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軍人俱樂部內,燈光通明,樂聲悠揚,寬闊的琉璃頂棚上掛滿了五彩繽紛的小紙旗。廳堂裏,達官貴人和俊男靚女們,或坐或站或交頭接耳。於明輝身著西服端坐在廳堂一側的雅座裏輕吸茶水。這時羅美慧一身紅色裙裝,佩戴著晶瑩閃爍的飾件,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輕步柔曼地從門外姍姍走進。喧嘩聲戛然而止,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羅美慧,連於明輝也被脫去軍裝豔麗無比的羅美慧驚呆了。

羅美慧徑直走到於明輝身邊坐下,嫣然一笑說:“對不起於大哥,讓你久等了,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於明輝由衷地讚歎:“你這一換上便裝,我差點沒認出來,真是太漂亮了!絕對是這舞會的皇後!”羅美慧粉紅的嘴唇努了努,嬌聲說:“你今天才是最帥氣的王子,這西服一穿才更顯風流調悅,不愧是學者專家啊!”於明輝大笑起來:“我怎麽聽著有點互相吹捧的意思!”羅美慧忍不住“格格”笑了,端起茶杯:“來,咱們以茶代酒,慶祝再次真正的相聚!”於明輝端起茶杯,笑吟吟地舉向羅美慧。

音樂聲起,眾人紛紛成雙成對步人舞池。羅美慧吊起眼角,看著於明輝說:“於先生,你這位紳士是不是該邀請我跳支舞呀?”於明輝收收小腹說:“我不太精於此道,深恐羅小姐取笑!”羅美慧撇撇嘴說:“於大哥的謙虛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我曾領教過你曼妙的舞姿,留洋幾年,不會在開放的西方世界把舞技淡忘了吧?”於明輝眉梢一動,隨口說:“羅小妹過獎了,我這三腳貓功夫如何配得上你絕頂的舞藝!”其實於明輝剛入偵察隊時,因敵後工作需要曾專門學過跳舞,所以對此他並無顧忌。羅美慧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了,她不再矜持,率先起身,拉著於明輝的手說:“看來我是要破掉男士邀請女士的慣例了!”說罷,向舞池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於明輝隻得站起說:“那我就東施效擎獻醜了!”兩人手拉手滑人舞池。於明輝和羅美慧跳著華爾茲。兩人配合默契,舞步華麗高雅。眾人都停下腳步,紛紛駐足,充滿羨慕地觀賞著。而於明輝和羅美慧則完全沉浸在音樂和舞步的氛圍裏,忘我地起舞,渾然不覺。

軍人俱樂部內燈光通明,樂聲悠揚。一曲舞罷,彼此間親密了很多的於明輝和羅美慧回到雅座。羅美慧兩頰潮紅,讚賞地看著於明輝柔聲說:“於大哥留美十年,果然令人刮目相看,不僅成為名聞遐邇的軍事專家,還是個舞蹈專家啊!”

於明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說:“羅小妹過獎了,是你優美的舞姿激發了我的活力,嗬嗬。超常發揮啊。”

羅美慧歪著頭,調皮地說:“如此看來,我以後還要經常向於大哥討教舞藝啊!”於明輝笑了起來:“不敢不敢,何談討教?咱們是彼此切磋,互相學習。準確地說是增進了解,加深感情,以舞會友。”

“於大哥願意把美慧當朋友?”羅美慧小心翼翼地試探。

於明輝毫不遲疑地點點頭:“當然。其實咱們十年前己經算是朋友了!”

羅美慧揚起眼眉:“既然於大哥這麽說,美慧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於大哥能否應允?”

“請講!”於明輝爽快地說。

羅美慧欲言又止,垂下眼簾,沉吟斟酌。

於明輝猜不透羅美慧又在打什麽主意,故做認真的樣子盯著她,懇切地說:“羅小姐但說無妨,隻要於某能辦到的,絕不推樓!”

羅美慧仿佛受到鼓舞一般,挺挺腰身道:“你知道的,我的助手王鬆山派到你們要塞擔任政工處長。我們軍統在軍內,似乎向來不太受歡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幹的就是查人、抓人、處理人的活,不可能不得罪人。再說,我們和康司令也沒打過交道,還望於兄日後多多關照,我清楚你和康司令的關係非同一般。”

於明輝笑了:“晦,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呢!行,沒問題!”

看見於明輝爽快地答應,羅美慧含笑說:“既然於大哥如此豪爽俠義,我也就不客氣了。能否請於兄在康司令麵前美言幾句,讓我們的王隊長名副其實。”

“名副其實?羅小姐此話怎講?”

“查人審人本是政戰處職責內的事,馮參謀的案子是不是讓王隊長經手更合適些?”於明輝恍然,故作為難之色:“這個……這可不是件小事呀!”

