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風,刮得天搖地動,大地上,隻有一匹勇敢的駿馬馱著十歲紅和姚秀芝,像是飛離弓弦的羽箭,迎著狂風急馳。很快,駿馬終於逃離了平川,安全地進入了山林。十歲紅收住馬韁,滾鞍下馬,高興地說:
“姚老師,放心吧,聽這裏的百姓說,隻要逃進這山林,就是派十萬大兵也搜不到。”
姚秀芝喘了口氣,說道:“快告訴我,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十歲紅講完雪山脫險、遇到秋菊、孫老板逼婚以後,又簡單地敘述了她如何出逃的經過。白天拜完天地,十歲紅在偶然回眸中看見了姚秀芝,遺憾的是姚秀芝又飛快地轉過身去,變成了一位中年的藏族婦女,走路還一跛一跛的,她不禁自問自答:
“會是姚老師嗎?不!準是我看花眼了,她怎麽會到這兒來呢?”
參加婚禮的客人,一個個變成了醉鬼,洞房中隻剩下十歲紅和新郎、媒人了,令她驚喜的是,秋菊親口告訴她:姚秀芝住在她的家,而且很想見到她。當時她又喜又驚,喜的是姚秀芝果真在這個村鎮中,她可找到了親人;驚的是姚秀芝怎麽會來到這裏?其中有沒有其他的文章?她很快就排除了後者的紛擾,心裏就剩下了一個念頭:快些見到姚老師!
大媒人秋菊離去之後,十歲紅借口去廁所,悄悄地溜到了馬廄裏,挑了一匹善於穿行山林的藏馬,輕輕地打開門,飛身躍上駿馬,實現了自己出走的計劃。
風漸漸地收了,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十歲紅牽著馬走到一根橫倒在地上的枯樹前,衝著騎在馬背上的姚秀芝一招手,笑著說:
“姚老師!下來吃早飯吧。”
姚秀芝騎在馬背上穿林海,過山梁,直顛了半夜,肚子早就空了。她急忙溜下馬背,雙腳一觸地,疼得“哎喲”了一聲,順勢坐在了地上。十歲紅聞聲趕過來,攙扶起姚秀芝,關切地問:
“怎麽啦?”
“咳!腳摔傷了。”
十歲紅學的是刀馬旦,還有一些醫治摔傷的技術,她跪在地上,小心地脫下姚秀芝右腳上的鞋,打量了一下那紅腫的腳脖子,用雙手這捏捏,那掐掐,然後仰起頭,笑著說:
“不要緊,是淤了血,沒有傷著筋骨,我每天給你按摩三次,十天後保好。”
姚秀芝將信將疑地笑了。她說:
“先不急按摩,民以食為天嘛,還是去找些野果子來充饑吧!”
十歲紅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繼續為姚秀芝按摩。過了一會兒,她停止了按摩,扶起姚秀芝,活動了一下四肢。待姚秀芝穿好鞋,她從肩上取下一個紅包袱,放在姚秀芝平整端坐的雙腿上,神秘地笑著說:
“姚老師,打開吧。”
“這裏邊包的是什麽?”
“早飯!”
姚秀芝驚奇地解開了包袱,一看,原來是一盒點心。她抬起頭,望著微笑的十歲紅,風趣地說:
“你這個新娘子,怎麽把和新郎吃的點心都偷出來了?”
十歲紅羞得麵頰像塊紅布,慌忙低下了頭,很不好意思地說,“快吃吧!再也別提這些事了。”
姚秀芝知道少女最忌諱這些事,更何況她真的和一個老頭子拜過天地呢!她隨手拿起一塊點心,說:
“放心,我給你保守秘密。”
十歲紅害羞地點了點頭,也拿起一塊點心,一邊吃,一邊詢問姚秀芝是怎樣來到這兒的。對此,姚秀芝早就編好了一套謊話,傷心地說:
“我的腳摔傷了,掉了隊,一個人在這大森林中找隊伍,遇上了秋菊這個好心的媒人,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
十歲紅聽後長歎了一聲,那沒出口的潛台詞自然是“天意!”少頃,她又問:
“苦妹子大姐生了嗎?”
“生了,可她母子都死在了草地上。”
“老馬同誌呢?”
