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來客

神奇而迷人的彩雲之南。跨過奔騰咆哮的怒江和瀾滄江,遙遠的中緬邊境附近,十萬大山重巒疊嶂,雲霧繚繞林海莽莽。山肚子裏藏著一個連縣級地圖上都找不到的神秘的小村莊。小村不起眼,名字卻很鮮亮―豔陽。豔陽村隸屬雲南省永德縣永康鎮,去縣城跟去緬甸一樣遙遠。“金三角”飄來魔影

1999年4月10日,3個神秘的年輕人沿著古道從境外朝豔陽村走來。盡管山高林密沒有行人,但他們仍十分謹慎,晝伏夜行,生怕被人看見。走在頭裏的是個細高個,背一個竹背簍,背簍表層是藥材,底下蓋著12000克海洛因。他叫江三木倒,緬甸人。緊跟在他後麵的是個矮胖子,一頭卷發,叫岩茸,也是緬甸人。岩茸手裏握著一把老式的“十三拉”手槍,不時左顧右盼,隨時準備對付來自某一棵大樹或某一塊巨石後麵的襲擊。走在最後的這個叫段安洲,是前麵兩人的老板,也是那12000克海洛因的主人。

這裏有必要先交待一下段安洲其人。27年前,他出生在豔陽村一戶貧困農家,8歲那年,他的母親實在忍受不了貧窮,別子拋夫隻身跑到緬甸去給一個有錢人做了四姨太。父親段明宣心情苦悶,整日借酒澆愁,渾渾噩噩度日,很少管顧他。他便經常跟著本村長他5歲的大哥哥楊春華。吃在楊家,住在楊家,幫楊家放豬放牛。u懂懂長到18歲。

有一天,楊春華家來了一位闊老板,請楊到外國的包包寨去幫他背點貨回來。

楊春華邀約姐夫段朝榮以及同村的哥們兒段朝龍、姚福良一道出去。老板在楊家等著。往返3天,貨背回來交給老板,老板拍10000元人民幣在楊春華手上。出力的4人各分得2500元,把個段安洲在一旁看得呆了一般,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可氣的是沒有他的份。他問楊大哥究竟背的是什麽貨這樣值錢?還責怪楊大哥為啥有這等美事不帶上他?楊春華拍拍他腦袋:“什麽貨?殺頭的貨!你以為這錢來得容易是不是?這是用命換來的。你想掙這個錢呀,再吃幾年幹飯吧。”

後兩年,斷斷續續有人來請楊春華出去背貨。段安洲慢慢懂得了那種神秘的“貨”叫海洛因。

段安洲比他的楊大哥有心計些。他看到楊春華用命換來那幾文錢也不經用,沒見他們中間有誰發財了,小打小鬧而已。他想,一輩子給人家當販夫腿子發不了大財,還擔驚受怕,小命朝不保夕。而那些老板們坐收漁利,不必冒殺頭之險,鈔票卻像流水般嘩嘩淌進腰包。他立誌當老板,而且要到外國去當大老板。他自以為有這個條件,母親在那邊。他要去找母親,借助母親在緬甸開創大業。

段安洲正處在愛幻想好衝動的年齡段,一旦生了野心,便一發而不可收。說走就走,第二天,段安洲告別老父和楊大哥,提上一把大砍刀,隻身穿越蠻荒古道闖“金三角”去了。

出去以後,他打聽到母親嫁在緬甸撣邦果敢縣紅岩區。一路尋去,費盡周折找到那家人,方知母親已於一年前病死。投親不遇,段安洲傷心了一陣,但他並不沮喪,此地處處有黃金,沒媽照樣發。

紅岩區是“金三角”一個重要的毒品產地,別看段安洲沒讀過書,他一點也不笨,還有點深謀遠慮呢,他看準一個家有待嫁女的鴉片種植大戶,聲明不要工錢,隻求管吃管住幫那大戶打工。反正他20郎當歲,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為了將來成大器,他忍辱負重,臥薪嚐膽,埋頭在嬰粟地裏出憨力。一幹兩年,誠心終於感動了“上帝”。主人見這小夥子心眼實,勤勞肯幹,一高興招了乘龍快婿。段安洲兩年戴著麵具做人的苦心沒有白費,終於如願以償。

一年後,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過去的東家,現在的丈人更是樂不可支,終日含怡弄孫,盡享天倫,把家政大權拱手讓給了女婿。