羅美慧嫣然一笑道:“正因為是大事,才不得不請於兄斡旋嘛!”她見於明輝有些尷尬,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今天是咱們難得的私人聚會,也可以說是久別後真正的重逢,我竟然不知不覺又談起了公務,攪了於大哥的雅興,於大哥不會介意怪罪吧?”

於明輝笑笑說:“說實話,我的確在如此珍貴的時光裏不想談整日纏身的軍務公務,但至於怪罪,羅小妹就有些言重了。既然你已開金口,我這個參謀長總不能無動於衷吧?王隊長的事我一定盡力!”

羅美慧頓時眉眼含笑,忙不迭地道謝,然後往於明輝跟前湊湊身子,很是溫柔地說:“好了,咱們不再談那些煩人的勞什子公務,說說私房話。於大哥,我一直想問你,聽說你在美國有位華裔女朋友,是嗎?”

於明輝眉峰聳了聳,心裏不覺警惕起來,點了點頭。

羅美慧由衷地說:“我真是羨慕她,有這麽好的福氣。於大哥如果不介意,能給小妹我談談她的情況嗎?”

麻煩事果然不期而至。於明輝對這個從未謀麵的“準嫂子”知之甚少,隻是冒充哥哥和她通了幾封你想我我想你的信,該怎麽回答呢?於明輝犯難了。

恰在這時,何光匆匆衝進,快步走到羅美慧身旁,悄悄俯身在她耳邊嘀咕。

羅美慧霍地站起,麵色緊張,歉意地對於明輝說:“對不起於兄,大行宮那邊發生了點情況,我必須過去處理一下。你看,說好不管公務的,真是沒辦法,請你見諒!”

於明輝眉梢跳了跳,裝作很理解的樣子忙說:“沒關係,你身份特殊,可以理解。”

羅美慧點點頭來不及多說,就轉身隨何光快步走出。座位上的於明輝臉色陡地變得陰鬱,望著羅美慧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趙教導員,心裏猛然躁動起來。他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著沉沉夜色,口中默默念叨:“大行宮,大行宮……”

王鬆山眼看捶了半天門沒有反應,心急如焚的他一擺頭,命令何光和另幾個壯漢便衣:“給我撞!”兩個壯漢退後幾步,使足勁,撞向大門。大門紋絲不動。何光恨得牙癢癢的自己上去猛瑞,依然無效。何光急了,縱身跳上偵測車駕駛室,發動車子,撞向大‘門。隻聽見“轟隆”一聲,緊閉的大門被撞開了。

王鬆山率眾手下往大門裏衝,快步跑向內室前才發現內室的門也關著,何光用力撞向小木門,小木門“嘩啦”一聲被撞開。隻見趙教導員正手拿憔起的紙條,靜靜地看著火苗,對衝進來的王鬆山等人充耳不聞。何光舉槍大叫:“把火滅掉!”趙教導員像沒有聽見似的,突然從電台旁邊抓起手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準何光。何光大駭,下意識地抱頭蹲下。

趙教導員一手舉槍對著何光,一手拿著燃火的紙條,望著紙條慢慢燒完,吹了吹紙灰,這才轉臉看著王鬆山,嘲諷道:“難怪你們國軍總是吃敗仗,都是這種貨色。”王鬆山沉著臉瞪了何光一眼,罵了聲廢物。何光這才滿臉通紅,汕汕地直起身子。趙教導員槍口輕挑:“遺憾啊,你們來晚了一步!”王鬆山冷冷一笑:“未必吧。”還沒說完,趙教導員猛地調轉槍口,對準了太陽穴,何光連忙開槍,正好擊中趙教導員拿槍的手腕。趙教導員手中的槍“當嘟”掉地。王鬆山陰著臉一擺下巴。眾手下蜂湧而上,將趙教導員扭住。

羅美慧沒有將趙教導員關進大牢,她要先試試用懷柔之策能否降服對手,把趙教導員送進了醫院。趙教導員躺在醫院的病**,一旁的軍醫在為他包紮傷口。羅美慧和王鬆山、喬三民圍站在病床旁。

王鬆山遞給羅美慧一份資料,悄聲說:“這是我查到的他的個人資料!”

羅美慧迅速瀏覽,上寫:“趙有亮,現年三十七歲,趙氏皮貨店經理……”她敲敲資料說:“顯係偽造,要盡快查清他的真實身份!”

趙教導員猛地睜開眼,聲音洪亮道:“不用查了,本人姓趙不假,名字有點出人!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趙鋼鐵!”

江北華野總部。陸明手拿文件夾,匆匆走進。把文件夾遞給王司令:“這是新式火炮的全部情況和目前配置在江門要塞的詳細位置!”

王司令接過文件夾,邊打開瀏覽邊高興地說:“太好了,弄清了這些情況,我們渡江時就可以有的放矢,減少很大的傷亡損失!”

