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鍾為自己敲響

——廈門替身疑案真相

初春,乍暖還寒。濃霧在廈門島上彌漫,潮濕的空氣裏,不時傳出幾聲沉悶的輪船汽笛聲。瀕臨大海的檳榔東裏住宅樓在霧慢中時隱時現。

就在116號樓的602室,正在進行著一場殊死的肉搏戰。

一位身材稍矮的青年,頭上臉上流滿了鮮血,用手死死架住另一個稍高青年砸下的鐵錘。高者毗牙咧嘴,雙眼通紅,用盡全力往下壓,矮者呼呼喘著粗氣,猛地用力將對手推倒在**,去奪他手中的錘子,高者掄起鐵錘亂砸一通。矮者也不躲閃,撲到**,用身體壓住高者,高個青年雙腿猛蹬,矮者超趟著倒在床下,高者從**躍起,掄錘又砸,矮者抱住他的雙腿,發力將高者掀翻在地,二人在地上翻滾扭打,矮者情急中張嘴咬住高者的手,高者疼得一聲怪叫,鐵錘丟落在地上,伸出另一隻手,去摳矮個青年的雙眼,矮者已將錘子搶到手中,掄轉錘柄,猛搗高者的麵門,高者大駭,爬起來就往客廳跑,矮者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起身追趕,在客廳裏一錘將高者砸倒在地,高者試圖爬起,矮者已不給對手任何機會,掄錘對著高者的頭部一通猛砸,頓時,鮮血四濺,腦漿飛迸,高個青年癱在地上開始**。

矮個青年僵直地站著,手裏仍緊緊握著鐵錘,錘上的血像細細的蛆繃蠕動著,“叭嗒、叭嗒”滴落在他腳邊的水泥地上。他如做了一場惡夢般怔怔發呆,一時間竟然不知所措起來。突然,那個蜷臥在地上的人眼皮顫動了一下,頓時,矮個青年像被狠狠刺了一下,周身顫抖起來。他轉身撲向鐵門拚命扭動門扶手,但門已被牢牢鎖上。他頓時又一次感受到了驚懾和恐懼,不顧一切地用身體撞擊鐵門,發出一聲聲巨響。

這時,從樓上跑下一位中年人和一個青年,望著滿臉是血的小夥子,驚詫地間:“你在幹什麽?”

他停止了撞門,氣喘籲籲地顫著嗓音:“我……我……有個人要殺我……我把他殺了!”

中年人吃了一驚,湊上去查看,果然見地上躺倒了一個人,到處是血,不由緊張起來:“這到底是咋回事?你是哪個單位的?”

他沙啞著嗓子,焦急地帶著哭音央求:“你別問這麽多了,我是三聯公司的,麻煩你快去報警,我被鎖在屋裏了。”

中年人不敢再耽擱,拉著和他一塊下來的年輕人就往樓上跑,邊跑邊說:“出人命了,咱們快上去打電話報警!”

矮個青年又撞了幾下門,仍撞不開,於是舉起手中的錘子對準門鎖猛擊,一下、兩下……門終於“嘩啦”一聲被他撞開了。他拎著錘子,飛步下樓……

3月5日,傍晚6時30分。

廈門市公安局開元分局賞彗派出所值班民警黃衛東接到一自稱叫李昔明的人的報警電話:檳榔東裏116號602室發生一起惡性殺人案。

黃衛東在向分局匯報的同時,迅速趕奔現場。

檳榔東裏116號602室的防盜鐵門門鎖已被砸開,門鎖上沽有血跡。黃衛東走進房門,隻見客廳通往臥室的門道上躺著一具屍體,血肉模糊,腦漿血水流得遍地都是。

黃衛東仔細巡視著房間:這是一個一房一廳、一個衛生間和一個廚房的套間,室內布置簡單,不像家庭住房,像是出租房。

黃衛東喊來房主張通,經詢問,證實租住房子的房客正是那個躺在地上的死者。死者係二十多歲的男子,他撲倒在地,後腦勺上被鈍器敲開一個血洞,腦漿溢出,臉上是絕望的表情。

黃衛東又細細察看了門窗,發現除鐵門有被撞,門鎖被砸的痕跡外,木門和窗戶都完好無損,房內也沒有翻動的跡象。

他對現場進行了細致的勘查,提取身份證兩個,一個叫趙鶴峰,一個叫任旭東,兩個都是吉林省長春市人;提取兩張包裹單和兩張匯款單,收件收款地址均為長春市,收件收款人名字後是姐姐二字,寄件人是趙鶴峰。

經比對身份證上的照片,死者即是趙鶴峰。顯然,包裹和匯款皆是他寄給姐姐的。

這時,正在協助已經趕到現場的分局刑偵人員忙活的黃衛東,又接到了中山醫院保衛科的電話,說一個年輕男人到中山醫院包紮受傷的頭部,那人說殺了人,讓醫院向公安機關報案。

在中山醫院保衛科,黃衛東見到了頭紮繃帶的陳連東。

陳連東,福建省南平地區順昌縣人,1971年11月16日出生,吉林工業大學汽車係畢業,未婚,現任廈門三聯汽車服務有限公司機務員。

在黃衛東威嚴目光的逼視下,陳連東驚懼不安,眼裏閃著幾點淚光,滿臉痛苦地供認他本人就是檳榔東裏116號602室的殺人凶手。

黃衛東火速讓人喊來報案者李昔明,經李認證,陳連東正是他在3月5日18時30分殺人現場見到過的那個年輕人。

李昔明對黃衛東陳述道:“他當時渾身是血,猛撞房門,手裏舉著鐵錘,嘴裏還高喊救命。”

黃衛東問陳連東:“你為什麽殺人?殺人後高喊救命又是為什麽?”

陳連東眼裏頓時蓄滿兩汪淚水,硬咽著說:“他要殺我,用錘子敲我的頭,我是被迫無奈才奮力反抗,失手將他打死的!”

黃衛東眨了眨眼睛,語調裏帶著疑惑:“你的意思是他先侵犯了你,你是為了自衛才將他殺死的?”

陳連東嘴裏“嗯”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黃衛東繼續追問:“他為什麽要殺你?你們是什麽關係?”

陳連東滿臉迷惘狀:“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我,我和他根本就不認識!”

黃衛東更加疑惑了,加重語氣:“你們並不認識?”

“是的!”陳連東語氣非常肯定。

黃衛東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那你為什麽會跑到檳榔東裏116號602室,總不至於是他綁架了你吧?!”

陳連東急忙辯解:“我的確不認識他,是他遇到我後,請我幫他個忙,翻譯些計算機方麵的資料,我才跟他一塊到他的住處的。”

“他和你素不相識,無仇無怨,卻要把你招到住處,加以謀害。”黃衛東臉上露出冷笑,語調裏滿是挪榆,“你是在跟我講神話故事吧,編得也太玄乎了,天方夜譚!”

