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外來的太突然
朗誦會的初選,是在中文係的大教室舉行。
阮琛作為醫學院的學生,參加人文學院的詩社,這本來就讓很多人覺得好奇,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阮琛的文學修養也是令人羨慕的。
阮琛曾在大一那年出版過一本小說,轟動了整個海大,那本書銷量不錯,也為他積累了一些人氣,雖然隻寫過一本書,在一些文學論壇上,常常有人拿他和當下火熱的小說大咖比較,覺得他寫的小說,文學價值更高一些。
當初阮琛進詩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從大一到大三,阮琛成了詩社的靈魂人物,他們詩社的成員,一直活躍在各大報紙雜誌上,尤其網絡上,都把海大的詩社比作“校園裏的一股清流”足可見他們的詩社辦的是相當成功的。
許愷不在初選的名單裏,這是安心向阮琛要的一個人情。
許愷作為朗誦會的代言人,自然而然出現在初選的會場,他一邊看著安心忙前忙後,一邊冷眼注視著阮琛的一舉一動。
阮琛確實具備吸引人的特質,他始終一臉溫和的笑容,謙謙有禮,溫文爾雅,舉止言談更是透著知性與沉穩,讓接觸他的人都覺得如沐春風。
許愷不時的扯扯嘴角,這樣的男生對女生來說最具殺傷力,他已經看到不時有女生湊上前,給阮琛遞水,拿東西,一副討好的模樣。
阮琛走到安心麵前,兩人的頭湊的很近,低語著不知道在商量什麽。許愷看到這一幕,立馬坐直了身體,眉頭緊蹙,恨不得耳朵飛過去,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安心走開了,她隔著距離瞄了許愷一眼,許愷瞥了她一眼。
不一會兒,安心走過來,手裏拿著一瓶水,遞給他。
許愷沉著臉接過來,掃了一圈台上,不見阮琛的身影,於是問道:“阮社長去哪了,你沒瞧見那姑娘等的脖子都長了。”
安心抿嘴一笑,剛才和阮琛商量流程的事,許愷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他們,他的小心思,她當然明白,於是說道:“剛才坐你身邊的姑娘好像遞給你一封信吧!”
許愷馬上坐好,下意識的摸了摸褲子口袋,剛才那姑娘的確給了他一封信,臨走前還囑咐他,沒人的時候再看。
顯然是一封情書了。
許愷詫異,這丫頭的眼睛挺賊啊,這麽遠都能看清是一封信。
“有嗎?我怎麽沒看見,哪呢?信在哪呢?”許愷胡亂的轉著身子,裝作在找東西的樣子。
“好好演。”安心白了許愷一眼,就走開了。
初選開始了,卻一直未見阮琛。
安心成了主持人,她落落大方的向評委老師介紹參賽者的姓名、學院、專業。許愷的眼睛一刻都不曾離開安心,她嬌小的身材,甜美的長相,字正腔圓,聲音悅耳,往那兒一站,也是有些光芒四射的。
初選的水平參差不齊,有些同學一開口,就被評委老師Pass掉了。安心心裏明白,這屆的參賽者之多,全是奔著許愷這位代言人而來。
許愷聽了一會兒,沒什麽特別驚豔之處,一個人悄悄退了出去。在樓梯口,正好和上樓的阮琛打了個照麵,兩人對視了一眼,擦著肩,一上一下。
剛下了兩階台階,許愷就停了下來,扭頭衝阮琛喊了一句:“喂,你是要出國的人,有些人你最好不要招惹。”
阮琛聞言,也轉過身,他居高臨下,臉上卻依舊氳著暖笑:“出國的事還早。”
許愷覺得他的笑很不單純,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可怕的。
“你好像在擔心什麽?”阮琛直截了當的問。
“你心裏清楚。”許愷站在下方,仰著臉,眼神確實異常凜冽。
“安心嗎?”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不急不躁。
許愷直視著阮琛,他還算是個明白人。
阮琛在許愷的沉默中已經洞悉了他的目的,嘴角微微一勾,笑的有些含蓄:“是你的,始終會在你手裏,不是你的,就算握得再緊,也會像流沙一樣,瞬間滑落……”
許愷微怔,這麽文藝的對白,隻有出自阮琛的口,才不會覺得突兀。
許愷還想說些什麽,就看見阮琛拾階而上,很快就轉入走廊拐角,不見了人影。
朗誦會初選的結果隻有5人入圍。
被淘汰掉的學生並未覺得有什麽遺憾,衝著許愷代言人的身份,他們都覺得值了。
朗誦會最終比賽的日期敲定在聖誕節前一周。
許愷和安心走在校園的小徑上,天氣有些冷了,即使海大一年四季常綠不敗,可冬天一到,很多人也都不願意走出室外,一些北方的同學,很不適應海城的冬天,覺得這種冷,是從裏冷到外的。
海城的冬季,天很藍,很高。晌午,太陽暖烘烘的照下來,舒服的令人渾身懶洋洋。這種好天氣能持續一個多月,過了元旦,淅淅瀝瀝的冬雨就會如期而至。
安心一向怕冷,她裹著圍巾,穿著母親親手織的毛衣,如今這種款式的毛衣已經不多見了,可安心穿在身上,卻無比的和諧和可愛。
許愷挨著安心走的很慢,讓她跟得上自己的腳步。他隻在襯衫外套了一件衛衣,襯衫下擺故意露出一小截,顯得隨性灑脫。
“你準備的怎樣了?”許愷問。
安心拉了拉圍巾,搖搖頭,說:“不怎麽樣,沒底。”
許愷笑笑,他聽過她的朗誦,技術是有,感情缺乏,如果走心,效果就有質的飛躍。
“我媽說過,朗誦就是用聲音將文字有情感有生命力的表達出來,所以,感情充沛是至關重要的。”許愷提到了母親,安心下意識的看了看他,他嘴角緊繃,眼底蓄著捉摸不透的波光。
“語淡而味濃。”安心在唐茵的書裏讀過這句話。
許愷點點頭,母親的書,他幾乎倒背如流。
安心停下腳步,仰著頭看他,他眼底的波光一直都在,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波光是對母親的一種思念。
“能聊聊你的媽媽嗎?”這個提議有些大膽,安心抿著嘴,等他回應。
許愷眼底的波光一閃而過,勾勾嘴角,笑笑,說:“你想聽?”