陸明語調突然沉重起來:“可是為了發回這些情報,我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王司令一驚,忙問:“怎麽回事?是明輝同誌發生了意外?”

陸明搖搖頭:“明輝同誌倒沒出事情,是趙教導員被敵人逮捕了!”

王司令合上文件夾,臉色頓時凝重起來:“老趙被捕,這會給我們的情報傳遞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

陸明歎口氣:“是的,從目前的情報看,電台是不能再使用了,尤其是在南京城及周邊地區,敵人的監測設備全部是剛從美國引進的,非常靈敏而又準確。”

王司令皺起眉頭:“沒有了電台,那邊的同誌們就成了聾子,而我們這兒也就成了瞎子,問題嚴重啊!”

陸明憂心忡忡:“更嚴重的問題是,蔣介石已經下了封江令,這就等於切斷了我們和江南聯係的所有途經。另外,我們的同誌裏出了叛徒,老馮也因此犧牲了。”

“摸清是誰了嗎?”王司令見陸明搖頭,心裏一沉:“馬上抓緊查,避免牽連更多同誌。還有,封江的事情更麻煩。你有什麽辦法?”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啟用韓露同誌。”陸明沉吟著說道。

“韓露?她不就在南京嗎?”王司令點點頭。

陸明道:“是的,這樣會更方便些。她的身份可以變成上海浦江船務公司董事長龍嘯聲的三姨太。”

王司令“嗯”了一聲,然後說:“龍老板是我們共產黨的親密朋友,抗戰時,曾給咱們送過大批軍火和藥品,是位完全可以信任的老先生!”

陸明接著王司令的話繼續道:“龍老板的生意業務大都是船務代理,在南京也設有分公司,如果讓韓露同誌前去打理,名正言順。如此一來,韓露就可以動用關係,以金錢開道,疏通江防有關軍官,用船隻遞送情報。”

“很好。像那個江門要塞新任司令官康大光,就是很合適的對象,聽說他十分貪財,不妨打打他的主意。”王司令讚同地說道。

“我們已經把他列為重點對象,他不僅貪財,而且與龍嘯聲有些交情,這也是我們選中韓露的重要因素。”陸明補充。

王司令擔心地問:“電台沒了,能通知到她嗎?”

陸明答複:“我已經通知火魚想辦法找到她。”

王司令似乎覺得還是有點不妥,踱了幾步道:“韓露和於明輝認識,於明輝的真實身份是絕對機密,多一條線聯絡就多一重風險,如果韓露和於明輝見了麵會不會弄巧成拙,那我們在江防戰線上的最後一步棋就沒法走下去了,這個因素你考慮到沒有?”

陸明想了想說:“所以我的意見是,明輝同誌隻能采取單線聯係的方式,他的唯一接頭人是火魚。”

王司令這才點點頭:“嗯,我同意你的計劃,趙教導員被捕的教訓,我們不能不吸取,要絕對保證明輝同誌的安全!”

陸明道:“這對明輝同誌也是個考驗,如果瞞得過韓露的眼睛,他這個‘於明陽’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在南京地下黨組織裏,吳先生叛變的情況仍然被掩蓋著。偽裝得很好的昊先生這天獨自坐在春風客棧一間包房的桌前,心不在焉地飲茶。隻見他慢慢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水表麵的茶葉,不緊不慢地品嚐著,手在微微發抖。

頃刻,有人敲門。吳先生放下茶杯,向裏屋看去,似乎又壯起了膽子。隨即,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起身,過去開門。

門開了,隻見一個戴著眼鏡的五十多歲男子閃身進來。昊先生臉上瞬間閃過驚訝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顫聲喊:“老彭?”

老彭則是滿臉欣喜,上去與他緊緊擁抱之後,抓住他的肩膀:“老吳!你怎麽還在南京?你不是去上海了嗎?”

吳先生呆呆地說:“怎麽是你……”

老彭笑著拉著他走到桌旁,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呆頭鵝,不是我是誰?”

吳先生搖搖頭,驚慌地看了一眼裏屋,走到老彭身邊坐下,吭吭巴巴地說:“你……誰通知你來的?”老彭坐下,點著一支煙:“我也不認識,應該是新同誌。快說說,什麽情況?”此時吳先生心慌意亂,有很多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他緊閉著嘴唇,表情顯得很是糾結痛苦。老彭看著他,直皺眉,壓低聲音:“老吳,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國民黨的狗腿們跑了幾步,就把你嚇得魂不守舍的,我當初怎麽教你的!”昊先生還是緊緊咬著嘴唇,隨後閉上雙眼,默不作聲。老彭看著他,疑惑不已:“怎麽回事?”

