃的防護,甚至能清晰地拍攝核爆現場,這點刺激又算得了什麽?

煙霧散去,羅淺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台下的觀眾沸騰了,在他們眼中,這就好像現代的軍人遇上了修仙者,在超自然力量麵前束手無策一般。

“該我進攻了。”

斯特拉淡淡地說道。為了保持調調,它刻意維持著羅淺冰山美人的形象。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羅淺取出“九兒”,放在口邊。

銀蛇有時真的很討厭自己,特別是在相信王子驍這方麵。他經常發誓,哪怕相信公雞會下蛋都不再聽老王瞎掰,但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對方強拉下水。

他原本對內網搏鬥什麽的完全沒興趣,準備明天去黑市狠狠敲一筆竹杠,拿到心儀的罪物後就帶上羅星跑路,然而最終還是沒有禁得住老王的花言巧語,決定以那10萬個圖靈幣的獎金為目標,試上一試。

老王信誓旦旦地說,他開發出的防火牆絕對是第一流的,對手絕對找不到IP地址,我方的武器也絕對能讓對方非死即傷。現在唯一缺少的,就是銀蛇這樣一位絕對能獲勝的戰鬥老手。

回想起老王拍著胸脯保證的樣子,銀蛇啐了一口。

這個名字叫作“羅淺”的、奇裝異服的女人,為什麽在他的攻擊麵前一動不動?究竟因為對方是個怪胎,還是老王的武器壓根就是樣子貨?

就在銀蛇想象著要擰斷老王脖子之時,羅淺緩緩抬起手中的嗩呐,吹了起來。

銀蛇對音樂知之甚少,但羅淺吹奏的曲子,他還是聽過的。這是一首東方名曲,十分淒美,據說是送喪時唱的。他能夠記住這一曲,除去旋律簡單外,還因為名字格外好記:

九兒。

蒼涼的嗩呐聲響起,如果不是站在你死我活的擂台上,銀蛇還真想點上一支煙,坐下來慢慢欣賞。

網外的老王發來消息:沒有檢測到有黑客程序嚐試破解IP地址。銀蛇笑了笑,這個羅淺也真夠逗的,曲子吹得再好,能當槍使?

可就在此刻——

一片火燒般的紅高粱地在他的眼前展開,一直延伸到無窮遠的天邊,好似血水匯成的海洋。涼風吹來,高粱稈左右搖擺,血色的海洋泛起了波浪。

空氣中夾著一股酒香。不同於威士忌火燒般的泥煤味,而是那種純正的糧食釀造酒的醬香氣。緊接著,銀蛇的耳邊傳來陣陣的破碎聲,是瓷器被打破的脆響。刹那間,酒香更加濃烈了,好像嗅上兩口,人就會沉醉。

天邊躥來一道火苗,迅速燎燃了整片高粱地。大火越燒越高,仿佛地平線都在燃燒一般。酒香中混雜了草木灰嗆鼻的味道,高溫灼燒著皮膚。

銀蛇匆忙向著羅淺的方向看去,卻發現站在他對麵的不知何時換了另一個人——

鍾鈴!

那個女人流著血淚,矽膠皮膚像魚鱗一般翻起。然而她的嘴角卻微微揚起,邁著豪放的步子向銀蛇走來。

“我們又見麵了,小蛇。”鍾鈴的語氣裏充滿了挑釁,她取出軍用匕首,反握在手中:

“按照規矩,見麵應該先打上一架,不是嗎?”

地下城裏。

銀蛇一聲驚叫,從**彈了起來。他一把扯掉連接內網用的頭罩,用手掌抹去額頭的冷汗。

“怎……怎麽了這是?”一旁盯著屏幕的老王被嚇了一跳。在他看來,銀蛇與對方的戰鬥剛剛開始,那個叫羅淺的女孩一曲還沒吹完,銀蛇就主動下線了。

如果用歌詞進度來說的話,羅淺剛剛吹完那句“高粱熟來紅滿天”,還沒來得及吹出“九兒我送你去遠方”。

“喂,你!”銀蛇喘著粗氣,看都不看老王,問道:“你不是說沒人破解我的物理IP嗎?”

“是啊。”

“那我為什麽看見鍾鈴了?”

老王一愣:“你看見老媽了?”

“老你大爺的媽,是姐姐!”

銀蛇積累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他撲了上去,掐住老王的脖子將他按在地上。

“還讓不讓人睡覺啦?不睡就給老娘滾!”

