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屯事件

日本間諜密謀剿殺北京的共產黨人;土肥原賢二句結張作霖,進行血腥的合作

1927年,西伯利亞的寒流悄悄地向塞外退去,和煦的春風徑拂人麵。東久邇宮親王作為日本裕仁皇太子的私人全權代表這時來到了北京,化名住在西山腳下,由賽大俠暗中保鏢,執行協調官廷政策和駐在中國的其他間諜人員的秘密使命。賽大俠年近四十,早年曾在日本間諜川島浪速創辦的警察學校中習文練武。土肥原賢二也隨著東久邇宮親王來到北京,秘密活動張作霖撲滅華北地帶的“赤化”風潮、屠殺京城的共產黨人。

一天上午,由日本回國不久的肅親王的遠房侄子憲飛向土肥原賢二匯報北方共產黨的領袖李大釗躲進蘇聯駐華使館內,暗中指揮馮玉祥的國民革命軍出撞關、戰河南的情報。看見手下小田五郎走進屋來,土肥原賢二嚴肅地問:“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怎樣?”

土肥原賢二所說的任務,是要小田五郎派一名精通京城習俗、會做一手中國飯菜的日本浪人,化裝成中國廚師混進蘇聯大使館,借給李大釗等共產黨人做飯之便,暗中了解中國北方共產黨人的情況。小田五郎當即取出一張書寫得密密麻麻的公文紙,雙手呈交給土肥原賢二:“這是住在蘇聯大使館內的共產黨人名單,請您過目。”

土肥原賢二仔細地看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嚴肅地說:“完成得很好!請你通知他,盡快地再畫一張使館內的要圖,尤其是要把李大釗的住處寫得詳盡些。事成之後有重賞!”

“是!”小田五郎答道。

憲飛說:“有了圖,又有什麽用?我們還是不能飛進蘇聯大使館,把李大釗這幫共產黨人抓出來!”

“你怎麽就知道不能?”土肥原賢二惡狠狠地瞪了憲飛一眼,很是不滿意地說。

“國際例是不能違犯的啊!”憲飛小聲地抗辯,又補充說,“我想,貴國公使芳澤也不會同意的。”

“這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張。”土肥原賢二又以教訓的口吻說,“你們中國有一句格言說得很好:事在人為。我認為在現今的中國,隻要努力,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業。”

”是!”

憲飛將信將疑地看著胸有成竹的土肥原賢二,暗自不服地說:“我看您如何辦成這件大事吧。”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土肥原賢二伸手拿起電話,漫不經心地說:“喂!我是土肥原,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奉大使閣下的指示,請您立刻趕到西山去見他。”

“是!”

西山腳下,綠樹叢中,掩映著一處安靜的四合院。正房是明三暗五的起脊瓦房,平展展的庭院中,有兩棵挺拔的香椿樹,在春風輕輕地拂動下,已經抽出嫩黃的香椿芽;樹下有一條清澈的小溪,由圍牆外的山中涓涓流來,穿過另一麵圍牆,又向著京城的方向流去;溪流的旁邊,有一位清末遺少打扮的中年人,他荷鋤彎腰,開渠放水,精心地澆灌著葡萄架。有頃,他緩緩地立起身,對著就要轉到中天的紅白舒展了一下上肢。

他,就是隱居在西山腳下的東久邇宮親王。但他現在的身分卻是清王朝沒落的遺少。這些天來,他深居簡出,從不同外麵的日本人和中國人發生關係。與他作伴的除賽大俠外,還有一條他心愛的狼狗。日本駐華使館,也隻有芳澤公使一人知情,連每天給他送情報的信使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每次見麵,隻用“西山”的代號稱之。雖說他過的是隱士的生活,可他心中卻裝著中國南北的全局,以及日本國內的政壇。

突然,護院狼狗的吠聲,報告有客人來臨,來人就是曾被聘為蔣介石私人顧間的日本參謀本部間諜鈴木貞一。

鈴木貞一來華不久,他的隸屬關係就轉到了東久邇宮的門下。今天,他是奉命前來匯報工作的。

東久邇宮親王和鈴木貞一是初次相見,應當說雙方的第一感覺都是不錯的。鈴木貞一久聞東久邇宮的威名,出他所料的是這位親王是如此的隨和;東久邇宮親王早從土肥原賢二的口裏獲悉了鈴木貞一的情況,他不曾料到的是這位能左右蔣介石的中年軍官有著調悅的風度。時至午時了,東久邇宮親王以蔥花油脂餅、香椿芽炒雞蛋,外帶小米綠豆粥這種典型的中國北方的便飯,款待了遠道而來的鈴木貞一。飯後稍息,東久邇宮親王呷著香片茶水,認真地聽著鈴木貞一此次中國之行的經過。當鈴木貞一講到先到武漢找到老肌友黃郭,獲知蔣介石在南京,隨即又通過老朋友張群才和蔣介石取得聯係時,東久邇宮抑鬱地問:“蔣介石作為北伐軍總司令,為什麽不進駐武漢,反而移師南京呢?”

“文章就出在這裏!”鈴木貞一微笑著解釋,“武漢是國民政府所在地,而控製國民政府實權的不是國民黨的左派,就是共產黨的領袖人物。他這個握有兵權的總司令,不願意聽憑這班人的擺布。”

“那他計劃怎樣按自己的意誌行事呢?”

“原來設想,強行把武漢的國民政府遷到南昌去,遭到多數政府要員的反對,尤其是坐鎮北京蘇聯大使館內的李大釗等人,以國民黨中央執行常委的名義,寫了一封致中央常委的公開信,否決了蔣介石遷都南昌的提案。”鈴木貞一望了望不無遺憾的東久邇宮親王,續道,“現在,他準備與武漢的國民政府分庭抗禮。”

“噢,是這樣的……”東久邇宮親王驚喜地抬起了頭,“你見到這位老同學了嗎?”

“見到了。”

“他還像當年出訪蘇俄的時候,思想偏激得那麽可愛嗎?”

“不!不……完全是另一副麵孔了。”鈴木貞一狡黯地一笑,“他對我笑著說:這就叫審時度勢,為我所用嘛。”

“哈哈……好一個識時務的俊傑!”東久邇宮笑得是那樣開心,‘他對共產黨是怎樣看的?”

“他說得很隱晦,”鈴木貞一取出一本小冊子,雙手交給東久邇宮親王,“這是他寫的《建國方略》一書,是送給我個人看的,您閱後就全明白了。”

東久邇宮親王隨意地翻著《建國方略》一書,好長時間沒有說什麽。

“不過,他對我明確地說過:我打算用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和共產黨人的關係問題,你就放心吧,我到南京就正式表態,你等著瞧吧!”

“他沒有向你透露表明態度的內容嗎?”東久邇宮親王碎然變得焦急地問。

“沒有!不過……”鈴木貞一有意地停頓了一下,“他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老同學,不要再問了。一句話,天機不可泄露。”

東久邇宮親王作為間諜巨魁,完全地領略了蔣介石的天機:一旦他回到南京,便會立即揮起屠殺共產黨人的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東久邇宮親王又詳細地詢間了鈴木貞一和蔣介石的同窗之誼,以及蔣介石在士官學校留學期間還有哪些日本朋友後,又單刀直入地間:“在你們的交談中,蔣介石是怎樣看待日中關係的?”