安心點點頭,大眼睛一眨一眨,萌萌的。
“我媽是自殺……”
安心心裏一緊,後悔聊了這個話題。
“不過,外界的說法,是我媽高空失足,墜樓而死。”許愷的臉色鬱著濃濃的悲傷。
“出事的酒店正在維修,媽媽宴會席間接了個電話,可能誤入維修的電梯間,失足摔下去了……”許愷的語氣異常的冷靜,冷靜的有些讓人心有餘悸。
“酒店給說法了嗎?”安心不知道該怎樣繼續聊下去,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許愷的眼眸暗了一下:“酒店全責,給了一筆賠償費,可我知道,媽媽走進電梯間,本來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安心整個身體都冷了下來,一個人是有多絕望,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和這個世界告別呢?
“電梯間是有指示牌的,迫於媽媽是公眾人物,酒店不願惹來更多人的非議,所以才心甘情願賠付了。”
安心聽的明白,這件事雙方都有責任,唐茵一定是知道電梯間正在維修,她毅然決然地走進去,沒有人強迫她。
“因為這點,你才堅信你媽媽是自殺?”安心問的小心翼翼。
許愷點點頭,瞳仁深邃的望不到盡頭:“出事前,爸爸媽媽正在鬧離婚,爸爸不同意,兩人幾乎天天吵。”
安心吸了口氣,五年前,許愷到底經曆了什麽,他內心深處,一定埋著不願被人觸及的傷痛。
“那段時間風言風語,死的人開不了口說話,沒有人會替我媽說句公道話,隻有我知道,媽媽不是那種人。”許愷咬緊牙齒,他握拳的手微微顫抖。
安心心裏一痛,非常理解唐茵當時的心境,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寧死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是唐茵唯一可以做到的。
“你媽媽知道你一直這麽相信她,她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安心眼裏有些溫熱,可她硬逼著自己給了他一個笑容。
許愷伸手將安心的圍巾往上拉了拉,他眼裏柔軟的一碰就化。安心仰著臉,他們第一次如此深情的看著對方,其實他也很暖。
“我從來都沒怨過她,她在我最需要母愛的時候離開了,這些年,我一直試著了解,離開,若能幸福,我會祝福她。”
“希望你永遠都能快樂……”
日子過的很快,一轉眼,就到了朗誦會比賽的那天。
安心在洛雅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改造後,最後呈現出來的是一位清新脫俗,暖萌可愛的小蘿莉打扮。
最初,洛雅打算讓安心一襲長裙亮相,可安心身高是短板,根本撐不起線條修長柔美的長裙。洛雅搖頭,忍痛將借來的長裙扔在一邊,然後又選了一套中規中矩,保守老派的職業西裝,天啊,安心一上身,立馬年長十歲,怎麽看怎麽像辦公室裏,一臉苦逼相的恨嫁女。洛雅再度哀聲連連,嘲笑安心就算穿上了鳳袍也是被打入冷宮的棄後。
安心本就沮喪,被洛雅這樣一損,揚言就這麽直接上台了,又不是選美,化個屁妝啊!
洛雅哪肯放棄,安心可以不化妝上台,可作為安心的閨蜜,又是院花級的閨蜜,別人不會嘲笑安心,一定會說她洛雅沒品位。
最後,洛雅把壓箱底的一套小禮服拿了出來,那是她玩Coser時,花重金淘來的一套裝扮。
安心換上服裝後,簡直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肩露的太低,完全觸及到了安心可以承受的底線。
裙子是好看,也很新奇,可就這樣穿出去,肯定會被老師直接扔出去,簡直就是奇裝異服,不倫不類。
洛雅非常滿意,安心的身材也不是白給的,這套服裝簡直就像為安心量身定做的一樣。
洛雅看出安心在意的是什麽,靈機一動,翻箱倒櫃,最後拿出一條與服裝顏色極搭的披肩,往安心肩上一罩,七手八腳的一頓倒騰,瞬間另一種風情呈現,簡直驚豔了洛雅。
安心穿成這樣出現在朗誦會比賽現場,立刻吸引了無數雙眼睛,同學們都不敢相信,平時穿著樸素的安心,也能有如此大的改造空間,簡直像大變活人,直接從醜小鴨變成美麗的白天鵝。
許愷就坐在選手席上,他離安心隔著幾個人,他的目光從安心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移開過。他被安心全新的形象震撼了,原來她也可以扮蘿莉,也可以美到沒朋友。
阮琛作為評委,坐在一眾評委當中,自然也被安心的造型驚豔到了。他含笑衝安心點點頭,給她鼓勵也給她讚許。安心收到了阮琛的表情,莞爾一笑,千嬌百媚。
許愷瞬間捕捉到兩人這種無聲的交流,立刻緊張了起來,安心朝他看過來,故意翻動著萌萌的大眼睛,笑容顯然不如給阮琛的真誠,許愷有些氣炸,瞪了她一眼。
安心第三個出場,她朗誦的詩歌是來自顧城的《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安心是在前兩天突然換了文章,因為在唐茵的那本書裏,唐茵特別提到過這首詩歌她想用這首詩歌紀念許愷的母親唐茵。
許愷並不知道安心更換了文章,可她開口朗誦的那一刻,他已經明白了安心的的良苦用心。
也許
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象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畫出笨拙的自由
畫下一隻永遠不會
流淚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屬於天空的羽毛和樹葉
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
……
安心朗誦完畢,台下掌聲雷動。她滿眼淚花,笑容真誠而動人。她在歡呼聲和掌聲中走下台,目光自然而然地掃向許愷的座位,她想看看他的臉上是驚訝,是讚許,還是一臉的不屑和無所謂。
然而,她掃了一個空,許愷的位置空****,他人不在?
安心有些失落,他半途離場,難道自己的朗誦真的令他不堪忍受嗎?
安心慢慢嘟起了小臉,心思也不在其他參賽選手的身上了,她不時的瞄過去,那個座位始終空空如也,直到主持人叫了許愷的序號,沒人回應時,安心才意識到,許愷的半途離場,並不那麽簡單。
朗誦比賽已經接近尾聲,許愷仍不見人影。
阮琛和一眾評委簡短的複議後,比賽結果呼之欲出。
二十位參賽者再度登台,等待名次的揭曉。
安心站在其中,心不在焉。台下那個空座位,真的很刺目,刺的安心眼睛都有些發酸。
阮琛走上前,手持手卡,回身掃視了每一位參賽者,最後目光落在安心的臉上,此時安心的目光卻停在那把空空的椅子上。
安心全程愣神,根本沒聽阮琛在講些什麽,直到她聽到自己的名字,接著又是一片熱烈的掌聲,她才稍微集中了一下注意力。
旁邊的同學湊近她,低低的一句:“恭喜你,拿了冠軍。”
冠軍?
