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

“那兒有多少這樣的東西?”

“五十個。裏麵都是水。”

“你在開玩笑吧?我隻有半小時的空閑,我得上樓去把保姆替下來。”

查克聳了聳肩,說道:“我可以給蘇茜打個電話,讓她去看護盧克。”

“太棒了!”我正在樓梯上掙紮著往下走,兩隻手各提著一個裝滿水的四加侖容器。“所以你每個月要花五百美元來儲存兩百加侖水嗎?”

查克在曼哈頓擁有好幾家卡津風味的連鎖餐廳,你可能會想他可以在其中任何一家餐廳存放自己的東西,但他認為他需要把它們放在靠近住處的地方。他喜歡說,有會員卡的弗吉尼亞州生存主義者,個個都非常小心。他的敏感性絕對不是紐約人所擁有的。

他來自梅森—迪克森線以南的地區。他是獨生子,他的父母親在他大學剛畢業後就因車禍去世了,所以當他遇到蘇茜時,他們就決定來到紐約重新開始人生。我的母親在我上大學時就去世了。我幾乎不記得我的父親,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就離開了,所以我幾乎是由我的兄弟們養育長大的。當我和查克相識後,類似的家庭狀況讓我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大約是那樣多的水。我很幸運,得到了這個額外的儲物櫃。”查克看著我吃力的樣子,悄聲竊笑了起來。“朋友,你需要去健身房。”

我緊走最後幾步到達了地下室。我們這棟樓的各個部位都裝飾精美,維護良好。在健身房和水療中心的旁邊有精心修剪的日本花園,入口處有室內瀑布和每周7天24小時值班的保安,但地下室顯然完全是為了實用。後門那裏的拋光橡木台階在地下室裏就讓位於粗糙的混凝土地板了,室內的照明燈都**在房頂牆壁的外麵。沒有人去過那裏,除了查克之外,沒有人會去那裏。

我對他的嘲笑並不在意,隻當沒有聽到。我的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勞倫。當我們在哈佛遇上時,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是可能的,但現在的感覺好像她正在慢慢地從我身邊溜走。今天她去波士頓接受麵試,並和她的家人一起過夜。今天上午盧克一直待在幼兒園,由於下午找不到保姆,我隻能下班回家了。勞倫和我在是否去波士頓的討論中有過一些“熱烈”的交流,但她一定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告訴我。

我在走廊的盡頭停了下來,用胳膊肘打開了查克的儲物櫃的門,用力提起那兩個水罐,將它們堆放在查克已擺在那裏的水罐堆上。

查克背負著他的水罐蹣跚而來,喘著氣說:“堆放得整齊緊湊一點!”他放下了他的水罐,我們轉身回去提更多的水罐。

“你今天看到網上的那些東西了嗎?”他問,“維基解密公布了五角大樓轟炸北京的計劃。”

我聳了聳肩,心裏還在想著勞倫。我清楚記得第一次看到她時,她走在哈佛校園裏的紅磚建築樓之間,和朋友們一起開懷大笑時的情景。當時我剛剛開始MBA的課程,通過出售我在媒體創業公司的股份得到了支付學費的資金,而她也剛剛開始了法學院的課程。我們的心裏都充滿了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的夢想。

“他們在媒體上大肆宣傳,”查克繼續說,“但我認為那不是一個大問題。隻是老生常談而已。”

“嗯……”遇上勞倫後不久,在哈佛廣場啤酒館進行的一場激烈的辯論讓我們度過了一個**四射的夜晚。我是我們家第一個上大學的人,我從來也沒有想到能進入哈佛大學學習;我知道她來自一個老派的有錢家庭,但當時這似乎並無大礙:她想逃離家庭的束縛,而我想得到我在她身上所看到的一切。

我們畢業後馬上結了婚,然後私奔,搬到了紐約。她的父親對我並沒有什麽好的印象。幾乎就在我們結婚的時候,勞倫懷上了盧克,那是一次幸福的意外事故,但卻永遠改變了我們才剛踏入的新世界。

“你沒有在聽我說話,是嗎?”