隔壁傳來小婷撼天動地的怒罵聲。

羅淺一首曲子還沒吹完,Snake便在擂台上消失了。按照比賽規矩,下線等同於棄權。

“勝利者誕生了!她就是羅——淺——!!”兔女郎拖著長音,慷慨激昂地宣布。

斯特拉走下場,同等在場外的法拉擊掌。

法拉準備的攻擊程序十分簡單,但格外有效。這個程序基於“共感覺”的原理,在對方聽到曲子的同時,能同步引發視覺、嗅覺、觸覺等感受,甚至能夠激起腦中的回憶,產生幻覺。

共感覺程序原本是法拉為了在內網享受美食而開發的。她認為,內網對食物味道和口感的優化已經相當到位了,可就是吃不出現實世界中美食的口感。經過長期研究,並查閱了舊時代多篇解剖學和認知神經學論文後,她確定現實世界的美食不但是味覺的享受,還能同步刺激人類的其他感官,甚至回憶。

於是,法拉開發了這個程序,大大提高了內網中食物的品質。她曾想將這個程序高價賣給“紅”,對方卻以會額外造成算力負擔為由拒絕了。法拉一氣之下,決定私自占有這美妙的體驗。

這次參加內網搏鬥,法拉隻是將程序的參數調節了一下,就成了武器。參數調高後,哪怕是簡單的刺激,也能夠激發人類潛意識裏最深處的情緒,那就是恐懼。

因為雙方的視覺和聽覺模塊是默認對彼此開啟的,她的共感覺程序甚至不用查找對方的IP地址。

1小時後,第一輪比賽全部結束。沒有中場休息,斯特拉便迎來了今晚的第二個對手。

站在斯特拉對麵的叫“達·芬奇”的家夥,身後背著一個厚重的龜殼,四肢被粗糙的鱗片覆蓋著。

“哇!您這形象太酷了,是忍者龜嗎?”羅淺感慨道。

“……是贔屭。”

“哦,對哦,烏龜是沒有鱗的。”羅淺若有所思,“可明明是中國古代神獸,您為什麽要起一個西方名字呢?”

“我喜歡萊昂納多·達·芬奇,不行嗎?”

解說員並沒有聽到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慷慨激昂地宣布道:

“比賽開始!”

達·芬奇的戰鬥方式一如贔屭的外形,以防守為主。羅淺吹奏了一首“九兒”,他也隻是露出了些許痛苦的表情。當然,達·芬奇也不會一味挨打,摸清羅淺的底細後,他放出幾十枚鱗片,糾纏著向羅淺飛來。

一枚鱗片劃破了羅淺的褘衣,留下一道傷痕。斯特拉明顯感受到,對方正在侵蝕他的ID。

“小心些,他的攻擊程序並不會刺激感官,是直接針對ID雲存儲地址的攻擊。”場外的法拉發來通信。

“這種攻擊雖然厲害,效率應該很低吧?”斯特拉一麵啟動自己的算力對抗侵蝕,一麵問道。

“所以他特化了防禦力。”法拉停了幾秒,說道:“我解析清楚了,它的防火牆是動態防禦的,能夠屏蔽掉所有通過五感發送的信號。想讓共感覺程序生效,這次必須暴力破解他的ID,開啟感官模塊了。”

“需要我怎麽做?”斯特拉問。

“隻要我們的攻擊頻率夠快,就能突破。能行嗎?”

“那還用說!”

斯特拉一麵說著,一麵控製現實世界的軀體開啟超算。超算通過特殊信號通道連接到了內網的法拉,使她的破解能力一下子得到了質的提升。

同時,斯特拉操控著羅淺,吹奏起第二支曲子。既然是比拚速度,那自然要選擇一首節奏夠快的——

《野蜂飛舞》。

伴隨著嗩呐尖銳嘹亮的音色,一群野蜂,不對,是大黃蜂如同風暴一般,瞬間便籠罩住了達·芬奇的防火牆。在這群大黃蜂的背後,是每秒數以萬億計的運算次數,破解與反破解的算法在賽博空間激烈地較量著。

終於,有一隻大黃蜂撕破了達·芬奇的防護網,緊接著,蜂群海嘯一般地湧入,贔屭固若金湯的防守轉眼間化作塵芥。

達·芬奇隻覺得耳邊響起令人焦躁不安的高頻振動,好像尖銳物劃過玻璃一般,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本能地排斥著;緊接著,如同電擊的針刺感自皮膚的各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挑戰著生理極限。因為斯特拉動用了更大的算力,“共感覺”程序的效果自然也提升了。

“投降!我投降了!”

達·芬奇舉起雙手,大聲喊道。羅淺停止了吹奏,他身上的痛感也在一瞬間消失了。實際上,即便他不選擇投降,內網的保護機製也會強製他下線。

解說員兔女郎小姐激動地高喊:

“勝者是‘昆侖山巔一黃蜂,侵略如火站如鍾的’羅淺小姐!”

台下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掌聲。斯特拉卻有些笑不出來:

昆侖山的黃蜂,這名字太缺乏美感了!

然而就在它靦腆地向台下揮手致意是,視線卻在一瞬間和某個人對上了。

那是一名瘦高的男人,穿著厚重的風衣,高簷帽遮住了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