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末初春的南京又下了一場桃花雪,皚皚白雪厚厚地授蓋在紅磚白牆上,更襯托出一股莊重神秘的氣息。午後的教堂,已少有人來祈禱,唯有牆壁上美麗的聖母在用她慈悲的眼神注視著麵前一排排空**的長椅。穿過教父講壇,在十字架旁邊的懺悔室裏,於明輝正焦急地等待著火魚。不一會小窗的那邊出現一個人影。火魚按照之前約定好的信號準時出現:“紅鯉,什麽事這麽急著要見麵說?”於明輝把用油紙包好的兵力部署資料從窗口遞給火魚,說道:“這是國民黨江防體係中兵力部署的草案,圖紙還沒確定,但重點都定了。”火魚接過紙包,壓低聲音:“好,我會盡快轉給江北。”“還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幫幫我。”於明輝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口。火魚問:“你還是要救老趙吧?”於明輝鄭重地點點頭。火魚一提這事氣就不打一處來,加重聲音道:“紅鯉同誌!你的任務是潛伏下來獲取敵人的全部江防計劃,不是救老趙!而我的任務,是為你的情報通道護航並保護你的安全,也不是救老趙!”於明輝突然問道:“你認識老趙嗎?”火魚一愣:“當然認識。你問這是什麽意思?”

“你認識他多長時間了?”於明輝沒做解釋,繼續問。

“從你到南京執行任務開始到現在。”火魚據實回答。

於明輝突然爆發了,但又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可我認識他十幾年了!我從19歲開始就跟著他!一起打日本鬼子又一起打國民黨,定陶戰役、濟南戰役、上黨戰役……”

“於明輝同誌!”火魚不耐煩地打斷:“你哪年開始參加的情報工作?”

於明輝痛苦地揮揮手:“你不用跟我講情報工作的紀律!那些我背得比你熟!在這世上我就剩下老趙一個親人了!現在我和你站在這裏說話,而他被關在軍統的審訊室裏,一隻耳朵被切了你知不知道?不一定哪天他就死在裏頭了你知道不知道?”

火魚聽聞此話,不由得愈加煩躁起來:“我知道!我還知道你是偵察隊長,不是剛參加革命的兒童團!你說的沒錯,老趙會死的,他隨時都會死的。那我們拚了兩條命去把他月盆己月台救出來,可以!可誰替我們去完成我們該完成的工作,做我們該做的事?”

“我快扛不住了……”於明輝像被困的野獸,坐立不安:“我潛伏的身份不是別人,是我親哥!我把他的資料經曆背得爛熟,熟得就像我自己經曆過的一樣,每天都要想他用什麽語氣說話,怎麽做事,可他就死在我懷裏!有時候我就想,是我害死他的……現在老趙又出事,我真的快扛不住了!”

火魚冷冷看了於明輝一眼:“我沒想到你這麽脆弱,我真替江北後悔,為什麽要派你來?你自己想想看,你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如果你出事了,你肩膀上那些擔子,誰能替你挑?我行嗎?老趙行嗎?你告訴我!”於明輝悲傷至極,火魚也沉默了。過了一會,火魚低沉地說:“我們必須把自己當成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南京,釘在自己應該站著的地方。”

於明輝突然抬起頭,眼睛空洞無神,布滿血絲,他沙啞疲憊地問道:“還有,韓湘怡,韓露的接口人也是你吧?”

火魚對於明輝一再地違反紀律十分惱火,忍不住提高了音調:“你!……執行你的任務!”

於明輝從火魚的言語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實話告訴你吧,我和韓露不是一般同誌關係,我請求組織把她撤回去。她在這兒我老分心!”

“組織有組織的全盤計劃,你站好你的崗就行了,明輝同誌,你身上可是係著我軍能否順利攻破長江防線和千萬戰友的生命啊!”火魚對於明輝披露的實情有些詫異,隻好無奈地勸導。

於明輝沉默了,臉上湧現出少有的冷峻。

街道上,嚴彪奉康大光之命帶著一隊軍士,匆匆而過。在另一街角處的茶館裏,隻見何光和一個特務從茶館二樓走下來。樓梯還沒下完,嚴彪突然出現在樓梯口,堵住了通道。何光和手下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嚴彪指揮的軍士們扭住。何光掙紮怒斥道:“你們幹什麽?”嚴彪沒有理會就吩咐道:“下槍!”軍士上去把兩人的槍摸出來,拿走。何光氣急敗壞:“你們是哪個部分的?知不知道你們下的是誰的槍?”“下的就是保密局的槍。帶走。”嚴彪冷冷地一揮手,軍士們不由分說,將兩人扭走。

喬三民得到消息後,趕緊跑到處長室向羅美慧報告。羅美慧驚愕地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問:“誰幹的?”喬三民憤憤地回答道:“帶頭的是康大光的警備大隊長嚴彪。”羅美慧不禁皺起了眉頭:“帶走幾個人?什麽時候?”喬三民立正回答:“兩個人,三個小時之前。”羅美慧甚是疑惑:“什麽理由?”喬三民搖頭:“沒理由。”羅美慧煩躁地解開軍上衣領口的鈕扣,吩咐喬三民:“馬上通報王鬆山,讓他找康大光交涉!”

臨近黃昏,在江門要塞司令部,王鬆山笑容可掬地坐在沙發上,一副討好的神態。康大光裝模作樣地在辦公桌後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地說:“王隊長,事關重大,不是我不給你麵子。今天就是你們毛局長來了,這兩個人我也不能放。”

王鬆山餡笑:“司令說笑了,他們兩個能有什麽事?”