“為了救彤兒,也餓死在草地上了。”
十歲紅難過萬分,剛剛分別幾個月,這樣好的戰友都離開了人世間,她怎能不傷心呢?她把手中的點心放回盒裏,慢慢地跪在了落滿枯枝爛葉的地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似在默默地為亡友祈禱。片刻,她睜開眼睛,用衣袖管輕輕擦去悲哀的淚水,才又站起身來,悲痛地問:
“霍大姐和彤兒都好吧?”
姚秀芝最怕問起她們,一是怕勾起她思念女兒和戰友的情絲,再是沒有辦法向十歲紅說清楚紅軍分家,霍大姐和彤兒隨著一方麵軍北上這樣重大的事件,她隻好沉默了。
“請原諒,我……不該問起她們的事。”
姚秀芝一聽這話,知道十歲紅完全理解錯了,忙又編了一套謊話來搪塞:
“她們還在,就是我掉隊了,不知彤兒是怎樣想我這個媽媽呢!”
十歲紅聽到了彤兒、霍大姐的消息十分高興,又匆忙吃起了點心。
早飯過後,十歲紅牽過正在一邊啃草的馬,小心地把秀芝扶上馬背,要求一塊唱著《盼紅軍》去追趕紅軍。姚秀芝以唱歌容易暴露身份為由,沒有同意。十歲紅執拗地認為,這是首吉祥的歌,如果她們遇到難處的時候,一唱這首歌就會逢凶化吉。姚秀芝也希望十歲紅的話得到應驗,早一天回到紅軍隊伍中,哪怕是做著囚徒,隨軍征戰也好啊!於是她們一起小聲唱了起來。
當姚秀芝和十歲紅曆盡千辛萬苦,回到紅軍原來的駐地的時候,紅軍已經遠離此地了。十歲紅毫不泄氣地說:
“這是命中注定的事!隻要心誠,金石為開,咱們繼續追趕紅軍。”
姚秀芝深為十歲紅的精神所感動,但一想到追趕紅軍的路線時,又禁不住地問:
“他們去何地了呢?”
姚秀芝逃離紅四方麵軍不久,紅軍總部便批準了《綏(靖)崇(化)丹(巴)懋(功)戰役計劃》,遂於十月八日,分左右兩路縱隊開始行動。正如徐向前同誌所記述的那樣:
大小金川地區,地形複雜,多深山絕壁和峽穀急流,利守難攻,不便大部隊運動。戰役開始後,我右縱隊九軍二十五師首先向綏靖河以北綽斯甲附近的觀音鐵橋強攻,以便渡河南下,與左縱隊的進攻夾岸相應。但因守敵劉文輝部憑堅固守,我硬攻難克,右縱隊渡河受阻。我們臨時調整部署,令左縱隊的四軍從黨壩地區出動,強渡大金川。十一日,四軍渡河成功,沿右岸疾進,十二日克綏靖,十六日克丹巴。與此同時,我左岸之三十軍亦向南急進,十五日攻克綏化,以一部繼續向懋功方向發展。九軍二十七師於十五日夜間,對綏靖以東之兩河口守敵楊森部第七旅發起攻擊,經三小時激戰,將敵擊潰,繼而跟蹤追擊,於十六日克撫邊,十九日潰楊森第四旅,占達維。二十日,三十軍一部克懋功。守敵楊森部兩個旅南逃,被我進占達維之二十七師主動截擊,俘獲一部;該師繼而乘勝向東南發展,連克日隆關、巴郎關、火燒坪、鄧生等地。至此,這一戰役勝利結束。總計潰敵劉文輝、楊森部六個旅,斃俘敵三千餘人。
這一仗是山地隘路戰,很難打,但打得很漂亮。戰後,朱德高度評價紅四方麵軍的戰鬥力,認為是一支過得硬的紅軍隊伍,繼承了葉挺獨立團的鐵軍傳統。但是,張國燾卻利用了這一勝利,證明他的南下路線是正確的,進一步攻擊北上路線是右傾逃跑主義,並由此展開了對朱德總司令的迫害,以及對留下來的紅一方麵軍的同誌進行圍攻,從而使得兩個方麵軍的紅軍戰士對立情緒越來越大,時有口角發生。
李奇偉被這一勝利衝昏了頭腦,他暗自慶幸地說:“虧我沒有站錯隊,張主席的南下路線就是無比正確嘛!”他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夜以繼日地借紅四方麵軍的勝利,大加討伐中央所謂的逃跑主義路線,攻擊堅持北上的一方麵軍的同誌,連常浩都驚愕地說:
“審查李奇偉是真的錯了,隻有他最理解張主席的政治、軍事路線!”
