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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六本木一帶,是有名的貧民區,到處是破舊而密集的木板房,裏麵聚集著大批城市貧民,還有相當多的外國留學生,主要以中國留學生為主。
夜晚昏暗的街燈下,朱今墨拎著皮箱,低著頭,快步走向一座兩層的破舊公寓,進門前,他機警地四下張望,隨即閃身進門,一回頭,卻見房東太太正用打探的目光看著他。
房東太太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長了一張好事的臉,低俗、無聊、多疑又多嘴,有事沒事總想知道別人的秘密,專門欺負中國學生,朱今墨早就對她頭疼死了。朱今墨其實最想躲開的就是她,沒想到迎麵撞上了。他有些懊惱,冷淡地點了下頭,拿出鑰匙準備開門進屋。
房東太太卻不依不饒地找他說話:“咦,是你啊,中國人,你不是已經回上海了?怎麽又回來了?”
朱今墨厭惡地看著房東太太:“誰說我要回上海?”
“哦,是嗎?是嗎?我的天呐,那天我聽見你打電話說上海上海,再加上這兩周你都不在,所以我就以為你去了上海了,今天白天,有個中國軍官來找過你,說是你未婚妻的家裏人,我告訴他們你已經回去了!”
朱今墨開了門,推門進屋,剛要關門,聽到房東太太的話,心頭一驚:“中國軍官?未婚妻?難道是敏柔的大哥?”他回頭看看房東太太,想問個究竟,可是他知道如果他開口問,眼前這個老女人是不會告訴他的,於是他隻說了一句:“你總是這樣多嘴,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說著推門進了屋。
房東太太想跟進去,門卻在她麵前關上了。她有些惱火,嘴裏嘟囔著什麽走開了。
朱今墨在房間裏坐下,心緒浮動,敏柔的大哥到東京來做什麽?噢,對了,訪問,他想起來了,報紙上這幾天全是他們的消息,但他來找自己做什麽?一般的看望?還是催促他回北平結婚?他很明白周家人的想法,這幾年裏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回避,並不是不想結婚,隻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迅速地決定不見周冠忠。
想到這兒,他急忙起身收拾著行李,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想把它放在合適的地方,卻找不到。桌上放著一個鏡框,裏麵是他穿著和服在富士山前的照片。他拿過鏡框,掀開後板,把信放進去,隨後拎起皮箱準備出門。他輕輕拉開門,卻看到房東太太正背對著他站在走廊裏打電話:“是的,先生,他回來了。我不能確定我這樣做是不是做對了,但是我的確感到他的行為有些奇怪,而且,今天有個中國軍人來找過他,那些人住在帝國飯店的!”
朱今墨心頭一驚,急忙關上門。他知道他遇上大麻煩了,不出十分鍾,憲兵隊就會來盤查他,這個城市到處是憲兵,一點小事就會惹出無數麻煩。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不表麵上對這可惡的房東太太客氣一點!為什麽要得罪小人!他在屋裏走來走去,想著怎麽脫身,沒辦法,隻能硬闖了!他走到門口,剛要開門,就聽到房東太太在說話:“哦,是你啊?你不是上午來的那個中國軍官?那個中國學生他剛回來,你來得可真巧!”
朱今墨心頭一驚,知道是連生來了!他急忙回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想試試能不能從窗戶裏出去,卻聽到街麵傳出哨聲,接著,一隊憲兵已經向這邊跑過來了。門口,房東太太在敲門:“喂開門!上午來過的中國軍人又來了!”
朱今墨思索著,遲疑著,其實憑他的身手他是可以從窗戶逃走的,可是他知道,如果冒然走掉,在東京這個鐵桶一樣的城市,他走不了多遠,門外傳出連生的聲音:“朱今墨!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麵!”接著房東太太已經用鑰匙開了門,連生和一位翻譯站在門口。
朱今墨看見連生,一動不動。連生一眼看見了打開的窗戶,走過來,盯著看著朱今墨:“你回來了?”看看地上的行李,笑了笑:“喝,行李都收拾好了?你怎麽知道我要來接你?走吧,跟我走吧,師長讓我帶你回家!老太太說,讓你早點回去,早點跟敏柔小姐完婚。”
朱今墨看看連生,心裏盤算著,他知道眼前能救他的也許正是連生,於是他起身去拿行李,跟著他出了門,剛走到門外,一隊日本憲兵就衝了進來,看到朱今墨和連生,把連生和朱今墨圍了起來,嘴裏喊著:“別動,舉起手來!我們聽說這裏有可疑的人出入,奉命例行搜查!”
房東太太急忙迎了上來:“啊,你們終於來了!這就是我說的中國軍人,這個人就是我的房客!你們要好好盤查他們!”
連生冷冷地對憲兵說:“喂,搞什麽鬼!我是日本天皇的客人,跟隨關東軍駐華北特別助理河田先生和周冠忠將軍到日本訪問的,有什麽問題嗎?”
翻譯急忙向憲兵解釋著,憲兵頭子懷疑地看著連生,指著朱今墨:“你又是什麽人?你的證件!”
連生拉過朱今墨:“這位是我的親戚,我來接他走!”
日本人互相看著,猶豫不決,朱今墨跟憲兵隊長耐心地解釋著,又陪他去打電話確認,好一會兒,憲兵隊長才打完電話,回身向連生恭敬地行禮,告訴他是誤會了,才讓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