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室也變成了凶案現場,我們隻能到5188湯捷的房間去等消息。昨天譚夢迪的死和蘇萬宇的失蹤帶給我更多的還是震驚,可是事到如今,我滿腦子都是困惑、不解,甚至還有一絲恐懼。因為我對於眼前的一切完全沒有頭緒,謀殺、死亡不應該發生在翡翠島這種地方。這裏是世外桃源,是一片難得清靜的淨土。可是偏偏死神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讓我懷疑是不是運氣實在太背,好容易有機會度個假,卻惹上了這麽大的麻煩。

湯業低著頭在房間裏轉悠,這好像是他思考問題的習慣。看表情,他也不明白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一時之間還想不出應對的辦法。咖啡機發出微弱的嘩嘩聲,空氣中飄著苦中帶酸的香氣。

“到底什麽人會對舅舅下手?”湯捷一邊說一邊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

“不知道,昨天我們送舅舅回房間的時候已經1點多了吧?”

“不到1點,我回來上床睡覺的時候剛過1點。”

“可是他後來怎麽去了小會議室呢?舅舅辦事一向非常謹慎,深更半夜的又出了人命,你說他跑到那裏做什麽?”

“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跟什麽人見麵呢?”湯捷又揉揉眼睛:“會是誰這麽神秘?”

“我怎麽會知道。”湯業歎了口氣,倒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默不做聲地遞給我,然後又給湯捷和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來慢慢地喝。

不一會兒,林東帶著邢隊長上來了。邢隊長一手抱著他的記事本,一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剛才在霍建榮身邊找到的那個手機。

“初步判斷是窒息死亡。”他坐下來:“但是身上沒有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所以要等驗屍以後才能確定。現場什麽痕跡都沒留下,顯然被凶手很認真地清理過了。”

屋子裏其它的人都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等邢隊長發問。

“蘇萬宇和霍先生的私交很密切嗎?”邢隊長翻開記事本。

“嗯……他們……沒什麽私交可言。”湯捷思索了一會兒:“我記得老蘇和舅舅很多年前好像鬧過很大的矛盾,所以一直也沒什麽來往。”

“他們兩個過去一直不合。”湯業說:“不過現在還說得過去。”

“當年他們鬧矛盾是因為什麽呢?”邢隊長又問。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湯業對邢隊長的問題似乎很困惑:“最初好像是因為投資建玉器加工廠的事情吧。那時候老蘇還在擔任我叔叔的助理,舅舅一直負責公司的財務,因為一筆貸款的事兩個人在董事會上吵起來了。從那以後就從來沒消停過,按叔叔的說法是他們八字犯衝。不過最近這幾年兩個人緩和多了,偶爾還一起去打高爾夫什麽的。”

“蘇萬宇原來也在藝琳閣工作?”這回輪到我意外了。

“嗯,我叔叔當年非常信任他。不然以他們公司的資質,怎麽能拿到我們南方10省的代理權?不過那也是10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叔叔去世以後不久他就辭職出來注冊了自己的公司。”

“刑隊長,您怎麽突然對我舅舅和老蘇的關係感興趣了?”湯捷皺起了眉頭:“您是不是覺得我舅舅的事和老蘇他們兩口子的事有關係?”

“因為我在霍先生手機裏查到一條信息,時間是昨天晚上10點,發信人是蘇萬宇。”

“老蘇?可是舅舅昨天怎麽沒跟我們提起?老蘇跟他說什麽?”

“聽我給你們念一下。”邢隊長隔著塑料袋撥弄著手機:“明晨2點,一樓東小會議室,敘一敘十五年前舊事。”他故意把舊事兩個字加了重音。湯業的眉毛微微揚了一下,眼睛裏飄過一瞬間的陰霾。

“兩位對於蘇萬宇說的'舊事'怎麽看?為什麽霍先生會偷偷摸摸去和他敘舊?”

湯捷和湯業對視了一下,似乎心裏有數,又似乎十分地尷尬。這樣的表情讓我突然聯想到昨天下午譚夢迪在咖啡廳的表現,欲言又止,猶豫不決,還有那個一直讓我疑惑的消息。

“湯毅麟被害的事情?”我不禁脫口而出,然後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湯家兄弟如臨大敵一樣地看著我,盯得我心裏一陣陣地發毛。

邢隊長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犀利無比:“你怎麽知道的!?”