短短四五年,段安洲把家業越盤越興旺。原來的68畝嬰粟地如今擴展到了300多畝,家中不但長工短工成群,而且還豢養了兩名看家護院的家丁。

1997年,段安洲加人緬籍的申請獲得批準。他成了緬甸國民,領到了“馬崩丁”(緬甸國民身份證)。

羽翼漸豐,段安洲要展翅飛翔了。他不甘心把中間批發和長途販運這兩個主要環節的巨額利潤讓別人賺去,他決心親自打通從“金三角”到中國內地的販運路線,讓他的“產品”不經他人轉手便能從“產家”直達內地“商家”。

1999年春上,風調雨順,段家鴉片豐收,段安洲用120公斤鴉片到海洛因加工廠以10:1的比例換得12000克海洛因。毒嫋還按規矩給他搭配了3枚手榴彈。

4月10日,段安洲邀約家丁江三木倒和岩茸,帶上毒品和手榴彈,還有自家的一把手槍,販毒人境。

主仆3人當夜過了蟒蛇山,第二夜又平安地過了野豬林,雖遭遇了幾頭野獸,但有驚無險。第三天半夜,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豔陽村邊。

在樹林中藏好毒品,然後進村。段安洲不回自己家,徑直敲開了楊春華的家門。緬甸客神權失蹤

多年不見,楊春華和段安洲兩弟兄好一陣親熱。段安洲炫耀了自己的“發家史”,然後單刀直入說明來意。

楊春華聽了又驚又喜。喜的是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小兄弟出國幾年竟然有了大出息,還給自己帶來了發財機會,驚的是中國公安這幾年加大了查緝毒品的力度,已經有十數名毒嫋毒販在古道上滾鞍落馬,連他的同胞兄弟楊春林也因販毒罪於去年的“6.26"被槍斃了。段安洲恰在這種時候來闖“地雷陣”實是凶多吉少。

段安洲向楊春華索要從前那些“老主雇”的聯係地址,對楊許諾毒品售出後盈利有他一份。

楊春華一聽這話心裏就不快。心想這人怎麽一闊就變臉啊,你他媽的難道忘了當初穿著開檔褲在我家蹭飯吃的可憐蟲樣啦?如今翅膀硬了,神氣了,不說“平半分”,隻說“有一份”,而且你那個“有一份”是假,想利用老子為你鋪路,然後再一腳把老子踢開才是真。這點雕蟲小技還想在我麵前玩?沒門!

於是楊春華做出為難狀對段安洲說:“老弟,你是不知道這些年國內的情況啊,平遠街被公安剿滅了。老板們丟了窩子,我們也斷了財路。那些老主雇死的死,抓的抓,躲的躲,早就斷了聯係。我都有兩年不開張了。哦,你還不知道吧,你春林二哥去年失手,被公安抓去敲了‘沙罐’。現在一提做這個事我都有點膽戰心驚。我想你們這事不能急,先住下來,容我跟姚福良和段朝龍他們商量商量,大家一起來想辦法。”

既如此,那就住幾天慢慢設法吧。3人就在楊家住下來。

次日,段安洲回家看望父親。他隱瞞了販毒的實情,隻說想他老人家,回來看看。楊春華則去找他好幾位狐朋狗友密商大計。

晚上,楊春華回來告訴段安洲:“我叫大龍(段朝龍)和阿良(姚福良)明天去永康找人,那裏有幾個朋友曾經做過白粉生意,問問他們要不要。”頓了頓,他顯出很不放心的樣子,勸段安洲:“‘東西’藏在野外怕不保險,萬一被哪個拾菌挖藥的人發現咋辦?去把它背家裏來吧,放在我家絕對安全。”

段安洲說:“我是怕連累大哥,既然大哥這麽說,今晚我們就去取來。”

半夜,毒品取回,藏在楊家牛草垛中。

4月15日,段朝龍和姚福良興衝衝從永康回來,告訴楊春華和段安洲一個好消息,找到買主了。對方是個大老板,表示有多少貨要多少貨。價格嘛,,得賣家親自去跟他談。

16日,段安洲沒跟父親道別,便帶著兩名隨從悄然離開了豔陽村,從此再無消息。

一連幾天不見兒子露麵,段明宣到楊春華家來找。楊春華告訴他,阿洲和他的兩位緬甸朋友16日那天說有急事趕回緬甸去了。老人心中納悶,雖然父子之間感情淡漠,但兒子說了,這次是專門回來看我的呀,既如此,不至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出國離鄉吧?百思不得其解,但又無可奈何。