安心瞪大了眼睛,被這個結果驚呆了。
安心拿了冠軍,立刻就有了兩種聲音,一是安心的朗誦確實以情動人,這個冠軍實至名歸;二是安心和阮琛的關係一直不清不楚,阮琛有心偏袒也是情理之中。
顯然,安心並不在意這些聲音,當阮琛叫住她,朝她走來時,安心還像往常那樣,給了他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微笑。
阮琛一身西裝,筆挺修長,他的頭發特意吹了造型,高高隆起,氣質非凡。
“祝賀你!”他站在她麵前,溫潤而儒雅。
安心定了定神,阮琛學長永遠都是女生心向往之的彼岸,他不經意的一個眼神亦或是一個動作,都能觸動女生的心弦,所以安心知道,在阮琛麵前一定不要胡思亂想,很容易會被自己的想法困住,不能自拔。
“沒想到,你的感情拿捏的恰到好處,充分驗證了那句話‘語淡而味濃’。”
安心眼眸一閃,他也有看過唐茵的書?
“你今天這身打扮,也為你加分不少,很像父母眼中任性的孩子。”阮琛的目光在安心身上輕輕掃過,和煦的笑容一直掛在嘴角。
安心微微紅了臉,這種裝扮她很不適應,覺得渾身不自在。
“想吃什麽,我請,當是為你慶祝吧!”阮琛突然提出邀請,誠意拳拳。
安心微怔了一下,他要單獨為他慶祝嗎?
這時,洛雅收拾完會場走了出來,看見安心正在和阮琛聊天,就揮著手喊了一聲安心。
阮琛知道兩人是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安心得了冠軍,其實最想一起分享喜悅的人一定是洛雅。於是他衝已經跑過來的洛雅說:“你們應該好好慶祝一番才對,隻可惜醫學院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呢,這個慶功宴,就勞煩你了。”
洛雅當然樂意了,安心得了冠軍,就等於她也拿了獎杯一樣:“你忙你的,我們自己去找節目。”
安心抬眼看阮琛,他剛才還說要為她慶祝,轉眼間就把這個任務推給了洛雅,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東校區那家私房菜館,你們去,掛我帳,這頓我請。”阮琛明目皓齒,表情輕鬆自然,看不出一點兒別的情緒。
“那就不客氣了,我可以多叫些同學嗎?”洛雅向來不拿自己當外人,有人買單的事,她一定不會放過。
“沒問題,你開心就好。”
安心心裏一直別扭著,急忙拉住洛雅,說:“恐怕不行,我們不是已經答應甄恬一起逛街嗎,時間到了,走吧!”
洛雅一頭霧水,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不知道?
安心硬是拉走洛雅,兩姐妹嘰嘰咯咯,顯然兩人的默契度還不夠。為了掩飾尷尬,安心回頭衝阮琛擺擺手。
阮琛看著兩人走遠,一勾嘴角,淺淡的笑意浮現,卻是一閃而過。
洛雅跟著安心回到寢室,嘴裏還在嘮叨個沒完,有人請吃飯,不吃白不吃,可安心這個大傻子,居然脫線了,這可不是安心的做事風格,換做以往,她可是第一個衝在前的,今天怎麽就腦子短路了呢?
安心沒把心裏的別扭說給洛雅,她也不確定阮琛到底有什麽用意,隻是輕描淡寫的說:“現在已經有人在背後說閑話了,我可不想自找麻煩。”
洛雅明白了,這是要避人眼目啊,也忒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越是風言風語,越是要迎風破浪,讓那幫好事者統統閉嘴。
洛雅用胳膊懟了懟安心,問:“對他動了心思?”
安心換下那身令她不舒服的奇裝異服,丟給洛雅,回了一句:“沒有。”
“還在惦記許愷?”這是問題的關鍵。
安心一怔,許愷究竟去了那兒?按理說,他不該在她還沒有朗誦完之前離開啊!
“八婆!”安心白了洛雅一眼,開始往臉上塗卸妝水。
洛雅見安心開始卸妝,忙阻止:“卸了幹嘛,沒準阮琛晚上就約你呢!”
一提阮琛,安心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她才不要他約呢,要約也早就約了,況且,她也不想做他寂寞時的心靈慰藉,他有女朋友。
林好和甄恬回來了,甄恬意外的給了安心一個擁抱,笑吟吟的說:“祝賀你,朗誦的太棒了。”
安心不適應,洛雅也覺得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剛才碰到阮琛,他還說要為你慶祝呢,你們社長人真好。”甄恬彎著眉,眼睛裏也都是笑意。
安心心裏莫名一緊,甄恬說話永遠有猜不透的意思在裏麵。
甄恬在寢室待了一會又出去了,她一走,林好就湊到洛雅身邊,一改往日的嘴臉,笑嗬嗬的問洛雅:“你之前也玩Coser?”
洛雅冷著一張臉,回了一句:“是啊,怎麽了?”
“我也玩過,來了海大,就沒玩了。”
洛雅看了林好一眼,說來也算誌同道合,可從她們住進這間寢室後,就自然而然分成兩股勢力,從來沒有心平氣和聊過十句話以上。
“完票的吧。”洛雅斜睨著林好,她這種蹭吃蹭喝的人,怎麽可能花重金去置辦服裝道具呢,一時興起,玩玩而已。
“我有參加社團,我是道具部的,喜歡DIY,會做些簡單的道具之類的。”林好說著,臉上也揚起自信的笑容。
洛雅不禁又看了林好一眼,還真看不出來,她還有點內秀,能自己做道具,不用拚裝。想想自己玩Coser那會兒,為了節省資金和夥伴們拚拚湊湊的,那滋味的確不好受,有時還會受到其他人的嘲諷。原來玩票的是她,人家也算是專業了。
“我們社團沒什麽商演機會,大家又都忙著高考工作的事,社團也就解散了。”林好無不惋惜的說。
洛雅何嚐沒有這樣的經曆,Coser想要生存立足,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初的熱血**隨著現實的一點點消磨,早就**然無存了。
兩人相視一笑,有過共同經曆的人,心靈上,很容易會產生一種共鳴。
安心等在男寢樓下,林鵬兩步並成一步,從寢室樓裏跑了出來。
安心看到林鵬大口喘息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一下,林鵬也跟著傻傻一笑。
“許愷回來了嗎?”
“沒有。”
“去哪了,知道嗎?”
林鵬搖搖頭:“不知道,一下午沒見著人影。”
“哦!”安心有些失落,轉身要走。
“你沒他電話嗎?”林鵬問了一句。
安心很想給他打電話或者發微信,可一想到他不辭而別,又沒發微信問她比賽的結果,他心裏根本就沒在乎過她,她又何必主動給他打電話呢?