“昨天下午和譚夢迪聊天的時候,她提了一句。”我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咚咚亂跳的心平複下來。“當時我還以為是她說錯了,或者是開玩笑。因為一直以來我看到的各種信息都說湯先生是因為意外去世的。不過現在看,譚夢迪說的是真的,而且邢隊長您應該也早就知道了吧?”

“我?”

“你剛才問我:'你怎麽知道的',言外之意這事情是真的,隻是我不應該知道而已。不就說明你已經知道了嘛。”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反問,不過語氣溫和了很多。“譚夢迪還說過什麽?我是說關於湯先生的事。”

“沒什麽了,她隻是說漏了嘴,沒有跟我細說。不過我現在真的有些好奇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又怎麽會和霍先生被害、蘇萬宇失蹤扯上關係?譚夢迪的死難道也和這有關?”

“沒有那麽複雜。”湯業搖了搖頭,“叔叔的事已經過去十五年了,而且和舅舅、老蘇都沒什麽關係。隻是……”

“隻是事情的真相並不是眾所周知的那樣對嗎?”我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些尖刻,但是我忍不住,一下子死了兩個人,還有一個不知蹤跡。還有昨天譚夢迪和今天湯家弟兄一反常態的表現,十五年前的舊事到底是什麽,不能不讓我心生疑慮。

湯業低下頭,仿佛在掂量如何回答我的質疑,沉默了幾分鍾後,他平靜地對湯捷說:“既然又提起這事,我想也沒必要再隱瞞了吧。”湯捷聳了聳肩表示他沒意見。

“事情是這樣的。”湯業清了清嗓子,開始給我講故事。“十五年前,翡翠山莊一期落成。我們策劃了一個盛大的慶典。我們請了很多同行和社會名流,包下了對岸的北海珍珠灣賓館,還有六艘豪華遊輪,計劃在慶典當天組織一個船隊浩浩****地登陸翡翠島。叔叔帶著我和老蘇,還有公關部的人提前幾天來到翡翠山莊檢查最後的準備情況,北海那邊的接待和服務是舅舅在負責。原本一切都非常順利,可是沒想到,在慶典的前一天早上,客房部的服務員去給叔叔送早餐,發現他被人殺死在書房裏。”

“這麽說,湯先生果真是被殺。那海難又是怎麽回事?”我問道。

“我們一下子就慌了手腳。要知道,為了建翡翠山莊,藝琳閣幾乎傾其所有。結果還沒開業董事長就被殺死在酒店裏,這樣的消息傳出去,誰還會來?所以我們麵臨的不僅僅是一起謀殺案,而是整個公司大廈傾覆的危機。”

“所以你們決定封鎖消息。”我覺得這個推論在意料之中。

“是舅舅想出的辦法,我們立刻召集所有知道這件事的工作人員和股東開會,大家統一口徑,就說叔叔不舒服,需要安靜地休息,還特意請了北海醫院的心血管科主任來島上給叔叔'看病'。這樣他不出現在慶典上也就沒人追究了。等到慶典圓滿結束後的一個星期,我們對外說他已經恢複健康了。幾天以後又放出消息,說叔叔出海釣魚遇到海難。從此大家都知道,我叔叔是死於意外。”

“股東和工作人員出於自身利益當然願意合作。”我沒忍住語氣裏的譏諷,“不過你們能堵住醫院、北海警方和媒體的嘴一定花了不少的錢。”

“我們可沒有收什麽好處。”邢隊長對我這種說法有點不滿。“刑警隊不是新聞單位,我們隻管破案,不會到處宣傳案子的細節。當時霍先生找到局長,說了他們的難處,我們當然能理解,所以對外一直保持沉默。”

“那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湯業說,“我們不能看著公司陷入困境無動於衷吧。不過後來案子結了,危機也很快過去了,大家也就沒再提起過。說真的,我不認為叔叔的事和現在的事有什麽關係。因為知道這件事情真相的人也沒有幾個。”

“當年的凶手抓住了沒有?是什麽人呢?”我追問。

“是湯先生的私人保健醫陳柯。”邢隊長摩挲著筆記本的封麵。“那可是我到刑警隊報到後接的第一個案子,到今天我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景。我跟著師傅進了湯先生那個漂亮的總統套的書房,當時就被嚇呆了,湯先生倒在地上,牆上、家具上到處都是濺上的血跡。我就想,有什麽深仇大恨會下這樣的毒手?我們調查了一下隨行人員,發現陳柯失蹤了,幾個小時以後我們在海邊找到了他。”

“他承認殺人了?”