康大光往前探探身子,一字一句地說道:“通共!你說這事大不大?”

“通共?”王鬆山怔怔地看著康大光,然後尷尬地笑著:“司令,他們是老軍統了,一直跟著卑職,不會通共的。”

康大光冷冷地甩出一句:“羅美慧是怎麽當的處長,需要咱們再講一遍嗎?你們保密局裏麵的那些臭味,想必你比我聞得多吧。”

“那……那是個例……”王鬆山有些結巴。

康大光打斷他:“狗屁個例。不是那個姓趙的處長通共叛敵,被毛人鳳一槍解決,給羅美慧騰出了位子,她能這麽快當處長嗎?你們的趙處長沒出事前,軍統的資格比你手下那兩個鳥人老多了吧?”

王鬆山被搶白得直翻白眼,趕緊說:“是,那自然是。司令,他倆要真的有問題,不勞煩您動手,我自己去解決。可您總得告訴我他們做了什麽,瓜田李下,我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康大光斜眼瞥了王鬆山一眼:“有人反映,他們倆在跟人接頭,具體什麽人,我會調查清楚的。”

王鬆山賠笑:“這個……沒調查清楚之前,一直扣著人,司令,這個,是不是有點,不太合規矩?”

康大光大笑:“你們保密局不就是一直這麽幹的嗎?康某人是在向你們學習哩!”

王鬆山汕汕地說道:“我臨來前羅處長交代,希望您能理解一下,能不能,我把人先帶回去,我們內部先認真調查一下……”

康大光打斷:“舅舅審外甥,屁都問不出來。你回去告訴羅美慧,南京城出什麽事情我管不著,但是跟江防有關的,人我是非扣不可。她要是覺得不合規矩,就請她老人家去湯司令那送狀子去。”

王鬆山沒轍了,哭喪著臉說道:“哪能呢……這樣的話,您看大概什麽時候能審完?”

康大光慢悠悠地喝口茶水,內心得意不已:“說不好。我看最保險的就是,什麽時候黨國了結了共產黨,我什麽時候放他們出來。萬無一失嘛!”

與此同時,在紫金山莊公寓裏,韓露站在鏡子前,穿著準備出門的衣服。春蘭忙不迭地在一旁幫忙。韓露扯了扯衣角說:“康大光說他抓了保密局的人,路已經通了,今晚連夜就出貨。我去赴宴,你把情報送到倉庫。”春蘭點點頭,順便幫韓露把領子翻好:“行,你自己去要多加小心。上次跟你說於明陽的問題你怎麽想?我總覺得於明陽是個定時炸彈,說不準哪天就炸了。”韓露停下手中的動作:“你的意思是……”春蘭語氣堅決地說:“盡早動手。”韓露欲言又止,終於沒忍住:“萬一……他是於明輝,怎麽辦?你沒見過於明輝,你不知道他跟於明輝有多像!可我見過。我拿不準。”一聽這話,春蘭生起氣來:“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如果他不是於明輝,他多活一秒,我們就多一分失敗的危險。”韓露說:“今晚我特意讓康大光也請了他,你再給我點時間,容我觀察觀察再作決定!”

綠島酒樓包間裏,酒桌上飯菜豐盛。於明輝、康大光和韓露三個人相聚甚歡。

韓露笑臉盈盈地對於明輝說:“康司令多次跟我提起於先生,都是高徒長、高徒短,他對於先生可是賞識得很哩!”

於明輝此時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火魚的告誡,隻好禮貌地回應:“都是老師教導得好,實我就是個書呆子,除了軍事理論那點事,什麽也不懂。”

韓露略微有些失望,還是恭維道:“這就有些太謙虛了啊!”

於明輝察覺出韓露情緒細微的變化,趕緊謙遜地說道:“事實如此。”

康大光見二人明顯地保持著距離,似乎還帶著些許的戒備,於是道:“哎,咱們都是自己人,都別那麽客套,顯得生分,以後你們倆也要多走動走動嘛!”

韓露用眼角的餘光看見於明輝有些局促不安,對康大光打趣說:“或許是您在這兒,於先生有點放不開。”

康大光忍不住樂嗬起來:“哈哈,那我吃完就走,給你們留空間,讓你們盡情地聊!”

韓露放下筷子,故作不滿地道:“康大哥,你就知道亂接話,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於明輝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表情,看韓露的目光不自覺有了些溫情,可當他觸碰到韓露的視線時,又趕緊變得中規中矩起來。

康大光眯眯眼,繼續開著玩笑:“我腦子再慢,這話還是能聽得出一些意思的,哈哈!”

“康大哥又取笑小妹了,罰酒!罰酒!”韓露嚷嚷說。於明輝突然間似乎有了興致,舉杯提議:“一起來吧,咱們同飲一杯如何?”康大光連聲說好。三人相互碰杯,一飲而盡。韓露眼見著於明輝儒雅的舉止,耳聽著他文給給的話語,實在無法把勇猛的偵察隊長和眼前這個男人劃上等號,於是在疑惑中繼續發問:“於先生回國這段時間,還習慣吧?”