到了5月底,段安洲的妻子從緬甸托人捎口信來,催促段安洲馬上回緬甸去。

段明宣接到口信,大吃一驚。兒子離開已一月有餘,居然還未到家,肯定是遇到了不測。老人急忙隨捎信人一道去緬甸。見著兒媳婦,兒媳婦告訴他,4月10日,段安洲和自家的兩個“搭在人”帶了全家一年的勞動成果和1支手槍3顆手榴彈去中國。說好至多半個月就返家,誰知一去兩月無音訊。段明宣這才知道,兒子這麽些年在外國經營的原來是種毒販毒行當。兒媳還在邊哭邊嘮叨,3個大活人,怎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會不會是被中國公安抓了?段明宣說不會吧,如果公安抓了要通知家屬的呀。他把哭哭啼啼的兒媳婦安慰一番,立刻又啟程返回家鄉。沒敢報案,隻私下裏到處打聽兒子下落。鬼樹林發現屍骨

出豔陽村往永康方向走,約6公裏左右有一片原始森林,陰森可怕,常有野獸出沒,大白天都能聽到奇怪的叫聲。當地群眾稱這片森林為“鬼樹林”。

1999年6月6日上午,豔陽村的查正榮夫婦進鬼樹林采蘑菇。查妻來到一條幹溝底,見倒著一棵鬆樹,她用竹棍扒開鬆樹枝葉找蘑菇,鬆葉下露出的東西嚇得她失聲尖叫。查正榮急忙跑過去,移開鬆樹一看,我的媽呀,是一具沒有頭的人骨!

兩口子哪還有心思采蘑菇,惶惶驚驚地往家返。走著走著,女人突然想起來說:“哎,段明宣老頭不是到處找他兒子嗎?”查正榮此刻也正在想這事:“莫非那架骼鏤就是……我們還是趕快去告訴他吧。”

得到這個消息,段明宣如遭五雷轟頂,直覺告訴他,林中骼鏤肯定是他兒子。他當天就趕到永康鎮派出所報了案。

案情依次報到縣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李正東那裏。李副局長命永康鎮派出所楊必昌所長帶人趕赴豔陽,自己也親率刑警大隊長王國勇、法醫陳榮華等8人連夜冒雨出發。

山道崎嶇,紅泥路滑。李副局長帶的一路民警在雨夜中艱難跋涉。直走到翌日中午12點,精疲力竭的8名民警才到達了豔陽村。 口渴肚饑,真想痛快吃頓飯,美美睡一覺。但一想到案情緊急,時不我待,大家隻得就著發渾的山泉隨便啃幾口自帶的幹麵包,然後便約上查正榮帶路直奔鬼樹林。

到達目的地,天也放晴了。屍骨俯臥於一條被山水衝刷過的幹溝底。看樣子屍體原先應該是埋於土下的,進人雨季,山水下來把表土衝走,才使得屍骨大半**於地麵。

剛走進鬼樹林時,李正東推測,這遮天蔽日的林子裏肯定潛藏著各種猛獸,那副骨架也許是猛獸吃人後留下的。可到了現場,他馬上否定了剛才自己的推測。首先,野獸撕咬,不可能留下完整的骨架,而眼前這具白骨,除了頭顱不見,其餘完好無損;其次,野獸不至於把衣服也吃了―現場周圍沒發現一絲一縷布條條;第三,屍骨上有一棵被人砍倒的鬆樹壓蓋,而野獸是不會把人拖去樹下掩藏的。

會不會是這人砍樹被樹壓死?如果是這樣,砍刀應該在附近。

“注意找找,看屍骨周圍有沒有砍刀。”李正東吩咐大家。

什麽也沒找到。

李正東說:“很明顯,死者是被謀殺。凶手轉移了死者的頭顱和衣服,其用意無非是不讓我們查清屍源而已。我敢肯定,頭顱和衣服就埋在這片林子裏,而且離此地不會太遠。”大夥點頭讚同他的推論。

法醫陳榮華對屍體進行勘驗。從無頭骨架的長度推斷出死者身高1.65米至1.67米。根據骨盆特征認定死者為男性。至於死亡時間,陳法醫吃不太準,從屍體無肌肉組織這一點看,他認為該屍已經在這裏躺了至少半年。沒有頭顱,鑒定年齡有一定的難度。工作態度一絲不苟的陳法醫深深懂得,屍勘是命案偵破的第一步,成敗都取決於這第一步。在沒有十分把握的情況下,他絕不妄下結論。為了慎重起見,他幹脆用塑料布把整架屍骨裹了,不避髒臭不辭辛勞地帶回縣公安局,求教於法醫出身的局長左毅。

