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殺手的末日

尾賞十萬.通緝殺手

1999年1月27日,浙江省會杭州城內的所有輿論機器一齊開動,在不同的時段,以不同的媒介方式,向公眾發布了由杭州市公安局簽署的《緊急協查通告》:

1999年1月25日17時50分左右,餘杭市喬司鎮信用社門口發生一起特大持槍搶劫殺人案件。一名歹徒持槍打死兩人,打傷一人,搶走裝有數十萬現金的小方格子拎包後駕摩托車逃跑。經公安機關初步偵查,案犯男性,身高1.70-1.75米,體形偏瘦,作案時上身穿“一手長”深色外套,頭戴配有反光擋風板的冬用全頭盔。案犯逃跑時騎一輛紅色125CC鈴木王牌摩托(無牌照,但車尾裝有牌照框架)……通告最後承諾:凡提供重要線索者,將給予重獎人民幣10萬元。此案被公安部列為1999年第八號大案。

建國50年來,以如此方式追緝凶犯,在杭州人的記憶中還是頭一次。暖冬時節的西子湖上,頓時寒風冽冽……

喬司慘素

餘杭,位於杭州市北,坐落在滬杭鐵路近杭州一端,係杭州市所轄縣級市之一,境內水陸交通除滬杭線外,還有大運河和杭長鐵路經過,高等級公路四通八達,物產豐饒,為全國經濟百強縣之一。在省城杭州播發通緝令的前一天,餘杭市委、市府所在的城關臨平鎮和其他各鄉鎮居民,已從本地的媒介中得知了發生在喬司的這一起凶案。

讓我們暫且把時針倒撥回1月25日下午。

時近黃昏,喬司鎮信用社的兩位女職員沈金娟和徐永根,像往常一樣,拎著滿滿一旅行袋剛剛結收的營業款,步出卷煙市場。

改革開放以來,地處東南沿海的浙江省一向以擅長舉辦大規模的小商品集散市場而聞名,諸如溫州的鈕扣、燈具、五金市場,海寧的皮裝市場,餘姚的羊毛衫市場等等。餘杭市所轄的喬司鎮得天時、地利之便,效法各地鄉鄰於後,也開辦了一個卷煙集散市場,規模雖不及上述各家,但在浙江省內也是小有名氣。

為繁榮地方經濟,促進商貿流通,喬司鎮信用社對開辦在家門口的這個市場,自然是眷顧有加,每天都要派出工作人員,主動為卷煙市場的眾多業主提供金融服務,上門結收營業款便是其中之一。

下午4點以後,沈金娟、徐永根兩位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與信用社一路之隔的卷煙市場,一個攤點接一個攤點地忙碌開來。不到兩個小時,所有攤點的營業款全部結收完畢,兩人提著沉甸甸的旅行袋打道回府。

喬(司)莫(幹山)公路橫亙在市場與信用社之間。穿過公路,斜向行走數十米,就是信用社了。24歲的沈金娟畢竟年輕,雖然提著沉甸甸的旅行袋,腳步依然比年長她20歲的徐永根輕盈,在途經與信用社緊挨著的建設銀行喬司支行的大門時,兩人已一前一後錯開了一個身位。

薄暮漸臨,誰也沒有在意此刻正駐立在銀行門前近信用社一側的一個瘦長的年輕男人。此人戴一頂全封閉的摩托車頭盔,眉眼被遮蔽得分毫不露。身後不遠處,一輛處於怠速狀態的摩托車發出讓人不易覺察的輕微的震顫,顯然沒有熄火。

說話之間,沈、徐二人已與此人擦身而過。

誰也不曾料到的慘禍就在那短暫的一瞬間發生了。

駐立著的蒙麵人突然撩開長及大腿的外套,從腰間抽出一件黑乎乎的東西,平端著指向殿後的徐永根的後腦勺。火花驟閃,但聞“砰”的一聲巨響,毫無防備的徐永根已碎然栽倒。沈金娟本能地聞聲回頭,未待明白是怎麽回事,一支罪惡的槍管已逼麵而來,又是一聲巨響,子彈穿透她的麵頰,挾帶著她年輕的生命旬然離去……