於明輝拍拍身邊康大光的肩膀:“司令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我都住得不想走了。”康大光笑言:“幹脆找個老婆,就在國內定居吧。”於明輝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怕露出破綻,趕緊圓場:“那我在美國的未婚妻還不得殺過來。”對麵的韓露聞聽此言,撿菜的筷子瞬間愣在半空中,征怔地看他。於明輝心裏不禁一陣抽搐,但也隻能強裝笑顏。康大光好奇地問道:“呢?美國人啊?”於明輝一臉甜蜜地說:“華人。”

韓露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難道眼前的男人真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她不甘心地問道:“能人於參謀長金眼的,一定又漂亮,又聰明。”於明輝笑著道:“雖然不及龍太太,也算是能帶得出來吧。”康大光撇撇嘴:“這你倒不謙虛,哈哈。”韓露頓了頓又問:“於先生在南京這麽久,愛人也不催你回去啊。”於明輝搖搖頭:“不協助黨國剿滅共匪,我不會回去的。”此語一出,韓露笑意頓無。

韓露結束酒宴回到紫金山莊,春蘭急不可待地問她觀察的情況。心煩意亂的韓露說她越來越拿不準了。春蘭要她趕快下決心,對於明陽采取行動,不然他會是個大麻煩。韓露懇求春蘭再給她一次機會,她要再最後試探他一下。

次日,於明輝剛從一家百貨商店出來,韓露就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不顧矜持地說:“於先生,我有一句話問你。”說完走向街角。於明輝想了想,跟了上去。在街邊隱蔽處、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站著,沉寂無語,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韓露穩定住情緒,笑著開口:“這麽巧,一上街就看見你了。”於明輝也客氣道:“龍太太一個人啊。”“春蘭在前麵買東西,我在這兒等她。”聽韓露漫不經心的回答,於明輝故做困惑狀:“找我有事?”

韓露定定神,慢悠悠地說道:“我有一個朋友,說認識你,托我問你幾個事。”於明輝疑惑地:“什麽事?”“她叫李唐。”韓露直勾勾地盯著於明輝:“老家是山東的,十六歲的時候逃難出來的。今年二十四。你,還記得這個人嗎?”“不記得。”於明輝想了想,搖搖頭說。韓露又重複一遍:“她叫李唐,唐是唐朝的唐。”於明輝撓撓腦袋:“想不起來有這個熟人。”“她是山東臨沂的,就是那個叫鳳凰城的地方。”韓露不死心地加重語氣。於明輝硬著頭皮說道:“沒聽過。我也不記得我認識這個人,她托你問我什麽事?”韓露焦急地說道:“她說,她以前告訴過你一些話,看你記不記得。”看到於明輝困惑不已,韓露心裏已涼到冰點,接著極度失望地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認識她呢,要不就是記錯了。”於明輝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道:“她是幹什麽的?”韓露苦笑笑:“我在上海認識的一個朋友,上次聊到你,她說跟你小時候認識,好多年沒見了,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記得她。”於明輝一臉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想不起來了,”韓露露出絕望的神情,但轉瞬即逝。一眨眼又露出甜美的笑容躬躬身說:“對不起,打擾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於明輝望著韓露的背影,心裏一陣發痛。

江門要塞,羅美慧客氣無比地上門拜訪康大光。她坐在沙發上,笑容可掬。康大光也不再拒人千裏之外,同樣帶著笑。羅美慧和聲細語地說道:“我已經撤回了保密局對要塞港口的所有監控。港口本來就是要塞的事,我們再重複工作,就太浪費啦。”

康大光已經猜出羅美慧為何事而來,不以為然地打著哈哈:“都是為了安全起見,重複也是為了保險嘛。”

羅美慧尷尬地笑著:“司令也知道時下的局勢,南京周邊就夠我們忙活的了,江防以後就得勞煩司令抽調人手了。”

“你們要是能騰出空來,我是很歡迎你們來幫我們把把關的。”康大光盯著羅美慧,皮笑肉不笑地說著。

羅美慧在心裏咒罵著眼前這個老狐狸,表麵又不得不賠著笑說:“不給您添麻煩了,司令我還能信不過嗎?我那兩個人,司令您看是不是可以讓他們回家了,否則還在司令這兒白吃飯……”

康大光不依不饒:“我這裏別的沒有,飯倒是可以管他們幾頓的。”

羅美慧被噎得半晌無語,好半天才喃喃說道:“美慧管教無方,在這兒給您賠禮道歉啦。”

康大光覺得已經到火候了,對羅美慧這樣的軍統要員也不能太過,於是大手一揮道:“羅處長,言重了啊!既然你說他們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你既然信得過我康某人,我也不能信不過你羅處長對吧?”

正說著於明輝拿著一份文件走進來,對康大光點點頭:“司令……”一抬眼看到羅美慧,也笑著打了一個招呼:“羅處長來了。”羅美慧報以微笑。於明輝收回目光,把文件放到康大光桌上,然後說:“司令,這是你要的材料。”羅美慧一看趕緊起身:“司令,你們先忙,我先回去了。”說著向於明輝點頭致意,走出門去。

於明輝瞅著人影已經離開,朝她離開的方向努了一下嘴:“要人來了?”康大光邊看文件邊笑著說道:“嗯。我已經吩咐放人了。羅處長把渡口的監控全撤了,我也得給點麵子是不是?”於明輝往前湊湊:“您已經知道兵力部署,撤不撤都無所謂了。”康大光狡猾地一笑:“沒錯,雙保險。”於明輝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他們是真的撤了嗎?,說不定羅美慧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表麵上撤了,可暗地裏布控。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呀!”