“他十分肯定地答複我:為了使東亞不淪為歐美的殖民地。中日兩國的合作是必要的。”

東久邇宮親王驀地站起身來,緊緊地握住鈴木貞一的雙手,激動不已地說:“我代表天皇陛下感謝你,感謝你為日本帝國打開了通向中原大地的另一扇大門。”

鈴木貞一委身於多事之秋的中國,以他過人的間諜才智逐漸地成熟起來。他並沒有沉浸在所謂的功勞之中,因為在他和國民政府大員們的交談中,尤其是拜訪蘇聯顧問鮑羅廷的時候,不但獲悉了“中國由於太窮,革命道路將是曲折的,但建立在共產主義上麵的革命,不久將會在中國發生”的理論,而且還知道了最有威望的共產黨的領袖人物是李大釗,蟄居北京的蘇聯大使館內。因而,他不無擔心地說:“目前,蔣介石隻能解決大江以南的赤禍,而北京一帶的共產黨……”

“我已經安排了專人負責這件事。”東久邇宮親王成竹在胸地搶先說道。

“誰?”

“土肥原賢二。”東久邇宮親王看了看大喜過望的鈴木貞一,遂取出金殼懷表瞧了瞧,“他就要來了。”

太陽剛剛轉到西山背後,東久邇宮親王的住所便呈現出非同一般的暮色景象。晴朗的天空依然是嫵媚的陽光,四周的樹木和建築卻被暮時的黛色所塗抹。東久邇宮親王和鈴木貞一正在欣賞山村暮景之時,土肥原賢二風塵仆仆地闖進院來。三人寒暄過後,就近坐在香椿樹下的石凳上,開始了交談。東久邇宮親王開門見山地問:“住在蘇聯大使館的共產黨人的名單搞到了嗎?”

“搞到了!”土肥原賢二取出那份名單,雙手交給了東久邇宮親王,轉眼看見微微作笑的鈴木貞一,心照不宣地間,“南方的事情還順手吧?”

“一切如意!”鈴木貞一在土肥原賢二麵前不敢自傲,玩笑地說,“共產黨的黨魁是南陳北李,我的對手陳獨秀,比你對付的李大釗要好辦多了。”

“是啊!”土肥原賢二嗜歎不已地說,“再說,南方的蔣介石,比北方的張作霖也精明多了!最難辦的是,李大釗有蘇聯大使館做庇護所,使我們不能為所欲為!”

東久邇宮親王收好這份共產黨人的名單,十分幹脆地說:“上肥原君,先把你執行這項計劃的困難擺出來,我們一塊兒研究、解決。”

土肥原賢二剿殺北京共產黨人的全部計劃,就是勸說張作霖派兵衝進蘇聯大使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網打盡以李大釗為首的共產黨人。欲要完成這項違犯國際公法的計劃,第一個困難是,必須說眼張作霖同意出兵。而代表帝國內閣利益的盯野武馬不會同意,並一定會從中作梗;第二個困難是,必須通過帝國駐華使館,暗自說服各外交使團不幹涉張作霖的行為。而使館的最高領導―芳澤公使絕不會去做這項破壞國際慣例的事;第三個困難是,必須有一位能協調叮野顧間和芳澤公使的人,否則仍然無法完成這項計劃。

東久邇宮親王望著憂心忡忡的土肥原賢二,高興地說了一句:“天助我也!”接著他說,他接到了國內的報告,為確定日本對華方略,裕仁天皇準備在批準新的內閣之後,隆重地召開“遠東會議”。近期之內,芳澤大使、叮野顧問等人都要奉調回國,出席這次重要的會議。最後,他微微地笑著說:“怎麽樣?你所說的前兩個困難,不就化為烏有了嗎?”

“對!對……”土肥原賢二又驀地沉下瞼色,“親王閣下,您必須當機立斷,物色一位精明強幹的組織者。”

“你看呢,鈴木君?”東久邇宮親王有意地間。

“非土肥原君莫屬!”鈴木貞一果斷地答道。

“好!和我的意見不謀而合。”東久邇宮親王爽快地指示,“中國有句俗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土肥原君,你就放手大膽地幹吧!”

“張作霖那邊……”

“我自然會讓使館通知這位張大帥!”東久邇宮親王看了看麵帶難色的土肥原賢二,“在叮野顧問回國期間,由你全權負責辦理兩國的關係。至於事發之後內閣追究責任,由我給你頂著。”東久邇宮親王說罷沉吟片時,“土肥原君,你認為時下的當務之急是什麽呢?”

“一是取得各國使團的諒解,再是說服張作霖敢於出兵衝進蘇聯使館。”十肥原賢二停頓稍許,又果斷地說,“不過,請親王閣下放心,我願和鈴木君比賽,爭取張作霖趕在蔣介石的前麵,揮起屠殺共產黨人的刀!”

東久邇宮親王多年從事謀略工作,他不但能分析敵對營壘的戰略,而且還能依靠察顏觀色,準確地判斷出部屬的心理活動。自從他說出日本內閣行將更迭,並隆重舉行“遠東會議”的信息後,發覺鈴木貞一時時走神,似在思索什麽重大問題。他笑著問:“鈴木君,你是否想趕回國內去參加‘遠東會議’?”

“是的!”鈴木貞一望著漫不經心的東久邇宮親王,“我希望有更多代表我們政見的人參加會議。”

“你的意見完全正確。”東久邇宮親王轉身看了看沉思不語的土肥原賢二,“說說你的意見。”

“我完全讚成親王閣下的高見!”土肥原賢二闡述了輿論的作用之後,又說,“鈴木君有舌辯之才,應當團結帝國更多的儒子,為我們遠大的偉業服務。”

“我也有些想法,回國後準備建立一個研究會。”鈴木貞一轉身瞧了瞧東久邇宮親王,風趣地笑著說,“按照中國的講法,為諸位老大哥吹吹喇叭,抬抬轎子。不知親王閣下同意否?”

“同意!同意……”東久邇宮親王讚同地說。

芳澤大使和盯野顧問回國以後,土肥原賢二伺機行事。待他得到蘇聯駐華使館內的要圖,並得到東交民巷各國駐華使節“完全的諒解”之後,便親自造訪了奉係軍閥的頭子——“胡帥”張作霖。

張作霖,字雨亭,奉天海城縣人。早年家貧,四處浪跡,與賭棍流氓廝混。甲午戰爭碎起,他毅然從軍,不久解甲歸裏,以獸醫為生。這時,遼河下遊失業的群眾與散兵遊勇紛紛豎起綠林旗號―俗稱“胡子”,從事劫奪。他以醫治軍馬的關係廣結“胡子”,時人視為“窩主”,並掌握了一支“胡子”兵。辛亥革命以後,奉天成立了“國民保安會”,張作霖出任軍事部副部長。幾經滄桑,他終於被任命為奉天督軍兼省長。同時,在日本人的支持下統一了關外三省,並創建了一支能問鼎中原的奉軍。