門外的巨響驚動了信用社55歲的門衛陳金水,老陳絲毫沒有懈怠,趕緊出門察看。蒙麵人正俯身檢拾裝滿現款的旅行袋,見有人來,二話不說,抬手便打,槍響之際,老陳頓覺胸口像被狂飄擊中,整個人稻草似地飛了起

三分鍾後,沈金娟的未婚夫駕摩托前來接情侶下班,可對眼前的慘狀驚駭不已,渾身顫抖地掏出手機,撥通了

17點58分,餘杭市公安局110報警服務台接到報警,綺即發出處警指令,並向正在臨平鎮開會的局領導匯報。L乎與此同時,喬司派出所的兩位值班警察和幾名聯防隊乏,已根據當地群眾的報告趕到了案發現場,一麵組織搶女,一麵保護現場。泊淚血泊中,惟有徐永根一息尚存。一西個體小貨車被臨時征用,載著後腦被洞穿的徐永根急駛黔杭市第一人民醫院。然而,她的生命也僅延續了十幾個、時,第二天下午便因腦死亡而撒手人寰。

天已黑透,喬莫公路上警燈閃爍,人聲嘈雜,死者親落的坳哭聲越過圍觀的人群,把淒峽的尾音潑向黝黝蒼獷

餘杭市公安局七位領導全部趕到。

餘杭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全部趕到。

19點剛過,浙江省委常委、省公安廳廳長俞國行,副廳乏鄰興華,杭州市委副書記虞榮仁,副市長陳繼鬆,杭州市冬常委、市公安局長盛繼芳等相繼趕到。

餘杭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杭州市刑偵支隊、浙江省公安r刑偵總隊的刑偵人員,也奉命從四麵八方風馳電掣般地王到。

仿佛整個杭州,不,整個浙江都被驚沸了,飛來的人禍趕喬司成為全省的焦點。

濃鬱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強光照射下的案發現場,勘查人員錨株必究地過濾著每一個可疑的細節。

喬司卷煙市場的數十家商戶被逐一訪問。

公路兩廂的加油站員工、商店營業員、修鞋匠也被依次問及。

無一目擊者―當調查像蓖頭發似地展開之後,獲得的結果竟是如此的令人遺憾。人們所能回憶的,全都是發生在槍響之前或之後的瑣瑣碎碎。匯總起來,大致可以得出這樣的判斷:

凶犯是一摩托車手,大約五天前開始在卷煙市場附近及場內出現,到處走動。如今看來,他的先期出現具有明顯的“踩點”意圖。此人瘦瘦高高(有說1.7米的,也有說1.75米的),外地口音,騎一輛紅色的125鈴木王摩托,一頂全封閉頭盔輕易不肯摘下(僅有一人回憶說曾見他摘下過頭盔,無奈一掠而過,根本無法認清其麵目),上身穿一件長及指尖的深色外套(當地俗稱“一手長”),一雙皮鞋總是擦得很亮。案發之前有人見其出現在建設銀行門口。槍響之後,有一個體肉輔老板開摩托途經此地,見此人相當嫻熟地駕一輛沒有牌照的摩托車向北而去,甚覺可疑,便一路尾隨。不料此人見有人尾隨,幹脆掉轉車頭停了下來,右手插在腰間,虎視耽耽地等著尾隨者過來。肉輔老板見狀不寒而栗,沒敢叫板,駕車從其麵前匆匆掠過。

案發現場,刑偵人員找到了三枚彈殼和三粒彈頭,均係9毫米口徑,為走私進口的東歐產製式手槍所用。三名被害人全部為貫通傷,射擊距離極近(法醫從兩位金融女職員的傷口處均查出了火藥的痕跡),穿透力強大。

根據卷煙市場眾商戶手中的存繳憑證統計,兩位女職員當天收儲的營業款共達71萬元人民幣。這些錢均被她倆裝人一隻長約40厘米,寬、高各約20厘米的旅行袋。旅行袋很新,細帆布質地,黃底,上嵌咖啡色線條。經過“踩點”的凶犯顯然已掌握了她們每天的工作規律,作案意圖明確。

午夜時分,以上調查結果得以初步歸納。隨即,由浙江省、杭州市、餘杭市公安機關三級刑偵部門人員組成的“125”槍案專案組成立,決定立即封鎖從喬司通往杭州、臨平、海寧、德清等方向的交通要道,設卡查截,布控追捕,並對喬司、臨平鎮及周邊地區作重點排查。