陳連東臉一下子變白了,哆嗦著嘴唇申辯說:“我說的全是實情,真不清楚他為什麽要害我,我……”

3月6日,廈門市公安局開元分局對陳連東執行刑事拘留。陳雖承認殺人,但仍堅持說是在先受到檳榔東裏116號602室的租戶趙鶴峰襲擊的情況下,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才將趙鶴峰殺死的。經廈門市檢察院批準,廈門市公安局於3月16日以故意殺人罪對陳連東執行逮捕。

在看守所裏,陳連東成天以淚洗麵,茶飯不思,仍不停地申訴。但趙鶴峰已死,當時在場的又隻有他們兩人,俗話說死無對證,這樣的案子讓人無從下手,一道難題擺在了公安機關麵前。

市公安局歐局長嚴肅地指出:“我們公安機關處在打擊犯罪的第一線,把守著法律的第一道關口,絕不允許在我們手裏出現差錯,既不能放過一個壞人,更不能冤屈一個好人。對此案一定要查實查準,為檢察院、法院定性提供確鑿無疑的證據。案件越難,越能衡量出我們公安部門的執法水準,這是對我們最嚴峻也同時是最好的考驗!”

最後,歐局長點了預審處一科科長陳天福的將,由他負責此案的偵審。

陳天福和預審員段力勤披掛上陣,對這起疑難重重的案件發起了衝擊。

辦公室裏,陳天福斜倚在椅子上,用手中的圓珠筆一邊在他認為重要的地方圈圈劃劃,一邊對段力勤說道:“從卷宗上看,是有些地方違反常規,最重要的表現在三個方麵。”他把案卷推給段力勤,繼續發表他的看法,“一是陳連東反複交代他是3月5日,也就是發案的當天中午才認識趙鶴峰的,他的口供是否可信?趙鶴峰來自吉林,而陳連東在吉林上過大學,這難道僅僅是巧合?二是陳連東殺趙鶴峰的動機除防衛之外,的確再難找出其他的理由,顯得模糊,不明確;三是陳連東為什麽殺人後反而呼救而且主動投案自首?如果不是他故意製造假象,就很難有合理的解釋。”

段力勤點點頭,說:“從卷宗上看,至少有一點是模糊的,就是無論是趙殺陳還是陳殺趙都缺乏最重要的一條―動機,沒有必要的因果關係。這一點不弄清楚,就無法下結論。”

二人研究後,決定采取三條措施:首先向長春市公安機關發函,調查死者趙鶴峰的身份;其次再對殺人現場,也就是檳榔東裏116號602室進行勘查;最後提審陳連東。

陳天福親自向長春發出了請求協查趙鶴峰的傳真件,接著和段力勤一道重新對現場進行勘查。

他們在臥室的寫字台上發現了一本《遠東英漢詞典》和一本《新編英漢計算機縮略語大詞典》。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們又發現了個手提袋,袋裏裝著一份靳某某個人簡曆表和一份廈門市人才市場交流信息表。

陳天福喊來房主張通,以嚴肅的口吻問道:“房裏的東西你動過沒有?”

張通緊張地趕快回答說:“沒動!我什麽也沒動!可是如果你們晚來一天,我就準備讓撿破爛的來處理掉這些雜物了。”

陳天福連忙叮囑張通:“現在還不能清理房裏的東西,案子沒結前,現場有關死者的物件,哪怕是一張紙片也不能拿出房門。”

他們勘查完現場,對陳連東進行了訊問。

審訊室,陳天福和段力勤靜靜地望著坐在對麵凳子上的陳連東。陳長得很壯實,身高約1.7米,白淨的麵孔上有兩道濃黑的眉毛,厚厚的嘴唇緊緊抿著,顯得很樸實。他局促不安地搓著手,雙腿微微發抖,抬起臉時,眼中露出緊張而又怯懼的目光。

陳天福:你是何時何故被公安機關拘留的?

陳連東:是3月6日因殺人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的。

陳天福:你在這之前的交代是否屬實?

陳連東:是事實。

陳天福:你再把殺人的經過如實地交代清楚。

陳連東猶豫了一會,低頭思索著,稍頃,他抬起頭:“我可以從頭講起嗎?”

陳天福往前傾了傾身子:“當然可以,要盡量講得詳細些。”

陳連東望著陳天福,邊回憶邊敘說:"3月5日中午1點零5分左右,我從單位出來,乘中巴先到寶龍中心,後轉210路公交車到祥雲站下車,而後走到市人才交流中心。”

“你到人才交流中』合幹什麽?”陳天福問。

陳連東:“我去人才交流中心是因為我的兩個同學畢業後分在北方,他們想到廈門工作,讓我去那裏幫助他們聯係工作……”

陳天福打斷陳連東:“案發現場有個手提袋,袋裏裝著個人簡曆和廈門市人才交流中心信息表,這個手提袋是你的嗎?”

陳連東肯定地點點頭:“是我的。”陳天福的筆在記錄紙上走著,發出劃道的聲音,“你接著說。”

陳連東:“我從人才交流中心出來時,大約是2點巧分。我原打算去黨校的一個朋友家玩,事先我也和這位朋友約好了的。就在這時,一個人上來攔住我,他問我會不會英語,我問他哪方麵的,他說是計算機方麵的。他接著向我解釋說,他有一本計算機方麵的使用說明書,急著要翻譯出來,想請我幫忙。我當時因為想到黨校朋友那兒去,有些猶豫,他拉著我說,很快的,最多兩個小時就可以翻譯出來,懇請我幫幫忙。我看他很著急的樣子,再加上他說的是東北話,因為我在東北上過學,那兒的人很樸實豪爽,曾給過我不少幫助,所以我對他有一種親切感,就答應了。”

陳天福聽到這兒,目光裏滿是狐疑,問道:“你以前認識他嗎?”

陳連東搖頭說:“不認識。”

“你在吉林讀書時是不是認識他?”陳天福緊緊追問。

陳連東有些發急的樣子:“我的確不認識他,我說的是實話,你們不相信可以調查。”

陳天福不再追問,凝神思索片刻,扭轉話題,問:“你的英語是幾級?”

陳連東愣怔了一下,隨口答道:“四級。”

陳天福:“你學的是機械製造,英語四級能翻譯出計算機方麵的說明書嗎?”

陳連東:“當時我也對他說了,英語我懂,但計算機專業英語詞匯我不行,他說沒關係,隻是一般的翻譯。”

陳天福:“當時你們談了報酬沒有?”

陳連東:“沒有。”

陳天福大惑不解的樣子:“你不想要報酬嗎?”