“承認什麽,我們找到的是陳柯的屍體。應該是被他的同夥殺死的,而且這個同夥究竟是誰,到現在還是個謎。不過從打開的保險櫃看,陳柯應該是夜裏潛入書房,意圖盜走裏麵的珠寶被撞見了,所以才動了殺機。因為之前湯先生曾經說過要在翡翠山莊落成慶典上展覽自己的收藏,包括著名的五彩玉樹。”

“您是說,他是為了五彩玉樹鋌而走險?”我不免生疑。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五彩玉樹據說價值上千萬。隻不過陳柯失算了,為了安全起見湯先生並沒有把展覽的藏品直接帶上島,而是存在了銀行的保險櫃裏,打算在慶典當天由專人護送上島。保險櫃裏隻有他準備批閱的一些公司文件和一些設計草圖而已。隻是可憐湯先生,就這樣被他害死了。”

“可是就因為陳柯失蹤了,你們就斷定他是凶手。”我直言,“死無對證,未免有點草率。”

“人是已經死了,不過我們找到的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陳柯。”邢隊長對於我的大放厥詞不屑一顧。“十幾年前我們的技術手段確實很有限,有些證據可能也被遺漏了,但是已經掌握的證據都說明陳柯就是凶手。我們在書房落地窗簾後麵找到一串鑰匙--套房大門、書房門和保險箱的鑰匙,上麵隻有陳柯的指紋。我們在湯先生手裏找到一顆紐扣,上麵還帶著扯下來的灰色線頭。找到陳柯屍體的時候,他穿著一件灰色夾克,上麵正好少了一顆紐扣,而且夾克的袖口和前襟上都沾染了少量血跡,他的鞋底上蹭上了血跡。還有,湯先生的床頭櫃上有一杯保健茶,經化驗裏麵有高濃度的安眠藥。根據我們調查,湯先生睡眠不好,所以陳柯經常會給他配安神保健茶喝。隻不過那天湯先生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沒有喝茶。”

“陳柯是想利用含藥的保健茶使叔叔昏睡,這樣他就可以放心地潛入書房盜竊保險箱。但是因為叔叔那天沒有喝茶,我想他一定聽到了書房有動靜,過來看看究竟,結果被陳柯殺害了。”湯業附和著邢隊長。

“應該就是這樣的。”刑隊長頷首,“屍檢證明案發時間應該是午夜12點前後,據我們了解湯先生一般都是晚上11點以後上床休息,因為有輕度的神經衰弱,午夜前後他應該還沒睡熟,所以聽到了書房的聲音。至於陳柯的作案動機,我查了他的經濟狀況,他在案發前一段時間四處找人借錢。湯總,他也找過你對吧?”

“嗯,確實找過我,而且一開口就是二十萬”湯業點點頭,“他的弟弟得了尿毒症,需要錢換腎。我很想幫他,可是那時候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其實說實話,根據我對陳柯的了解,他這個人膽子一向很小。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他不會去偷珠寶的,至於殺人,更是不敢想象。”

“陳柯盜竊珠寶一定還有人在背後指使,或者至少是同謀,所以他才會被滅口。”邢隊長對於湯業為殺人犯的辯護頗不以為然,“我想當時湯先生一定是抓住陳柯不放,他情急之下隨手抓起書桌上的大理石鎮尺打倒了湯先生,然後奪門而逃,這不是膽量的問題,而是人的本能嘛。”

“可是邢隊長,我覺得這裏麵有點問題。”我知道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一定會攪起軒然大波,但是不說出來又如鯁在喉,想來想去還是說吧,反正這件事已經夠亂的了。“我覺得你們找到的那些證據,恰恰說明那個陳柯,他不是殺害湯先生的凶手!”

“嗯?!”邢隊長的反應好像聽到我說我是外星人一樣:“你說什麽?”

湯捷、湯業和林東則是完全懵了,像泥菩薩一樣怔怔地坐在那裏迷茫地看著我。房間裏變得格外安靜,但是我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從他們困惑、驚詫並夾雜著強烈的懷疑的目光裏噴湧而出,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衝過來。

“我知道你們會覺得很荒唐,但是我確定我現在很清醒。”我站起來,這樣從上麵俯視他們的臉能讓我覺得舒服一點。“我記得你剛才說,湯先生被害的現場牆上、家具上都有很多的血跡,對嗎?”