他有他的驕傲,她也有她的小脾氣。
“我打一個問問。”林鵬是個實在人,掏出手機就撥號。
安心想阻止他,可還是放棄了。
電話接通了,卻一直無人應答。
林鵬把電話舉到安心麵前,示意,無人接聽。
安心抿抿嘴,失望全寫在了臉上。
許愷看著手機來電顯示,他隱隱覺得,安心就在林鵬身邊。
他沒有接,而是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上,某網站的體育論壇,一條帖子的點擊瀏覽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攀升。
下午,他接到教練的電話,就趕去了俱樂部。教練找出那條帖子給他看,當時帖子的瀏覽量不高,隻有寥寥幾個人回複。
貼子的標題就很有針對性,是關於池遇的。進入帖子內容,許愷也被嚇了一跳,原來池遇本名不叫池遇,而是叫李遇,是九十年代海城小有名氣的擊劍運動員李雋的兒子。
帖子大爆池遇的家事,更言辭犀利的抨擊池遇忘恩負義,見利忘義,不認祖宗的行為簡直就是人渣,給青少年樹立了不道德、不仁孝的負麵形象,呼籲廣達粉絲群眾,理智追捧,像這種人品敗壞的運動員,可以取消他一切的參賽資格。
俱樂部的教練覺得這條帖子的出現,對許愷爭取全運會入場券,是相當有益的。如果帖子繼續發酵,後果可想而知,而池遇在巨大的輿論討伐中,勢必要避避風頭,弄不好,還會放棄出戰全運會,這樣一來,許愷的勝算幾率就非常大了。
許愷猶豫了一下,他覺得這件事還是盡早讓池遇知道才好,趁著熱度不高,池遇可以對網絡進行公關,看看能不能及時補救,將輿論遏製在萌芽之中。
許愷的決定讓教練很不理解,許愷不想乘人之危,這絕不是他的性格,也有違了他做人的原則。於是,通過教練,聯係到了池遇所在的省隊。
許愷以為一切都會平息下來,可他萬萬沒想到,帖子非但沒有公關成功,反而以驚人的速度繼續飆升。
問題出在哪兒了呢,難道池遇根本就不予理睬,難道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安心躺在**輾轉反側,就是不能靜下心來。本來拿了冠軍想要和他好好分享一下,可現在別說分享了,就是他的一聲“祝賀”都沒等到。
這個人簡直不靠譜,玩失蹤上癮了,說沒影就沒影。
安心不知不覺拿起了手機,看著許愷的頭像,她有想爆他頭的衝動。
安心盯著許愷的頭像,眼皮開始打架,她馬上吸了口氣,點開許愷的頭像,生怕剛才打盹時,錯過了他的消息。
最後一絲耐性也耗盡了,安心實在困的要死,剛想收了手機,突然“叮咚”一聲,就看見許愷頭像上的紅點亮了起來。
安心迅速點開,許愷發來了一串文字:俱樂部出了點狀況。
安心的心突地穩下來,手機震動了一下,許愷又發來消息:剛翻了下朋友圈,祝賀你,為你開心,為你驕傲!
安心咬著被角吃吃一笑,將近淩晨,他的祝賀並沒有遲到。
“你應該睡了,晚安,情況順利的話,明天回學校,請你吃大餐。”
安心將手機緊緊抱在胸前,他說他明天回來,他說他要請吃大餐,哇塞!這種感覺還真是微妙呢,安心在**滾來滾去,憋著笑,渾身亂顫。
有些東西等的久了,才在等到的那一刻覺得已經擁有了全世界。此刻,安心就覺得自己擁有了一切。
安心睡得很香,一睜眼已經日上三竿了。
沒課的上午就是輕鬆愜意,躺在**發呆都是幸福的。她又想起昨晚許愷的留言,他說今天回來請她吃大餐。一想到大餐,安心的肚子就叫了,她爬了起來,胡亂的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下床去收納櫃裏找泡麵。
簡單吃點,留著肚子吃大餐呢。
正在撕調料包,就看見洛雅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看安心已經起床了,馬上湊過來,神秘兮兮的說:“出事兒了。”
安心撇撇嘴,一向八婆的洛雅,看見一片落葉都以為是地震了,她總愛大驚小怪:“喬寧劈腿了,還是你們曆史係的誰懷孕了?”
洛雅推了安心一下,瞪著她:“把手機拿來,你自己看吧!”
安心見洛雅一本正經的樣兒,覺得事情可能有些嚴重,於是拿出手機交給洛雅。
洛雅一頓操作,最後屏幕定格在頭條新聞的頭版上,然後遞到安心麵前:“自己看。”
安心接過手機,眼睛盯著屏幕,慢慢下滑,越看越驚訝,越看越緊張,最後嘴巴都驚成“O”型了。
“是不是出事了?”洛雅瞥著安心問道。
“誰幹的,誰這麽缺德,把這事抖出來了?”安心有些急了,眼睛都紅了。
“不是我。”洛雅往一邊站了站,要和此事劃清界限。
“不是你,更不會是我。”這件事就她知道,如今網上被爆了出來,她想澄清和自己沒關係,也得有人相信啊。
洛雅擺著手,說:“這件事你聽你媽說的,保不準街坊鄰居都知道呢,這都知道的事,也就算不得什麽隱私了。”
話是這麽說,可媽媽再三叮囑過,這件事不能到處瞎說,言外之意,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網上這麽一鬧,事情就嚴重了,問題是,我能撇清嗎?”安心就怕池遇會找自己麻煩。
“又不是你爆出來的,怕什麽?”
“你不懂,這事牽扯多了,萬一產生連鎖反應,受波及的人不止池遇一人。”
洛雅不再說話,看安心的表情如此凝重,此事非同小可。
安心愁眉不展,就看池遇對這件事是抱什麽態度了,他要不在意,網絡上的輿論自然會風平浪靜,幾天後也就沒人再提了,若池遇很在意,恐怕爆料的人別有用心,想用此事大挫池遇,置他於死地。
想到這兒,安心後背襲上陣陣冷意,這個時候爆出池遇的負麵新聞,恐怕跟他的職業有關。
安心又瀏覽了一下其他網站,都有人粘貼轉發此貼,而且瀏覽量都是居高不下。看來,池遇的事件已經在網絡上掀起了一股巨浪,怕就怕有人在這股巨浪中坐收漁人之利,白白毀了池遇。
“我現在擔心池遇會被這件事徹底毀了。”安心不敢想了,池遇的運動生涯恐怕會因此事而終結。
洛雅一臉疑惑,問道:“你不是一直對池遇有看法嗎?這次的事不正好替你出口氣嗎?”