陳連東:“沒有想過,因為他是東北人,隻是想幫助他,再說我對計算機感興趣,也想跟他交個朋友。”

陳天福:“接著說吧。”

陳連東:“我們就叫了一輛的士,是‘拉達’車,到了檳榔東裏116號他住的地方。”

陳天福:“在坐的士之前,你們相互介紹過各自的姓名職業等情況嗎?”

“沒有。”陳連東回答得很幹脆,“是到他住處之後才相互問起的。我在他住處門口脫下鞋子,換了屋內的拖鞋,走到沙發邊,把手提袋放在沙發上。我坐下來後打量了一下房子,然後才問起他的名字。他說姓趙,是東北人,在北京工作,是個經理,經常在外麵跑,一個城市不會呆太久。然後他又問我的情況,我告訴他我姓陳,在三聯公司修車。我問他這房子是不是他自己的,他說不是,是向朋友租的,每月1千多塊錢,屋內的家俱都比較齊全。隨便聊了幾句後,我就問他說明書在哪裏,因為黨校的朋友在等我,我想盡快幫他翻譯好。他指指臥室說在裏邊,讓我到裏邊翻譯,說外邊光線太暗,我就進到臥室裏去翻譯了。我看了一下說明書,發現有些計算機專業英語詞匯翻不出來,就問他有沒有英語專業詞典,他說沒有。過了一會,他說他有個朋友是搞計算機的說不定會有,可以到那兒找找看。然後他就出去了,走時,他還給我倒了杯熱咖啡。”

陳天福在筆錄紙上重重劃了一道,問:“他說有個朋友是搞計算機的?”

陳連東:“是的,而且說住得離這兒不遠。”

陳天福:“他出去時,有沒有把門鎖上?”

陳連東:“我不知道,我在琢磨生疏的單詞,沒注意這些,隻聽到門響了一下。”

陳天福點了點頭:“你接著說吧。”

陳連東:“我還在繼續翻譯,他很快就回來了,大概有五六分鍾的樣子。他說,他朋友那兒的人很多,騰不出手找詞典,呆會找到後送過來。我勉勉強強翻譯著,但還是有些專業詞匯看不懂,不得不停了下來。他過來問我怎麽了,我告訴他專業詞匯比較困難,翻譯不好進行。他就叫我到客廳休息一會,他再去拿詞典。於是我就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過了一會,他又回來了,說朋友家的人還沒走,朋友說10分鍾後一定把詞典送過來,他讓我先看會兒電視。這時我看時間拖得太久,就想給黨校的朋友打個傳呼,免得他老是等我,於是就借他的電話用,他走到牆邊,把電話線插上。”

陳天福聽到這兒,提起筆,打手勢止住陳連東的敘述:“你是說他把電話線插上?這是怎麽回事?”

陳連東:“他的電話線拔掉了。”

陳天福:“他為什麽把電話線拔掉?你問他了嗎?

陳連東:“我也感到奇怪,就問他為啥把電話線拔掉。他說是平時怕電話打擾,就把電話線拔掉了。”

陳天福:“他的意思是平時電話線也是拔掉了的?”

陳連東:“嗯,他是這樣說的。”

陳天福在飛快地記錄著,頭也不抬地低聲說:“你繼續講。”

陳連東:“我們等了一會,我黨校的朋友就回了電話,我告訴他我下午有事,不能去他那兒了,並道了歉。我們又在房間等了一會,他的那個朋友還沒有送詞典過來。我有些焦急,他也是心神不定的樣子,我就提出公司裏有一本英漢詞典,我說我去拿來。趙要和我一塊去拿,我說不用了,我很快就回來。趙說沒事一定要陪我去,說他反正也沒事幹。我當時覺得有些怪,他為什麽一定要跟著我去……”

陳天福:“他當時是什麽表情?”

陳連東:“現在想想,他當時有些不太自然。我提出回去拿詞典,他顯得手足無措,一副生怕我飛走的樣子。”

陳天福:“後來呢?”

陳連東:“他非要跟我一起去,我也沒辦法隻好答應了,但當時我沒往壞處想。我們換上鞋,我的手提袋也沒拿,就一塊下了樓,然後打的去我們公司宿舍。到了宿舍,我很快就找到了一本《遠東英漢詞典》。”

陳天福從公文包裏掏出現場提取的詞典,在手裏揚了揚,問:“是這本《詞典》嗎?”

陳連東仔細看了看,肯定地點點頭:“不錯,就是這本《詞典》。出了公司後,我提出再到廈門外文圖書交流中心買一本計算機方麵的專業《英語詞典》,他同意了。可是我們在外文圖書交流中心沒能買到《詞典》,於是我們又坐車到中山路新華書店購買,到了中山路才知道,新華書店已搬到工人文化宮去了。我們又步行到工人文化宮,終於在那裏買到了《新編英漢計算機縮略語大詞典》,定價是29塊4角,是我付的錢。”

陳天福又從包裏拿出《新編英漢計算機縮略語大詞典》,拍了拍問:“是這本嗎?”

陳連東:“是的,我是翻看之後才付的錢。”

陳天福:“是你付的錢?”

陳連東:“是,但當時沒開發票。”

陳天福:“你替人家翻譯,為什麽還要你付書錢?”

陳連東:“這本書我想自己要,以後用得著。”

陳天福聽到這裏,不由抬起頭仔細看了幾眼坐在凳子上的陳連東。

陳連東:“我們這樣轉了一圈後,再回到檳榔東裏116號602室時,已是傍晚6點鍾左右了。我走進臥室繼續翻譯說明書,趙走進廚房給我泡了一碗康師傅方便麵,放在書桌上後就悄悄退了出去。”

陳天福:“你當時有沒有聽到鎖鐵門的聲音?”

陳連東:“沒有,我專心翻譯著說明書,根本就沒在意他在幹什麽。大概有十幾分鍾的樣子,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悄悄走到我身後,突然舉起手中的錘子朝我頭上就敲,我當時就借了。”

說到這兒,陳連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陳天福和段力勤凝神觀察著他。

過了好大一會,陳連東才慢慢睜開眼睛,目光裏充滿迷惑和悲傷。

陳天福以冷靜的口吻問道:“你當時感覺他打擊的力量怎樣?”

陳連東想了想:“感覺第一下稍重。”

“到底有多重?”陳天福加重語氣,聲音發沉,“這個問題很重要,你要好好回憶一下當時的情形,包括錘子擊打的方向、擊打的程度和共敲打了幾下?”