康大光拍拍於明輝的肩膀:“你放心,該防的地方,我們還是得防著。”

深夜,保密局行動處燈火通明。處長室裏,何先生據傲地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慢條斯理地對羅美慧說:“姓趙的確實是老共黨,不好搞。我小看他了。”羅美慧點點頭:“是啊,軟的硬的都用過了,都不管用。”“越是這樣的人,越有用。”看到何先生一點也不著急,羅美慧趕緊問道:“您有什麽高見?”何先生吐出一個煙圈:“審不出來,就讓他走吧。”“走?”羅美慧驚詫不已,不由得愣了。

保密局號房裏,被單獨關押的趙教導員此時正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突然,門口一聲響動,一個小紙團滾了進來。趙教導員聽到聲音,睜大眼睛,把紙團撿起。他看看外麵,悄悄打開,隻見紙條上寫著:“三天後,救你出去。”他看完後,趕緊團起來,放到嘴裏吃掉。然後悄然挪到門口,看看外麵,卻空無一人。

午餐時間到了,趙教導員正背向鐵門坐著。門口有人敲門。隨著敲門聲,一個飯盒從外麵伸了進來。趙教導員把飯盒接過來,手一探,摸到飯盒下麵粘著一把小鋼銼。他連忙把鋼銼掖到稻草鋪下,往牆上一靠,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慢慢吃飯。

江北華野總部,王司令員和陸明興致頗高地站在地圖前。王司令手拿指示棒,邊指點著地圖邊說:“明輝送來的情報很及時,為我們製訂渡江兵力部署提供了很大幫助!”陸明仔細看了下地圖上標出的位置,然後道:“從敵人新的兵力部署看,他們防禦的重點的確是東線。”王司令點頭:“不錯。他們把75個師分布在上海以西,湖口以東的800多公裏長的沿江地段,實行寬大正麵的防禦,全都是一線式的兵力配備。”

陸明思考了一下說:“湯恩伯把四分之三的兵力布防在沿江一線,後備空虛,我們還是有機可乘的。”王司令接著分析:“沿江兵力的使用是東重西輕,湯恩伯所指揮的江防地段,是整個長江防線的重點,國民黨的主力也集中在這段江防線上。”說著揚起指示棒在地圖上勾劃,“按照這種情況,我們的進攻重點就好確定了。”

“如果江門要塞能拿下,勝利渡江還是有把握的。”陸明看著地圖信心大增地說道。

機要員快步走進保密局行動處處長室,向羅美慧舉手敬禮,然後遞過文件夾,報告說:“處座,江北來電!”羅美慧在寫一份材料,沒抬頭,聲音低沉地吩咐:“念。”機要員遵命念道:“共軍已獲悉新的江防兵力部署,請早作防備並務必肅清內部之諜匪。混江龍。”羅美慧立刻停止手裏的活兒,起身把文件夾接過,向機要員揮揮手,待機要員躬身退出後,她忍不住脫口罵道:“譚公達這個老蠢驢。”罵完抓起軍帽往頭上一扣,大步衝出辦公室。

此時的譚公達正洋洋自得站在江防司令部巨大的軍事地圖前,比比劃劃,頗有點指點江山的感覺。羅美慧沒喊報告就大踏步走進,看到這一場景不無譏諷地道:“譚司令撣精竭慮,是在為共軍製訂進攻路線呢?”譚公達回過身來,瞪著羅美慧:“這話什麽意思?”羅美慧自己坐下:“什麽意思?譚司令官剛製訂不久的江防兵力部署計劃,此刻已經擺在共匪的案頭了。”譚公達一驚:“你說什麽?”羅美慧白他一眼:“我們內部有共諜,就在您的周圍,這邊還不知道,長江那邊早就看見啦!”譚公達忙放下手中的繪圖筆,走到羅美慧身邊:“你哪來的消息?”羅美慧冷冷說道:“保密局要連這麽點事都不知道,上頭還給飯吃嗎?”看到譚公達有些緊張的表情,羅美慧繼續道:“譚司令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要是上頭知道了,咱們都麻煩啊。”“查!徹查!揪出內奸,我親手斃了他I”譚公達氣憤地提高嗓門。羅美慧搖搖手:“興師動眾,不太好吧。”譚公達沒好氣地說:“那你說呢?”羅美慧輕哼一聲,頓了頓說道:“我要想清楚,就直接去辦了。我今天來是想提醒一下譚司令,以後該緊的時候緊一點,手裏的豆子別全漏了。”一句話把譚公達搶白得臉漲成了豬肝色。

羅美慧前腳離開,後腳李長維就走了進來,坐下後麵露輕鬆地說道:“司令,兵力部署草案總算完成了,我也該歇口氣了。”譚公達沒有褒獎李長維,反而麵容陰沉地說:“兵力部署草案有幾個人知道?”李長維臉上浮現疑惑的神色:“隻有我和我們作戰處的這幾個參謀知道。怎麽了?”

譚公達沒有回答,繼續問道:“現在修改還來得及嗎?”

李長維愕然:“啊?!修改?!為什麽要修改?這個思路不是都定了嗎!”

“保密局收到消息,你的兵力部署計劃,泄密了。”譚公達不耐煩地說。

李長維大吃一驚,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

譚公達心煩意亂地揮手打斷:“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保密局那幫人也不是吃幹飯的,他們在共產黨那邊安插了人。而且最近他們抓了好些共黨,也沒準兒是從那些人嘴裏問出來的。”

李長維脖子一梗:“保密局的話靠不住。”

譚公達沒有理會,盯著李長維:“我就問你,現在修改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你一簽字我就把思路和重點通報上去了,而且這個計劃也是按照湯恩伯的意思製訂的。”李長維腦袋一橫,轉身準備離開。

譚公達無奈地說道:“老李,你這顆腦袋什麽時候能靈光一點?兵力部署必須改!”