安心白了洛雅一眼,說:“這是兩碼事,有人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想要的結果,那才可怕。”
洛雅不明白,但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安心知道自己並不是有意針對池遇,但也不希望他是在敗在賽場之外的陰謀中。
許愷並沒有等到池遇對此事的回應,就連池遇所在的省隊也沒有發表任何聲明。
而此時網絡上的輿論開始爆發性的一波接一波,很明顯,有人雇了水軍,輿論一邊倒,將池遇黑了個底朝天。
許愷通過熟人,查到論壇上的帖子發自一家網吧,ID注冊不是實名,很難查出發帖人是誰。許愷試圖聯係網站,讓其將帖子刪除,可那邊的態度挺堅決,網上言論自由,除非發帖人自願刪帖,否則,他們做不到。
許愷沒辦法了,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池遇方麵一直未有動靜,他很難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對此事做出任何決策。
下午,許愷回到學校,一進校園,就感覺到有股不一樣的氣氛,很多同學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許愷大步朝前走,身後有人叫他。他停下來,回身,是安心。她站在這兒等了很久,小臉都被風吹紅了。
許愷停在那兒沒動,安心迎著他走過去。
她一臉嚴肅,顯然心裏有事。
許愷一夜沒怎麽睡,沉鬱鬱的臉上沒有光彩,顯然心裏也裝著事兒。
“池遇的事,你知道了?”安心問。
許愷點點頭,他已經努力了,可網絡的輿論就像暴風雨,是人力不可抗衡的。
“那些關於你的言論,你也看到了?”安心盯著他,小臉繃的很緊。
不知什麽時候,網絡言論的風向開始瞄準爆料人的身份,而被眾網友懷疑的爆料人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許愷的身上。
事態急轉而下,輿論從最初抨擊池遇忽然調轉槍頭,一致譴責爆料人許愷的不良作為。短短幾個小時,許愷成了整個事件的核心人物,網絡上又是一陣**。
許愷對此事並不知情,他離開俱樂部就沒再上網關注此事,他被安心問的一怔,這才拿出手機搜索相關內容。
“是你爆的料嗎?”安心問。
許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網絡上的言論就怕一邊倒。看來,又有一批水軍上來攪和了。
“我沒那麽無聊。”許愷沉著臉回答。
“為了掃清障礙,你利用網絡,打輿論戰,如果事情鬧大,池遇必受牽連,沒了競爭對手,你的全運會征途就會變的平坦了。”
許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自認不是什麽謙謙君子,但也沒有卑鄙到利用別人的隱私讓自己上位。要麽正大光明應戰,要麽就輸的堂堂正正,這種背地裏搞小動作的事情,不是他許愷的處事風格。
“你太高看我了。”許愷不想解釋,就算解釋,又有誰會相信呢?
“你突然回俱樂部,難道不是為了這件事?”安心不能接受一個滿心算計的人,這和小人沒什麽區別。
許愷眼睛紅紅的,網絡上的言論他可以當做沒看見,可安心不應該不相信他啊。
“該做的我都做了,我問心無愧。”許愷隻想說這麽多,這種情況下說再多也是無益的。
接下來網絡上出現了兩大陣營,一隊是抨擊池遇的,一隊是討伐許愷的,但很明顯,抨擊池遇的熱度正在逐漸減退,而討伐許愷的似乎越來越猛了。
許愷坐在電腦前,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麽,池遇方麵終於坐不住了,反戈一擊,趁著輿論的肆虐,成功將自己洗白。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網友們一旦認定有人故意抹黑池遇,勢必群起而攻之,自然,許愷就成了眾矢之的,從不關己事直接淪落為始作俑者。
果然,天黑之前,池遇所在的俱樂部在官方微博上發了一條聲明,聲稱有人故意捏造事實,抹黑隊員,事態對隊員本人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影響,不排除依靠法律來維護隊員的正當權益。
此聲明一出,迅速得到轉發與關注,一度衝進了熱搜榜,就連池遇本人也轉發了此微博,還特別強調這次事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一場鬧劇,他會拿起法律的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
吃瓜群眾更加亢奮了,這場網絡大戰堪比娛樂明星鬧緋聞,簡直又給大眾製造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許愷合上電腦,池遇選擇用這種方式回應大眾,儼然把自己扮成了受害者。而他,成了池魚之殃,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此時,俱樂部教練的電話打了進來,許愷看了一眼,隨手掛斷了。
安心也看到了那份聲明,就連阮琛都有關注,就在安心心裏七上八下的時候,阮琛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你一定也看到了那份聲明,你有什麽打算。”阮琛直截了當的問。
安心猶豫了一下,說:“現在網上的輿論對許愷很不利,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目前看,雙方應該都是受害者,爆料人另有他人。”阮琛的聲音在電話裏傳來,依舊帶著極為平穩的氣息。
安心一怔,許愷果然是被拉下水的。
“池遇方麵將計就計,用倒打一耙來保護自己的聲譽,而許愷,完全就是躺槍。”
安心聽著阮琛的分析,覺得確實如此。
阮琛繼續說下去:“爆料人現在應該害怕了,他本來不想拖許愷下水,結果,事與願違,如果能找到爆料人,事情就有了轉機,可目前看,爆料人打死也不會站出來。”
“那怎麽辦?就任事態繼續發展下去?許愷一定會被拖死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證實爆料人所報的料並非是捏造,而是事實存在的。”
“要麽就起訴,但結果隻能兩敗俱傷。”阮琛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
安心已經很明白了,如果用法律解決,雙方對簿公堂,難免各自形象受損,嚴重的話,兩人運動生涯也將受到致命的打擊。
“不起訴呢?”
“任由事態自然發展,這還是在池遇方麵不追究許愷法律責任的前提下。”阮琛頓了一下,繼續說“可想而知,事態發展成什麽樣,我不說你也猜得到。”
“會不會影響許愷的運動生涯?”
阮琛沉默片刻,說:“這個不好說,即便不受影響,他自己能過自己這道關嗎?”