左局長是資深法醫,“翻屍弄骨”10多年,經驗比較豐富,他仔細勘驗了屍骨,詢問了現場環境、氣候、溫度等情況,認真看了陳榮華拍回的現場照片,提出兩條意見:1.根據屍骨恥骨聯合麵的形態變化和其他一些特征分析,死者年齡在26歲左右;2.根據骨骼的堅硬程度和外表的色澤變化,結合現場氣候情況,考慮山水衝刷將軟組織剝離幹淨的因素,參照覆蓋屍體的鬆樹的幹枯程度綜合判斷,其死亡時間大約兩月左右。

左毅將意見轉告李正東,指示專案組圍繞失蹤的段安洲等3個緬甸人展開偵查。鑒於豔陽是販毒黑道上的一個轉運點,3名緬甸人又來得蹊蹺,建議李正東把販毒因素考慮進去。還說他已經派出緝毒隊4名隊員前往豔陽協助專案組破案。

正確的法醫結論,為破案指明了正確的偵查方向。

專案組初步調查得知,段安洲27歲,身高1.65米左右―與鬼樹林屍骨特征基本相符。段安洲等人同時於4月16日離開豔陽後失蹤―迄今將近兩月,與左局長勘屍結論也接近。

種種跡象表明,骸骸很可能就是段安洲。素中素牽出大毒販

王國勇和楊明強詢問段明宣時,發現他神情遮遮掩掩,說話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王國勇和楊明強耐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幫他打消顧慮。為了掌握實情,兩位民警幹脆就住進段家,幫老人砍柴、挑水、修籬笆、砌豬圈。一邊幹活,一邊跟老人聊家常,旁敲側擊了解段安洲的一些情況。越聊越覺得段安洲有問題,越聊越覺得那具無名屍骨就是段安洲。他倆把看法開誠布公地向段明宣講了,並且鄭重聲明,案子不破絕不撤出豔陽村。希望老人說出實情,以便早日將殺人凶手緝拿歸案。

段明宣被兩位民警的誠意所感動,猶豫再三,終於實話實說,將兒子帶著家丁武裝販運12000克毒品的事和盤托出。

果然不出左毅局長所料,此案與毒品有關!偵查凶殺案卻牽出一樁跨國武裝販毒大案。真可謂案中有案,網中結網。偵查員們個個摩拳擦掌,更加抖擻精神去迎接挑戰。

4名緝毒隊員及時趕到,參加專案組並肩作戰。

是夜,豔陽村村委會低矮的瓦房裏一燈如豆。全體辦案民警席地而坐。李正東把當天掌握的情況信息線索綜合後向大家通報,然後分析道:“目前已知段安洲和他的兩名緬甸同夥攜帶1支手槍3枚手榴彈販運1200()克海洛因人境。他們在楊春華家住了3天,據楊春華講,4月16日3人一道離去,迄今已近兩月,而他們一直沒有回到緬甸。有這樣幾種可能:其一,楊春華不知曉段等人此行的真正目的,段等人離開楊家後前往內地販毒,或者已被內地公安機關抓獲,或者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買主,至今還滯留在內地。

“其二,3人離開楊家準備往內地去兜售毒品,走到鬼樹林,早有預謀或臨時起意的兩名隨從為了貪占主子的毒品而將段安洲幹掉―這一條如果成立,鬼樹林中的屍骨就是段安洲。再有,從勘屍結果看,年齡、身高、死亡時間等好幾項特征都與段安洲相似。

“那兩名神秘的緬甸人既有殺人嫌疑,又有販毒嫌疑。當務之急是應盡快搞清那兩個的相貌特征,然後廣發通緝,尋蹤覓跡,抓捕他們歸案。

“其三,豔陽村第一個接觸段安洲等人的是楊春華,最後一個見過段安洲他們的也是楊春華。據緝毒隊掌握,楊春華從前就有販毒嫌疑,他的親弟因販毒被處決。段安洲出國前曾長期住在楊家,也許那時他們就合夥幹過販毒勾當。據此推論,段安洲帶毒品回來就不會瞞著楊春華―這條推論如果成立,殺人越貨者就不是那兩名緬甸人而是楊春華了。說到這又給我們提了一個問題:如果是楊春華殺人越貨,不可能殺一個而放走倆,他必須把段安洲主仆3人一起殺掉方能達到‘越貨’的目的,否則剩下來那兩個不會饒他。然而要殺3個人,又絕非他一人能辦到。楊春華必須有3個以上幫手才合乎邏輯。

“不管怎麽說,有一個嚴酷的事實不得不引起我們大家的高度重視:那1把手槍3枚手榴彈和萬餘克毒品一旦流人社會,後果將不堪設想。因此,我們哪怕就是不吃不睡苦死累死也必須盡早破案!”