李長維憤憤不平:“這不是小孩畫畫,這裏塗塗那裏擦擦。這是幾十萬人的安排調度,有任何一個小地方改了,全局就要跟著動……”

譚公達再次打斷:“那你也要改,實在不行你就放出風去,就說要重新進行江防兵力部署,而且要像真的一樣製訂計劃,明白嗎?”“不明白,我讓你給我說暈了。”李長維的回答徹底激怒了譚公達,他拍著桌子發火道:“兵力部署泄密,這個事情捅出去,你我能兜得下來嗎?不管你聽不聽得懂,就按我說的辦!”

李長維也帶著情緒拍著桌子:“你讓做新計劃,我照做。放風和撒謊的事情我不會,誰會誰去!”說罷轉身離開。譚公達氣得直瞪眼。

保密局行動處也正為此事忙碌著。王鬆山、喬三民等幾個組長候在一邊,聽羅美慧布置:“天網計劃的範圍要擴大,從內部人士開始排查,先從李長維的部門開始。”王鬆山插嘴問:“外麵的人呢?”羅美慧想了想說:“外麵的繼續。以後但凡發現有問題的,有一個斃一個,不留活口,斷了共產黨的後路。一個趙鋼鐵這麽些天都審不出來,以後不是太重要的人,抓了就直接斃掉,我們沒時間了。”喬三民小心翼翼地問:“那趙鋼鐵那邊……”羅美慧意味深長地說:“上頭不是轉給何先生了嗎。”喬三民立即會意地哦了一聲。

從譚公達辦公室出來,穿著便裝的李長維慢悠悠地回家,手裏提著一些菜。剛走到院子門口,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跑了出來:“爸爸!爸爸!”看到自己的心肝寶貝,李長維高興地把他抱起來,將他搭在肩膀上,騎著自己的脖子:“兒子,來,騎大馬!”父子倆一晃一晃往家走。突然小孩看向牆上:“爸爸,你看牆上有叔叔。”李長維順著兒子的手指看去,隻見自家的牆上人影一晃,消失了。李長維不由莫名其妙起來。小孩繼續問道:“爸爸,他是誰啊?”李長維還在一顛一顛的:“不知道,不管他,咱們回家。”話音剛落,隻聽牆外麵傳來有人跳下去的聲音。李長維把孩子放下,跑出去看,沒人。李長維站在門口,當街大罵:“保密局的狗東西,有事直接來找我,別偷偷摸摸幹這種事,嚇著孩子!一天到晚什麽正經事也不幹,盯你娘的梢……”

這天,於明輝正在自己月牙湖畔的別墅裏看書,突然電話響了起來。他站起來,走到電話機旁邊拿起聽筒問了聲哪裏。聽筒低沉地傳來一聲於大哥。於明輝聽出是馮參謀,忙問他有什麽事。馮參謀問他是否有時間,想和他見個麵,有要事相談,於明輝馬上便答應下來。就在他和馮參謀約定見麵地點時,張小龍正鬼鬼祟祟地貼在門外偷聽。

於明輝邊穿著衣服邊往外走。張小龍走了過來,問於明輝是否要車。於明輝擺擺手說:“不用了,就在附近,我很快回來,”說完又想起什麽,回過頭來:“你在家等我,晚上陪我去一趟司令部。”張小龍點點頭。於明輝這才轉身離開。看著於明輝走遠,張小龍迅速換上便裝,跟出了門。

離別墅不遠的咖啡廳裏,D大調的鋼琴曲悠揚回**,到處彌漫著咖啡獨特的迷人氣息,悠然自得的人們三三兩兩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侍應生不慌不忙地穿梭於大堂之中。

門口,於明輝邁步走進,正巧迎麵碰上麗春院那個陪過他的女郎挎著另一個男人的胳膊往外走。兩個人都是一愣。於明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認,,往裏麵走去。女郎也裝不認識走向門口。

於明輝在椅角處的僻靜雅座坐下,邊喝咖啡邊等馮參謀。未曾想,那位女郎又扭著婀娜的身姿折了回來,沒等於明輝招呼就一屁股坐了下來。於明輝有些意外:“是你啊。”女郎笑了笑,湊近於明輝耳邊:“上次你走以後,有人來找過我,問你的事。”“噢?是誰?”“沒見過。那人個子不高,戴著一個帽子,說話有點……我想想,應該是河南口音吧。”於明輝心中一凜,壓低聲音:“他問你什麽了?”女郎據實說道:“就問你多久去一次,去了都幹些什麽。”於明輝眉峰一顫:“你怎麽說的?”女郎看出於明輝有些緊張,趕緊笑笑:“我說你一晚上折騰得不讓我睡覺。”於明輝這才笑了,頓了頓:“就這些?”“嗯,問完就走了,還給了我一些錢。”於明輝點點頭,從兜裏拿出一些錢,遞給女郎,由衷地說一句:“謝謝你。”女郎沒有客氣就裝上,然後又問:“你放我那兒那個東西,什麽時候去取?”“給你留個紀念吧。”看見於明輝無所謂地笑著,女郎起身,用手輕輕拍拍於明輝的臉:“我走了。想我的時候,就去找我。”於明輝默默看著她出去。大腦在飛速運轉,這個河南口音的男子到底是誰?看來保密局對自己的懷疑果然沒有解除,自己絕不能掉以輕心。