張作霖的崛起和稱霸,與其他北洋係軍閥頭子是不同的。他既無宦途履曆,又與中央政府無緣,完全仰仗他那善於投機鑽營的本領。提起張作霖,後人往往以為他不過是“一介武夫”、“頭腦簡單”。其實不然,他是長於權謀數術的。他的親信稱他為“臨機應變的泰鬥”,“兩隻狐眼,機警過人”,“他不是軍事家,而是政治家”。張作霖也為自己總結了兩句話:“智深須有忍,將勇貴能謀。”這些都說明:張作霖是一個“機略縱橫”的軍閥頭子。

在過去的曆史中,由於共產黨人在暗中運動,曾經發生過郭鬆齡聯合馮玉祥倒奉的兵變,致使張作霖險些喪命。因此,他和共產黨人結下了不解之仇。近來,北伐軍**,所向披靡,他也認為這是共產黨人所為,所以,在他出任安國軍總司令的當天,公然舉起了“反共討赤”的大旗。

張作霖的帥府官邸戒備森嚴,門口的崗兵,都拿著長槍大刀,一對對十數對兩邊站立,排成行列。土肥原賢二獲準入內以後,昂首穿過刀槍高架的廊道,內心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事後他曾憤然地說:“這種胡子習氣不改的人怎能成大氣候?一定要選到能頂替他的人。”

由於盯野武馬的關係,張作霖對土肥原賢二的印象很壞。如果不是商討共同關注的反共討赤大計,他絕不會約見土肥原。在待人接客方麵,張作霖有著一套行之有效的法規:以硬製硬,以軟待軟。今天,他也給土肥原賢二來了個下馬威!

土肥原賢二走進華貴的會客室,一空無一人,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想破口大罵幾句。他稍許思忖,暗自冷笑著說:“給我來了個冷宮禮!”正當他走留不定的時候,悄然走進一個風韻殆盡的婦人,說罷“請貴客稍候,大帥才起床”遂又走出客室,土肥原賢二是熟悉中國的禮儀的,以婦人―尤其是半老徐娘式的婦人出麵接待男客,不僅是對客人的蔑視,而且還寓意警告來客:“你隻配和這樣的婦人交談!”

土肥原賢二獨自一人坐在空****的會客室裏,時間過去足足有一個小時了,門外終於傳來了他熟悉的說笑聲。他有意取出一份材料,雙手捧在麵前,裝出一副完全沉浸其中的樣子,對這位張大帥的到來不曾聽見。

往日,張作霖會客,隻要粗俗的笑罵聲一響,客人就會誠惶誠恐地迎到門前,躬身垂首.畢恭畢敬地把他迎進客室。今天,雖說他在門外的廊道上笑罵聲山響,會客室裏卻不見一點動靜。他禁不住地暗自罵了一句:“媽拉個巴子的!把我張大帥放到了什麽位置上?”他快俠不快地走進會客室,看見上肥原賢二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蹺著二郎腿,自管看著手中的材料。張作霖怒從心頭起,差一點罵出“媽拉個巴子”來。正當他欲要轉身拂袖而去的時候,驀地又想起了自己洛守的至理名言“智深須有忍,將勇貴能謀”來了,他有意壓下碎起的怒火,臉上露出欣喜的笑顏,歉意悠悠地說:“失禮了!失禮了……因昨夜入睡太遲,今早一覺就睡過去了,讓土肥原先生久候多時,很是不安啊!”

土肥原賢二抬起頭,看著身穿睡衣的張作霖滿麵堆笑地朝他走來,慌忙起身迎上前去,緊緊握住張作霖的一隻手,另一隻手有意抖動著手中的材料,歉意地說:“都是這些有趣的材料抓住了我,連大帥走進來都不曾聽見。”

張作霖自然明白這是逢場作戲,可他也有意地把假戲真演下去。他故作熱情地請土肥原賢二坐在自己的身旁,侍從獻上茶後,他禮賢下士地問:“是什麽重要的材料啊,把鼎鼎大名的土肥原先生都吸引住了?”

“這是剛剛收到的一份密件,”土肥原賢二有意加重了口氣,“它直接關係到大帥下一步的軍事行動。”

“噢?是這等重要的材料,可否講給我聽聽?”

“可以,可以……”

接著,土肥原賢二說明馮玉祥的國民軍攻占西安以後,準備采用李大釗為之製定的“固甘援陝,聯晉圖豫”的八字戰略方針,近期將在渲關誓師東進,等徹底消滅吳佩孚的餘部之後,再和蔣介石的北伐軍合兵一處,揮戈北上,並提出了“消滅奉軍,飲馬黑水”的口號。

有關馮玉祥的國民革命軍的軍事行動,張作霖早有所聞。然而,對蟄居蘇聯大使館內的共產黨人李大釗,為馮玉祥製定“固甘援陝、聯晉圖豫”的八字戰略方針,卻聞所未聞。他沉吟有時,將信將疑地說:“共產黨真的有這樣大的能耐?”

“請看吧!”土肥原賢二雙手把材料呈給張作霖,“這是帝國派到馮玉祥部的顧問發來的情報副本,詳細地記述了馮玉樣和共產黨的往來。”

張作霖一氣讀完了這份材料,遂又用力摔在桌麵上,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媽拉個巴子的,不把眼皮底下的共產黨斬盡殺絕,我誓不為人!”

“請問,大帥靠什麽去殺眼皮底下的共產黨?”

“我……他媽的有軍隊!”

“東交民巷是使館區,大帥您違犯國際慣例,想把軍隊開進蘇聯大使館?”

“這……”

“一旦引起國際爭端,大帥又如何處之?”

“這……”

“這還不是問題的核心!就算是大帥的部隊衝進了蘇聯大使館,您知道李大釗住在什麽地方?是否早已化裝溜出了使館?”

土肥原賢二連珠炮似的提間,把張作霖打得啞口無言,使張作霖處在不多見的難堪境遇。土肥原賢二卻突然收住了問話,端起麵前的蓋碗香茶,低著頭小口地品嚐,似不屑再看身旁的大

帥一眼。他這種反常的舉動,極大地刺激了張作霖的自尊心。這位胡帥真想命令侍衛,把這位引而不發的上肥原賢二拿下,用盡所有的刑具撬開他的嘴,把一切“反共討赤”、緝拿在蘇聯大使館內的李大釗的辦法全都說出來。但是,他再次壓下了滿腹的火氣,強作笑顏地說:“你有衝進蘇聯大使館內,緝拿李大釗這些共產黨人的辦法嗎?”

“有!”土肥原賢二放下手中的蓋碗香茶,故作鎮靜地笑著說,“借用貴國三國時的一句話說,我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這句話對張作霖而言是中聽的,因為土肥原賢二把他比作了孔明。他湊趣地笑著說:“我張某人雖無諸葛亮之才,但也說不定能助你一陣東風。”

“我所需要的東風,就是敢於衝進蘇聯大使館的雄兵。”土肥原賢二感歎地說。

“需要多少兵,我他媽的全包了!可衝進蘇聯大使館,引起國際爭端……”

“我包了!”接著,土肥原賢二說明已和荷蘭公使歐脊納取得了聯係,一旦事件發生,他將以東交民巷公使團首席公使的身分發表聲明:俄國不在《辛醜條約》簽字國之列,故外交團亦無法製止中國軍警搜查其在東交民巷區域內所設立之機關。最後,他顛著高蹺的二郎腿,笑著說:“這樣一來,隻有蘇俄一家向您提出抗議,結果一定是孤掌難鳴。”

“好!好……說幹就幹。”張作霖驀地又想起什麽,“你知道這些共產黨人住的地方嗎?”

