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匯是準備好回家吃媽媽的“馬(罵)肉”的,可媽媽今天沒讓他“索性野在外麵一輩子別進屋”。小匯很奇怪,忽聽得裏屋有“吭吭”的咳嗽聲,才知道原來是爺爺來了!
“爺爺!”小匯象野兔子一樣竄上爺爺的雙膝,用雙手拽住他下巴上的長胡須,樂滋滋地搖晃起來。“匯匯,我的小心肝。”爺爺一點兒不喊痛,象喝醉酒似地眯著眼,在小匯灰撲撲的臉頰上“嘖”地親了扁下。小匯開始東張西望地四下搜索起來。爺爺是種了一輩子菜的老菜農,現在還當了大隊的技術顧問,他每回進城,總要給孫兒帶點新鮮的瓜果解饞。小匯很快就在牆角的大腰籃裏看見一大堆小燈籠似的紅蕃茄,喜得骨碌碌滾下爺爺的膝蓋,抓起一隻就往嘴裏塞。哎呀,津甜的蜜汁從嘴角淌下來,滴在衣襟上了。有爺爺在,小匯才不怕媽媽罵邋遢呢。
吃過媽媽的拿手好菜“蔥烤鯽魚”,爺爺滿意地抹抹嘴,起身告辭了。媽媽千留萬留留不住。爺爺說,城裏那麽多人等著吃新鮮蔬菜,他可睡不了安穩覺。
樓道裏黑古隆冬的。爺爺說:“匯匯,把路燈開了,爺爺的眼睛比不得你羅!”
小匯苦著臉,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爺爺,心裏真難受。平時他頂愛幫爺爺幹點什麽了,媽媽喊他幹活喊不動時總說:“你這尊懶菩薩,隻有你老爺子才推得-動。”可今天,小匯卻不能替爺爺開路燈,因為樓裏的路燈開關裝在王希家裏。記不清是哪年哪月了,媽媽鎖了曬台門,明芳嬸娘堵死了通天井的路,王希爸爸就把路燈開關拆下,裝到自己屋裏去了。這開關原本是王希爸爸安上的,誰也不能阻攔他呀。於是這幢樓一到晚上就變得黑漆漆的,幾家人家互相象倒欠了八輩子債,連掃樓梯都是自掃家門前一段,仿佛劃著三八線。
爺爺看小匯癡呆呆地站著不動,奇怪地問:“怎麽啦?"
媽媽尷尬地說:“我們上下樓都是摸瞎黑的。”
“哦——你們樓還沒有搞好安定團結呀!”
媽媽故意大聲說:“反正自家自有自家樂,不理不睬反倒清爽。”
爺爺的白眉毛擰成一朵棉花球。媽媽連忙把一隻手電筒塞給小匯,說:“快送爺爺下樓,當心,樓板窄,又陡……,
小匯擰亮手龜筒,仔細地照著爺爺腳下的樓梯。他看著爺爺瞞瞞珊珊的腳步,昏昏的電筒光中,爺爺的
白須發飄忽飄忽,象一團團雲霧,不知怎麽,小匯的鼻子有點酸溜溜:爺爺真老了呢。倘若世上真有返老還童的仙草,說什麽也要尋來送給爺爺。
爺爺的心事和腳步一樣重,他呼地吐口氣說:“匯匯,你們少先隊員的規矩裏,有團結友愛、互相幫助一條嗎?”
“當然羅,頂重要的一條呢。”
“那你就去把曬台門上的鎖打開!”
小匯嚇了一跳,這行嗎?媽媽會罵他胳膊往外擰,還要用鞋底打他屁股的。其實小匯也希望樓上樓下和和氣氣的,省得他和王希一塊玩,還要提心吊膽怕給媽媽看見……小匯也想起心事來,手電筒光不知不覺斜到樓頂上去了。
“骨隆隆峰……”小匯猛吃一驚,不得了呀,爺爺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爺爺——”小匯扯心裂肺地喊著,撲下樓去。他看見爺爺眉心模得緊緊的,額角上青筋暴了起來,白胡須嗦嗦地抖動著,“爺爺——痛嗎?爺爺,嗚嗚嗚……”
叭!路燈亮了,前樓、後樓、底樓、門都拉開了,伸出一張張緊張的麵容。媽媽旋風般地從樓梯上卷下來,一邊扶起爺爺,一邊怒衝衝地數落著:“人家遭了災,你們看白戲呀?良心被狗叼去了呀?……”
砰!砰!砰!門一扇扇關攏了,路燈熄了。
小匯哭哭啼啼跟著媽媽送爺爺去醫院,他心.裏好恨,恨自己把手電筒打歪了,恨王希爸爸把路燈開關裝進屋裏去了,也恨媽媽……為啥要把曬台門鎖起來,不讓別人家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