女郎走了沒多久,馮參謀就到了。於明輝也給馮參謀點了一杯咖啡,然後二人相對而坐。待侍應生走遠,馮參謀湊到於明輝耳邊,悄聲說著。於明輝聽完,驚訝地問道:“重新調整兵力部署?”馮參謀重重地點點頭。於明輝試探著問道:“為什麽又要做調整,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馮參謀小聲道:“保密局那邊通報譚司令,說兵力部署草案泄密了。最近保密局在查我們作戰處呢,羅美慧找每個人問話,連李處長都問過了。於大哥,我……這是怎麽回事……泄密不會就是……就是我給你的那份吧?”於明輝看馮參謀亂了陣腳,眼下必須穩住他才能避過危險,趕緊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我把它給共產黨了?那照這個推理,康司令難道是共產黨不成?”馮參謀慌張地擺手:“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於明輝靠在沙發的後背上,眯起眼問道:“保密局誰找你談話的?”“羅處長,聽那意思,好像也知道我和你走得比較近。”於明輝關切地又問:“沒為難你吧?”馮參謀想了想:“沒有,挺客氣。”於明輝歎口氣:“以後他們如果再過問這事,你就全推我身上。”“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看到馮參謀眼中流露出一絲感動,於明輝順勢給他吃起了定心丸:“你也不必害怕。我告訴你,要是咱們這兒泄的密,你我早就進保密局喝咖啡去了!我估計是保密局抓的那些共黨分子受不住嚴刑拷打胡說的,他們一說,保密局肯定就得查啊,他們敏感過頭是出了名的。”馮參謀聽於明輝這麽說覺得有幾分道理,喃喃說道:“嗯……也對。”於明輝像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譚司令怎麽說?”馮參謀喝了一口咖啡,舔舔嘴唇說:“譚司令讓我們把嘴都閉嚴了,別計劃一出來就跟印了報紙似的。”於明輝笑道:“這是老譚誇張,當官的不就這樣麽,有人壓他,他就要興師動眾顯示自己不是沒盡力。不必在意。那李長維什麽態度?他同意修改嗎?”馮參謀放下杯子:“上峰已經批複同意了,胳膊擰不過大腿,李處長再不樂意,也得照辦,他要我們馬上開始。”聽完後,於明輝皺起眉頭:“那這事可就複雜了啊。”“是啊,”馮參謀一臉無奈:“我們三個參謀被李處長分成了西線、中部、東線三個段,各自擬定草案,不再交叉進行,我又正好被分在了西線,這對你和康司令沒有用處呀!”於明輝也不由焦躁起來:“江門要塞在東部,康司令想運點私貨也是在東線,的確有些麻煩。”聽到對麵的馮參謀直歎氣。於明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沒事,實在做不到的,也不用勉強,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什麽動靜你馬上告訴我。還有,康司令想感謝感謝你,讓我一定再轉送幾個零花錢,我擔心別人說閑話,沒出麵,托了個朋友直接送你家裏去了。”馮參謀甚是感動,眨巴眨巴眼:“這怎麽好呀?”於明輝拍拍馮參謀:“不多,你別嫌棄!”馮參謀忙雞啄碎米般點頭。

咖啡廳裏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尾隨而至的張小龍,貼在門口偷聽。恰好麗春院的女郎路過,正好看見張小龍在偷聽,張小龍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到是陪於明輝的女郎,頓時緊張起來。他心一橫,向女郎走去。女郎看張小龍朝自己走過來,嚇壞了,扭頭就往外跑。張小龍本來就心虛,見女郎躲他,便一不做二不休,追了出去。

女郎見張小龍緊追不舍,魂飛魄散,慌亂之中跑進了一個死胡同,張小龍步步逼近。女郎驚恐地叫道:“你們都是什麽人呀……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看見。”張小龍惡向膽邊生,刷地把匕首掏出來了,啞著聲音問:“你看見我了?”女郎嚇的花容失色,趕緊求饒:“我不會告訴他,自從上次你撞破門,我們再也沒見過呀!”張小龍沒有說話,舉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女郎。

天空的盡頭剛出現一抹豔麗的晚霞,何先生就緊鑼密鼓地向保密局的幾個特務做安排。羅美慧和王鬆山、喬三民在一邊聽著。何先生指指地形圖吩咐道:“明天晚上,把所有的通道打開,最外麵的兩個門要關著,但不要上大鎖,看見四號房關著的人跑,誰都不要出聲,假裝沒看見。”特務們點頭。何先生轉向羅美慧:“羅處長,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派人跟著他。他到哪,跟到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切記不要動手,凡是他接觸過的人,一概帶回來。”

羅美慧點點頭。何先生冷冷看了羅美慧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希望不要跟丟了。”羅美慧臉微微紅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不會讓您失望的。”何先生喝口茶,籲了口氣:“那最好。”