“知道!”土肥原賢二取出一份略圖,“這是李大釗等人在使館內的分布圖,請大帥過目。”

張作霖接過圖紙一看,又是驚喜,又是震恐。驚喜的是弄清了李大釗等人的住處,一旦動手,必將一網打盡;展恐的是這位土肥原賢二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當他的目光投到漫不經心的土肥原賢二的身上後。一種無形的威懾力量在震撼著他的心,他出於個人成敗之計,又和氣地間:“你知道蔣介石對共產黨的真實態度嗎?”

“略知一二,”土肥原賢二含而不露地說,“我隻能這樣對您講,如果大帥動手遲了,反共討赤的大旗就被他搶去了。”

張作霖很是討厭土肥原賢二這種引而不發的言談,但是為了免除奉軍的大敵―蔣介石的北伐軍攻擊之險,又不得不麵帶微笑,十分策略地問:“我們兩家有可能攜手反共討赤嗎?”

土肥原賢二自然懂得張作霖這句問話的真意,那就是蔣和張能否握手言和,各管一半中國。對此,他也不知蔣介石的野心。他稍作沉思,又學著政治商人的口氣說:“和氣生財,這是做中國買賣人的一句口頭禪。如果大帥想和蔣介石長期謀事,我看就要尋求生財之和,並由此建立相互依存的信義。當然,我們日本帝國,尤其是我土肥原賢二,是願意從中斡旋、奔波的。”

張作霖完全領會了土肥原賢二這番話的用心,他猛拍大腿一下,果斷地說:“要幹就先動手,不能落在蔣介石的後邊!”

“好!好……反共討赤,就算是你們攜手合作的開始。”土肥原賢二笑著表示讚同。為了加速逮捕李大釗等人的進程,他又問:“大帥,何時動手呢?”

“我聽你的!”張作霖完全拜倒在土肥原賢二的麵前了。

大帥府,張作霖的顧問們各懷異誌,唇槍舌劍,互探虛實;日本的少壯派軍官主張幹掉張作霖

在土肥原賢二的策劃與協助下,張作霖趕在蔣介石的前麵,於1927年4月6日派兵衝進蘇聯大使館.逮捕了李大釗等數十名共產黨人和國民黨的左派人士。蔣介石不甘示弱,於4月12日―即中國人民銘記在心的黑色星期二,命令反動的軍警大打出手,演出了最為反動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張作霖在獲得蔣介石的讚許電文“密電張作霖,主張將所捕共產黨人即行處決,以免後患”之後,遂幹4月28日絞殺了李大釗等二十位革命誌士。

在中國大地上刮起反革命黑風的時日裏,日本新上任的田中義一首相在外相官邸召開了“遠東會議”。為解決日本國內嚴重的經濟危機,帝國對立的兩派展開了一場大辯論。

“遠東會議”結束不久,帝國參謀本部為表彰土肥原賢二在華的所謂功績,先於同僚東條英機等人一年,晉升土肥原賢二為大佐軍階。東久邇宮親王在西山腳下的私人住宅裏,破例為土肥原賢二開了一次慶賀會。土肥原賢二並沒有沉浸在歡樂的醉意中,他清醒地提出:“中國的政局將發生大的動**,我們的謀略活動―包括對張作霖的方略必須隨之而變。”

土肥原賢二的判斷是正確的。屠殺共產黨人的血雨腥風尚未散盡的時候,蔣介石便以引退的國民黨總裁的身分東渡日本,借向宋美齡求婚之名,私下尋找新的支持者。

蔣介石返回中國,重攝黨政軍大權。在取得日本政府的諒解、美國政府的支持的基礎上,指脾各路大軍浩**北上,直指張作霖的奉軍。正當這位張作霖感到日本對華政策發生改變,自己在關內的政權不穩的時候,他不顧首席顧間叮野武馬的反對,接受日本帝國陸軍部的建議:聘土肥原賢二為“中華民國鎮威上將軍公署顧問”。

土肥原賢二十分清楚地知道,此刻不僅是日本帝國的關鍵時期,而且也是中國政局將出現巨大轉折的階段。

麵對蔣介石所部北伐的猛攻,張宗昌、孫傳芳節節敗退。部署在京漢線、京綏線上的奉軍驚恐萬狀,曾經不可一世的大帥張作霖也舉棋不定。為了試探日本對中國局勢發展的態度,進而獲得日本政府出兵解圍的允諾,張作霖有意在官邸設宴,歡迎土肥原賢二就任自己的顧間。

華貴的宴會廳明如白晝,笙歌管弦繞梁不絕,給人一種娛樂升平、萬事皆休的盛世之感。土肥原賢二著戎裝,扛大佐軍階,非常威風地步入宴會廳。張作霖帶頭起立、鼓掌,土肥原賢二行軍禮致謝,同時用眼掃了一遍與會者的麵容,發現隻有少帥張學良左右那兩位白種人未曾見過麵。這時,張作霖指著叮野武馬和儀我兩位顧問,故作笑態地說:“土肥原顧間,這二位是你的同胞,就用不著我來介紹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土肥原賢二做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樣子,頻頻點頭致意。

這時,坐在張作霖身旁的一位中年軍官站起身來,有意摸了摸肩扛的上將軍階,頗有些傲岸不遜地說:“土肥原顧間,我們是老相識了。來,請上坐。”

土肥原賢二當然認識此人,他就是張作霖的小諸葛楊宇霆參謀長,是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土肥原賢二久知其人剛惶跋啟、目中無人,愛幹那些出風頭的事。當他看見楊宇霆動手摸上將軍階的時候,就已明晰了這一動作的潛台詞:“請記住:你是大佐顧問,我是上將參謀長。”為了給這位年輕氣盛的小諸葛一點顏色,他故作熱情地說:“我們是真的老熟人了!你就讀帝國士官學校的時候,我都畢業多年了。當時,我這個師兄,沒有關照好你這位師弟,還請你海涵為是。”

楊宇霆聞聲暗然吃驚,禁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真是名不虛傳!……”他為了掩飾這驟起的尷尬表情,隻好逢場作戲地打起了哈哈:“師兄休得過謙,你我今日能共同輔佐大帥,這也是一種緣分。哈哈……”

土肥原賢二以勝利者的姿態微笑點頭,當他移步剛剛走到張學良身邊的時候,這位身體相當虛弱的少帥匆忙站起,指著右邊那位身著銀灰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禮地說:“由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顧問端納先生。”

土肥原賢二久知這位活動在中國政壇二十多年的英籍澳大利亞人,他曾以超人的才賦獲得過孫中山先生的信任,又曾以罕見的外交才幹活躍於北洋政府;奉係崛起之後,又受聘為張作霖的私人顧問,專門從事英美問題的谘詢工作。但是,土肥原賢二清楚地知道,端納顧間是英國的高級情報人員,是英國為了自身在華的利益,打入親日派張作霖身邊的坐探。他趨步向前,握著這位斯文的端納的手,操著熟練的英語說:“認識您很高興。聽說,您已應南京政府的邀請,到工商部經濟報道局工作,可有此事?”