“這沒什麽好奇怪。”邢隊長厲聲問,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客氣:“湯先生被凶手用大理石鎮紙連續擊打頭部致死,房間裏自然會有很多血跡,一部分是從傷口噴濺出來的,一部分是凶手揮舞沾血的凶器的時候飛濺出來的。對這些,你應該是內行啊。”

“但是剛才你說,陳柯的夾克袖口和前襟上都沾、染、了、少、量、血、跡。”我故意一字一頓。“可是如果人是他殺的,根據現場的情況,他應該渾身都是濺上的血跡才對呀?”

“這......這......因為......”邢隊長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張口結舌半天也沒說出因為的下文。我看到他眼睛裏露出如夢方醒般的震驚和心悸。

“這確實是個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困獸猶鬥一般結結巴巴地說。“但是……但是他身上的血跡、鑰匙、摻了安眠藥的保健茶,這些怎麽解釋?對,還有那顆紐扣。”

“鑰匙是從落地窗的窗簾後麵找到的。”我問他,“那麽凶手是從大門逃走的,還是跳窗呢?”

“書房的窗戶是封閉的,打不開,他隻能從大門逃走。”邢隊長的聲音有點顫抖還有那麽一絲的哀怨。

“那麽陳柯在逃跑過程中掉落了鑰匙的說法就行不通了,落地窗應該處在他逃跑的反方向。”

“但是鑰匙上隻有他的指紋,而且我們有人證。他是在北海市珍珠賓館附近的小巷裏的一家路邊攤配的鑰匙,配鑰匙的人一看照片就把他認出來了。”

“我並不是說他沒有作案動機和作案的計劃,保健茶和鑰匙都是證據。”我耐心地解釋道,“我也不是說他沒有到過現場,否則他身上不會沾上湯先生的血。我隻是說人不是他殺的。”

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還是不明白,早知今日我讀書時真應該好好學語文。

“簡單地說,我認為現場還應該有第三個人。”我踱步到窗邊,“陳柯盜竊珠寶應該是早有預謀的,當天夜裏他潛入書房,準備用提前配好的鑰匙打開保險箱,為了預防萬一,他在湯先生的保健茶下了安眠藥。但是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口有動靜。按照湯總說的,陳柯膽子一向很小,聽見有人來了,他自然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落地窗簾後麵應該是個最理想的地方。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推門進來的並不是湯先生。”

“有第三個人?”邢隊長雙臂抱在胸前,“是誰?”

“不知道,不過我想這個人潛入書房的目的應該和陳柯相同,隻是他並不知道當時陳柯就在房間裏。事情後來的發展應該就跟警方判斷的一樣了。這第三個人剛剛打開保險櫃,湯先生卻突然走進了書房--連著兩個人進入房間不可能沒有任何的聲響,他如果喝了陳柯的保健茶可能會萬事大吉但是偏偏他沒有喝,於是盜竊就演變成了凶殺。這一切陳柯都看在眼裏,所以等凶手逃走以後他也匆匆離開了現場,沒注意到鑰匙掉落在了藏身的地方。他鞋底也因此沾上了血跡。”

“凶手另有其人?”刑隊還在掙紮,“但是陳柯身上的血跡怎麽解釋,還有那顆被扯下來紐扣?”

“別忘了陳柯是個醫生。”我提醒他,“我想他從窗簾後麵一鑽出來,出於職業習慣一定是第一時間去看湯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湯先生當時雖然奄奄一息但是並沒有斷氣,人求生的欲望是相當強烈的,他突然奮力抓住了陳柯的衣襟。陳柯一定嚇壞了,推開他奪門而逃,這一抓一推之間,紐扣被扯了下來。陳柯的衣襟和袖口上也自然會沾上血。”

沉寂,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湖麵,平靜之中卻包裹著不可壓抑的躁動。雖說接受失望是人生的必修課,可是要承認自己相信了十五年的所謂事實不過是一個錯誤,對任何人來講都是一場自尊心的劇痛。

良久,邢隊長長歎了一口氣。

“第三個人?可是我們當時沒找到任何的線索說明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呀?”

“現場那麽多的血,地上應該會留下腳印。”我提示道。

“確實有幾個腳印,但是都很模糊,也不完整。再說照你的說法,凶手應該渾身是血,但是我們搜查了所有隨行人員的房間,並沒有找到帶血的衣物之類的東西。難道凶手連夜逃跑了?不可能,湯先生的隨行人員隻有陳柯一個人失蹤了。他怎麽可能隱藏的那麽好?”

