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天:1月18日

“怎麽了,親愛的?”

勞倫蜷縮在靠近床邊的椅子上。現在是早晨,窗外的天空陰雲密布,平和單調的光線照亮了整個房間。我今天感覺要好多了,但醒來以後,卻發現她在哭泣。盧克還在睡覺。

她沒有回答。

“你還在生我的氣?”

前一天晚上,我們發生了爭執。她拒絕考慮離開這座城市,說電力供應很快就會恢複的,供水也會恢複的,跑到城市外麵去太危險了。還有,她也不想當我們通過喬治·華盛頓大橋上的關卡時,把盧克塞進一個袋子裏藏起來。

她很害怕,我也很害怕。

“發生了什麽事情?與理查德有關嗎?”

即便他是一條蠕蟲,他也算是她的朋友,我不知道她的感受是什麽?

她又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她忍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給他們送了一些水去。帕梅拉和羅利……”話沒說完,她又開始哭泣起來。

“他們出有什麽問題嗎?”

她搖了搖頭,但同時又聳了聳肩。一定是有什麽東西嚇到她了。我就像一個久經戰鬥的士兵,發現那些未知的事情再也不能嚇到我了。我決定親自去看看,弄清楚是什麽情況給她帶來了那麽大的痛苦。

我穿上一些衣服,悄悄走進了客廳。托尼和文斯正一起睡在一張沙發上,兩個人都睡著了,我聽到的隻是發電機發出的有節奏的嗡嗡聲。托尼睜開了眼睛,但我低聲告訴他一切都好。我抓起了一盞頭燈,猶豫了一秒鍾後,拿起了托尼的槍。他再次睜開了眼睛,我再次低聲告訴他不要擔心。

我們一直在走廊上放著一盞昏暗的夜燈,當我跨過那些躺著的身體和毯子時,我沒有打開頭燈。走廊裏的氣味聞上去像一個打開了蓋的下水道。由於我們在晚上不再使用煤油加熱器,所以走廊裏很冷,可以看到我呼出的熱氣。

當我從大廳中間的書架旁走過時,收音機下麵的一個形狀讓我想起了一盒甜甜圈,我經常把甜甜圈帶到我的辦公室去。盡管周圍臭氣衝天,我還是想到了巧克力覆蓋的奶油甜甜圈和熱氣騰騰的咖啡。

至少我又感到餓了。

我的肚子裏又泛起了那種熟悉的疼痛。

而且我很渴。

我的喉嚨後麵幹裂了,我用舌頭舔著我的嘴唇,可以感覺到上麵的水泡。

到了羅利的公寓以後,我打開了我的頭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推動門後麵堆積著的垃圾,推開門走了進去。

公寓裏麵的房間裏有著不同的氣味,不像走廊那種腐臭。那仍然是一種腐爛的氣味,但不知何故也有金屬的氣味。我想起了十幾歲時幫助叔叔修理我們家附近管道的那些日子,我不知道羅利和帕梅拉是否一直想去取水。那種氣味也讓我想起了別的東西。我在樓下的一個廁所裏看到過一堆糞便,其中有一些甚至塗到了牆上,而那裏的惡臭在我的喉嚨後麵也留下了同樣的金屬異味。

也許他們遭到了意外?

他們的公寓是一個工作室。兩個待在他們公寓裏的四樓的鄰居,一定睡在我看到的沙發上的毯子下麵。羅利和帕梅拉的床放在公寓另一頭凸起的平台上。**覆蓋著毯子,他們的頭伸在毯子的外麵。他們看上去很髒,臉上塗滿了黑色。

我輕輕地喚醒了羅利,問道:“你們都好嗎?”

他在我的頭燈的眩光下眯起了眼睛,看著我,他問道:“邁克,是你嗎?”

“是的,你們還好嗎?”

細看之後,我發現他臉上的汙跡不是黑色的。他的臉上覆蓋著的全是紅色……

“走開!”他把手放在我的頭燈上,把我推了回去。

他的襯衫也染上了紅色,那不是一般的紅色,那是鮮血的紅色。我拉開了毯子,羅利正在用勺子喂帕梅拉,他們兩人都滿臉的血。

“你們受傷了嗎?發生了什麽事情?”

“走吧,”他重複道,把毯子拉了回去,又重新蓋上。“請走吧。”

我的腳踩到了地上的什麽東西。往下看去,我看到了一個厚厚的塑料袋,裏麵裝滿了黑色的**。不,是黑紅色的**。在床的周圍的地板上亂扔著幾十個袋子。我感覺到這些袋子很眼熟,以前應該在哪裏見過他們。

在帕梅拉工作的紅十字會血庫!

他們在喝人血!

我向後退去,難以遏止我的嘔吐的衝動。沙發上撒滿了相同的袋子,在遠處靠牆的地方,我看到堆積在一起的幾十個胖嘟嘟的像血蛆一樣裝滿了血的袋子。

我忍不住感到惡心,但我心底裏還對他們懷有一絲同情。

也許我不會喝,但我們可以用它做飯,製作血腸。血液中不是含有大量的鐵元素和蛋白質嗎?

盧克不會知道那是什麽,而勞倫也需要補充鐵元素。想到這裏,我的肚子開始咆哮,然後整個人開始發抖。

災難事件爆發的那天我還獻了血!

我想象著帕梅拉是在喝著我的血,她的臉色蒼白,咧嘴尖牙,她那雙貓眼盯著我在看……

有人在我身後低聲說道:“我們必須離開這裏。我們現在就得離開這裏。”

我轉過身來,心想這可能也是晚上出來的動物,但我在頭燈的燈光下卻看到了查克的臉。

“他們正在喝人血。”我低聲說道。

“我知道。”

“你知道?”

“這並不完全是一件壞事,但我一直不想說出來,不要把人給嚇著了。寒冷氣溫條件下,血液可以保持四十天不壞,而外麵一直很冷。”

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情?

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我覺得我正在失去意識。

“邁克,”查克說道,“站穩了,聽我說。在你昏迷的那段時間裏,情況變得非常糟糕了。”

非常糟糕?

他那話時的那種語氣……

“你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

“你需要說服勞倫離開,現在就走。”

我直愣愣地看著他,問道:“還有什麽沒告訴我?”

查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二樓那九個死人……”

“他們怎麽了?”

“現在隻剩五個了。”

我不需要再問那四個去了哪裏了。人體是紐約剩下的最後的卡路裏熱量的來源。我靠在牆上,麵無血色,手指一陣陣刺痛。當我們談到列寧格勒被圍困的時候,艾琳娜曾經講到過這樣的故事:一群流浪匪幫攻擊並吃人。

“理查德也不見了,”查克低聲說道,“或者至少是他的一部分身體不見了。”

他的一部分身體……

我驚恐地顫抖著,問道:“你知道那是誰幹的?”

他搖了搖頭,說道:“誰看起來是最健康的?也許是這裏的人,也許是外麵的人,這是我的猜測。”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加了一句,“或者說是我的希望。”

“不要告訴勞倫這些。”

她可能已經知道了。

“那就得讓她同意離開。”

血液又流回到了我的臉上,我的臉頰在燃燒。我仍然感覺很不舒服。

查克直視著我的眼睛,說道:“我們明天早上必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