接下來,李副局長給大夥分了工。

―王國勇帶一個組在豔陽村走訪群眾。

―楊明強帶一個組圍繞楊春華展開偵查,有必要的話,可以對他家進行秘密搜查。

―楊必昌帶一個組在鄰近的羅家墳村和動廣村一帶開展調查訪問。

―緝毒隊4名隊員進駐鬼樹林,以屍骨現場為中心向四周輻射,進行地毯式挖地搜索。

各小組分頭行動,緊鑼密鼓幹起來。照妖鏡下魔鬼現形

短短jL天,有價值的情況源源不斷地匯集到李正東手裏。

楊明強小組了解到,楊春華和姚福良、段朝龍、段明華等人來往密切,前幾年他們間多次結夥越境,每次回來,花錢都很“牛氣”。經請示批準,楊明強他們瞅準楊春華家無人的空檔,對楊家進行了秘密搜查。沒搜到毒品槍支,卻在廚房灶角、牆腳和臥室的床腿等處發現幹涸的血跡。血樣被提取。李正東派專人將血樣送回縣局化驗。

王國勇小組偵悉一個重要情況,豔陽村的段明哲和嚴理成反應,4月16日,他倆從縣城回來,因下雨耽誤了行路,深夜兩點左右才進村。路過楊春華家院外,看見院內亮著蠟燭,還傳出衝水和竹帚刷地的聲音。他倆詫異,心想這家人搞什麽鬼,半夜三更洗院壩?好奇心驅使他倆輕手輕腳走攏院牆,扒在缺口處往裏瞅個究竟。隻見院內有幾個人,手忙腳亂潑水的潑水,刷地的刷地。燭光雖然昏暗,但他倆還是看清楚了那幾個人的臉。他們是楊春華、段朝榮、段朝龍、段明華和姚福良。段明哲嗅到一股血腥。他湊近嚴理成耳朵悄悄問:“聞到什麽味沒有?”嚴理成一吸鼻子:“嗯,腥氣。”段明哲有把握地下結論:“楊家今晚肯定殺了一樣大東西。”嚴理成讚同地點點頭:“這幾個黑心鬼在一起不會幹好事。不知哪家的耕牛又遭殃了。”

他倆悄悄離開,回家看見各自的豬牛都好好關在圈中,過後也沒有聽說哪家的耕牛丟失,倒是前幾天才聽說段明宣兒子丟失了。

楊必昌小組收獲也不小。羅家墳村口開小雜貨店的羅泉林陳述,4月16日上午9點多鍾,楊春華和段安洲從他店前經過。因彼此都是熟人,而且段安洲又是多年不見,羅便熱情地邀請二位進店喝酒。他2人聲稱要趕路去永康,隻立在櫃台上各咕了一盅便離去。段安洲還答應等返回時再坐下來慢慢喝。奇怪的是,下午隻見楊春華攙扶著他姐夫段朝榮從永康友痢過來,沒見段安洲。羅問段朝榮腳怎麽了?楊春華代他回答說砍木料被樹砸傷。羅又間段安洲咋不跟他一道回來?楊答在後麵來著。羅就坐在門口等,然而始終沒見段安洲的影子。

6月13日,鬼樹林傳來捷報:在鬼樹林翻挖折騰了3天的緝毒隊員們終於在距屍骨現場百多米的地方挖出一個人頭和一包衣服,經段明宣到場辨認,除了人頭腐爛無法辨別外,他認定衣服是他兒子的。段明宜還提供,他兒子小時跌過一跤,把門牙跌掉一顆。經查看那頭顱,確有一顆門牙係假牙。

據此可以認定,鬼樹林屍骨是段安洲無疑。

楊春華的嫌疑直線上升。

如果從楊春華家提取的血跡與鬼樹林屍骨的血型相吻合的話,將直接證明楊春華在家中殺死段安洲而後移屍鬼樹林。

然而這個推論馬上就被科學否定了。法醫陳榮華帶著化驗結果再返豔陽村。他向李正東報告,從楊春華家密取的血樣是人血,而且是兩個人的血。經比對與鬼樹林屍骨血型不一樣,也就是說,是另外兩個人的血。