端納也是久聞土肥原賢二大名的,今日相見,果真出口不凡。他不僅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而且還能講一門流利的英語,他為了掩蓋自己的身分,操著英語應對自如地說:“您真不愧是位消息靈通的人士啊!請放心,我是讚成中國人這句話的:從一而終。”

土肥原賢二自然不相信端納從張氏父子而終,正如他自己一樣,奮鬥的最高目的―為日本帝國從一而終。當他獲知了端納的信條以後,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設法把他從張氏父子的身邊擠走!”旋即,他又改用華語笑著說:“讓我們攜手共力,輔佐張大帥取得天下。”

“好,好……一言為定,一言為定。”端納也改用華語,說著這些言不由衷的話。

張學良又指著左邊的那位身著褐色西服,戴法蘭西小帽的中年男子說:“這位是阿梅萊托·韋斯帕先生。”

土肥原賢二也早知道這位意大利人。早年、他曾在弗郎西斯科.馬德羅將軍指揮的墨西哥革命軍中服務,是個富有冒險精神的雇傭兵。後來,他漂流到了遠東,並加入了協約國的諜報部門,隨著日本軍隊進入西伯利亞。不久,又投到奉天張作霖的靡下,為張氏父子搜集各方麵的―包括日本的情報。令土肥原賢二不解的是,這位意大利人突然宣布加入中國國籍,是為了向張氏父子表示忠誠嗎?不!因為這樣的舉動,往往是職業間諜轉向、投靠新的主子的象征。土肥原賢二又操著意大利語笑著說:“認識您很高興。雖然您已經是中國人了,可我依然用意大利語和您交談。”

阿梅萊托.韋斯帕是一位有多年經驗、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頭子。同時,又是一位頭腦清醒的觀察家,加之最近又受廟於意大利的諜報機關,其行動越發地謹慎了。就其常理而言,自應用意大利語應對土肥原賢二的話,但為了獲得張學良的寵信,他操著很不流利的華語說:“認識您,我的也很高興。為了支持大帥父子的霸業,我的加入了中國籍。您的也來到他們父子身邊,讓我們的共同努力,擊敗蔣介石的進攻。”

阿梅萊托.韋斯帕的表演,的確討得了張氏父子的歡心,自視聰明過人的楊宇霆還帶頭為他鼓了掌。繁瑣的見麵儀式結束之後,土肥原賢二在張作霖的一邊就座,隨即又開始了各懷鬼胎的祝酒活動。土肥原賢二為了繼續考察阿梅萊托·韋斯帕的真實身分,有意地發表了如下的講演:“鄙人受命出任大帥的顧問,不勝榮幸之至。但因往昔遠離大帥,對奉軍的行止鮮為知曉。今天,蔣總司令介石已擁兵北上,直指奉軍,不知顧間有何高見?鄙人願洗耳恭聽。”

張作霖設宴歡迎土肥原賢二的目的,就是要當麵對不同國籍的顧問進行考察。同時,也想看看這位足智多謀的新顧問將如何亮相,進而窺測出日本軍政兩界,是怎樣看待中國目前的時局的。正當他思忖如何把宴會的談話轉到預想的主題上來的時候,土肥原賢二卻說出了他想說而又不便說的話。他在高興之餘又暗自啃歎:“真是一個會看火色的‘鐵匠’!”他有意掩飾住對局勢發展的悲觀情緒,樂嗬嗬地說:“土肥原顧間已經出了考題,諸位不妨都答答看。”

土肥原賢二深知張作霖的真實用意,連句謙恭的客套話都沒說一句,若無其事地品嚐著滿桌的山珍海味。

然而,坐在對麵的叮野武馬並沒意識到這場戲的內核,更不清楚土肥原賢二如此作為的寓意。他從自己的好惡之見出發,覺得高傲的土肥原賢二太失禮了!因而他自作多情地打圓場:“土肥原顧問豈敢出題考諸位?他隻不過是借題求教諸位罷了。”

土肥原賢二並不領叮野武馬的情,未作任何表示,依舊低著頭品嚐滿桌的山珍海味。

坐在他身邊的儀我顧間,看了看整眉不悅的盯野武馬,好意地用腳輕輕地踢了土肥原賢二的腿一下。暗示說:“別老顧著吃了!應該給叮野顧問個台階下。”

土肥原賢二依然故我,低著頭大口地吃著山珍海味。但是,他並沒忘記用眼角察看同桌人的顏色,尤其當他咀嚼佳肴的時候,都要微微地抬起頭,重點地掃一眼有關人的表情。當發覺端納和韋斯帕在悄悄地交流眼神的時候,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兩眼盯著韋斯帕,詼諧地說:“顧問閣下,您準備賜教鄙人的話語,還需得到端納顧問的批準嗎?”

“哪裏,哪裏……”韋斯帕被這發突然飛來的炮彈打得不知所措。

“那就請全盤托出您的高見吧?”土肥原賢二緊追不舍地笑著說。

楊宇霆是個一點就通的政客。他雖然不知土肥原賢二問話的寓意―考察阿梅萊托.韋斯帕是否受雇他國,但他明白土肥原賢二的間話正中張作霖的下懷。所以,他也在一旁敲著邊鼓:“韋斯帕顧問,大家雖非同族同宗,可都是為了大帥的事業走到一起來的。既然土肥原顧問想了解這方麵的情況,你就應該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阿梅萊托.韋斯帕已經沒有退路了!他靈機一動,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雙手扶著餐桌的桌沿,巡視了一遍眾人的眼色,說了一句“好吧!我先說。”旋即講了大致如下的這段話:

蔣介石敢於重整旗鼓,擁兵北上,這和他的日本之行有關。另外,中國的宋氏家族曆來是親美的,蔣介石和宋美齡小姐結成伉儷,恐怕也就得到了美國的青睞。中國有句古語說得好:解鈴尚須係鈴人。如要阻止蔣介石擁兵北上,日本帝國必須亮明旗幟,支持奉軍在關內的一切權益。必要的時候,還必須仿效去年出兵山東的做法。否則,統帥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等部隊的蔣總司令介石,必將對奉軍構成致命的威脅。

土肥原賢二拋出的這個試探性的氣球,萬萬沒有想到會變成測試日本對華政策的晴雨表。他望著叮野武馬和儀我那種認真應戰的樣子,暗自罵了一句:“真蠢!”麵對這激烈的爭辯,尤其是麵對一言不發、坐山觀虎鬥的張氏父子,他隻能任其發展,連給盯野武馬和儀我使個眼色的可能都沒有了。他為了掩飾憤怒,又低下頭拿起潔白的象牙筷子,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毫無滋味地吃著山珍海味。

張作霖舉辦這次宴會的目的達到了:通過不同派係的顧問的爭辯,獲知了聞所未聞的許多情報。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就是完全明晰了日本對華,尤其對他張作霖的全部外交政策,他的奉軍也抗不住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等的夾擊,隻有日本出兵才能解圍。他為了摸清日本的底細,伸手製止了爭論的雙方,突然襲擊道:“土肥原顧間,如果我張某人真的落到兵敗回關的境地,貴國會袖手旁觀嗎?”