“江北三傑的彭益,久仰啊!”突然,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從裏屋傳出,老彭猛一回頭,看到了從裏屋走出的何光。老彭又回頭看著吳先生,一愣,頓時什麽都明白了,死死盯著吳先生。吳先生依然緊閉雙眼,嘴唇直哆嗦。

何光走過來坐下,注視著老彭道:“彭先生,今天真是意外之喜。本想抓隻小老鼠,卻逮著一隻熊。樓草打兔子―”頓了頓,轉向昊先生、“你今天送的可是大禮啊!”吳先生睜開眼,聲音顫抖著對老彭說:“大哥,我,我……我實在……”老彭盯著他看了半晌,沒有答理,轉向何光:“這位是?”

何光笑著回應:“小弟姓何,無名之輩,在保密局勉強混口飯吃。”老彭也笑笑:“幸會啊!”說話間,主動從衣服兜裏掏出槍,扔到一旁,“既然吳先生都棄暗投明,也算是表率,咱們都是聰明人,我知道我今天出不去,我不反抗,說說條件吧。”此言一出,吳先生詫異,不可思議地看著老彭。何光也很意外,隨後轉為驚喜:“啊……好啊!彭先生真是明白人!這不就好了嘛!”老彭摘下眼鏡,在衣服上擦著:“飯碗和性命,哪個輕哪個重,我還是掂量得清楚的。”何光笑著倒茶:“好!好!彭先生真叫人更加佩服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來來,請喝茶!”老彭擦亮眼鏡,伸手往耳朵上戴,在即將戴上的一瞬間,忽然伸手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撲向何光。何光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被老彭一把卡住了脖子,他兩隻手死死抓住老彭持刀的另一隻手。一旁的吳先生目瞪口呆。電光火石間,啪地一聲槍響,老彭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紅點。紅點慢慢散開,一股鮮血從中湧出。老彭卡著何光的手慢慢鬆開,身子往後一栽,撲通倒下。隻見一個特務舉著槍,站在裏屋的門檻處。何光這才緩過勁來,揉著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咳嗽,大罵舉槍特務:“他媽的,再慢半分,老子就埋在這兒了!”吳先生呆呆地看著老彭的屍體,雙目呆滯。

福特轎車沿著江堤顛簸前行,於明輝和康大光並肩坐在後排。此時,於明輝滿腦子裏都是趙教導員。他己經從張小龍嘴裏探知趙教導員被捕的消息,心裏沉重而又悲傷,和趙教導員相處相伴的場景,無法抑製地在他眼前一幕幕閃現:趙教導員介紹他人黨、帶著他在黨旗下宜哲,趙教導員在一次次危險中掩護他撤離,趙教導員如兄長般關心他的生活、和他促膝談心……

這時,坐在一旁的康大光饒有興致地笑望著於明輝問:“昨天晚上的舞會挺瀟灑盡興吧?”於明輝轉過身來,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唔,你說什麽?”

康大光關切地問道:“你今天怎麽了,‘路上都心神不定的,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於明輝幹笑笑:“我能有什麽心事?康兄又開玩笑了!”

“我才不跟你開玩笑呢!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佳人共舞有了什麽故事?”康大光撇撇嘴。於明輝定定神,尷尬不已,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怎麽可能有什麽故事,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交誼!”康大光大笑起來:“哼,我才不信呢,孤男寡女,幹柴烈火……”於明輝有些無奈:“你看你看,你又強點鴛鴦譜了。”

康大光神秘兮兮地繼續追問道:“那你們就正人君子,坐懷不亂,相敬如賓,一句私房話都沒說,一點肌膚之親都沒有?”

“那倒也不是,羅小姐倒是求了我一件事。”於明輝順勢說道。“噢,她求你什麽事?”康大光有了興致。於明輝故做隨意的樣子道:“她托我向你進言,能盡快讓王鬆山赴任就職。”康大光聽罷頓時索然無味,隨口說:“好,我就給你個順水人情,讓他明天就來要塞吧!”於明輝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羅小姐希望能由王鬆山審理馮參謀的案子。”康大光點點頭:“這本來就是我們預料中的事,你就看著辦吧,隻要把那份寶貝保存好,咱們的目的就達到了!”說話間轎車緩緩駛進要塞大門。

羅美慧有些煩躁地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聽王鬆山匯報審查情況:“經過查詢,趙鋼鐵來此時間不長,接觸的人全都是客戶,這些客戶中也沒有可疑人員。不過……”羅美慧沒有猜測直接回答:“不過倒有一個我們認識的朋友,是吧?”王鬆山不賣關子了,趕緊點點頭:“是,於明陽。看來處座已經知道了。”

羅美慧焦躁地揉了揉頭:“我已經讓張小龍過來了解詳細情況,應該馬上到了。”

王鬆山有些疑惑不定地說:“我之前也發現他去過皮貨店定做皮衣,可是單憑這點理由我們也不能審查他呀。畢竟趙鋼鐵開門做生意,於明陽去他店裏購衣是很正常的。”

羅美慧內心也很是糾結:“這我知道,可是於明陽愛去的皮貨店老板是共諜,這不能不讓人起疑啊!