戰役結束之後,張國燾要求借隆重慶祝勝利的時機,教育一方麵軍的同誌認清事非,辨明方向,並點明要求劇團編寫節目給予配合。這就更忙壞了李奇偉。一天,他抱著一身嶄新的紅四方麵軍的冬裝,由總部興衝衝地趕回自己的住處,恰好聽見龍海即興編詞,套用彝族民歌的旋律,在歌唱這次戰鬥的勝利。李奇偉驚奇地說:
“喲!沒想到,我們紅軍中的真正的男高音歌唱家,在這兒呢!”
龍海收住了歌聲,不好意思地笑了,少頃,又歎了口氣,難過地說:
“比起死去的苦妹子,那可差遠了!”
李奇偉並不知道苦妹子,但他想到了是紅一方麵軍的宣傳隊員,因而有著一種本能地反感情緒,忙把話題移開,掂了掂手中的新軍裝,大聲地說:
“龍海,快扔掉身上的舊軍裝吧,我特意給你領了一身新軍服。”
龍海自打參加紅軍以後,最愛的就是身上的軍服,還有那枚閃閃發光的紅五星。今天,李奇偉竟然要他扔掉,他怎麽能接受呢?因此十分固執地說:
“我不扔!就是革命成功了,我也要把它保存起來。”
李奇偉有些生氣了,他說,自己是紅四方麵軍的宣傳部副部長,不能要穿紅一方麵軍服裝的警衛員。龍海越發地不理解了,噘著個嘴憨直地問:
“難道紅一方麵軍的服裝也不好?”
“說得完全對!比方說吧,你頭上戴的這頂小五角軍帽就不好。”
“誰說的?”
“我們的張主席!”李奇偉非常嚴肅地說,“今天,我們的張主席說,戴一方麵軍小五角軍帽的是尖腦袋,是機會主義,號召大家要肅清你們腦袋裏的機會主義思想。”
龍海像往日那樣,把嘴一鼓嘟,一言不發,表示自己想不通。
李奇偉氣得把手中的新軍裝往**一摔,大發雷霆地說:
“軍服當然代表路線鬥爭了,你想想看,紅軍為什麽不穿白軍的衣服?”
這個比喻可真厲害,龍海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自認為站得住腳的道理,又隻好像往日那樣,把頭一低,說:“首長!別生氣,聽你的不就行了嗎?”遂脫下紅一方麵軍的舊軍服,換上了紅四方麵軍的新軍服。李奇偉滿意地笑著說:
“神氣多了!走,跟著我去劇團排練慶功會的節目。”
四方麵軍紅軍劇團的基幹力量,是從鄂豫皖轉戰來的老同誌,近來由於戰爭頻仍,相繼改行做政治工作去了。現在的演員,多數是參軍不久的四川娃子和妹子,都有著一股用不完的革命熱情,從戰前籌糧、戰地鼓動、一直到戰後救護傷員,個個都像是小老虎似的。可是一到編節目的時候,人人都傻了眼,爭吵半天,還是為唱四川清音的女演員幺妹填個新詞,登台唱唱了事。可能是鄉音中聽的緣故吧,四川籍的紅軍戰士格外歡迎,連一些總部的首長也稱道這種做法,美其名曰舊瓶裝新酒。每次開慶功大會,或者組織聯歡晚會的時候,戰士們就組成拉拉隊,富有節奏地齊聲呐喊:
“幺妹裝新酒,大家喝個夠,不到底朝天,不讓劇團走!”
幺妹的原名叫什麽,紅軍戰士誰也不知道,就是紅軍劇團的演員也很少有人知道。由於她長得弱小,唱一口受聽的四川清音,大家就按照川人對小妹妹的稱謂叫她幺妹,久而久之,今天幺妹的鼎鼎大名,就像苦妹子當年叫“哎呀來”那麽響亮。兩大主力紅軍分兵以後,南下的四方麵軍首戰告捷,根據慣例,劇團的同誌們知道就要召開祝捷大會了,大家一夜沒合眼,你一句,我一句,湊了一個自認為高水平的清音段子,用劇團臨時負責人,那位打揚琴的樂手,人稱胖姐的話說:
“這瓶新酒裝得最好,保證把參戰的指戰員聽醉了!”