我抬眼望去,查克和我已經走出了我們大樓的後門,站在了第二十四街的人行道上。天在下雨,冰冷的灰色天空與我的心情很般配。就在一個星期之前,它還非常暖和,但現在氣溫在急劇下降。

第二十四街的這一段更像是一條小巷,距離切爾西碼頭和哈得遜河不到兩個街區。沿街覆蓋著鐵網格柵的窗戶的下麵,一輛接著一輛的汽車停放在狹窄街道的兩側。從遠處的第九大道飄過來汽車的喇叭聲。

在我們大樓的一側有一個計程車的維修店鋪,幾個男子聚集在肮髒的遮陽篷下麵,抽著煙,高聲笑談著。查克讓搬運公司把他的水送到了修車鋪。

查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問道:“你還行吧?”

我們在出租車司機和修理工人群中間穿過,走到車庫另一側的托架旁去提更多的水罐。

我停頓了一下,回答說:“對不起,”然後一邊提起水罐一邊嘟噥,“勞倫和我……”

“是的,我從蘇茜那裏聽說了。那她是去波士頓接受麵試了嗎?”

我點了點頭。“我們住在一個價值百萬美元的公寓裏,但這還不夠好。當我在匹茲堡長大的時候,從來也沒有夢想過會住在百萬美元的房子裏。”付每月的公寓租金相對於我的工資來說,是很大的壓力,但與此同時,我覺得我不能比這付得更少了。

“她也沒有想到,我的意思是才一百萬美元的房子。”他笑道。“嘿,你知道你陷入了什麽狀況嗎?”

“當我上班的時候,她總是和理查德在一起。”

查克停了下來,放下了他的水罐。“不要那樣去想。理查德是一條蠕蟲,但勞倫不是那樣的人。”他把他的出入證在後門的門禁裝置上刷了一下,試了兩次都沒能打開後門後,他在口袋裏翻找出了一把鑰匙,低聲嘀咕道,“這個愚蠢的玩意有一半的時候不工作。”打開門後,他轉身對我說,“給她一些時間和空間來慢慢地想清楚。三十歲對女性來說是一個重大的關口。”

他站在那裏扶著後門不讓它關上,我走進開著的門,走在了他的前麵。“我想你是對的。你剛才在說什麽來著?”

“今天的新聞。你看電視新聞了嗎?據說事態在進一步發展。一些國家使館外麵有更多的示威人群,美國的名牌商品遭到了抵製。現在有‘匿名者’威脅將對他們發起報複攻擊。”

“匿名者”是我們近來在新聞中越來越多地聽到的民間黑客組織。

又一次到達儲物櫃了,我們將水罐堆放了上去。“這就是你為什麽要囤積淡水的原因?”我問。

“這隻是巧合,但我也從新聞報道中聽到對國防部的網絡攻擊已經增加了一個數量級。”自從我在燒烤時提到了那個問題之後,查克一直在研究網絡世界。

“國防部也受到了攻擊?”我有些擔心地問,“情況很嚴重嗎?”

“即使在情況較好的時候,國防部的網絡也會在一天裏被攻擊數百萬次。但現在有一些報道稱那些攻擊的目標越來越集中了。這讓我感到緊張,有人正在策劃要在人肉空間搞鬼。”

“人肉空間?”

“互聯網有網絡空間,而我們,”他停頓了一下以增強效果,“則活在人肉空間,明白了嗎?”

打開後門,我們又走回到雨中。“願上帝保佑我們,現在你可以有一些新東西來折騰了。”

查克哼了一聲,“這隻能怪你自己。”

當我們走回到修車鋪時,發現我們的鄰居羅利正在和那群人中的一個說著話。

羅利看著我們,笑道:“那麽口渴啊?”他一定是看到我們提著的水罐了。“為什麽要囤那麽多的水?”

“隻是做一些準備。”查克回答道。他對那個正在和羅利說話的男子點了點頭。“邁克,這是斯坦。他在這裏經營著修車鋪。”

我握了一下斯坦的手,說道:“很高興認識你。”

斯坦說:“就眼下這個樣子,不知道我這個修車鋪還能開多久。”

查克同情地說:“我們曾經有過鮑勃·霍普和約翰尼·卡什,但現在我們既沒有希望,也沒有鈔票了。”

“那是千真萬確的!”斯坦大笑了起來,所有在修車鋪門口的出租車司機們也都笑了起來。

羅利問:“你們需要人幫忙嗎?”

“不用啦,朋友,謝謝!”查克向那邊的十幾個水罐揮了揮手,說道,“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我們又一次提起了水罐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