陳連東低下頭,手插進頭發裏,很認真的樣子苦思冥想了一會,然後抬起臉,說道:“印象是好像共敲了四下,第一下從正麵打的後腦勺,比較重,後幾下是從斜方向擊打的,因為我當時一點防備也沒有,根本來不及轉臉,所以隻能憑感覺。我想這下死定了,今天肯定要死在這裏了,心裏隻有這個念頭,對他為什麽要殺我來不及去想,以後的幾下我就感覺不到痛了,隻有害怕和絕望。”

陳連東說完咬著嘴唇沉默了,看他的樣子仍沉浸在恐懼和迷惑不解的回憶之中。

“你當時是什麽反應?”陳天福接著問道。

陳連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微微發抖地敘述道:“我當時隻感覺到後腦勺被鐵的東西打了,血當時就噴了出來,我本能地用雙手護著頭,最後一下打在我的手指上,我用肘部往上捅,然後轉過身來。這時我的眼鏡已經掉了,我轉過身去搶他手中的錘子,但沒搶到。我倆滾到**,我死死抓住錘子的木柄,他緊握著不鬆手,我就咬住他的手,他伸手想要摳我的眼睛,被我用胳膊擋掉。後來,我終於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拚命掙紮,握鐵錘的手鬆了下來。這時我們又滾到了地上,我順勢奪下了他手裏的鐵錘,他爬起來朝客廳跑,我揮著錘子追上去,我當時隻有一個念頭,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陳天福:“在**廝打時,你有沒有用別的東西打過他?”

陳連東想了想,說:“我在**抓起一個鍵盤砸過他。”

陳天福:“在臥室裏扭打時,你是否用鐵錘擊打過趙?”

陳連東:“沒有!”

陳天福:“你第一錘究竟打在趙身體的哪個部位?你要如實講。”

陳連東:“我記得是腰部左上方。”

陳天福:“你好好回憶清楚是哪個部位?”

陳連東:“我是雙手掄錘,斜方向用力打過去的。”

陳天福:“你原來交代說把趙擊倒後,持錘連擊十餘下,打在趙的後腦勺,是否都打在後腦勺?”

陳連東:“當時眼鏡已經掉了,臉上淌滿了血,左眼基本看不見,被血糊著,我記得是打在趙的後腦勺,但也有可能是打在他的脖子上。”

陳天福:“你在遭趙擊打前,和他是不是有過什麽衝突,比如爭吵什麽的?”

陳連東搖搖頭:“沒有。”

陳天福神態嚴肅:“好,我再問你,你第一錘把趙擊倒後,有否看見趙當時的反應?”

陳連東:“我看不清楚。”

陳天福:“有沒有看見趙想要爬起來的動作?”

陳連東:“我眼睛近視,眼鏡在爭鬥時掉了,血又流得滿臉都是,他被我用力擊倒後,時間極短,我根本沒有思索就衝上去用錘子連擊他,我怕他爬起來再殺我,連擊他十幾下,直到他的血噴出來,我才清醒過來。”

陳天福:“你近視多少度?”

陳連東:“我近視500度。”

陳天福從公文包裏取出兩副眼鏡:“這是從現場提取的兩副眼鏡,一副是你的,一副是趙鶴峰的,你辨認一下,哪副是你的。”

陳連東看了看,“那副小一點的是我的。”

陳天福把眼鏡放回包裏:“繼續往下說。”

陳連東:“他血噴出來後,我這時才害怕起來,我就連滾帶爬到了鐵門邊……”

陳天福停住記錄,擺弄著手中的筆,問道:“你和趙剛不認識;他為什麽要殺你?從他的言談舉止中,你就沒發現有什麽可疑之處嗎?”陳連東:“沒有,我也弄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陳天福:“你不覺得有違常理嗎?”陳連東語塞,隻有滿臉的迷惘和無奈,不住地歎氣。

陳天福和段力勤結束對陳連東的訊問後,立刻投人到緊張的調查取證工作中。

廈門市三聯汽車服務有限公司。

這是個規模頗大的三資企業。陳天福和三聯公司的經理邊走邊談。

陳天福:“我們的來意你可能已經清楚,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陳連東的情況。”

經理:“陳連東是經市人才交流中心招聘到我們公司的,小夥子生活儉樸,為人正直,待人真誠、隨和、尊敬師傅,團結同事,說話和氣有禮貌,他在公司內工作認真,通過半年多的工作,他已經成為三聯公司檢驗隊伍中的骨幹。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樂於助人,從修車這樣的大事到買買零件這樣的小事,他都主動幫助師傅和同事,他家不在廈門,就單身一人,誰要是生病了或是有特殊情況請假了,他都自告奮勇頂上去。而且不計一分錢報酬。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愛學習,平時很少出公司,都是呆在公司宿舍裏學習鑽研,他的工資除一部分寄給家裏,大部分都用來買書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家在南平順昌農村,他上大學是老父親用竹竿挑著被子送到長春的,他是老大,弟弟妹妹都還小,家裏負擔很重的。這個小夥子素質很好。從我對他了解的情況看,他不是那種心狠手毒沒有人性的人。”

從三聯公司出來後,陳天福又趕到了市委黨校,找到陳.連東的同鄉也是朋友的劉某某。經查證,陳連東的交待完全屬實。

在陳天福到三聯公司和市委黨校的同時,段力勤也在進行著緊張的調查工作。

他首先找到了現場惟一的目擊者和報案人李昔明。

李昔明說:“那天下午六點半,我和我妻子,我妻子的妹妹和妹夫都在家裏,當時我們忽然聽到樓下在喊‘救命’,還有撞擊鐵門的聲音,我妻子說,樓下在喊救命,是不是發生了火災。我就和我妻子的妹夫跑下樓,看到了那個年輕人,站在鐵門邊,渾身是血,左手抓著鐵門,右手舉著錘子。透過鐵門的欄杆,我還看到裏邊客廳的過道上躺著一個血乎乎的人。我就問他,你在幹什麽,他說,一個人要殺他,他把那個人殺了,讓我趕快去報警,我又問他是什麽單位的,他說是三聯公司的。我就趕快上樓用我們家的電話報了警。打完電話後我下樓去看了一下,鐵門已被打開,那個人也沒有了。”

檳榔東裏門診所。

段力勤找到了3月5日晚上值班的醫生鄧清純。

鄧清純:“那天晚上7點鍾左右,我正在吃飯,就聽到外麵有人在喊,一個年輕人出血了。我連忙走出來,就見一個小夥子站在門廳內,滿臉滿頭都是血,他用手捂著頭,很痛苦的樣子,我就把他領到注射室去止血,護士長夾了三塊紗布讓他自己壓著傷口。他央求我們幫他攔輛‘的士’去中山醫院,我就和送他來的那位中年婦女一塊給他喊了輛‘的士’。”

段力勤:“你當時沒有問他是怎麽受的傷嗎?”

鄧清純:“問了,他說被瘋子打了。”

段力勤:“那個中年婦女跟著上‘的士’沒有?”