背景越來越複雜,而案情卻越來越明晰了。

“另外兩個人?那麽除了段安洲帶回的那兩個緬甸人還能是誰呢?”李正東沉思良久,慢慢說道:“不妨先這樣假設,4月16日白天,凶手把段安洲騙到鬼樹林殺害―這一點可以從羅泉林反映的情況中得到印證。夜裏又在楊春華家殺另外兩名緬甸人―段明哲和嚴理成當晚看到的情景正是凶手們殺人後在清洗血跡。那麽,現在要緊的是必須千方百計找到兩名緬甸毒販的屍體琳張定扣洞穴探權

7名民替又經過兩天艱苦的搜索,6月15日,他們發現林中一塊寬地上突出一堆巨石,亂石堆中見一條寬約45公分、長約1.7米的縫向天開著口子。不時有綠蒼蠅從那條縫中飛出。抱一塊石頭丟下去試深淺,竟然聽不到石頭落底的聲音。是個洞穴。而且此洞深不可測。飛出綠蒼蠅,說明裏麵有腐敗物,這腐敗物要麽是死蛇爛蝙蝠,要麽是什麽動物踩漏腳掉進去,要麽是……“找繩子來,讓我下去看看。”張定鬆招呼其他同誌。

把拉帳篷的繩子解來結在一起,放張定鬆下洞探察。

好一個張定鬆,用嘴叼著電筒,四肢叉開,扒緊洞壁,壁虎貼牆似地慢慢往洞下移。洞內奇熱,不斷有蒼蠅撲臉。

洞壁不成桶狀,而是時扁時圓,忽凸忽凹。總的來講像寶塔形―上小下大。小張大約下行巧米左右,繩子放完了。他幹脆解開腰間繩扣,在無保險的狀態下繼續靠手腳試探著朝下移動。一點一點十分謹慎地挪換蹬踏點。又下了五六米,洞壁擴大,腳已蹬不到對麵。小張用電筒下照,仍不見底。

無法再下,隻得重新攀回地麵。剛鑽出個腦袋,他就抑製不住興奮地向大家報告好消息:“我聞到臭味了!洞底肯定有名堂!雖然沒有下到底,但根據臭味分析,我敢肯定,此洞最深不過30米。”

接到報告的李正東趕來了,他指揮偵查員們砍來藤子,結成長條。再放張定鬆下去。當藤條放到28米時,張定鬆雙腳終於落了地。

張定鬆雙腳沾地的一瞬間,踩在一堆軟乎乎的東西上,這種感覺迅速傳達給大腦,令他毛骨驚然。電筒光下,張定鬆看見兩隻朽爛的麻袋裏露出兩具高度腐敗的屍體。

張定鬆把腰間繩索解開,把電筒含在口中,騰出雙手拴屍體。由於麻袋被屍水所腐,一提就成碎片,屍體也成稀爛狀,提得不好就會把胳膊扯掉。又要照亮,又要捆屍,小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怎麽也拾掇不好。腐屍爛肉被翻動,惡臭一股股衝人鼻中,熏得小張一口接一口地嘔吐,胃內食物早已吐盡,這會兒吐出來的全是黃膽水。

洞底半天沒動靜。李正東猜測一定是小張遇到了麻煩,他決定再放個人下去幫忙。偵查員爭著要下,結果被靠近洞口的李培安爭到了繩頭。他當仁不讓把繩頭係在自己腰杆上。李培安被放下洞。多了個幫手,多了把電筒,小張小李很快便把兩具屍體裸在一起用繩子捆了,招呼上麵起吊。

上得地麵,李副局長看著兩名部下渾身被汗水浸透,頭上臉上糊滿屍水肉渣的樣子,感到無比心疼。民警們個個對他倆投去欽佩的目光,爭著遞毛巾遞酒精棉,幫著往他倆身上澆水淋洗。

法醫陳榮華冒著謗沱大雨操起了解剖刀。兩屍均為男性,年齡在25歲至28歲之間,一具屍長1.77米,較瘦,穿灰襯衣黑褲子;另一具屍長1.63米,較胖,穿花格襯衫迷彩褲。矮胖的一具頭發有明顯特征―生來卷。兩具屍身上均有銳器貫通傷,殺人凶器是匕首一類的利刃。

陳法醫分別提取兩屍的肌肉組織,再次趕回縣局化驗血型。

在前一段的調查訪問中曾了解到,失蹤的兩緬甸人一個高瘦,一個矮胖,矮胖這個長一頭卷毛。兩名死者所穿衣服顏色也與群眾提供的情況大致相同。

李正東一言不發,蹲在地上細細翻弄裝屍的麻袋和捆屍的繩索。麻袋是普通的麻袋,繩索也是普通的繩索,沒什麽特別之處。然而李正東卻從這普通和一般之中發現了不一般的東西―梭扣,繩頭上的梭扣!