通宵達旦,整個餘杭度過了槍案發生後的第一個不眠之夜。凶手談蹤

凶訊像風似地刮遍了餘杭的大街小巷、村村戶戶,生活方式各異,生存狀態懸殊的城鄉居民們,在同一種悲天憫人的情緒的刺激下,不約而同地對他人的命運與不幸,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據餘杭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指導員王棋良回憶,接到周來興打來的舉報尋呼是1月26日上午,大約10點左右。

王指導員當即複電:“別走開,晚上我找你。”

此時,離案發僅僅十五六個小時。

當晚6點45分,《緊急協查通告》在餘杭市的有線電視中首次播出,舉報電話益發多了起來。9點,緊張奔波了一天的王棋良把周來興約到了局本部作筆錄,與周同行的還有他的朋友沈建業。

周、沈二人同為餘杭某公司的職工,由於公司不景氣,周便經常到老婆開設在餘杭市第一醫院對門的水果店幫忙看攤,好朋友沈建業得空也常來坐坐。下崗人多,水果店亦不甚景氣,閑時倒比忙時多,周來興便有了許多觀看街景的閑暇。

不知道周來興是否福爾摩斯的業餘追隨者,反正他的觀景似乎比常人多了一層追究的意味。那個陌生的身影從一開始出現,便因其異常而引起了他的注意。去年12月以來,那人經常在每天下午的2點或晚上的8點左右出人市一醫院,進醫院的時間大多不長,好像到某處溜一圈就出來了, 目的性很明確的樣子。此人對安置在醫院和新華書店門外的兩台自動取款機興趣濃厚,曾數度駐足觀望。周來興聯想到近來時常有“黑客闖銀行”的新聞報道,懷疑其也是一個企圖偽造磁卡盜取錢款的“黑客”。

周來興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沈建業。1月7日晚,在周的策動下,沈建業對再次走進醫院的“黑客”進行了試探性的首次跟蹤(周因為看店離不開)。發現“黑客”上了四樓,打開了掛在走廊盡頭牆壁上的一隻寄存箱,把隨身攜帶的黑色背包放了進去。那些箱子是醫院出租給住院病人寄存物品用的,一溜兒排開,足有幾十隻。據此,他們以為“黑客”是住院病人。

沈建業說,他記得箱子的號碼是340

使周、沈將“黑客”與“1.25大案”掛起鉤來的根本原因在於―從1月13日開始,一向步行的“黑客”突然多了一輛摩托車。駕技嫻熟,不像新手,曾幾度載人。

1月17日,“黑客”駕車路經周的水果店時,曾在不遠處停留過一次,周看清那是一輛沒有牌照,但有牌照框的紅色125鈴木王。這與《緊急協查通告》提到的摩托車何其相似乃爾!

相當關鍵的一件物證對上了號。

這以後周、沈二人對“黑客”又有過幾次跟蹤,直到案發前的24日晚,沈建業還開著自己的助動車跟蹤過“黑客”的摩托車,試圖搞清他的住處。無奈二者的車速不等,沈建業根本“咬”不住對方。

莫非凶手就藏匿在家門口的市一醫院?而醫院,恰恰沒有納人排查視野!想到這兒,刑警大隊指導員頓時心跳加速,雙眉緊鎖。物證浮出海麵

然而,根據27日一天的調查,“黑客”是住院病人的可能性被排除;34號寄存箱亦空空如也,非“黑客”所占。

沈建業的跟蹤似乎還不夠“專業”。

線索中斷。

轉機發生在當晚,四樓夜班護士長上班之後。

護士長姓陳,名秀英。聽罷介紹,護士長敏捷地反應道,確有這樣一個人,起初還以為他是藥品推銷員。後來有病人反映,這人沒住院,怎麽可以在四樓寄放東西?陳護士長以為這確是個問題,就找了他。那人辯解說他有肺結核,住在對麵傳染科病房。既然都是病人,就不好多幹預了。但有一點護士長強調,這人的箱子肯定不是她租出去的。凡是她租出去的箱子,一律收租費5元,配一把醫院統一購置的掛鎖。這人沒有交過錢,他箱子上用的肯定不是醫院統一配置的鎖。