鄧清純:“沒有。”

段力勤:“那個婦女是不是認識那個男青年?”

鄧清純:“我弄不太清楚,看樣子好像不是太熟悉。”

段力勤:“那個男青年到門診所來時手裏拿沒拿錘子之類的東西?”

鄧清純:“時間太短,我沒注意到,好像手裏沒拿什麽東西。”

段力勤從包裏拿出陳連東的照片,問:"3月5日晚上來診所的青年是這個人嗎?”

鄧清純看了看,肯定地點點頭:“不錯,就是他!”

段力勤又立即趕到了中山醫院,詢問了3月5日晚接診醫生孫友飛。

孫友飛:"3月5日晚上8點鍾左右,一個自稱是陳連東的病人來我院急診,在包紮傷口時,他說被人用錘子打了,說那個人要殺他,所以他把那個人殺了,後來就攔了‘的士’到中山醫院。”

段力勤:“他來時有沒有其他人陪著?帶沒帶東西?”

孫友飛:“就他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他帶著什麽東西。”

段力勤:“他當時說了些什麽?”

孫友飛:“其他的倒沒說什麽,當時他的神情還很緊張,隻提出要報警,然後我就打電話到派出所,沒多久,派出所的民警就趕來了。”

段力勤把調查的情況向陳天福作了匯報。

陳天福接著查閱了法醫鑒定書,確認陳連東頭部左前額一處、右顱頂三處共四處受傷,傷口呈弧形,是被圓形鈍器打擊,說明陳連東頭上傷處的確是被鐵錘擊打所致。

他極為認真地又翻閱了一遍屍檢報告:趙鶴峰枕部見10厘米範圍不規則的顱骨凹陷性粉碎性骨折,部分骨碎片陷人顱腔的腦組織內,部分腦漿噴出,頸項部見五處呈弧形的挫裂性淤血,是被鈍器如鐵錘多次打擊,導致重度腦挫裂傷而死亡。這與陳連東交代的擊打趙鶴峰的部位是一致的。

段力勤說道:“從調查的情況來看,基本顯示陳連東所供述的是事實。”

“是啊!”陳天福苦著臉,皺著眉,“越是這樣,案子就越複雜,如果陳連東交代的都是事實,那麽趙鶴峰為什麽要用鐵錘打擊陳連東?如果的確如陳所說,趙第一次擊打陳時,陳是不知道的,他正在專心翻譯說明書,那趙在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是完全能把陳置於死地的。而中山醫院的報告顯示,陳連東所受的傷並不是致命傷,甚至連輕微腦震**都沒有造成。如果趙真想把陳置於死地,那麽這個結果顯然是不符合情理的!”

段力勤撓了撓頭:“如果陳連東和趙鶴峰真的事先不認識,那趙襲擊陳就更解釋不通了,除非趙鶴峰是精神病!”

趙鶴峰到底是一個什麽人?

3月25日,陳天福和段力勤在賞s派出所傳間了張通。

陳天福開門見山:“今天請你來,是想問問趙鶴峰租你房子的情況。”

張通直點頭;“行!行!你問吧,隻要我知道的,絕不會有絲毫隱瞞。”

陳天福:“他是通過什麽途徑租住你房子的?”

張通:“我不認識姓趙的,我是通過廈門興通房地產有限公司租給他的,興通房地產公司的人說,想租我房子的人是沈陽人,好像是來廈門考察什麽的,其他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陳天福:“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租房的?”

張通:“大概是元月7號左右,我是元月13號正式租給他的。”

陳天福:“興通房地產公司誰跟你聯係的?”

張通:“一個姓馮的經理。”

陳天福:“你把房子租給他後,和他有哪些來往?”

張通:“從來沒有什麽來往,我也沒有去看過。”

陳天福:“你把房子租給他時,裏麵有什麽家具?”

張通:“裏麵有1台2188的彩電,冰箱1台,音響1台,組合家具1套,洗衣機1台,熱水器1隻,煤氣灶1隻,電話1部,另外有1個鍋,幾個盤子。”

陳天福:“你家有什麽小工具,如鐵錘、螺絲刀之類的?”

張通:“沒有。”

陳天福加重語氣:“你肯定?”

張通歪著頭認真想了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肯定!”

陳天福往張通麵前的茶杯裏添開水,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順便問一句,你把房子租給趙鶴峰後,電話費是誰交的?”

張通:“當時我向他提出電話費的問題,他說他不打長途,讓我到電信局辦一個鎖機手續,我辦了鎖機手續,把電話費的單子交給了他,並叮囑他別忘了每月20日之前到電信局繳費。”

陳天福聽到這裏,頓時嚴肅起來:“他真的讓你辦了鎖機手續,說他不打長途?”

張通:“一點不假,真是這樣的!我當時也有些納悶,後來出了案子,我在清理現場時,找到了電話繳費單子,發現他元月和2月都沒有交電話費,是我後來去補交的,但電話費不多,每月都是幾塊錢,看來他市內電話也很少打。我就更納悶了,他說他是北京一家公司派來廈門考察的,準備在廈門投資辦廠,既然準備辦廠,卻不打長途,連市內電話也很少用,這不有點怪怪的嗎?我當時就想,媽的,這小子不像辦公司的,倒像個潛伏的特務!”

陳天福:“趙鶴峰辦了暫住證沒有?”

張通不由臉上發紅,低下頭輕聲說道:“沒有!是我不對,隻想早點把房子租出去掙錢,這地方太偏僻,找到個租戶不容易。”

“以後可要吸取教訓啊!”陳天福拍拍張通的肩膀,“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噢,我想起一件事,”張通站起來後又坐下,“我前天整理陽台,發現雜物下邊有半桶汽油。”

陳天福略略有些意外,音調急促地問:“什麽?汽油?你能確定不是你家的嗎?”

張通:“能肯定,不是我家的!”

陳天福:“你還有什麽發現?”

張通:“案子發生以後,我把那房子裏的電話號碼簿帶回家了,昨天翻找號碼,無意中發現有一頁上寫著‘西南45083.5日16:2518:55’的字樣,不知對你們有沒有用?”

陳天福接過電話號碼薄,果然在第39頁發現寫有“西南45083.5日16:2518:55”字樣,是用鋼筆書寫。

段力勤看了看說:“這上麵寫的好像是航班號。”

陳天福又仔細地看了看號碼薄第39頁的電話號碼,結果發現上邊有廈門民航售票處的電話號碼。

機場公安分局刑警大隊。李大隊長很熱情地接待了陳天福和段力勤。

陳天福拿出電話號碼紙,遞到李大隊長手裏:“我們正在辦理一起凶殺案,這是在現場發現的,上麵有用鋼筆書寫的字樣,我們懷疑可能與航班有關,想請你們協助查一下。”

李大隊長滿口答應,隨即喊來內勤,讓她馬上查詢。

“不會錯吧?”陳天福仍有些不放心。

內勤:“不會,微機數據隨時可供查取。”

在從機場返回的路上,陳天福問段力勤:“你有什麽看法?”