正說著,張小龍走了進來,激動地說:“美……”看見王鬆山也在場,趕緊改口,“羅處長。”羅美慧瞪了張小龍一眼:“我問你,於參謀長去過幾次趙氏皮貨店?”張小龍聽到這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怔怔地回答:“……具體……記不清了,兩三次吧。”羅美慧對張小龍不確定的回答有些不滿,壓著火問:“每次去你都跟著嗎?”得到張小龍肯定的答複後,羅美慧接著又問:“每次去他都幹什麽?”張小龍被問借了:“去皮貨店幹什麽……去定做皮衣呀,還有皮鞋,他很喜歡那家店的手藝……”羅美慧打斷張小龍的話,直切主題:“昨天他去過嗎?”看到張小龍搖頭,羅美慧鬆了一口氣,於公於私,她都不希望於明陽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麵,於是又隨口問道:“那他昨天一天都幹什麽了?”張小龍想起於明陽跟他說“佳人有約”,鬱悶地答道:“昨天傍晚的時候他說要準備去舞會,還說什麽佳人有約,皮衣尺寸他寫了張條子,讓我送到皮貨店的……”羅美慧的神經突突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他讓你送尺寸到皮貨店?那你看條子內容了嗎?”張小龍得意地說:“當然看了,就是他身體的尺寸號碼。”

“也就是說,在你走後,他去舞會之前,你張小龍失去了對他行蹤的掌握?”羅美慧不禁大怒。張小龍也意識到自己疏忽大意犯錯誤了,低下頭不說話。“滾!趕緊給我滾!等忙完這些事我再跟你算賬!”羅美慧氣得青筋暴露,指著張小龍的鼻子轟了出去。看到張小龍鬱悶地離開。一旁不吭氣的王鬆山才幽幽說道:“共諜分子個個狡猾萬端,越是危險分子,越是偽裝得滴水不漏,太幹淨了反而更值得探究。”

這時,電話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正在氣頭上的羅美慧憤憤抓起電話聽筒,不耐煩地說道:“喂,哪位?”

話筒裏傳出於明輝熱情的聲音:“羅處長,我是於明陽。昨天你托我的事已經辦好,你讓王隊長明天就來赴任吧,另外馮參謀的案子我也已經說服康司令由王隊長主持審查。”

羅美慧反應過來,態度瞬間改變:“哦,好的!好的!謝謝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話筒裏響起於明輝充滿磁性的笑聲:“還有,你還得補償昨天的中途退席。”

羅美慧耳熱心跳,忙說:“那好,於大哥,一言為定!”放下電話,她不禁有些恍惚起來,好半天都無法平複。王鬆山輕咳兩聲小心地問道:“是於明陽?”羅美慧點點頭:“讓你明天就去赴任,馮參謀也由你主持審查。”王鬆山眯了眯眼:“這個於明陽還挺能辦事的,也許他真是被你的魅力折服了!”羅美慧填王鬆山一眼:“少油嘴滑舌!我們不能被一些假象所迷惑!”王鬆山認真地看了看羅美慧,輕輕說道:“如果撇開政治立場差異和信仰不同而言,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對你感興趣,這位海外歸來的於先生也不會例外!”受到誇讚的羅美慧目光變得有些迷離,聲音變得輕柔:“這個於明陽,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如果他是共諜,那就是我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強對手!”王鬆山也不由得握了握拳:“這樣較量起來才更過癮,更其樂無窮!”羅美慧歎了口氣:“對我而言,沒有什麽樂趣,我不希望和他成為對手!你並不了解一個女人的心,其實沒有哪個女人心裏是堅如磐石的!”說到這兒刹住,清清嗓子,提高聲音:“好了,不談這些廢話了,你說說,對趙鋼鐵打算如何審理?”

王鬆山也聲音洪亮起來:“卑職聽從處座安排!”

羅美慧斬釘截鐵地吩咐:“先禮後兵,給他治傷,如感化不了,再大刑伺候,我就不信,他真的是一塊鋼鐵!”

放下電話的於明輝若有所思,他想起最後一次見趙教導員時他對自己說的話:“如果我出了事,萬不得已時你可以直接和火魚聯係,方法是用你辦公室的電話撥0523,有人接聽時掛機,五秒鍾後再撥,三次鈴聲後有人接聽再掛機,然後去鼓樓教堂的懺悔室等待,他就會去見你……”想到此,他不再猶豫,猛地一把抓起電話聽筒,快速地撥了0523四個號。當聽筒裏傳出“喂,哪裏”時他連忙卡下電話。五秒後,他再次拿起話筒,重複撥了剛才的號。隨著三聲長長的蜂鳴聲,話筒裏再次傳出:“喂,哪裏?”他再次卡下了電話。