根據護士長的提示,再看那些箱子的感覺果然大不一樣。

統一的一大好處就在於可以方便地挑剔異端。

結果出人意外,“黑客”居然獨占三隻“異端”,號碼分別為17,22,23,

28日淩晨,22號箱被最先打開,一隻黑色真皮單肩背包豁然現形。周來興興奮地指認:“就是這隻包”!箱內,還有諾基亞手機,有治療肺結核的專用藥物“異煙脅”,有摩托車鑰匙,有“**”,有**,以及刑警們見怪不怪的撬棍、螺絲刀、老虎鉗。

即使尚不能認定“黑客”即凶犯,但憑這些家夥,已不難視其為異端(後來查實,先後有四家衛生院收費室的撬竊案同這些撬棍、螺絲刀有關)。

從28日淩晨開始,專案組決定,立即派人進駐醫院,24小時守候伏擊,同時對全餘杭的所有衛生院所進行排查,重點排查肺結核病患者。

接著,17,23號箱也相繼被開啟,箱內除了有衣物、火車時刻表外,還有一小瓶縫紉機油、兩塊沽有油漬的小布條。熟悉武器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布條用來擦槍管蠻合適。刑警們不覺眼睛一亮。

30日晚,經電鏡微量成分分析,技偵部門認定:兩塊小布條上的硫銻和殘留在“1.25”被害人身上的硫銻比對相同。同案情直接相關的物證終於從茫如煙海的渾沌中浮了出來。

當晚,上海鐵路公安局著名模擬像畫家張欣應邀趕到餘杭,在幾位目擊證人的幫助下,勾畫出了凶手的模擬畫像。

與此同時,技偵人員還從寄存箱內提取到一枚右手食指指紋。這枚指紋在箱內的多種物品上重複出現,非事主莫屬。

午夜時分,從剛剛結束的杭州市公安工作會議上,傳來省委副書記、杭州市委書記李金明提出的力爭春節前破案的要求。

31日晚,餘杭電視台再次發布《緊急協查通告》。和前一次不同的是,第二次通告配發了由張欣繪製的凶犯模擬像。

掐指算來,從現在到春節,滿打滿算也隻有半個月了。春節前破案,可能嗎?即使事後,在我們對“1.25”槍殺大案進行采訪時,依然有人對這樣的要求不以為然。但事實證明,以近乎苛刻的要求激勵部署,即使有外行之嫌,在非常時期仍不失為一種有效的領導藝術。焉知這不是一種故意的施壓?何以見得就外行了?

技術鑒定與案件串並齊頭並進。終於,又一項重大突破被痕跡專家們揭示了出來―從市一醫院寄存箱內提取的指紋,與五年多以前發生在臨平鎮的另一起槍擊案的犯罪嫌疑人的指紋比對,二者相同。

儲存在數據庫中的犯罪嫌疑人的檔案資料被迅速激活,重現屏幕,而積澱在大腦溝回裏的流年卻令人遲遲不堪回首:

1993年4月18日晚,臨平鎮一家電影院門前,兩名巡邏的聯防隊員發現一外地男青年有偷車嫌疑,他的一輛自行車車鎖有明顯的撬損痕跡。於是被帶回隊部審查。此人身高足有1米80,但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不像個暴庚的粗漢。聯防隊員從他隨身攜帶的提包裏找到一張身份證,上麵記載著:王軍,男,漢族,1964年3月7日出生,家住河南省淮陽市中原油田……識字不多的聯防隊員認不全“陽”字前麵那個筆劃頗為複雜的漢字。

正當聯防隊員欲對其攜帶的其他物品進行檢查時,情況驟變,名為王軍的嫌疑人從後腰處突然拔槍射擊,兩名聯防隊員被碎然擊倒,王軍搶回身份證,奪門便逃。逃跑途中,他又回身擊倒了一名追趕的群眾。