安心靜了下來,以她對許愷的了解,他是萬萬不會說服自己當什麽都沒發生。
“如果起訴,我可以給你介紹律師。”
安心內心波動起伏,她從未想過池遇的家事有朝一日會這麽令她左右為難。
“我可以證實爆料人並非捏造事實……”
許愷和喬寧在打球。
許愷一句話不說,全程繃著臉,運球,傳球,投籃也是憑著自己的意願,根本不與任何人配合,這種打球的方式常叫人無可奈何。
喬寧也不多問,網絡上的言論不管真假,他始終相信許愷不是那種人。
甄恬走到籃球場,站在球場邊沿,往打球的少年身上望了一眼。喬寧看見甄恬,知道她是來找許愷的,便拍了許愷一下,下巴往甄恬的方向抬了抬。
許愷看見甄恬,無動於衷,繼續打球,甄恬看到許愷的反應,低下頭,扣著自己的手指。
“你怎麽不過去?”喬寧要斷許愷的球,兩人對峙的時候,他問了一句。
“打你的球,多事。”
喬寧笑笑,伸手一挑,籃球從許愷手裏騰空而起,喬寧腳下生風,擦著許愷轉到他的背後,穩穩接住落下來的籃球,回頭衝許愷挑釁的一笑,三步上籃,落入球筐。
許愷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喬寧的技術全麵,他想斷的球,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許愷有些累了,撤出球場,拾起地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喬寧跑過來,他看見甄恬依舊站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
“過去吧!有些話該說清楚還得說清楚,拖泥帶水的,不像你啊!”有同伴從他們身邊經過,揮著手打招呼,喬寧回他們“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許愷揚了揚眼皮,看了一眼甄恬,她正往這邊看過來,顯得有些焦慮又有些小小的期待。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別搞的跟仇人似的,畢竟是女孩。”喬寧套好外套,就去追他的同伴,跑到甄恬身邊,跟她打了聲招呼。
甄恬一臉恬淡,又往這邊望了一眼,她已經等了半個鍾,不怕再多等一會兒。
身後有了輕輕的腳步聲,許愷整理好後就轉過身來,甄恬已經站到他麵前了。
兩人一時無話,彼此的眼神隻在對方身上淡淡掃過,就又撇向了別處。半天,許愷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如果是為了網絡上的事,就不用說了。”
甄恬咬了下嘴唇,她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你有什麽打算?”她必須問,即使惹怒他。
許愷搖搖頭,緘默不語。
甄恬再度咬了咬嘴唇,有些話她不得不說:“現在不是你沉默的時候,是必須做出回應,讓那些沒長腦子的人閉嘴。”
許愷挑起眉毛,無聲的笑笑:“清者自清,說多錯多。”
甄恬眼裏閃過一抹痛苦的情緒,網絡千軍萬馬,踏過之後屍骨無存,他能不能挺過去,她很難猜得到。
“去找找方叔叔吧,看看這案子他有什麽建議?”甄恬說的方叔叔和他們的父母也都是多年的朋友關係,小時候幾個大人常聚一起,他們這些孩子自然也就多了玩伴。方銘,方舟是對孿生兄弟,小時候長的虎頭虎腦,甄恬常把他們叫錯。現在兄弟兩都在意大利留學,估計以後也是要在國外發展的。
“沒這必要。”
“你怎麽知道沒必要,現在網絡的言論對你非常不利。”
“這和你沒關係。”他說。
“怎麽沒關係,你是許叔叔的兒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甄恬眼睛紅紅的,若真沒關係,何苦自尋煩惱。
許愷淡淡一笑:“一起長大的人多了,這心你操不起。”
甄恬明白許愷的言外之意,他要和她劃清界限,兒時的玩伴,不可能會陪誰一輩子。
“你要不去找,我去。”甄恬是認真的。
許愷看著她,表情漠然:“隨便你,反正我是不會見他的。”
甄恬瞪著許愷,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固執……”
東校區附近的星巴克,阮琛和安心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兩人在等一個人,華威律師事務所的梁律師。
梁律師人還沒到,阮琛要了兩杯咖啡,邊喝邊等。
安心沒什麽心情,拖著下巴,表情怔怔的。
阮琛笑笑說:“這個ke?s在他眼裏,小菜一碟,關鍵是要怎麽打?”
“真的必須打嗎?”安心並不希望這件事鬧到法庭上,如果私下解決,是再好不過的。
阮琛明白安心的意思,輕輕的說了一句:“先聽聽梁律師的意見再說。”
安心隻好點點頭。
阮琛看了一下腕表,對安心說:“許愷會來嗎?”
“他沒說來,也沒說不來,反正我告訴他在這兒等他。”
阮琛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時間:“為了避免尷尬,梁律師一到,我就先撤,你們和梁律師直接溝通就好,外人在,我怕許愷……”
幾分鍾後,梁律師走了進來,阮琛起身去迎,兩人握手,彼此寒暄了幾句,便引著梁律師來到安心麵前。
安心站起身,在阮琛的介紹下,兩人也客氣的問候,握手,微笑。
坐下後,安心瞄了梁律師一眼,年輕,帥氣,往那一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沉穩,這和他的職業有很大關係,一看就知道此人有極好的心理素質。
後來,安心才知道,梁律師和阮琛是發小,這種情誼,才使得他在百忙之中願意接手這麽小的ke?s。
阮琛和梁律師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臨走前,阮琛在安心耳邊低語道:“不用緊張,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阮琛走後不久,許愷才姍姍來遲。
他今天看起來狀態很差,安心頭一次看到蓬頭垢麵的他出現在公共場合,不免有些心揪,才一晚,他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了。
許愷雙手插在褲兜裏,晃著就過來了,站在兩人麵前,仍是一副散漫的樣子。
安心趕緊拉著許愷,給梁律師介紹。梁律師微微一笑,說道:“許愷,許欽是你父親,海城最年輕的擊劍手,成績斐然。”
果然,成功的人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他早就對許愷做了全麵的了解。
許愷挑著眉,用輕慢的眼神看著梁律師,他本來不想過來,可他不願再讓安心失望。那天她那樣質問他,比用刀子剜他的肉都疼,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他,他都覺得無所謂,唯獨安心不一樣。
“看來,你來之前準備的很充分,坐吧。”許愷用腳勾過來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梁律師看了看安心,什麽都沒說,跟著坐下來。
三個人有短暫的沉默,各自都有心思。
過了一會兒,安心抬起眼,看著梁律師,問道:“梁律師,我們想聽聽你的建議。”
梁律師垂下眼瞼,看著麵前的咖啡杯,沉思片刻,說:“有的打,不過隻會兩敗俱傷。”
安心看了許愷一眼,繼而又轉向梁律師:“私下和解呢?”
梁律師搖搖頭,說:“你要弄清楚,許愷的身份,他不是爆料人,何來的和解呢?隻會叫對方認為,許愷做賊心虛。”
安心沉默了。
“要打,也要有個叫對方無力還擊的破口,目前,隻有等對方給我們送這個破口了。”梁律師輕呷了口咖啡,目光在對麵二人身上輕輕掃過。
“他們會送嗎?”安心問。
梁律師勾著嘴角,笑意淺淡:“不好說,他們一天沒有向許愷喊話,我們就要多等一天。”
安心思忖片刻說:“就是說,他們也沒有許愷爆料的確據,對嗎?”