“我想不會的!”土肥原賢二驀地昂起頭,寓意深遠地說,“因為大帥兵敗回關,我土肥原等也隻好回到關外去了。”

張作霖那矛盾、空虛的內心,似吃了一顆定心丸,頓時踏實了許多。

“不過,”土肥原賢二又把視線移向若無其事的端納,“欲要徹底遏製蔣介石的北進,必須說服英美諸國放棄支持蔣介石的政策。在這方麵,我想,將要到國民政府工商部就職的端納先生,是可以助大帥一臂之力的。”

“那是自然,”端納不露聲色,十分幽默地說,“大帥對我是放心的,我從來不幹一仆二主的事情。”

端納巧妙地逃脫了土肥原賢二的進退,並引來了一陣歡快的笑聲。對此,土肥原賢二暗自罵了一句:“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他再次下定決心:將端納從親日的奉係中擠出去。

楊宇霆轉移話題,格外熱情地問土肥原賢二:“師兄!對來來的局勢有何高見?”

對於中國未來局勢的發展,土肥原賢二早有定見,那就是蔣介石此次北伐必獲全勝,張作霖的奉軍一定要敗回關外。他站在日本帝國少壯派軍官的立場上,很想知道這位張大帥下一步的安排。故有意地說:“在未獲悉大帥的既定方針之前,我這個初來乍到的顧間會有什麽高見呢!”

張作霖明知這是土肥原賢二探聽自己虛實的話,他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說:“我相信我的力量!水來了土掩,兵來了將擋。”

“這不可能!”張作霖肅然變色,“連星相家們都說,我張某人至少還有兩年好日子過呢!”

“我從不相信星相家那一套,”土肥原賢二也變得非常認真的樣子,“戰爭的勝負,絕不是星相家說了算的。一旦奉軍失利,大帥的退路……”

“我絕不撤回關外!北京永遠是我張某人的。”張作霖說罷,憤憤起身,離席而去。

眾人驚得相繼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地望著離去的張作霖。叮野武馬急忙追上去,連拉帶勸,無補於事,發怒的張作霖很快走出了餐廳。叮野武馬轉過身來,望著土肥原賢二,也大步走出了餐室。土肥原賢二看了看毫不驚慌的少帥張學良,突然生出了一個奇異的念頭:老家夥是該見上帝去了,這位少爺會更聽我們的話吧?

無論張作霖是何等地醉死不認那四兩酒錢,然而軍事上敗北已成定局。未經一個月的交戰,山東的張宗昌放棄濟南,偕孫傳芳渡過黃河,進駐德州。張作霖見勢不妙,令奉軍倉皇撤退:駐防京漢線的奉軍退守保定,占領京綏線的奉軍撤至懷來……

中國碎然而起的突變風雲,在日本軍政兩界引起了強烈的反應。以田中首相為主的內閣幕僚,力主張作霖放棄華北,退守關外;天皇老大哥們,即巴登·巴登派的少壯派軍官們,主張順勢興兵,幹掉張作霖,一舉解決所謂的滿洲問題。兩派爭吵不休,日趨尖銳對立。針對張作霖至死不回關外的局勢,穩健的田中首相召見了鈴木貞一,嚴肅地指示:“中國,隻可能由國民黨來統一,張作霖必須回滿洲。這個間題,我已派山梨半造大將去處理,請你去給他當助手。”

鈴木貞一奉命隨山梨半造大將到達北京之際,正是土肥原賢二舉棋不定的時候。其一,由於政見不同,與顧問盯野武馬、儀我等人公然對立,開始了所謂的日本顧問分派的階段;其二,由於盯野武馬,尤其是端納、阿梅萊托.韋斯帕的吹風,窮途末路的張作霖疏遠了土肥原賢二;其三,縱觀全局,他認為這是解決所謂滿洲問題的天賜良機,但因東久邇宮親王奉召回國,他不知如何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機遇。鈴木貞一到達了北京,令土肥原費解的是這位少壯派軍官中新升起的“智多星”,為何陪伴代表田中內閣利益的山梨半造大將來北京,遊說張作霖退回關外呢?為此,他閉門謝客,焦急地等待著小老弟鈴木貞一的來訪。

鈴木貞一會同武官本莊繁和儀我顧間,隨同山梨半造大將遊說張作霖的第二天,便由未來土肥原賢二手下的幹特田中隆吉大尉陪同,叩開了土肥原賢二的大門。土肥原賢二緊緊握住鈴木貞一的雙手,迫不及待地問:“快告訴我,結果怎麽樣?”

“那位少年得誌的公子呢?”土肥原賢二有意地問起了張學良的態度。

“昨天深夜,他私下來訪山梨大將,出乎意料地說:老頭子早該見鬼去了,有他,中日就合作不了。”鈴木貞一沉吟片刻,又補充說,“我看,這並不是少爺的真意,估計是為他父親的無禮而來和解的。”

土肥原賢二微微地點了點頭,旋即請鈴木貞一和田中隆吉落座,疑慮地問:“鈴木君,你為何要做田中義一首相的說客呢?”

“我隻是奉命而為,不能不作點表麵文章。”鈴木貞一狡黯地一笑,遂又請教,“我始終不明白,田中首相為何對這位胡子出身的大帥,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呢?”

“話說來就長了!”土肥原賢二感慨地歎了口氣,接著講起了一段往事……

遠在日俄戰爭的年代,充當俄國間諜的綠林頭目張作霖被口軍逮捕,就在要綁赴刑場槍斃的時候,時任中佐參謀的田中義一認為張作霖是個有用之材,遂向福島安正少將請命,放虎(胡子)歸山。由此,他們結下了生死之交。田中義一組閣後,張作霖為了回報這位再生恩人,簽署了懸而未決的所謂“滿蒙交涉”中的有關修建五條鐵路事項。最後,土肥原賢二又深沉地說:“政治是殘酷的,田中首相的態度,不排除有私情的因素,但重要的他是代表‘那些人’說話的。”

鈴木貞一信服這位老大哥所得出的結論。至於這位身材頑長、風度翩翩的田中隆吉大尉,就像是聽神話那樣入了神。

“但是,田中首相的立場,絕不符合帝國的長遠利益!”土肥原賢二騰地一下站起來,碎然爆發的激動,使得他那有些鬆弛的麵頰微微地顫抖起來,“鈴木君,快談談我們的想法吧。”

鈴木貞一當然明白“我們的想法”的寓意,待土肥原賢二複又落座之後,率直地說:“我們的決心已下:第一步,幹掉這位擋路的張作霖;第二步,順勢解決滿洲問題。”

“一切安排就緒了嗎?”

“沒有!僅僅是個想法。”

“人選問題安排好了嗎?”

“沒有!隻有駐華使館的建川少將在暗中準備。”

“你和他接過頭了嗎?”

“奉命見過一麵,他想在北京幹掉這位張大帥。”鈴木貞一沉吟有時,“他的意見,如果同意在北京動手行事,一切都交你承辦。”

“我經手承辦並不難,關鍵是……”土肥原再次起身離位,緊遭著眉宇,“幹掉張作霖,僅僅是這篇文章的開頭。在京城事成之後,國際上會有何反響?華北一帶的老百姓又有何舉動?駐紮在京徽一帶的十多萬奉軍豈能善罷甘休……”他踱步走到鈴木貞一的麵前,自言自語地質問:“更重要的是,我們走完了第一步,又怎樣邁出第二步?”