段力勤雙眼凝視前方:“汽油―航班―事情是有些蹊蹺,這個案子真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陳天福的臉上已有了明朗之色,他說:“這個案子的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但通過這段時間的調查,我們還是很有成效的,我的思路比以前清晰多了,我有個大膽的設想。”

“什麽設想?”段力勤不由睜大了眼睛,急切地間,接著連聲催促,“快說出來聽聽。”

“目前僅僅是個設想和推測,如果想得到驗明證實,還需對趙鶴峰進行深一步的了解。”陳天福頓了頓,毅然決然地說道,“你準備一下行裝,咱們馬上到長春去一趟。”

3月27日,正準備啟程赴長春的陳天福突然接到長春方麵的消息,但是這個消息頗讓他震驚:趙鶴峰是建設銀行長春市分行的公職人員,因貪汙人民幣106萬在逃,現正在全國通緝。

長春警方隨函附上三份傳真件。

一份是《吉林省長春市人民檢察院立案決定書》,上寫:被告趙鶴峰,男,22歲,漢族,中專文化,河北省盧龍縣人,現住長春市寬城區三輔街3-11號,係長春市建設銀行營業部劃款員,趙鶴峰於19%年9月2日和12月2日,利用職務之便,將長春市建設銀行應劃往長春市人民銀行的清算資金106萬元,私自劃到長春市工商銀行營業部,後又從長春市工商銀行營業部將106萬元劃到趙鶴峰本人的牡丹卡上,現趙已攜款潛逃……

一份是吉林省公安廳的《通緝令》,通緝令上印有趙鶴峰的照片,上寫:被告人趙鶴峰的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五十五條之規定,構成貪汙罪。為進一步查清被告人趙鶴峰的犯罪事實,懲治犯罪,故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六十一條之規定,決定立案偵查。

一份是公安部《通緝令》,上寫:……趙犯外逃後曾在北京台灣飯店、成都西藏飯店投宿,請各地公安機關接此通緝令後,立即部署查緝工作,發現趙犯予以拘留,並報我五局。

長春方麵的消息像一團驟然而降的迷霧,罩住了陳天福和段力勤,他們不得不又對案子重新進行梳理:陳連東是不是存在著謀財害命的可能!趙鶴峰是攜帶巨款外逃的,而現在巨款不知下落,陳連東在吉林工業大學讀過書,他是不是早就和趙鶴峰相識?如果說這以前一直找不到陳連東殺人動機的話,現在陳的殺人動機就太充分了,陳連東的供詞也突然之間變得不可信了,特別是從案發到陳連東在中山醫院露頭的這段時間,陳完全有充足的時間轉移贓款。

循著這個思路,他和段力勤進行了全力尋找,但一直無去找到這位婦女。

無奈之下,他們再次提審了陳連東,陳的供詞仍和前幾欠一模一樣。

偵查工作陷人僵局。

3月28日,長春方麵的專案組成員專程趕到廈門,向東天福等辦案人員介紹了趙鶴峰的基本情況:趙鶴峰,長春節商業學校93年畢業,同年7月分配到長春市建設銀行,習為趙在單位表現不錯,深得領導信任,同誌間的關係也不著,平時不多說話,所以一直被安排在重要崗位,同時讓他灸責同城劃款,同業往來,同處往來,內部往來,人行往來,很行調微款,壓數機管理等七種工作,還掌管轉訖章及微機桑作。趙鶴峰正是利用了這些條件輕而易舉地不受任何製溝地完成了作案全過程。趙作案後,先是潛逃到北京,用牡呼卡提取現金3萬多元,接著到成都,兩次用牡丹卡提取現會80萬,離開四川大學招待所便去向不明,直到接到廈門方麵的調查函,才知趙鶴峰已被人殺死。

陳天福問長春專案組人員趙鶴峰有沒有精神病史,他門回答說絕對沒有。

他又拿出在現場提取到的任旭東的身份證,問專案組是否知道這個人,專案組人員當即回答說有這個人,此人是夭春市建設銀行保衛處的幹部。趙鶴峰在作案前可以看出是作了大量準備工作的,比如他偽裝積極,在領導麵前認真工作,騙取信任後,把能夠劃款的幾項業務攬於一身,然後勿色和自己長得相像的人,為逃跑做準備。這時,任旭東就戈了他獵取的目標。他利用一切機會,尋找各種途徑接近日,今刃﹃J..滬亡J側球﹃jJ...1任,然後投其所好,不幾天便成了鐵哥們,於是在作案前一天借走了任的身份證,他攜款外逃期間均是用任的身份證登記住宿。但經過調查,任旭東與趙鶴峰作案及外逃沒有任何關係。

陳天福聽到這兒,眉頭一動,在嘴裏默默念叨“長得相像”幾個字,神情頗有些激動。

此時的陳天福更加堅定了自己對案件分析推斷的信心,他當即作出決定:再次勘查現場對現場遺留物進行一次更認真更細致的清查,力爭查尋出新的線索。

3月29日,陳天福、段力勤和長春專案組人員再次對現場進行了勘查。

房主張通邊打開鐵門邊說:“房子一直沒有動,東西一樣都不少啊!”

陳天福等進人房內,仔細地尋查著,重點放在趙鶴峰的遺留物上。

臥室裏,每一個牆角,每一處有可能藏匿東西的地方清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發現。

陳天福和搜查人員不禁有些失望了。這時,段力勤突然喊起來:“你們快來看,領帶裏有東西!”

陳天福等快步圍上去,段力勤從趙鶴峰的領帶裏抽出一張紙條,又抽出一張紙條,原來是兩張存折,是中國農業銀行成都分行的整存整取定期儲蓄單,存款人是趙鶴峰,一張是30萬元,一張是8萬元。

段力勤的發現令辦案人員精神大振,受到啟發的陳天福大聲說:“重點查趙鶴峰的隨身物品,尤其是他貼身的東西,更不能放過!”

搜尋在緊張地進行。

這時,陳天福發現了一個白色塑料梳具,長方形,上有“西南航空”字樣,便拿在手裏反複地看著,然後,對著牆猛磕了一下,梳具開了,裏邊赫然是一張中國銀行的定期儲蓄存款單,存款人也是趙鶴峰,金額為40萬元人民幣。

這樣,搜查取得了意想不到的重大收獲,辦案人員從趙鶴峰的遺留物中找到了共78萬元人民幣的存款,加上長春趙鶴峰專案組掌握的趙在長春曾用17萬元買得住房一套並裝修,同時加上趙鶴峰在北京、成都揮霍的金額,與106萬元的數目基本相符。

顯然,陳連東確實不知趙鶴峰的來路和底細。那麽,趙鶴峰到底是為什麽要對陳連東下手的呢?