整個過程王軍連發六槍,致傷三人,其中一聯防隊員頭部中彈,導致雙目失明。而王軍逃之夭夭……

期間,餘杭刑警也曾追查到位於河南淮陽的中原油田,找到王軍的父母,也曾探悉到一個和王軍相戀過的浙江永嘉姑娘,但是,這些人都已和他斷絕了一切來往,除了還知道王軍曾往廣西廣東打過工外,其餘概莫能助。一個負罪在逃的重案犯仿佛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知恥近乎勇。時隔近六年,同當年的老對手再度狹路相逢,餘杭刑警們被激發的不僅有流年之恥,還有當下之恨,兩相迭加,其勇可賈。

赴河南、陝西(王軍祖籍)的追捕小分隊出發了;

赴溫州、永嘉的追捕小分隊出發了;

赴上海、廣東的追捕小分隊出發了。寧可錯追八千裏路雲和月,也不疏漏恢恢天網一線胭!瘋犯的驚奇心態

也該和王軍正麵結識一下了。

王軍有一個不錯的家庭,父親是一家大油田的中層幹部,母親是油田醫院的化驗員。由於母親的緣故,他從小就對消毒液的氣味有著天然的親和感。有人認為他日後經常選擇醫院落腳投宿是因為狡猾,知道那是一個容易為警方疏漏的場所。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在我看來,兒時對母親的記憶與眷戀,已經移情為成年後對物的寄托,才是內在於他生命底線的更深刻的淵源之所在。

可能是遺傳因子的某一個環節出了岔子,要不然怎麽解釋王軍和他惟一的妹妹之間的天淵之別。妹妹從小學讀到大學,一路順暢,直至被分配到北京的某機關工作。而王軍,從小膽大妄為,滋事生非,初中剛畢業就輟學謀了一份電工的職,卻不好好幹,一年後便因入室盜竊被判刑兩年。服刑期間脫逃,又被加刑三年。1986年,王軍提前一年減刑獲釋,從此浪跡天涯。臨行前留給父母的,隻是和他的情感同樣輕薄的一紙便條:人各有誌,我出去找我的歸宿了。

最初的落腳點王軍選在廣州,打算以服裝買賣為起點叩響財富的大門。可是,連“大鍋飯”都吃不好的人如今要自己為自己開小灶,焉得善終!1992年春,王軍因為進貨,去了廣西與越南交界處的東興,與一邊民搭識,在其向導下,經“胡誌明小道”,到達越南境內的芒街,花700元人民幣購得五四式手槍一支、子彈50發。回廣州後不久,因缺錢,再以2000元賣出,小小地賺了一票。

同年底,王軍二下芒街,熟門熟路地購得蘇製9毫米馬特洛夫製式手槍(即軍用手槍)一支、子彈32發,所費人民幣1400元。前後僅僅相PA大半年,行情已急劇飄升,可見需求之大。而這種需求對中國內地治安的潛在威脅,是顯而易見的。此次西行,王軍的目的很明確,生意場上風險浪峻,不是他的世界,要發財隻有以他自己的方式、也就是暴力的方式去攫取。王軍美其名曰:闖世界。

回廣州後,王軍著手實施“闖世界”。第一步,練習射擊。城裏不行,就到鄉下去。如此這般,槍法大見長進。氣球飛升15至20米,有把握一槍命中。

1993年初,王軍自感羽翼已豐,“闖世界”拉開序幕。誰也說不清他一路北上、橫跨數省之後,為什麽偏偏把落腳點最終選在了餘杭這座小城。4月18日上午,王軍初到餘杭,因為感冒,首先去了當地最大的第一人民醫院。區區感冒,隨便找個藥店,買幾粒速效丸吞下足矣,何勞非醫院不可?潛意識裏,能不歸咎於他根深蒂固的戀母情結?

中午,王軍從醫院竊得一件白大褂,準備改製成美國三K黨式的蒙麵長袍,然後實施搶劫。下午,為方便行動,他又撬了一輛自行車。但萬萬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因竅車嫌疑被盤查,隨後上演了恐怖的一幕……

凶手顯形

初次開槍殺人的恐懼,在這以後的一段日子裏,折磨著王軍(以為聯防隊員們都被殺死),迫使他不得不東躲西藏,疲於奔命,先後逃竄在廣東、廣西、河北等地,居無定所。1994年春節以後,王軍和在流竄途中搭識的兩個河南老鄉顧偉、崔國營約定,重返浙江“闖世界”。當最初的恐懼逐漸消逝,王軍已像蛻殼的毒蛇一樣,又掙脫了一層心理磨難;重新出洞的他,將比以往更冷血,更瘋狂。