土肥原賢二久久沒有說一句話。他終於又從凝思中回到了現實,深沉地問:“關東軍司令部的態度呢?”

“據建川少將說,和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鈴木貞一驀地又想起了什麽,“噢,我來京路過奉天的時候,見到了你的同窗好友河本大作參謀,他讓我捎話給你:快回奉天來。”

土肥原賢二一聽河爾大作的名字,臉上的愁雲驟散,露出了愜意的微笑,輕鬆地自語:“我是應該離開北京了。”

鈴木貞一看著土肥原賢二那得意的笑臉,知道他已經有了解決此事的辦法。這時,坐陪聽話的田中隆吉大尉站起身來,謙恭地問:“您是張大帥的顧間,在此危難之時,端納顧問已去南京就任新職,韋斯帕顧間也剛剛去奉天,他會放您走嗎?”

“他呀,”土肥原賢二冷漠地笑了笑,“巴不得我離他越遠越好呢!”

“叮野和儀我二位顧間的意見呢?”鈴木貞一有些不放心地問。

“你說呢?”土肥原賢二有意地問田中隆吉。

“他們二位也不會反對大佐離京的。”田中隆吉像小學生回答問題似地說。

土肥原賢二早就認識田中隆吉。由於他堅信女色是謀略工作的大敵,所以對這位有著吸引異性的體魄,而又喜愛沾花惹草的田中隆吉不感興趣,未授其任何重任,一直讓他從事一項默默無聞的工作―在北京鐵路調車場研究北行各次列車的編組和路線。一年過去了,田中隆吉默默地工作著,沒有發生引人矚目的桃色事件。土肥原賢二憑借他的敏感,意識到下一步的工作,很可能用得上田中隆吉這穎棋子,故笑著說:“你能為我搞一張指定車廂的票嗎?”

“能!”田中隆吉心領神會地說,“連張大帥的專列車次,也在我的編組序列中。”

“好!好……”土肥原賢二滿意地點著頭,“我把京城的事情安排妥當以後,即刻出關。今後有事,可直接和一個叫賽大俠的中國人接頭。”

“是!”田中隆吉答道。

鈴木貞一望著成竹在胸的土肥原賢二,非常高興地說:

“土肥原君!那就讓我送你一句話吧: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土肥原賢二密抵奉天,謀殺張作霖行動在即

1928年,奉天(沈陽,下同)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扮作關東老客的土肥原賢二驅車離開北京的時候,已是春深如黛的季節;可是當他迎著黎明走下客車,撲麵而來的依然是初春的寒氣。

土肥原賢二坐在一輛普通的洋車上,神了神灰洋布大褂的衣襟,拉了一下頭上那頂銀灰色的大禮帽,順著站前的大街向前走去。他透過帽簷下的空隙,看見大街上遍是敗回關外的奉軍,他們不是攔截搶物,便是聚眾鬥毆,有甚者,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他在暗自嘲笑散兵遊勇的同時,又想到了三十萬奉軍敗回奉天後的嚴重後果:不僅奉天日僑的生命財產受到威脅,而且夢寐以求的滿洲獨立計劃也必然告吹。他再次暗自下定決心:“幹掉張作霖,阻止三十萬奉軍敗回關外。”

河本大作與土肥原賢二是帝國士官學校的同期同學,並與永田鐵山等人結為摯交,情同手足,因而也是少壯派的十一名親信之一。河本大作出身富裕家庭,相貌魁偉,年輕時就不愁錢用,高興時,且會教教鄉下藝伎唱唱小曲。在另一方麵,河本的心底,卻野心勃勃。不久前,他曾出使駐華大使館武官助理,因此職難盡其才,遂回國出任工兵部隊的聯隊長。供職期間,因花錢如流水,入不敷出,向高利貸借債。根據陸軍部的紀律規定:向高利貸借錢的軍官,強行退役。他的借貸事件暴露之後,靠著永田鐵山這班兄弟的奔走相助,得以過關,晉升為大佐軍階,來到旅大出任關東軍司令部高級參謀。

隨著蔣介石舉兵北伐,張作霖節節敗北,河本大作認為張作霖潰退的三十萬部隊敗回關外,很可能亂來,應該在山海關解除其武裝,才準許入關,並乘張作霖手無一兵時,一下子解決逐漸失去的日本權宜問題。為了維持治安,他又蠱惑關東軍即時從朝鮮編組一個混成旅團,集結奉天待命,以適應非常事件的爆發。

近來,張作霖敗回關外的信息如雪片飛來,攪得奉天各界人士惶惶不可終日。為了反對帝國政府讚成張作霖率兵回關外的主張,河本大作和關東軍司令村岡將軍坐鎮新遷到奉天的關東軍司令部―奉天的“沈陽館”裏,正在為謀殺張作霖而活動。此刻,土肥原賢二的突然來臨,對他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支持。二人一見麵就進入了實質性的談話,河本大作以地頭蛇的身分,詳細地向土肥原賢二介紹了奉天的情況:“在奉天城內,吳俊升由黑龍江省率領五萬軍隊,出來守著。加以山海關夭天要回來一萬五千不等的敗兵……入關的敗兵已經達到三四萬人。敗兵更經由京奉線和古北口而來。一旦有事,彌漫整個東北的排日之勢將有如燎原之火,燃燒起來……奉天城內的排日,已非筆墨所能形容,日人子弟上學,已經達到危險的程度;居住奉天的日人,唯一能依靠的是關東軍,但這些日僑眼看關東軍之袖手旁觀態度,不僅失望,而且開始懷恨。這種奉天軍的排日,完全出自張作霖的主意……我認為,隻要打倒張作霖一個人,所謂奉天派的諸將,便會四散。今日人們之以為隻要有張作霖統治滿洲,就可以維持其治安,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張作霖畢竟是個軍閥之流,眼中既沒有國家,更沒有群眾的福利。至於其他諸將,隻是以頭子、唆羅的關係所結成的私黨。”

河本大作慷慨陳詞,唾沫星子四濺,連土肥原賢二麵部的表情變化都沒顧得上看。他可能是說得口幹舌操了,端起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他用力一紅茶杯,又接著激動無比地說:“幹掉頭子。除此之外,沒有解決滿洲間題的第二條路。隻要幹掉張作霖就行。”

“他完全同意我的結論,必須幹掉張作霖。”河本大作又換了一種口氣,“但是,他認為要殺張作霖,不必動用在滿的日軍兵力。換句話說:用謀略就可以達到這一目的。”

“他計劃采用何種手段來實現呢?”土肥原賢二問。

“他的設想是,趁張作霖還在北京之際,借華北日軍之手,就能輕而易舉地幹掉他。”

土肥原賢二感到這個策略他很熟悉,仔細一想,原來是鈴木貞一告訴過他的―即建川將軍要他組織實施的方案。轉瞬之間,他又想到了建川和村岡的私交,笑著問:“建川將軍派人來過奉天嗎?”

“來過!是征求村岡將軍的意見的。”

“村岡將軍完全同意建川將軍的意見,借華北日軍之手,在北京解決張作碟,對吧?”