於明輝和馮參謀分手後,心煩意亂地來找康大光。書房的門緊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低。康大光說:“保密局盯馮參謀,不用說,矛頭肯定是我。姓譚的跟羅美慧現在穿了一條褲子,這事比較麻煩。”於明輝緊皺眉頭:“咱們用不用提前準備點什麽?”康大光不屑地說:“準備什麽,什麽都不用準備。我就不信他們能咬了我的手指頭。”於明輝點點頭說:“馮參謀還是可控的,至少目前還是。”康大光也點點頭:“這個人認錢。在這個上麵,可以做做文章。”於明輝道:“嗯,己經又給過一次了。比他想象的要多。”康大光很是滿意於明輝的考慮周全,於是很內行地說:“是個人,都會有所求。你找到他好什麽,多滿足他幾次就是了。”於明輝乘勢吹捧道:“別說任職江防,您就是去保密局,也會是一把好手。”康大光哈哈大笑起來:“我還是安分守己點好。暗殺蹲坑的事情,我沒興趣。”於明輝忍不住抱怨起來:“在哪都是混口飯吃。可保密局的人,胃口太大了。”康大光提醒道:“與人為善的道理,他們不會懂的。張小龍那邊,交流的時候你也要多留意,別說錯話。”於明輝故作感激地看著康大光:“這個我有數。他夠忠誠,可還不夠聰明,暫時還能對付。”康大光想了想建議道:“回頭找個機會,我替你把他換了。”於明輝搖搖頭:“換了他,羅美慧還會想辦法再找個人過來,還不如就用這個,再不方便,也好歹是摸熟的。”一席話說的康大光直點頭,讚同地說:“最近軍統那幫人很興奮,能不碰他們,盡量別碰。還有,你自己的安全也要重視。毛人鳳這麽折騰,共產黨肯定也不會沒動作。他們一旦發瘋,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於明輝說:“我以後多小心點。”康大光這時從書架上取下一個盒子,放到於明輝手裏:“小玩意,回頭拿給弟妹戴著玩兒。”於明輝打開,裏麵是一對精致的手鐲,晶瑩剔透,顯然價格不菲。於明輝站起,趕緊拒絕:“這不合適。我怎麽能要您這麽貴重的東西。”康大光又塞回於明輝的手裏:“我這麽窮,怎麽送得起。這是龍嘯聲的禮物,我是個中轉站。”於明輝笑笑放到桌子上:“那也是您留著。我用不著。”“雙份,我也有。”康大光豪氣地拍拍於明輝的肩膀,開起了玩笑:“你要不收,我以後都不敢跟你掏心了。”

江邊,星光映在江麵上,波光粼粼。趁於明輝沒有注意,偷跑出來的張小龍聾拉著腦袋,很沮喪。羅美慧站在他身邊。張小龍聲音低沉地說:“我要不殺她,於明陽就會知道我在跟蹤和監視他……你知道嗎……今天是我第一次殺人。”羅美慧問道:“動手的時候,有人看見嗎?”張小龍臉上的驚恐還沒有完全褪去,不住地搖頭:“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沒注意周圍有沒有人。”羅美慧柔聲安慰:“已經沒事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順其自然吧,你大可不必自責!”張小龍無助地看著羅美慧,忐忑地問:“那個女的,弄走了嗎?”羅美慧伸手拍拍張小龍:“別想了,我都安排人處理好了。”看到張小龍低頭不語。羅美慧繼續勸導:“你是個文職軍官,沒見過血。要是你多去前線看一看,就習慣了。”張小龍喃喃自語道:“四年前,我在前線待過七個月,我見過人頭,也見過炸成兩截的胳膊。你不知道,看見,和自己動手,是兩碼事。”羅茉慧又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

張小龍肩膀一抽一抽,慢慢抬起頭,一行渾濁的眼淚奪眶而出:“我隻想跟你在一起。”羅美慧歎了口氣,一臉抱歉地說道:“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弟弟,小龍,我們都是有信仰的人……”張小龍淚眼婆要地打斷她:“我的信仰就是你。”羅美慧等他哭完,說道:“是我不好,把你也卷了進來。”“不,不,我一點都不後悔。”張小龍說著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羅美慧:“來這兒是我自願的。隻要能見到你,我做什麽都願意。”“辛苦你了。”聽完張小龍的一席話,羅美慧感動得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張小龍攬過羅美慧擁在懷裏:“別說這些,能替你分擔,我很高興。美慧……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羅美慧靠在張小龍的肩膀上,不住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的。”過了一會,張小龍逐漸恢複了平靜,他鬆開羅美慧輕聲說:“謝謝你陪我。我得回去了,我還沒跟於明陽說我去哪了。”“小龍。”羅美慧不失時機地鼓勵道:“我們要堅持下去,堅持到打敗共產黨那天。你知道嗎,正因為有了千千萬萬你和我這樣的人,黨國才能勝利。”張小龍認真地點頭。羅美慧再次走到張小龍身邊,伸手輕輕擦去他的淚水:“好了。振作點,別多想了。”張小龍鄭重地點點頭,轉身走了。看著他的背影,羅美慧不由得湧出一股難言的惆悵來。

晨光微露,一夜無眠的李長維手拿圖紙,煩躁地在沙盤前轉來轉去。早晨上班的於明輝看見李長維辦公室的燈亮著,順勢敲門進來。李長維瞥了一眼於明輝,沒好氣地問道:“有事啊?”於明輝笑笑說:“聽說,保密局懷疑咱們江防有內奸?”李長維皺起眉頭:“怎麽傳這麽快?”“還用傳嗎,保密局連你家都光顧過了,司令部裏上下誰不知道。”於明輝一副抱打不平的模樣。李長維歎口氣:“她們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懷疑,反正我姓李的沒幹過這事,他們愛信不信。”於明輝斜眼觀察著李長維,試探地問道:“兵力部署真的要改?”聽到李長維肯定的答複,於明輝掩飾住自己深深的失望,憤憤說道:“就因為保密局的一點懷疑咱們就要推倒重來!這工作真是沒法做了!到底是哪裏泄的密呀?”李長維翻了於明輝一眼:“哼,我要是知道我早就把他揪出來了!”於明輝故做神秘狀道:“保密局最近一直在搞什麽天網計劃,聽說抓了很多共產黨。你說這會不會是某些共諜有意所為,擾亂視聽,就是為了讓我們自亂陣腳,或者是受不住嚴刑拷打胡亂招供的呢?”李長維果然中計:“什麽意思?”於明輝不經意地說道:“聽說保密局對付共諜的手段相當殘忍,很多人為了不再上刑受那份罪就亂說,問什麽都承認,隻求一死啊!”“嗯,是有這種可能!”李長維慢慢上套。於明輝繼續添油加醋:“他們隻求一死,咱們跟著活受罪。他們隨口一說,你李處長就得跟著受審查!早晚有一天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還不夠,咱們這計劃還得跟著重做一遍!”李長維氣得破口大罵:“奶奶的!荒謬!太荒謬了!難道共黨胡說一句我們就得改一遍?不行,我得去找羅美慧理論理論,我問問她到底是哪個王八蛋說知道兵力部署的!”