“沒錯,所以,我們最好是以不變應萬變,看看他們還有什麽動作。”
梁律師輕輕一笑,說:“這隻是其一,你們可以參考。”
“其二呢?快點兒說。”許愷有些不耐煩了。
梁律師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可以另辟蹊徑,或是找到爆料人,或是可以證實爆料人所爆之料的真偽,一擊即中,讓對方徹底歇菜。”
這個提議看似機會渺茫,卻是唯一可以反敗為勝的。
“怎麽找?爆料人現在恐怕連屋都不敢出了。”許愷嗤笑,覺得這個本身想法就不切實際。
“找不到爆料人,我可以證明爆料內容的真偽。”安心看著許愷說,表情異常的鄭重。
“你?”許愷不解。
於是安心把整件事當著梁律師的麵又複述了一邊,聽到最後,梁律師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和許愷的關係被挖出來,你的證言並不可信。”
安心與許愷對視一眼。
“我們隻是同學而已。”安心及時強調。
許愷微怔,同學關係,她撇的那麽清楚,毫不猶豫。
梁律師閱人多年,什麽關係騙不了他的一雙眼睛:“除非你母親願意出麵……”
梁律師話還沒有說完,許愷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眼怒視著梁律師,說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扛,不用牽扯太多的人。”
梁律師有些詫異,許愷這樣衝動,隻會讓自己變得更加被動。
許愷不等梁律師做出任何回應,拉起安心就走,經過服務員身邊,扔了兩張鈔票。
安心被動的跟著許愷,不時地回頭看梁律師,滿臉盡是歉意。
許愷拉著安心一口氣走出去很遠,終於在沒人僻靜的角落停了下來。安心用力扯開許愷的手,臉上有些難看。許愷一把扯住,把她拉到身前,低著頭問:“誰叫你善做主張去找那個姓梁的?”
安心嘟著嘴,回來一句:“我不想你死的太難看。”
許愷笑了,看安心的眼神卻是一本正經的:“誰說我會死的很難看?”
“就你這性格,沒人救得了你。”
許愷挑起安心的下巴,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不需要……”
“算我多管閑事了。”他那麽愛挑她的下巴,她不掙紮,讓他挑個夠好了。
“你已經插手了,別想再脫身。”他的眼睛直直的落下來,看進她的瞳仁深處。
安心不想與他對視,繃著勁兒別開腦袋。
許愷突然雙手捧住她的腦袋,慢慢將臉壓下去。
安心有些緊張了,他不止一次這樣對她,可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她眼前一暗,嘴唇突然就被他含住了,一瞬間,他的氣息充盈了她的口腔,濕熱軟滑,帶著絲絲甘苦的咖啡味道。
許愷的唇舌沒有停留多久,用力吸了一口,驟然放開。
“你瘋了……”她喊了一句。
許愷撩開她額前的頭發,她的小臉因羞紅而顯得格外嬌豔,他第一次覺得她清純的樣子是那麽的令人憐惜。
“這回是真的脫不了身了吧。”他壓低了聲音,卻透著性感的挑逗味道。
“無賴……”
許愷的唇又蹭上來,安心一偏頭,他的唇輕輕擦著她的臉頰而過,他撲了個空。
安心避開,連身子都向後退了一大步,看著許愷有些怏怏的神情,她咧咧嘴說:“心可真大,誰都不服,就服你。”
許愷瞪她一眼:“我想了一夜,有些事,誰先認真,誰先輸,池遇現在應該比我還著急。”
“為什麽?”
“我不是律師,但我知道,無風不起浪,稍微動動腦子,就會想明白。”
安心一時沒明白了,問道:“想明白什麽?”
許愷沉默了片刻,往安心身前靠了靠,說:“他和我玩輿論戰術,那我就跟他比一比心理戰術,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強者。”
“你的意思……”安心眯著眼睛,越來越看不懂許愷了。
許愷沒搭理安心,從她身邊走過去,安心趕緊追了幾步,跟在他身後,追問道:“你有對策了?”
許愷側頭看著安心:“你居然知道池遇那麽多事,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安心瞥了許愷一眼,說:“幸虧之前沒告訴你,不然,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俱樂部選在這個風口浪尖,為許愷接了一個商業活動。某商場體育用品專門店開張,許愷去走了把秀。
安心現在是許愷的助理,當然同行。看著許愷身穿品牌店的主打服裝,在台上來來回回的走動著,安心很不明白俱樂部接這種商業活動的用意何在?
現場圍了不少人,雖然許愷不是什麽炙手可熱的娛樂名人,但在海城最起碼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加之當下網絡上的熱度,吃瓜群眾當然不會錯失“捧場”的機會。
果然有媒體在,按下快門時,許愷衝著鏡頭笑的自信又張揚,好像根本沒受網絡攻擊的困擾。
活動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圍觀的人群退了一批又來一批,安心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覺得許愷這次有些張揚的過了頭,明天的媒體指不定怎麽評說此事呢。
活動總算結束,安心領著許愷去換衣服,品牌店裏裏外外擠滿了人,商家這回可是樂壞了,一開始還有所顧慮,怕網絡上的事波及到實體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現在看,不管你是大明星還是小角色,隻要熱度夠了,大家都願意湊個熱鬧。
許愷在裏麵換衣服,安心站在外麵等,隔著一條布簾,安心嘀嘀咕咕:“這個時候不該低調點兒嗎?瞧你嘚瑟的……”
安心蒙了,這是要幹嘛?秀身材?安心的視線由上至下,最後停在那一小塊布料上,自然的弧度,流暢的曲線,滿滿的,有股蓄勢待發的蓬勃氣勢。
安心再也看不下去了,趕緊雙手捂眼,口齒不清的叫著:“神經啊,快拉上……”
許愷壞壞的笑著,看都看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
“再話多,我連最後一件也脫了。”
“你敢……”安心羞臊著直跺腳,趕緊轉過身去。
布簾“唰”的又合上,安心扭過臉,透過指縫看換衣間,布簾拉的嚴絲合縫,她這才鬆了口氣。
心跳的還是快了點兒,可臉上卻露出竊喜的笑意,身材超正點,皮膚也好,不知道觸上去的手感如何……
布簾再度拉開,安心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著穿戴整齊的許愷。
“胡思亂想。”他斂起笑意,瞪了她一眼。
安心仰著頭,看他從身邊走過,小聲嘀咕了一句:“胡思亂想個鬼,是你不正經……”
許愷聽的清清楚楚,倏地停住,側頭看她:“大點兒聲說。”
“說什麽?”安心裝傻充愣,先他一步,走在前。
兩人離開商場,站在廣場一側等商家開車送他們回去。安心看看時間,下午沒課,還有大把時間,不如回趟家,順道還可以再多挖點池遇的料。
安心看看許愷,說:“我打算回家一趟,叫他們送你就成。”
許愷眯著眼睛看她,晌午的陽光不熱烈,卻也明晃晃的,他抿抿嘴,說了一句:“去見家長?”
安心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回家,跟他有什麽關係,家長是隨便見的嗎?