送出暗號後,於明輝便迅速換上便裝,頭戴禮帽,鼻梁上架著寬大的墨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教堂,坐在了懺悔室的木格窗前。不一會兒,對麵響起神父的聲音:“先生,我就是你要見的火魚牧師,有何心事請講。”於明輝扶了扶墨鏡框說:“我的兄長已病人膏育,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撒手人寰,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火魚壓低嗓門快速說道:“紅鯉,你萬萬不可魯莽從事,老趙我們會想辦法營救,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於明輝也壓低了聲音:“火魚同誌,我必須要出手救出老趙,他不僅是我的生死戰友,而且是我們傳遞情報的唯一聯絡人,失去了他,我們就寸步難行!”火魚沉吟著說:“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向組織請示,待上級做出指示後,再行定奪!”於明輝心急如焚,音調不自覺地高了起來:“請示上級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火魚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於明輝從火魚的歎息聲裏看到了希望,於是緊緊抓住不放,語氣堅定地說:“你放心,我會保證做到萬無一失!”火魚不得已從木格窗裏遞出一張紙條,輕聲說:“這是老趙所住醫院的具體病房,你一定要謹慎行事,我會盡可能地為你提供幫助和掩護!”於明輝接過紙條,揣進兜裏,精神抖擻地站起身來。

夜幕慢慢降臨,在醫院的大門前,哨兵持槍挺立。王鬆山和喬三民警覺地在院子裏巡視。

病**,趙教導員手托打著繃帶的傷臂眯著眼假眠。何光和一個特務走進,從腰裏摘下手銬,抬起趙教導員的腳踩。趙教導員驚詫地問:“你們要幹什麽?”何光斜斜眼:“媽的,明知故問!你說還能幹什麽?”說著揚起銬子,“喀嚓”一聲把趙教導員的腳腕銬在床欄杆上。趙教導員輕蔑地說:“哼,枉費心機!”何光鼻子一哼:“你他媽睡得挺舒服,老子總不能幹熬著看你做夢,也得眨眨眼吧!”趙教導員懶得搭理,又合上了雙眼。

這時,一個穿著夜行衣的黑影從院牆上悄無聲息地翻過,待王鬆山、喬三民巡視過去後,縱身跳下,隱身在黑暗中。

喬三民邊走邊對王鬆山說:“王隊長,哦,不不,現在該喊你王處長了,你說咱們在這遊來遊去,不是白熬眼皮嗎?共黨真的會傻到來劫人,那不是自尋死路嗎?”王鬆山提醒道:“兵不厭詐,說不定共黨就偏來這麽一招。”喬三民忍不住抱怨:“我看咱們是神經過敏了,完全是多此一慮!要不你先去休息一會,有我看著就行了,咱們來個輪班倒!

“不行,羅處長可是嚴令加強警戒的,馬虎不得!你小子是不是想讓我吃不了兜著走,你來個搶班奪權?”聽到喬三民這麽說,王鬆山口氣堅決地拒絕了。喬三民一看王鬆山急了,忙連連擺手:“不!不!王隊長你誤會了,我永遠都是你和羅處長最忠實的屬下,哪裏敢有非份之想!”王鬆山這才點點頭:“那就專心致誌地看好這院子,別再三心二意想睡大頭覺,抓住了共諜分子,我放你三天假!”喬三民無可奈何,苦著臉說道:“是是,謹記王隊長訓示!

靜悄悄的走廊裏,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悄悄走向病房,他臉上蒙著口罩,隻露出兩隻灼灼閃光的眼睛。醫生走到病房門前,左右看了看,推門走進。醫生走到病床前,查看趙教導員的傷情,然後摘下口罩―於明輝出現在趙教導員麵前。趙教導員大吃一驚,繼而大怒,壓低嗓門厲聲斥責:“你來幹什麽?趕快走!”於明輝伸手扯拉趙教導員:“別廢話,快走!”趙教導員無奈,隻得聽從於明輝,掙紮著想起來。銬子牢牢地困住趙教導員雙腳。於明輝使出渾身力氣去冊銬子,但無濟於事。

這時走廊裏突響起腳步聲。趙教導員心急猛推於明輝:“快走I危險!別管我!於明輝給趙教導員一個眼色,重又戴上口罩,閃身躲到門後,從腰間抽出手槍。隻見門被推開後,何光一搖三擺地走進。於明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槍頂住何光的腰。何光大驚失色,顫抖著聲音問:“你是誰?”於明輝不出聲,迅速把門關上,將何光推到床前,一手用力聲住何光的脖子,另一手拿槍點點銬子,示意何光打開。何光被掐得喘不上氣,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打開趙教導員腳躁上的銬子。趙教導員從**翻身跳下。於明輝又把何光推到**,壓低聲音:“把衣服脫了!”何光不敢造次,哆哆嗦嗦脫下軍裝。於明輝撕下一片床單,捆住何光的雙手,又撕下另一片床單塞進何光的嘴裏,然後用掛在床欄杆上的手銬,銬在何光的腳躁上。於明輝把何光的軍裝遞給趙教導員:“快穿上,我們走!”趙教導員摘下繃帶,穿上軍裝,把何光的手槍揣進懷裏,緊隨在於明輝身後走出病房。