廈門市公安局會議室。

廈門市公安局預審科科長陳天福終於用無懈可擊的推理和確鑿無疑的證據完成了他對此案的偵破。

他的麵前放著一部高清晰度幻燈機。

陳天福語調平緩、思路清晰地作總結發言。

“案子發展到如此,一切都已明了。首先讓我們對趙鶴峰的行為進行分析。”

幻燈打出趙鶴峰的全身照片。

“趙是負案在逃的通輯犯,他在流竄到廈門後,已經沒人知道他的身份,長春方.麵也說自從他離開四川大學招待所後音訊全無,照理他應該對此感到慶幸,但是趙鶴峰這時卻做了兩件違反常理的事。

畫麵換成陳連東的照片。

“一是他邀請一個陌生人到自己的藏身之處,這是一個逃犯最忌諱的,而他讓陳連東幫他翻譯計算機說明書,隻能解釋成別有用心。”

畫麵打出兩張匯款單和兩張包裹單。

“二是在發案現場,我們提取的物證裏有兩張包裹單和兩張匯款單,收件人是趙的姐姐,而寄件人這一欄裏,趙鶴峰明明白白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和廈門檳榔東裏116號602室的住址。趙鶴峰的這個行為讓人不可思議,如果不是他有意為之的話,那就是他太愚蠢,但像趙這樣聰明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這樣做的後果。”

幻燈機切回趙鶴峰、陳連東的全身照。

“從照片上不難看出,兩人都戴著眼鏡,趙近視400度,陳近視500度;而且二人都白淨、偏瘦,陳是一米七零,趙是一米七二,兩人長得很相像。這樣,我們就可以推斷出:3月5日中午,趙鶴峰去人才交流中心是有意找一個和他長得較像的人。在1點15分左右,他遇到了陳連東,即以翻譯計算機說明書為借口邀陳去他的住處。其次,陳連東在交代中說,因計算機英語詞匯不熟,在翻譯中有困難,趙鶴峰說能在朋友處借到,而且他的那個朋友就是搞計算機的。”

幻燈機打出陳連東的筆記本和一本《多功能生產力軟件包使用指南》。

“我們經過鑒定,那本寫有五彩筆字樣的筆記本中的確有陳連東的翻譯稿,而這本《多功能生產力軟件包使用指南》也的確是趙鶴峰的。因此,陳連東交代的替趙鶴峰翻譯計算機說明書的事實基本成立。在這種情況下,趙後來的表白就明顯地顯得不真實,既然他有懂得計算機和英語的朋友,那為什麽還要舍近求遠去找陳連東?很顯然,找人翻譯說明書隻是一個借口,可以推測趙的那個朋友根本不存在,而趙鶴峰兩次借口去找《詞典》隻能有兩個可能,一是穩住陳連東,二是察看周圍的動靜。”

“由此,我們可以大膽假設,趙鶴峰看上的是陳連東這個人,而不是他的英語水平!”

“我們再看,趙鶴峰的電話從來不用,據房主講,每月隻有幾元錢的費用,從這些細節可以看出,趙是十分小心的,平時根本不與外界接觸,這更能說明他那兩個包裹單和匯款單是有意為之。當陳連東反複提出要回去拿《詞典》時,趙鶴峰一直硬要跟著去,這也很反常,隻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趙鶴峰怕陳連東不再回來。他們先到了三聯公司陳的宿舍,然後去新華書店買英語專用《詞典》。”

幻燈機打出《新編英漢計算機縮略語大詞典》。

“這是從現場提取的《新編英漢計算機縮略語大詞典》,這本書上蓋有新華書店的售出圖章,經新華書店營業人員確認,的確是那天即3月5日從他們書店售出的。所以可以證實,陳連東說的是實話,因此我們隻能這麽認為:趙鶴峰一直跟著陳連東就是怕他不回檳榔東裏。”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趙鶴峰完全有能力把毫無防備的陳連東殺死,為什麽他對陳的襲擊不是致命的?我們可以推斷,趙鶴峰這時並不想讓陳連東當即死去,他隻想將陳擊昏。為什麽呢?請看―

幻燈機打出汽油桶。

“我們推測的依據在趙鶴峰住處的這桶汽油上。現場勘查證實,這桶汽油陳連東沒有動過,汽油也不是房主的,那麽隻能是趙的。而他為什麽要準備這些汽油呢?我們推斷是,他想先把陳連東擊昏,然後焚燒,這樣屍檢時就不會發現破綻,而趙鶴峰己經將自己身份證等證明文件放在居室中,這樣,公安機關很容易從中得出結論:趙鶴峰死於意外火災或自焚。所以,他3月4日和5日分別往長春家裏寄去包裹和匯款,並且故意留下自己在廈門的詳細地址,企圖就是有意讓長春警方順著線索追蹤,當警方追至廈門時,得到的隻能是趙鶴峰已死的消息,案件由此了結,警方再精明,也料不到真正的趙鶴峰已經走了。”

幻燈機打出電話簿上撕下的號碼。

“這裏寫的是西南航空公司從福州起飛的航班號和時間,這是他的又一步高棋,為自己徹底消失可謂是煞費心機,他滿以為憑借自己的聰明能來個金蟬脫殼,但他做夢也沒料到,會在一開始就栽在苦心尋找的替身也就是陳連東手上。使自己精心謀劃的如意打算徹底泡湯,還沒來得及進行,就付諸流水。這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4月10日,長春市人民檢察院在趙鶴峰的姐姐家中將3月4日寄回的一台電腦搜出,並通過微機人員的操作,之現電腦裏有寫給家人的一封信,這封信是趙鶴峰2月28珊寫成的,現照錄於後:

我最親愛的爸爸、媽媽:

您們好,家裏還好嗎?

我不能在家過年,心裏非常難過;平日裏守在您們身邊,沒有感到生活的艱難,出門在外,才知道有許多的事我還應付不了。

可不論怎樣,我做已經做了,錯也已經錯了。我也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不歸路,隻要一步玲出去,就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永遠也不能回頭。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很清楚,可他們想要查清楚,卻也要費一番氣力。如果說,在我離家之前,我就後悔了,那隻能是騙自己,但如今,如果我還有權利選擇的話,我相信,自己不會再錯了。

我不想跟他們再兜圈子了,我很累,也很恐懼,害怕有那麽一天,當我一覺醒來,會有一大群人站在我的麵前―他們麵帶笑容,骨子裏卻恨不得吃了我,我並不怕死,在我度過20歲的生日之後,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惟一舍不得的,是我生活了20幾年的家,養育了我的父母,幫助過我的哥哥、姐姐。我不怕死,但是―我不願意,他們也不可能逮住我,永遠不能,我有一套完整的計劃,也許所有的人都會秘為我已命歸西天,但也許有一天,你們的兒子―我會突然出現在你們麵前!