“親都親了,見家長遲早的事。”他笑眯眯的,不懷好意。
安心氣的直瞪眼,這家夥說話越來越直接了,以前暗撩,現在明撩,反正都是撩,越撩越上癮。
“帶上我?”他俯下腦袋,問她。
安心餘光瞥見送他們的車正開過來,她推了他一下,轉身就往車上跳。許愷長手長腳,比她速度還快,在她的屁股還沒在座椅上坐穩,許愷已經從車後門鑽了進來。
“送你們去哪兒?”司機問。
許愷仰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的說:“問她好了,她去哪兒,你就開去哪兒。”
車子駛離市中心,往老城區的方向開去。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司機選了首歌,按了播放,立刻,車廂裏音樂緩緩流淌。
安心窩在椅子裏,她在琢磨該怎麽向老媽介紹許愷呢?無緣無故帶回去個男生,媽媽是過來人,這點事兒還看不出來嗎,可現在,他和許愷究竟算什麽關係呢?
從司機前上方的後視鏡裏,安心正好可以看見許愷的臉,他微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總之他臉上平靜安然,像似很享受這樣的出行。
許愷睜開眼,隻能看見前麵的靠背,她整個人都藏進椅子裏。
車子終於無路可走,前麵的街道變得越來越擁擠。
安心對司機說:“隻能開到這兒了,前麵進不去。”
許愷向車外掃了一眼,說是街道,不如說是胡同更確切,一些店鋪把東西都擺在了路麵上,使得本來就不寬的路麵變得更加狹窄。一些孩子跑來跑去,過往行人穿梭不停,顯然,這裏居住的人又多又雜,從樓上窗口晾曬的衣物就能看得出來。
安心下了車,故意看了看許愷的表情,他也許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一定不太習慣。
“我們這兒又髒又亂,不叫你來,你偏來,後悔還來得及,在路邊叫輛計程車就可以回去了。”安心替司機關好車門,再瞥一眼許愷,直接往前走。
許愷聳聳肩,跟了上去。他一臉新奇,不停的東張西望,偶有孩子撞在他身上,他摸摸孩子的頭,讓他們慢著點兒跑。
安心回頭看他,並未在他的臉上看到失落嫌棄的表情,相反,他還表現的很興奮,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安心從小就住這兒,街坊鄰居都認識她,她不停的和人打著招呼,樣子親切可愛。
“你是你們這兒的名人吧,高考女狀元。”許愷跟了幾步,就追上她,和她並排走。
安心故意加快腳步,想和他保持距離,因為街坊鄰居難免有多事的,看她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一定以為是在談戀愛。
果然,買煙酒的食雜店老板娘翠姨大老遠就和安心打起了招呼,待安心走進,翠姨的眼睛就直直的落在許愷身上,嘴裏驚呼著:“呦!小安心上了大學就是不一樣了啊,這挑男朋友的眼光也是不錯呢!哪兒人?外地的?這小夥兒長得可真帥氣呢……”
安心紅著臉,衝翠姨笑笑,什麽話都沒說,就往前走了。
許愷禮貌的點點頭,快步跟上,身後翠姨小聲嘀咕了一句:“來不來就交男朋友了,窮顯擺……”
許愷覺得這話很難聽,頓住腳步就想問問那個翠姨什麽意思。剛要轉身,他的胳膊就被安心扯住,她瞪他一眼,埋怨道:“不讓你來你偏來,給我找麻煩。”
許愷沒說話,這種環境下,他的出現必會給安心帶來不小的壓力。
經過李奶奶生前住的那棟樓,安心停下來,指著三樓的一個窗口,告訴許愷:“池遇奶奶就住這三樓,自從池遇爸爸死後,李奶奶就一直一個人生活。”
許愷望著三樓窗口,忽然窗子裏有人影閃過,接著旁邊的一扇窗被人拉開,一隻手伸出窗外,用力在牆上抽打著坐墊。
“家裏有人?”安心有些詫異,李奶奶剛過世不久,想必是池遇的媽媽過來老屋收拾衛生。
愛素說著就出了樓洞,安心叫住母親:“他們家人呢,老太太死了,這房子也不要了?”
愛素搖搖頭,一臉的無奈:“池遇媽媽病了,這不打電話叫我給看著點兒嗎?”
安心嘴一撇,說道:“報應。”
愛素瞪了安心一眼:“小孩子,不要胡說,快回家,媽一會就回來。”
愛素走後,安心帶著許愷上了樓。
房子不大,兩居室,收拾的幹淨整潔。安心讓許愷坐在沙發上,自己去廚房燒熱水,她家沒咖啡,隻有茶,而且還不是什麽名貴的茶。
等安心端著沏好的茶水走出來,許愷正站在書櫃前,在一排書架上,有一張安心小時候的照片。
“你小時候是個胖子。”許愷嬉笑著,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所以一直沒怎麽長高。”安心不介意他語氣裏的嘲弄。
“我小時候也挺胖,長大後,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一直在努力,不要讓自己長殘嘍。”
安心瞪了他一眼,什麽意思,是說她已經長殘了?
許愷坐回到沙發上,正好和安心麵對麵,兩人相視,笑了笑。
過來一會兒,他問:“你和池遇也是從小就認識?”
安心搖搖頭:“不是,李奶奶五年前搬來的,搬來之前,兒子就已經不在了,搬來後沒多久,池遇媽媽就改嫁了,我從來沒見過池遇和他媽媽。”
“他爸爸有病,得癌症了?”許愷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好像是車禍。”
許愷不知道在想什麽,微微愣了神。這時愛素拎著一兜東西回來,一進門就說:“我現在就給你倆弄吃的,吃了飯再回學校。”
安心走過去,就摟住了媽媽,她有一段時間沒吃媽媽做的飯菜了。
母女倆一同進了廚房,愛素笑嗬嗬的壓低聲音,問女兒:“男朋友?看著挺不錯的。”
安心紅了臉,扭捏著搖頭:“還不到那個階段,誰知道會是誰的男朋友。”
愛素戳了一下安心的腦門,笑著說:“你都是大人了,隻要你覺得好,媽一定支持你。”
安心摟著愛素,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
愛素忙活起來,安心在一旁打下手,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廚房裏不時傳來笑聲,引得許愷伸長脖子往廚房裏張望。
安心在洗青菜,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甩甩手,走到愛素身邊,問道:“池遇改姓池,這件事街坊知道嗎?”
愛素一邊炒菜一邊回答:“家醜不外揚,李奶奶怎麽開得了口說這些。”
愛素扭頭看一眼女兒:“她信得過我。”
安心心下已經明白,這件事恐怕還有人知情,可拿出來能製造輿論的,估計又不會是和池遇非常親近的人。
這個人究竟和池遇有多大的仇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