譚公達正伏案辦公,門被“咚”地撞開,他吃驚地抬頭。隻見李長維大踏步走到他辦公桌前,粗聲粗氣地說道:“我現在要去保密局。”譚公達疑惑地問:“你去保密局幹什麽?”李長維一拍桌子:“我要去問問他們抓的那些共產黨,我們的兵力部署他們是從哪兒弄的!”譚公達聽明白了李長維的意思,頓時火了:“胡鬧。你去了能查出什麽?”李長維料到譚公達會阻撓,堅持說道:“我必須去,你光聽羅美慧說咱們窩裏有內奸,到底有沒有誰知道?保密局那幫人,動刑動得狠了,沒有的事也能給逼出來。難道隨便一個嫌疑犯胡說有咱們的一個什麽圖紙,我這兒就得跟著改一遍?”譚公達直皺眉頭:“我不同意。”李長維牛脾氣上來了:“你不同意我也去。”譚公達騰地站了起來,一拍桌子:“你去了又能怎麽樣?你知道該問誰嗎?問什麽你知道嗎?”李長維一副天王老子不害怕的模樣:“那有什麽難的?”譚公達覺得這簡直是胡扯,慢慢坐回座位,不想理他了,頭也不抬地說:“你從哪兒來的,給我回哪兒……”可他的“去”字還沒說完,李長維已經走了。

於明輝和李長維來到保密局行動處,猛地推開處長室的門。羅美慧看見他們,吃了一驚:“你們怎麽來了?”李長維沒好氣地譏諷道:“你們能去我家,我就不能來這兒啊?”羅美慧耐住性子問:“李處長有事嗎?”李長維自己坐下:“我們來問共黨嫌犯一些事情。”羅美慧愕然不已:“共黨嫌犯?哪個共黨嫌犯?”李長維翹起二郎腿:“你這兒關著的,問哪個都可以。”羅美慧氣得牙癢癢,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對不起李處長,這好像不在你的職責範圍內呀。”李長維聞言忍不住破口大罵:“抓人審人不是我的活兒,可江防設計我是主管!我要當麵問問,我的兵力部署他媽共黨是怎麽知道的?!快點快點!你這兒共黨不是多嗎,趕緊安排!別以為你給我個屎盆子我就乖乖扣在自己腦袋上……”“李處長!”羅美慧厲聲打斷:“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旁邊的於明輝似乎看不過去了,趕緊把羅美慧拉到一邊,小聲說:“我攔都攔不住,隻好跟著來了。李長維是出了名的狗脾氣,我怕把你鬧得不像話。你隨便找個人給他問問就行了,他也問不出什麽來。走走過場讓他泄泄火不就齊了嘛!”

羅美慧看了於明輝一眼說:“我給看守所打個電話。”李長維斜眼看了一眼羅美慧,挑釁地說道:“我沒事吃飽了撐的來跟你們鬧著玩?能不能抓緊點時間,我那邊還一攤子事呢!”

疤臉很快便押著一個呆頭呆腦的中年男子走進審訊室,李長維煞有介事地問嫌疑人:“你說,你是不是胡說你知道我們的兵力部署?”嫌疑人一臉迷茫:“什麽兵力部署?我不知道。”李長維怒斥一聲:“保密局的人說你是,你還不承認?那是不是你同黨說的?”嫌疑人被李長維嚇得哆嗦了一下:“什麽同黨?”李長維一拍桌子:“還裝!你是共產黨!害怕他們打你你就胡說知道我們的兵力部署?”“什麽兵力部署?我不是共產黨!”嫌疑人一頭霧水。李長維氣急敗壞:“那你是幹什麽的?”“賣魚的。”嫌疑人老老實實地說道。李長維很是疑惑:“你不是共產黨,她們為什麽抓你?”嫌疑人也被問煩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街上站得好好的,稀裏糊塗就被帶到這兒來了。”李長維急得撓頭:“你肯定是共產黨,否則她們不會抓你。”嫌疑人無奈地說:“長官,我真的不是,我要是的話,早認了,就能出去了。”“什麽時候被關進來的?”李長維不死心地問。嫌疑人趕緊回答:“一禮拜了。”

這時,於明輝到李長維身邊,小聲說:“李處長,你先問著,我有點鬧肚子,去個廁所。”

李長維煩躁地一揮手:“去吧。”於明輝默默開門出去。

在離審訊室不遠處的號房裏,趙教導員此時正背靠著鐵門,小心翼翼地銼著自己的手銬。一串腳步聲過來,趙教導員停手,聽著外麵的動向。腳步聲過去了,他繼續銼手銬。不一會,他就已經銼開了一隻,他停下手中動作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狀況,然後小心地銼著另一隻手銬。這時門口有一個人飛快地走過。一把鑰匙飛了進來,掉在他身邊。

於明輝這時已走上樓道,他左右看了看,在樓道的一側,便是關押趙教導員的號房。他遲疑片刻,還是堅決地向號房走去。整個樓道都沒有人,很安靜。於明輝觀察四周,確定沒人,繼續往前走去。樓道的拐彎處,何先生急匆匆走了出來。兩個人麵對麵遇上,都愣在那裏。何先生看著穿著軍裝的於明輝,盯著看了半天,開口道:“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