我不想否認自己的罪責,也許正如平日裏他們瑙講:犯罪之人―即便能夠逃脫法律的治(製)裁,內心也不會好過,他必須要時時提防,整日裏受良心的創責,或許,我的良心已經不存在了,否則,也不會做出女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現在回頭想來,我真的搞不消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麽;更弄不清自己為了什麽要這月做,而這樣做究竟對我有什麽益處。可是,錯歸錯,彬歸做,我很清楚,他們不可能放過我。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現在很好,你們不要擔心;很長時間沒有吃到媽媽做的飯萊,自己又做不來,很範再吃上一次。說句心裏的話―現在我才知道,我最舍不得的是咱們的家,雖然,它比不上別家的富足,此不上別家的溫卑,但它養育了我,賦予我家的溫暖。準我工作最累、心裏最難過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它。我浮深地感受到,這個家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這冷家。如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它將還是一個很好魷家,至少對我來說,永遠是這樣。可這一切都因為我而結束了,永遠地結束了,如果我仍然有權利選擇的話,我會放棄一切,一切其他的不良企圖,而好好愛護它―失去它,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誤,其他的一切,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爸爸、媽媽:

在很小的時候,家裏麵很窮,吃的很少、很差,但那時卻是我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段。每次,有好東西吃,都是哥哥姐姐讓著我;有人欺負我時,哥哥姐姐會關心我,在那時,我很開心,也懂得盡力幫助家裏,不論做什麽心裏都很快活。

那時候很幸福,隻是我現在的記性不好,有許多已經記不起來了。

你們總是在我身上寄托很大的希望,而我每次都不爭氣,無法達到你們的願望,現在想起來心中很不是滋味。

爸爸現在還喝酒嗎?兒子隻給你買過一回酒,卻又不是很好,我知道爸爸每天都要喝上一點,已經成習慣了,不過你的身體也不如以前了,最近你的腿病又常發作,能少喝一點就少喝一點吧!隻是不要太勉強自己,盡童喝.點好酒,家裏的活盡量少做一些,那塊地就不要再種下去了。你們辛苦了一輩子,不要再勞累自己了。我也知道家裏不寬裕,不過不要太難為自己,如果兒女不爭氣,向(像)我這樣,你們攢錢又有什麽用呢?而如果兒女很爭氣,像大哥、大姐那樣,你攢錢又做什麽呢?隻要你們身體好,不再為了以往之事吵架,兒女們就開心了。

家裏的哥哥姐姐多,我隻能想什麽說什麽,想到誰就說誰,家裏的每一個人對我來說都是至親至愛的,我想到的可能很多,但有時卻又不能麵麵俱到,如果我有什麽欠考慮的,甚至有時會胡言亂語,就請多原諒。同時,我考慮到這封信有可能落入別人之手,有一些話這裏不便講就省略了。

在這裏我想跟大哥、二哥說話

大哥、二哥:往日裏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從沒有好好的、非常正經地談過話,可能是咱們家的人不擅長表達,缺乏勻(溝)通的關係。

大哥,你喜歡釣魚,我本想買一副魚杆送給你,但是,我對釣魚很不在行,我所知道的都還是你教我的,又不會挑選,恐怕買了送你,你又不滿意。更主要的是,我不能經常地與你們聯絡,這麽長時間我都沒有給你們寫信,正足為了這個原因,我想你們會理解的。以前沒有機會同你一起釣魚,恐怕以後更沒機會了,但隻要你能釣到魚,我也就開心了。大哥,有時間多在家陪陪爸爸、媽媽,跟他們多柳一柳,有兒女陪在身邊,他們才會感到幸福。你自己的事一定要自己拿主意,爸爸、媽媽的意見是對的,不過要對自己的一生負責,你銳呢?其實,不用我說,爸爸、媽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隻要你同意,爸爸、媽媽是不會反對的,隻是他們一時著急罷了,隻要你耐心地與他們說,他們會明白的。

而這些道理我現在才想明白,卻已經沒有機會了!還有,你如果肯踏踏實實地工作,以你的能力,你會如願的。

爸爸、媽媽:

我一直以來,有一個最大的願望―我們的家不再出現吵鬧聲,一家人圍坐在桌前,談一些高興的事。但是,卻不知什麽時候可以實現,因為我們的家有著太多的煩心事,其中也包括我。

大姐與大姐夫還好吧,他們一直時我非常好,我也很感激他們,我這樣做確實無法交代,就請你們代我問候他們和小李賽,說我現在很好,我實在不知該時他們說什麽,就不說了。

另外,請保存好這部電腦,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們收到電腦的事盡量不要讓太多人知道,越少越好,家裏人也一樣。電腦遲一些交給李賽,並且不要讓他知道關於我的事,也不要告訴他電腦是我買的。這封信在你們認為合適的時間刪除它,以免惹麻煩,具體操作我三姐會幫你們的。

我希望爸爸、媽媽你們能保重身體,等我回來!千萬保重!

此致

三子:小峰

二月二十八日

周密設計了一個“李代桃僵”計策的趙鶴峰在寫此信時,對自己未來的新生滿懷了希望,還幻想著自己從天而降的那一天。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封信會成為一封真正的訣別信,他更想不到,他會把自己送上萬劫不複之路。

至此,案件的偵破已全部終結。

廈門市開元區人民法院經審理後,作出判決:……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條及第六十三條的規定,判決如下:被告人陳連東犯故意殺人罪,處有期徒刑五年……

判決後,陳連東不服,上訴至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

廈門市中院於12月20日作出了終審判決:

本院認為,上訴人陳連東曾遭受他人不法侵害,在防衛過程中奪取凶器連續毆擊他人要害部位致人死亡,超過法律規定的必要限度,係防衛過當,情節較輕,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案發後能主動投案自首,依法可以從輕處罰。原審法院定性準確,審判程度合法,但量刑偏重。上訴人的上訴理由及其辮護人的辮護意見部分可以采納。據此,本院為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護公民的人身權益不受侵犯,保障廈門經濟特區建設的順利進行,鼓勵廣大人民群眾自覺同違法犯罪分子作鬥爭,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條、第六十三條及第六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六條第二款之規定,判決如下:

二、撤銷開元區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對被告人陳連東的量刑部分;

三、上訴人陳連東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

四、隨案移送的物證及物品予以沒收。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判決之後,陳連東被釋放,三聯公司總經理親自去看守所接他。

張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