“凶手有一整夜的時間處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最重要的是從一開始你們就認定陳柯是凶手,所以很多線索也許就被漏掉了。所以也可以說是陳柯救了真正的凶手一命。”我慢吞吞地說,“不過凶手肯定平時能接觸到保險櫃鑰匙的人。”

“那.....那會是誰呢?”湯業結結巴巴地說。

“反正我腦子裏現在全是漿糊。”邢隊長又重複了一句:“第三個人?”

“如果陳柯還活著就好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湯捷開口了,“說不定所有的事情都真相大白了。或者能抓住他的同夥,陳柯肯定會把事情真實的經過告訴同夥。那個人知道事情鬧大了才殺人滅口的。”

“就算他們順利得手陳柯也活不了。”邢隊長冷笑,“他不過被人家利用而已。多一個人多一張嘴,就多一份被抓住的危險。幕後那個人根本沒打算和他分錢。”

“對於陳柯的同夥,你們一點線索都沒有嗎?”我問邢隊長,“不管是被人利用還是合謀串通,肯定有什麽東西把他們聯係起來,結成同盟。”

“其實我們隻是苦於沒有證據。”邢隊長嗓音有點沙啞,“我剛才說過,陳柯案發前曾經四處借錢,但是又四處碰壁。最後他是從霍先生那裏借到了二十萬。案發時霍先生就住在和翡翠島隔海相望的北海珍珠賓館,他祖籍山東,家裏幾代都是漁民。他是在海邊長大的,熟悉水性,行船的本領也很強。”

“邢隊!”湯捷幾乎喊了起來,“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咬住舅舅他不放呢?他可是有時間證人的。”

“我隻是說,這件事他有嫌疑。因為當時珍珠賓館後麵是一片小樹林,穿過樹林就是珍珠灣海灘,從那裏到發現陳柯屍體的老虎灘劃著小艇大約需要50分鍾左右。但是沒錯,他有時間證人。陳柯的死亡時間是淩晨2點到3點之間,他是被人用繩子從背後勒死的。可是珍珠賓館的夜班服務員證明,霍先生在2點20分和2點45分叫過兩次客房服務。第一次是叫人給他送宵夜;第二次則是說自己胃疼,讓服務員給他送胃藥。這樣,在陳柯被殺的那段時間,他不可能駕船到翡翠島再回來。我們做過試驗,找了當地技術最好的漁民,選了一個和案發當日天氣情況基本一樣的晚上,從珍珠灣到老虎灘最快要45分鍾,而往返一次,中間不停留最快也要1小時40分鍾。”

“就是翡翠島西北邊的那個淺灘?”我問道,“因為岸邊有個像老虎的石頭所以叫老虎灘了。”

“對,那裏的地形非常適合小船登陸,也是翡翠島和北海之間距離最短的地方。”

“服務員的證詞可靠嗎?”

“應該沒有問題,我們核對過客房的電話紀錄,2點20分和2點45分,霍先生分別用客房電話叫過兩次服務。珍珠賓館的值班電話是有錄音的,我們還做過聲音對比,確實是他打的電話。而且據服務員回憶,第二次去送藥的時候,霍先生還對他說:'都快3點了,這麽晚還麻煩你,真不好意思。'等等,所以他離開時還特意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當時是2點50分。”

“你不覺得他這麽說很刻意嗎?”我頓生疑竇,“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時間。”

“這一點確實可疑。”刑隊長點頭,“而且服務員還反映,第一次給霍先生送宵夜的時候,他穿著睡衣拖鞋,卻還戴著手表。那是一塊勞力士金表,在當時很少見,所以就很顯眼。但是不管怎麽說,他沒有作案的時間。”

“嗯,是有點麻煩。”我思索片刻,“不過......你說陳柯的死亡時間是?”

“淩晨2點到3點之間。”

“湯先生的死亡時間呢?”

“午夜12點前後,怎麽了?”刑隊長快被我問得不耐煩了。

“奇怪了,從翡翠山莊出來走大路到老虎灘40分鍾就夠了。”我分析道,“即使考慮到天黑路不好走的因素,陳柯應該在一點多鍾就能到達海灘,一直到遇害,這裏麵有將近一個小時的空白。他都作了什麽?”