恰在這時,一輛吉普車駛進醫院大門。車剛停穩,羅美慧推開車門跳下,在院裏裏執勤的王鬆山和喬三民快步迎上前去。羅美慧抬頭看看趙教導員病房的窗戶,問道:“情況如何?”王鬆山躬身回答說:“處座放心,沒有什麽異常情況!”羅美慧點點頭:“你們不能掉以輕心,要嚴密監視,共匪不會對姓趙的不管不問,袖手旁觀!”王鬆山笑笑:“處座不必多慮,卑職已做了周密安排,何光在病房守著呢!”羅美慧沉聲吩咐:“走,去病房看看!

羅美慧在王鬆山、喬三民陪同下走進樓門,沿樓梯走上樓道。羅美慧等人拐過樓角。剛走出病房的於明輝突然發現羅美慧等人意外現身,大吃一驚,低聲說:“不好!”趙教導員刷地從腰間抽出手槍想來個血拚。於明輝撼住趙教導員的手:“不能驚動他們!”說罷,拉著趙教導員躲到旁邊的廊柱後。羅美慧等人從廊柱邊走過,徑直走向病房。於明輝和趙教導員避過羅美慧等人後,急忙從廊柱後閃出,快步奔向樓門。樓門旁的衛兵舉手向身著軍裝的趙教導員敬禮。於明輝和趙教導員順利地走出樓門。

羅美慧和王鬆山、喬三民一行走進病房,何光正在病**邊掙紮邊嘴裏嗚嚕著。感覺不對勁的羅美慧幾步跨到病床前,一把掀開被子。何光驚恐不安地看著羅美慧。羅美慧憤怒地吼道:“怎麽回事?”王鬆山一頭霧水,也趕緊上前扯下何光嘴裏的床單。何光邊劇烈地咳嗽邊斷斷續續地說:“是……是共匪劫走了姓趙的……”羅美慧狠狠地甩了何光兩個耳光,然後把下病床邊的警報器。尖銳的警笛聲頓時在空****的醫院裏刺耳地響起。

嗚嗚的警報器聲響徹夜空。於明輝和趙教導員聽到警報聲,知道已經被發現,飛快跑向羅美慧的吉普車。於明輝拉開吉普車門跳進駕駛室,樓門裏衝出眾多憲兵,邊開槍邊叫喊:“站住!站住!”於明輝焦急地對舉槍回擊的趙教導員說:“快,快上車!”趙教導員拉開後車門,準備抬腿上車。站在病房窗前的羅美慧舉槍瞄準扣動扳機。趙教導員來不及躲閃,腿部中彈,從車後門處滑下。於明輝心急火燎,欲下車去救趙教導員,但密集的子彈擊打在車門上,發出砰砰的響聲。趙教導員聲嘶力竭地向於明輝喊叫:“你快走,別管我!”於明輝仍堅持著推車門。趙教導員用盡力氣,用後背頂住前車門,一邊開槍還擊一邊喊道:“快走,不然我們倆都得完蛋!”於明輝狠狠地跺了一下腳,無奈地推擋加油。

等羅美慧和王鬆山等人衝出樓門時,吉普車早已喧地躥向院門外。何光和喬三民上前德住已打光子彈的趙教導員。羅美慧俯身在王鬆山耳邊悄聲吩咐著,王鬆山不停地點頭。

於明輝一路駕車猛跑,直到看到後麵沒有人追趕,才來到街拐處,停住吉普車。他脫下白大褂,裏麵露出整齊的軍裝。然後打火發動車子,掛檔加油,吉普車身子一抖,發出一聲尖嘯,飛速疾馳而去。

王鬆山匆匆跑到門口,看了看吉普車離開的方向,然後扭頭吩咐何光和喬三民:“你們給我看好姓趙的,再出紙漏,軍法處置!”何光、喬三民等人諾諾連聲。王鬆山跳上旁邊的三輪摩托追了出去。

飛馳的吉普車上,於明輝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舉著一瓶白酒,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然後把剩下的酒撒在身上,把空酒瓶扔向車窗外。車到月牙湖畔別墅門前,於明輝才晃晃悠悠地刹住車,從駕駛室裏跳下,裝作醉酒的樣子,歪歪扭扭地進門。