今天吃過早飯以後,聽說新上任的李副部長來審查節目,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趕到了排練地點,有的吊嗓子,有的在專心地練習樂器,排練現場熱鬧非凡。幺妹原本是個賣唱的清音藝女,最怕給當官的唱堂會。今天又聽說,這位李副部長是留洋生,見過大世麵,心裏就打起了鼓。她獨自溜到一邊,想靜靜地醞釀一下情緒,希望今天的審查能夠打響。可她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來,心咚咚地跳著,急得都快哭了。
李奇偉帶著警衛員龍海趕到了排練場地,一看這亂糟糟的樣子,便緊蹙著雙眉,很不高興地問:
“劇團的負責人在不在?”
演員們聞聲靜了下來,一起把視線投向李奇偉,霎時都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劇團的臨時負責人胖姐,是一位性格開朗、說話風趣的老兵,無論在什麽場合,會見哪一級的首長——就是人人懼怕三分的張國燾,她都隨便得很。今天一看李奇偉的模樣,暗自說:“喲!臉上怎麽這樣厚的陰雲,是來打雷下雨的嗎?”她走到李奇偉的麵前,很有些情緒地行了個軍禮,答說:
“我是劇團的臨時負責人,大家叫我胖姐,請首長作指示!”
李奇偉神態嚴肅地說:
“胖姐同誌,慶功會的節目排練好了嗎?”
“報告首長!一切準備就緒,隻等著登台演出了。”
“節目的質量怎麽樣?”
“這瓶新酒的味道很醇,保證大家聽了以後醉不醒!”
李奇偉長年坐監獄、受審查,從未和劇團的演員們打過交道,自然也不知道舊瓶裝新酒的典故,所以聽後很不高興,嚴肅地批評:
“不要開玩笑!我是在問你慶功會上的節目,不是在說會餐的酒菜。”
“報告首長!我談的正是節目的質量。”
“瞎說!”李奇偉霍然起身,生氣地說,“請問這瓶新酒的味道很醇,又是什麽意思啊?”
“噢,原來是為這個打雷喲,”胖姐簡要地說明舊瓶裝新酒的由來以後,又冷淡地說,“首長,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李奇偉心中有些懊惱,為了不再丟醜,又故作幽默地說,“好!好!就讓我先品嚐一下你們這瓶新酒,是不是真的醇厚啊?”
節目審查開始了,胖姐這位樂手兼指揮,早已把手中富有彈性的琴槌舉在了空中。再說幺妹,一見李奇偉的派頭和神氣,精神負擔越發重了。她有些心慌地走到小樂隊的前邊,有氣的胖姐未等幺妹示意可以開始,便把右手的琴槌重重地揮下,樂隊便奏響了前奏。幺妹聞聲腦袋嗡了一聲,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記了演唱。胖姐生氣地摔掉手中的琴槌,大步走到幺妹的跟前,不容分說用力搡了一把那纖弱的身體,大聲質問:
“你怎麽犯起傻來了?”
“我……害怕……”
“怕什麽?審查的人不是判官,你也不是下地獄!”
“可我心裏……特別慌……”
“有什麽可慌的?你真是老太太的腳指頭——窩囊一輩子啦!”
李奇偉越聽越不順耳,真想當眾狠狠地批胖姐一頓。但怕影響今天晚上慶功晚會的演出,又忍了下來。他一看幺妹那怯場的麵色,和顏悅色地說:
“小同誌,不要怕嘛,休息一下再唱。”
“不!不……我這就唱。”幺妹慌忙說。
胖姐氣呼呼地再次指揮小樂隊奏響了前奏。幺妹由於過分緊張,嗓子也變得不聽使喚了,隨著伴奏,失聲跑調地唱起了新填詞的清音段子。
李奇偉雖說是學橋梁建築的,但對藝術有著特殊的愛好,尤其和姚秀芝相識之後,對音樂的喜愛到了著迷的程度。用姚秀芝的話說:“你是一位真正的藝術鑒賞家!”今天,他坐在前邊,聽著那不和諧的小樂隊,以及幺妹子跑調的演唱,自然又想到了姚秀芝那美妙的琴聲。
真是無巧不成書。追趕紅軍的姚秀芝和十歲紅此時正好趕到了現場。十歲紅摟著姚秀芝激動地說著“找到了!可找到了!”姚秀芝卻沒有她這樣高興,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麽。十歲紅抑製著內心的激動,悄悄地走到窗下,翹起腳跟往屋裏一看,所有的演員一個也不認識,穿的軍裝也全都換了個樣,暗自納悶地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她那急於回到紅軍劇團的一片熱心涼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等待著。
屋內的幺妹勉強地唱完了一段清音,難過地哭了。李奇偉安慰幾句以後,又嚴肅地問:
“還有什麽新的節目嗎?”