“也許是等他的同夥來接他吧。”邢隊長有點不以為然。

“不對!盜竊價值幾千萬的珠寶,他們一定會事前計劃的盡可能周密,包括行動的時間。”我搖頭,“所以,陳柯的同夥應該提前劃船到老虎灘接應他,而不是讓他等上一個小時,這太冒險了。”我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突然覺得豁然開朗。“邢隊,你確認老虎灘是陳柯被殺的第一現場嗎?”

“陳柯的鞋子裏、耳朵裏、指甲逢裏都有沙子。”刑隊長肯定地說,“第一現場應該就是他們會合的海灘。”

“你們覺得老虎灘的沙子和對岸珍珠灣的沙子有區別嗎?”我嘿嘿一笑:“有人可能就是利用了那不知去向的一個小時和滿世界都一樣的沙子。”

“一樣的沙子?”邢隊長剛剛恢複正常的臉色一下子又變得通紅,“什麽意思?”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我,目光裏滿是不解。

“其實這個把戲一點也不複雜。”我瞬間豁然開朗,“陳柯逃離翡翠山莊以後,匆匆趕往他和霍先生事前約好的會合地點。他到老虎灘的時候應該是淩晨一點多,而霍先生已經駕著小船等在那裏了。”

可以推測,驚魂未定的陳柯跳上船,把酒店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同夥,當時他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卻不知道自己是踏上了死亡之路。大約50多分鍾以後,也就是淩晨2點剛過,他們在珍珠灣靠岸了。陳柯當時應該鬆了一口氣,好歹是逃出來了,卻沒料到同夥這時候突然從後麵把繩索套上了他的脖子。掙紮之間,他身上、鞋裏、指甲縫裏沾上了大量的沙子。

“霍先生把陳柯的屍體和小船都藏在樹林裏,然後跑回賓館換上睡衣給服務台打了電話,匆忙之間卻忘了摘掉手表,當時正好是2點20分”我盯著眾人臉上的詫異,“後來發生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吧?”

“他叫了兩次客房服務,給自己製造了沒有作案時間的假象,然後趁著夜色溜出來,把陳柯的屍體送回老虎灘。”邢隊長喃喃地說:“夜晚的樹林陰森恐怖,根本沒有人會去那裏,也就沒有人會發現小船和陳柯的屍體。他回到珍珠灣的時候應該是快到淩晨5點漲潮的時候,正好可以把小船推進大海,讓它隨著潮水漂走,那就什麽證據都沒有了。原來是這樣。”

“我也隻是推斷,隻能說霍先生的不在場證明並非無懈可擊。”我退了半步,“但是要說他就是陳柯的幕後黑手,我覺得沒有充分的理由。而且,十五年前的事和現在發生的事真的有關係嗎?”

“蘇萬宇給霍先生的那條信息。”邢隊長愁眉緊鎖:“十五年前的舊事還能是什麽呢?我想,會不會是蘇萬宇抓住了霍先生的把柄,所以他沒有跟任何人提起,秘密去赴約。”

“你是說蘇萬宇手裏有霍先生當年的犯罪證據?”我疑惑道,“可是如果那樣的話,應該是霍先生殺蘇萬宇滅口,而不是他害死霍先生。再說,譚夢迪當年也在翡翠島嗎?”

“不可能,十五年前老蘇和譚夢迪還不認識呢。叔叔的事,她應該也是聽老蘇說的。”湯業用手揉著太陽穴,“我都被你說暈了。到底怎麽回事?殺死我叔叔的是誰?舅舅是不是陳柯的同夥?老蘇到哪裏去了?是他害死舅舅嗎?譚夢迪又是怎麽死的?天哪!怎麽會這樣啊!”

房間裏陷入尷尬的沉寂,經曆一場頭腦的狂風暴雨,每一個人都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下來想清楚。十五年前沒有完結的命案,十五年後突如其來的凶殺和貌似意外的死亡,看起來千絲萬縷卻又似是而非的聯係,確實是令人十分頭疼的局麵。就連我自己,也覺得有點恍惚,真的假的對的錯的過去的現在的種種,交織在一起,似乎很清楚又似乎很模糊。我好像走進了一座龐大的迷宮,好容易找到一條看似可行的路卻在下一個轉彎發現更多捉摸不透的分岔口。早知如此,從一開始就該保持緘默,做一個徹底的局外人。畢竟,誰死誰活誰是凶手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有些後悔自己不該一時衝動攪混了這一潭深不可測的水,而現在,恐怕想抽身而出都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