河本大作敬服土肥原賢二的判斷,說了一句:“這還能瞞過你嗎?”遂笑著點了點頭。

“你同意這種手段嗎?”

“不同意!”河本大作果斷地說,“華北方麵有沒有敢幹這種事的人,毫無把握。再說,萬一失敗了又怎麽辦?”

“就是幹成功了也不行!”土肥原賢二看著震愕不已的河本大作,扼要地講述了他的全部構想:幹掉張作霖,一舉解決所謂滿洲問題,這兩篇文章合成一篇來做。他神態嚴肅地沉吟片時,又坦率地說:“我此次來訪,就是準備和你一道來做這篇大文章的。”

對此,河本大作有著自己的看法。他認為,隻要把張作霖幹掉,關外就會四分五裂,不等第二個張作霖出現,就迅速采取“下克上”的手段,動用關東軍解決所謂滿洲問題。另外,他還認為時局瞬息萬變,容不得這兩篇文章一起做的方案考慮成熟,張作霖就有可能敗回關外,在奉天又做起他的大元帥來了。他主張這兩篇文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一口吃個胖子的想法是不現實的。

土肥原賢二聽後仰天長歎一聲,大有“天不助我”之感慨。旋即無限傷感地間:“河本君,你計劃怎樣幹掉張作霖呢?”

“我準備用爆破的手段幹掉他。”從河本大作說話的語氣可以感到,這是一個深思熟慮的方案。

土肥原賢二望著表情嚴肅的河本大作,近似玩笑地說:“中國有句俗話,叫三句話不離本行。你這位工兵部隊的聯隊長,連幹掉張作霖也使用你拿手的看家本事啊!”

“難道不會引起中國人的懷疑嗎?”土肥原賢二很擔心地問。

“絕對不會!”

接著,河本大作講了年初的時候,為了試驗,曾與川越守二大尉等人策劃,在相隔一個月的時間裏,炸掉了東清鐵路的東部和西部線的鐵橋,並借此來觀察中國、蘇聯和日本的反應。爆炸的第二天,這些國家的報紙競相報道。對於東部線的爆炸,說是白俄羅斯人為反抗張作霖的酷政而幹的;對於西部線的爆炸,認為是黑龍江的土皇帝吳俊升的人幹的;惟獨沒有人懷疑日人和日軍。最後,他狡黯地一笑,很開心地說:“這次嘛,我略施小計,把目標引向蔣介石的北伐軍,豈不更順理成章?”

土肥原賢二萬萬不曾想到,今春東清線的爆炸事件竟然連他都被騙過了。對此,他不得不佩服河本大作的智勇。麵對這樣一位強手,張作霖豈能幸免於死?他沉吟良頃,又問:“實施這一計劃的詳細方案、人員,都準備停當了嗎?”

“正在積極地準備中。”河本大作笑著說,“請你來奉天,就是為了完善這一方案。”

“我將盡力而為!”土肥原賢二沉思片刻,“必須阻止村岡司令執行在華北的計劃。”

“可我們……”河本大作有些為難地,“不能把這個方案泄露給村岡司令啊!”

土肥原賢二明白河本大作的用心,微微地點了點頭。正當他深思良策之時,轆轆饑腸發出了抗議的鳴叫,他笑著說:“先給我弄點充饑的食物吧?等吃飽喝足了再議,怎麽樣?”

萬事都出在一個巧字上,當住在“沈陽館”裏的河本大作走出自己的辦公室,準備勸說村岡司令放棄在華北刺殺張作霖的計劃時,恰好在二樓走廊上碰到了竹下義晴少佐。他奉村岡司令的密派,去北京組織刺客,剛剛從“司令官室”退出來。聰明的河本大作迎上去,熱情地問:“竹下君,看樣子是要出遠門吧?”

“這……”竹下義晴少佐被間住了,他鎮定了一下情緒,懾哺地答道,“現在要去北京。”

河本大作發現對方說話時不太自然,神色有些緊張,再聯係到他在關東軍司令部的地位,以及所擅長的工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和刺殺張作霖的事件有關。他很隨便地說:“去北京的車晚上發出,現在時間還早,上車前我們一起吃點飯,也算是為你送行。”

竹下義晴少佐礙於麵子,難以推卻河本大作這一番盛情,答應了。

河本大作以莊主的身分,把竹下義晴少佐領到沈陽十間房“招待所”的一個“綠”字號的客間裏。吃飯之間,河本大作有意把村岡司令和他談議的刺殺張作霖的事說給竹下聽,由此獲得了對方的信任。接著,他又感慨地說:“當時,我曾對村岡司令說:關東軍司令部中的參謀人員,隻有竹下義晴少佐可擔此重任。”

河本大作嚴肅地說:“我認為這樣的刺殺計劃是輕舉妄動,一旦失敗之後怎麽辦?你竹下義晴少佐又會得到一個怎樣的下場?”

竹下義晴少佐被突變的話語震住了!當他想到事敗之後自己的下場時,又驚得不知所措。他震驚地望著喝得麵有醉意的河本大作,希望這位信任自己的老大哥繼續說下去。

“你認真地想想看,首先,在北京沒有那樣大膽且能夠幹這種冒險勾當的人;即使有這樣的人,在各國的監視中,也是不容易成功的。其次,即便能行,在英美諸國神經特別敏感的時候,萬一失敗了,也不能不自己一人去承擔責任。”

竹下義晴少佐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時失去了主張,他低聲求教地間:“那……你的意見呢?”

“我堅決反對你去幹這種蠢事!”

“可這是村岡司令……”

“這我知道!”河本大作以無容置疑的口氣說,“不要為難,我替你幹吧!”

“什麽?你……”

“對!你可以照樣地秘密到北京去。到京後主要是偵察張作霖的行動,把那個老家夥退出關外的準確時間通知我。那家夥坐哪次火車,也準確地通知我。怎麽樣?明白了吧?”

“明白了!可是……”竹下義晴少佐為難地說,“那是司令官的命令啊!”

“這我清楚。”河本大作望著困惑不解的同僚,動感情地說,“我們都很尊敬村岡的命令,但是作為司令長官,親自參與那種事情,既不相當,也不好。搞那樣的謀劃,我河本一個人就夠了。”

竹下義晴少佐為河本大作的膽識所展懾,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職責又不敢貿然同意,因而隻好繼續聽河本大作的講演。

“請放心,對你竹下義晴來說,不存在違犯司令官的命令間題。你奉命去北京好了。你放出的刺客是在北京,還是在什麽地方,司令官並沒有限定場所,對吧?”

竹下義晴少佐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看,刺客就在你的麵前了。”河本大作驀地站起身來,異常嚴酷地說:“如果說你一定要遵從司令官的命令,你對我下令就行了,你有這個權。”

河本大作說罷,直盯盯地注視著竹下義晴的表情,終於看到了竹下默然無語地點了頭。用日人立野信之的話說:“就這樣,在關東軍內的兩個謀殺計劃,最後合而為一了。”河本大作望著情緒不高的竹下義晴少佐,關切地說:“等一會兒,我帶你去見土肥原大佐。”

“對!他比你我介入得更早,想得更周詳。”河本大作微然作笑地說,“他會為你介紹一下京城的人際關係,免得你到了京城像個沒頭的蒼蠅亂撞,既延誤時間,又貽誤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