在山區農村,家家戶戶都有專門用來捆柴禾的繩索或者皮條,這種專用繩索或皮條上都係有梭扣(當地農村稱之為“皮條扣”),形狀像織網的梭子,而且都成對。梭扣一般有木製和牛角製兩種,而眼前這一對梭扣卻很有特點,是砍取自然生成的樹權製作的,樣子不像織梭而像連環畫中的鉤鐮槍頭。

李正東麵露喜色,他從這對梭扣上看到了破案的希望。他想,也許這對梭扣會成為認定凶手的證據。

當晚,在豔陽村支書的配合下,兩位曾和楊春華一道砍過柴的村民被請到村委會。他倆隻對那鉤鐮槍頭式的梭扣膘了一眼,便異口同聲指認是楊春華的。

一切都清楚了。段安洲及其兩名隨從跟楊春華等人內外勾結合夥販毒。楊春華一夥為獨占那12000克毒品,黑吃黑殺了段安洲等3人。嚴理成和段明哲於4月16日深夜在楊家院裏看到清洗殺人現場的楊春華、段朝榮、段朝龍、段明華和姚福良5人無疑都是作案者。撒天網群魔伏法

“逮捕他們!”左毅局長下達了命令。

李正東把全體人馬集合起來,分為5個抓捕組,定於當夜(6月16日)零點同時動手。

當時鍾的3根指針同時直立向天時,從豔陽村委會射出5支利劍,直取各自的目標。

半小時後,抓捕段朝龍、段明華和姚福良的3個組順利告捷。而抓捕楊春華和段朝榮的兩組人馬卻撲了空。

李正東向左局長報告情況,請求派出力量堵住豔陽通往縣城和永康的出路,乘車趕赴邊境,封豔陽村古釋道出境口。專案組這邊同時派出3路人馬分頭向縣城、永康和邊境跟蹤追擊。其餘民警,突審犯罪嫌疑人。

3個落網的家夥對自己作案的手段都非常自信,他們絕不相信警察會找到證據,因此個個堅不吐實。

李正東注意到,段明華相對要稚嫩些,沒有另兩人油滑,遂決定選他做突破口,親自主審。

先是段安洲的衣服,接著又是捆兩具緬甸人屍體的繩索和梭扣……證據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段明華心理防線一道道被攻垮,他終於徹底繳械投降,交待了他們一夥的罪行:

4月14日,楊春華把我和段朝榮、段朝龍、姚福良約攏,告訴我們段安洲在外國“發”了,前晚和兩個緬甸人帶了一大包白粉到他家。他要我們大家幫著找買主,還說阿洲說了,盈利大家有份。他姐夫段朝榮說,這麽多人分利能有多大搞頭?不如幹脆把阿洲他們3個“做”了,白粉賣掉,錢我們5人平分,段朝榮說罷,大家盡都讚同,於是就共同設計了“做”那3人的方案。

16日天亮前,我和段朝榮、段朝龍、姚福良摸到鬼樹林埋伏。楊春華以去永康跟買主談價為名將段安洲騙出。中午,他們路過鬼樹林,趁阿洲不備,楊春華從後麵將他抱住,搶了他的槍。段朝榮最先撲上去,被阿洲反抗中一腳踢中下身。我們幾個一擁而上亂刀把阿洲戳死。段朝龍把他頭砍下,剝了他衣服裹住就近埋了。然後我們把屍體拖到溝底,扒些土蓋住,段朝龍還砍倒一棵樹壓住埋屍處。

天黑後,我們又回到楊春華家,把阿洲帶回來那兩個伴殺了。先是在睡處殺,幾刀下去都沒殺死。瘦高個跑去廚房拿菜刀跟我們拚,被我和段朝龍殺死在廚房。矮胖的那個往外跑,被楊春華和姚福良追出去殺死在院壩。楊春華說他曉得鬼樹林中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洞,非常隱蔽,無人知道。我們把屍體捆了套在麻袋裏,我和楊春華抬一具,段朝龍和姚福良抬一具,連夜把兩具屍體丟進了那個洞裏。因段朝榮白天被阿洲踢壞了下身,他沒參加投屍。