然而,重返浙江的王軍,仍然擺脫不了“事不過三”的宿命的糾纏。1997年7月,溫州永嘉碼頭,剛從雁**山遊逛折返的王軍三人,因崔國營出言不遜同當地的三輪車夫發生爭執,繼而開打。素以抱團著稱的溫州三輪車夫成群擁來,三個河南人豈是對手。王軍殺性**,拔出“馬特洛夫”便打,不料槍響之後不見子彈出膛,卡殼了;再扣扳機,還是臭子。三輪車夫們歡呼:假槍!益發撒了歡地窮追猛打。王軍走投無路,隻好硬著頭皮往甄江裏跳,渾濁的江水灌了這隻“早鴨子”一肚皮泥沙。沒等緩過氣來,頭上又挨了重重一磚塊,頓時昏死過去……

醒來時,王軍已躺在永嘉看守所。當時永嘉警方沒能掌握他在臨平犯下的血案,僅以非法持槍罪將其送上公堂,判刑三年。

三年後的1997年,王軍從金華蔣堂監獄刑滿獲釋。“二進宮”的教訓不僅沒能喚醒他絲毫悔改之意,三年的牢獄之災居然還有人教會他又掌握了一門撬竊摩托的“本領”。

王軍重返餘杭,是之謂“哪裏摔倒哪裏爬起來”。晚上,他用工具捅開這家或者那家醫院的醫生值班室,投宿其中;白天,他偷摩托,偷醫院收費室,偷一切值錢之物,活得就跟鼠類一個樣。但他念念不忘的,還是搞槍,“闖世界”。

1999年元月初,王軍懷揣不義之財3萬元,三下廣西買槍。還是在芒街,王軍張口就要兩支。單槍卡殼被迫跳江的教訓痛得他心口滴血。軍火行情繼續看漲,槍販索價1萬元,王軍極爽快地甩出一遝人民幣,取走匈牙利產PA63型9毫米製式手槍和五四式手槍各一支,子彈100餘發。

抓捅凶犯

1999年2月12日是一個值得記載的日子。這一天距離此前的“1.25”槍殺案已經過去了18天,距離此後的春節還有4天。也就是說,省委領導下達的破案期限已臨近尾聲。

下午,聯防隊員孫炳壽比往日提前來到了守候伏擊地點―餘杭市第一人民醫院。從1月28日淩晨開始,這裏始終在警方24小時不間斷的嚴密控製下,每天到崗警力及聯防隊,不少於5人。

也曾有人懷疑,王軍會來嗎?哪有這麽蠢的人,剛剛在這裏作了案,不急著逃跑,反而回過頭來自投羅網?

對王軍,不能以常識歸納。你說他每到一地,不住旅館,不租賃屋,而是投宿醫院值班室,這,符合常情嗎?你說他1993年明明已在臨平槍擊三人,肯定還在警方的追緝之中,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返這塊非親非故之地,這,符合常情嗎?也許,正是因為這些有悖常識的逆向思維,才使王軍贏得了早已不該屬於他的生命與自由。

指揮部初衷不改,堅持守候。

王軍終於朝這裏疾馳而來。

先讓我們看看他這十幾天是怎麽度過的。

1月25日夜,王軍得手後駕車直駛杭州,先把摩托車藏到距市區5公裏的覽橋衛生院內(又是衛生院),然後進城,用假身份證登記,住進四星級的新僑飯店(住高級賓館是他躲避追捕的又一伎倆),並且連住三天。期間,他剪碎了裝錢的旅行袋,用垃圾袋精心偽裝後丟進垃圾箱。分四次,把劫得的半數巨款,分別存人他事先已經開好戶頭的四家銀行。另外還租了一隻保險箱,存放餘款和手槍。除了存人銀行的錢有具體數字外,王軍始終不知道究竟搶到了多少錢。這種既貪財如命,又視若無睹的作態,正是一個冷血殺手所特有的心理表征。