“沒有了!”胖姐滿臉情緒地說,“不過,我要提醒首長,幺妹可不是今天這個水平。”
李奇偉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想如不給這位胖姐點顏色看,今後的工作就更不好開展,他異常嚴厲地說:
“用不著你提醒我,像這樣舊瓶裝新酒的演出,我的警衛員也會!”
全體演員聞聲都鎮住了,胖姐卻不服氣地笑了,帶刺地說:
“我們的水平是不高,那就請副部長的警衛員給大家來個高的吧?”
“龍海!”李奇偉驀地站起身來,“就把方才你唱的那段,唱給他們聽聽。”
龍海參加紅軍劇團快一年了,他為紅軍即興演唱過不知有多少次了,在他的心目中,姚秀芝是大藝術家,唱得最甜的是苦妹子。方才,他聽了聽幺妹的演唱,覺得水平實在是太低了,因此,他驕傲地走到小樂隊的前麵,放聲唱了起來。
龍海那洪亮的歌喉,征服了全體樂手和自負的胖姐,更驚動院中的十歲紅。她身不由己地走到門前,望著他那魁偉的身影,聽著那美妙的歌聲,心都快蹦出來了。她真想大吼一聲:“龍海!我回來了——!”但是,她懂得此刻不能吼叫,因此她佇立在門外,無比喜悅地聽著龍海那動情的歌聲。
龍海的演唱結束了,劇團的全體演員都忘情地鼓掌歡迎。李奇偉也得意地說:
“你們為什麽不編些新的節目呢?”
“報告首長,我們水平太低,不會編。”胖姐再也不趾高氣揚了,有些難為情地答說。
“那就發動群眾,一塊動手編嘛。”李奇偉操著首長的腔調說。
“我們笨!我們不會……”劇團的演員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我們的姚老師會!”十歲紅忘記了身份,大吼一聲,一步跨進了屋門。
全體演員一看,都驚得怔住了!李奇偉望著這位陌生的姑娘,更是驚訝。龍海聞聲轉過身來,一看是十歲紅,嚇得向後倒退著,顫抖地說:
“你……怎麽又活了?”
“龍海,我沒有死,我被藏族的一位老人救活了。”十歲紅急忙解釋。
“你說的可是真話?”
十歲紅點了點頭。
“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是姚老師把我引來的。”十歲紅說罷轉過身,指著屋外身穿藏族服裝的姚秀芝。
龍海大步走出屋門,望著佇立在院中的姚秀芝,頓時火氣迸發,衝著已經走出屋門的李奇偉,甕聲甕氣地問:
“首長!她回來了,你看該怎麽辦?”
“立刻把這個逃兵抓起來,審查!”李奇偉惡狠狠地下達了逮捕令。
十歲紅驚得完全傻了眼,她看著龍海氣呼呼地走到姚秀芝的跟前,欲要動手捆綁,她大吼了一聲“龍海——!”又一把抓住龍海的手,氣憤地說:
“龍海!你瘋了?你怎麽敢捆我們的姚老師?”
“她不是我們的老師,她是可恥的逃兵!”
“你胡說!”
姚秀芝趁著十歲紅和龍海爭吵的時候,不慌不忙地走到李奇偉的麵前,十分平和地說:
“我回來了,聽從你們的發落。”
“你……還跑不跑了?”李奇偉顯得有些驚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動機,竟然問了這樣一句話。
“我要再跑,就不帶著十歲紅回來了。”姚秀芝轉身指著已經休戰的龍海和十歲紅,“下命令吧,這事和他們無關。”
李奇偉感到太突然了,待他從驚恐中醒來之後,繃著臉,低沉地說:
“先關你的禁閉!請示領導以後再定。”
十歲紅聞聲撲到姚秀芝的麵前,緊緊抱著那木然的身軀,失聲地哭著說:
“姚老師!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