交待完這些,段明華還不忘提出他一直想不通的疑問:“你們到底是怎麽找到那個洞的?洞口小得像一條縫,一般人就是走到跟前也看不見的呀。”

李正東不正麵回答。反問他:“你沒聽說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古話嗎?”接著又問:“毒品和武器現在什麽地方?”這是他急於想要知道的。

段明華答,“原來藏在楊春華家草垛中,‘做’掉那幾個‘老緬’後第3天,他留下武器,把毒品交給我們,我們幾個一起背去藏在村外後山上。”

李正東叫了幾個人,立刻押解段明華上後山。在一處十分隱蔽的亂石窩裏取出兩隻背包,背包中裝滿了壓縮的海洛因磚。李正東根據塊數粗略計算一下,差不多就是12000克左右。

追蹤逃犯的3個小組,艱難地跋涉在山道上。最艱苦的要數追往邊界的那一組。因為走的匆忙,3名緝毒隊員除了槍彈其他什麽也沒帶。蠻荒古道絕人煙,想討飯都沒有討處。渴了倒是可以喝山泉,餓了怎麽辦?

16日中午,空肚子追了11個小時的3名民警實在餓得走不動了。郭秉新提議:“打隻山雞燒吃吧。”文軍反對:“不行,槍聲會驚動逃犯。”陳文清說:“你倆等著,我去碰碰運氣。”說完一頭鑽進了樹林。約摸過了半小時,老陳用衣服兜了一兜野果出來高興地招呼著:“來吧,山批把果,色鮮味美,在家想吃還吃不上呢。”郭秉新和文軍圍攏來,洗也不洗,拿起就往嘴裏塞,還一邊讚美著:“唔,不錯,不錯!”我敢說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野果下肚,長了精神,3人又躍起直追。一直追到日薄西山,也不知超出國界沒有。眼見得林木越來越稀,視線漸趨開闊,老陳對兩夥伴說:“從地勢山形看,我覺得快接近外國了。邊境線上有局長派出的人,那兩個家夥逃不掉。如果他們是朝這個方向逃的話,也差不多該現影子了。”

老陳話音剛落,前方傳來“叭!”“叭!”兩聲槍響,聽聲音測距離,不過百多米。

3名民普各自推彈上膛。老陳向兩位戰友作了個“合圍”的手勢,3人分開朝槍響處包抄過去。

轉過山脊,可見前麵灌木叢中升起一股嫋嫋炊煙。3名民警從3個方向輕手輕腳朝炊煙靠近。好在是雨季,落葉潮濕,踩上去不出響聲。近了,更近了。3人都清楚地看見20米開外有兩個人正圍著火堆燒一隻野雞,不拔毛,直接架在火頭上燒。民警們想,那隻雞大概就是剛才那兩槍的戰果吧。

老陳試著再往前移動,15米,10米,借灌木叢掩護越靠越近。他注意到兩名戰友也從對麵兩側往火堆運動。圍著火堆的兩人全神貫注於那隻野雞,絲毫沒察覺有人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老陳看清楚了,麵朝著自己的那張臉正是楊春華。老陳緊緊鞋帶,做了個深呼吸,而後猛然躍起,像非洲草原上撲向鹿群的獵豹朝火堆衝去,同時高聲招呼兩名戰友,“動手!”

楊春華和段朝榮被突然的響動驚掉了魂。他們的第一個意識是“老虎來了!”等聽見有人高喊“動手”,方才反應過來是遇上了追兵。兩人迅疾站起來,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去耍間掏武器。然而晚了,陳文清已衝到跟前,看見對手掏武器,便不顧一切地一頭向段朝榮撞去。把個段朝榮撞得猛竄出去,身軀蓋過火堆,腦袋重重地砸在楊春華腿上,把楊春華撲了個仰巴叉。

文軍和郭秉新及時趕到。文軍把槍管直塞進仰麵朝天的楊春華嘴裏,繳下他剛剛掏出的手槍。郭秉新毫不客氣地揮起槍托,重重砸在段朝榮後腦勺上,一下就把段朝榮打昏過去,從他腰間摸出3顆m-46型手榴彈。

郭秉新那一槍托,為這起永德縣曆史上罕見的、涉及兩國販毒團夥,集凶殺、搶劫、販毒為一體的案中案的偵破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李 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