有了錢,再次刺激了王軍對槍的占有欲。1月28日,王軍提著一塑料袋現款,跳上往柳州的火車,打算四赴芒街買槍。不料第二天發現,一袋子錢居然統統不翼而飛,無奈隻好折返。2月1日,王軍提錢再下柳州,又經東興而至芒街。財大氣粗的他執意要買好槍,點名要美製無聲手槍。可是黑市上沒有,隻有五四式,而且開價高達2萬元。王軍掏出4萬元,要了兩支,外加一些子彈。臨走心猶不甘,丟下2萬元定金,揚言再來。

2月12日,王軍返回杭州,本想提一筆22萬元的存款後去廣州避風。不料銀行規定,提取大宗現款必須提前一個星期預約。

百無聊賴之際,王軍突發奇想,幹嗎不回臨平看看?聽一聽被他折騰得一團糟的臨平人怎樣議論他這個冷血殺手?這是一個極富刺激的命題,一經念及,王軍再也無法遏止自己,再說寄存箱裏的東西也需要處理。為安全計,他給自己下了一道注:先去覽橋,如果摩托車還在,說明警方還沒查出作案人,臨平去得;如果不在,則去不得。

揚手招來一輛出租,5公裏路眨眼就到。天呐!紅色鈴木王安然無恙!王軍額手稱慶……

天已黑透,時針正悄悄指向7點整,孫炳壽開始了新一輪巡邏,其他守候人員也按劃定的區域出巡。住院部走廊裏,對麵走來的一個男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高個,體形修長,麵龐偏瘦,三十幾歲年紀……孫的心裏格登一跳:太像了。於是折轉身來,悄悄尾隨其後。那人走著走著,突然拐進了廁所。孫炳壽未敢造次,收住腳步,站在一旁的病房門口,斂息等候。

拐進廁所的王軍並非內急,而是察覺到似乎有人跟蹤,為防萬一,他需要把插在後腰的兩支五四式手槍調整到前麵來。可是,側耳諦聽,腳步聲消失了。沒人跟蹤。王軍罵了一聲,握槍的手鬆開了。

少頃,男青年走出廁所,孫炳壽見他匆匆登上了一條少有人走動的樓道。“喂,你在幹什麽?”孫炳壽大聲詢問。

“我去看病人。”王軍頭也不回,顧自上樓。

孫炳壽轉身衝進作為守候點的底樓56號病房,朝戰友們低吼一聲:“快,有情況!”

守候點上,有特警陸建偉、武瞥中隊長張炳德和另外兩名武警。

孫炳壽疾步領先,眾戰友緊隨其後。

一樓、二樓、三樓,在通往四樓的拐彎處,上行的孫炳壽和下行的王軍迎麵遭遇。

“你到底在幹什麽?”

“我找人找錯了地方。”

又士方話音未落,赤手空拳的孫炳壽已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王軍本能地弓腰推操,卻不料雙臂被一擁而上的陸建偉、張炳德死死卡住。三人合力,將對方掀翻。就在倒地的瞬間,醒過神來的王軍放棄反抗,用右手從後腰掏出一支手槍。張炳德眼疾手快,一把將又士方尚未撰緊的手槍奪了過來。

手槍亮相,來者身份昭然若揭。

陸建偉一隻手緊抱著王軍的左臂,另一隻手上的手槍頂著王軍的太陽穴,厲聲喝道:“別動,再動打死你!”王軍置若閣聞,仍掙紮著企圖拔出左麵的手槍。張炳德見狀,用槍柄猛擊其頭部,一縷鮮血順著王軍的額頭遊蛇般流了下來。其餘人乘隙奪下了他的另一支手槍。

王軍徹底繳械。

清點戰果,除了兩支五四式手槍,另有填滿實彈的兩隻彈夾和91發散彈。可以想象,萬一被對方掙脫開打,後果將不堪設想。

經照片辨認和指紋核對,確信此人就是王軍,就是已經在餘杭的土地上槍殺三人、擊傷三人的冷血殺手。

浙江省委領導關於讓全省人民過一個詳和、安寧的春節的承諾得以實現。

公安部1999年第八號大案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1999年2月26日,餘杭市委、市政府及市公安局聯合召開表彰大會,兌現懸賞承諾,重獎各有功人員共計人民幣61萬元。

龍飛 海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