張小龍聽見聲音從屋裏迎出,看著於明輝問:“參座,你喝多了?”於明輝腳步趟超,含混不清地說:“康……康司令把我灌多了!”張小龍忙上前攙住於明輝,扶著他走進房裏。

走進臥室後,於明輝仰麵躺倒在**。張小龍邊用手驅趕酒氣,邊幫助於明輝脫下外衣。於明輝嘴裏嘟嚷著:“康兄,來……再來三杯……”張小龍苦笑笑,趕緊為於明輝泡茶擦臉。

這時門鈴聲驟然響起,張小龍忙起身走出臥室,於明輝也翻身坐起,警覺地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張小龍邊走向房門邊大聲問:“誰呀?”王鬆山沉聲答道:“我是保密局的王隊長,來拜見於長官!”張小龍趕緊打開房門。王鬆山走進環視了下四周問道:“於長官在嗎?”張小龍回答:“在,酒喝多了,在裏屋躺著呢!”王鬆山抬腿欲往臥室走,張小龍張開雙臂攔住:“對不起王隊長,我們長官醉酒了,不方便會客!”王鬆山狠狠瞪著張小龍:“張副官,我可是有要緊的事要向於長官報告!”張小龍毫不退讓:“不行!有什麽事你說吧,待會我代為轉達!”王鬆山有些溫惱:“你―”張小龍不屑地撇撇嘴:“我怎麽了?這是要塞參謀長的官邸,不是保密局辦公室!

於明輝這時推開臥室的門,踉踉蹌蹌走出,醉眼惺鬆地問:“怎……怎麽了?吵吵嚷嚷的!噢,是……是王隊長,是來找我喝酒的嗎?好,坐……坐下,咱們一醉方休!

王鬆山連忙躬身施禮,臉上堆滿笑說:“於參謀長客氣,卑職哪裏敢和你對酌!是羅處長通知我,讓我來問問明天去要塞履職的事!另外,對於參謀長的關心幫助表示謝意!

於明輝晃晃悠悠說:“區區小事,何足……何足掛齒!你要真是謝我,那咱們……咱們就戰他三百回合!小龍,去……去拿酒來!

王鬆山趕緊擺手:“不敢不敢!日後有機會,卑職再請於參謀長暢飲,卑職告辭了!告辭了!”說罷,快步退出門去。

第二天,羅美慧在何光的引領下走進醫院病房,聽見聲響,趙教導員抬起眼皮膘羅美慧一眼,頭側向一邊。羅美慧看到趙教導員被銬著腳腕,馬上吩咐何光:“怎麽能這樣對待趙先生,快把銬子打開!”何光趕緊上前打開銬子。趙教導員坐起,雙手揉著腳腕說:“有什麽要問的就說吧,最好爽快些!”羅美慧在病床旁坐下,麵帶微笑:“看得出趙先生也是個爽快人,咱們就不繞圈子了。你隻要講出同夥,我可以答應你一切條件,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趙教導員斬釘截鐵地回答:“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沒有什麽同夥,一人做事一人當,該怎麽處置,隨你們的便!”羅美慧冷笑道:“趙先生這話說得就太不坦誠爽快了,昨天夜裏,不是還有人來探望過你嗎?”

“有人願意來湊湊熱鬧,我也沒辦法!來人想幹什麽,我也不甚明白!”趙教導員欠欠身子,白了羅美慧一眼。羅美慧收起笑容:“如此說來,趙先生是不認識此人了?”趙指導員反倒笑了:“你說得非常正確!”羅美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耐著性子作最後的努力:“趙先生,我再重複一遍,我並不想在咱們之間弄得很不愉快。當年抗戰時,咱們也曾並肩對付過日寇。我不為難你,希望你也別為難我。”趙教導員抬起頭,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羅美慧:“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吧,你們從我這兒得不到什麽,別浪費口舌了,爽快點,把我拉出去斃了得了!”羅美慧突然笑了,吩咐何光:“馬上把趙先生移送監獄關押,讓我看看他是不是鋼打鐵鑄的!”

康大光神秘兮兮地笑笑:“封了江,船運就禁了航,咱們不就可以放開拳腳了嗎!”

“我怎麽越聽越糊塗了,封江禁航,咱們怎麽反而放開了拳腳?”於明輝還是裝糊徐。

“哎呀,我的於大才子,你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封了江禁了航,這物資就進出不暢,什麽東西缺了它就珍貴,珍貴了利潤就大,奇貨可居嘛!你想想,咱們控製著這長江的咽喉,管理所有船隻的進出,誰想大把大把地賺銀子,不得拜咱們這個碼頭!”康大光說到未來的宏偉藍圖,樂得美顛顛的。

於明輝做恍然狀,嚴肅地說:“康兄,你這可是走鋼絲呀冬萬一被上峰發現,追查下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康大光不以為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世道誰不出手誰就是傻瓜!你看哪個有頭有臉的不在發戰亂財,蔣宋孔陳,哪一家不肥得流油,成萬上億的資產全都存到了海外,就興他們吃魚,不許咱們吃點小蝦米?”見於明輝搖頭,連忙打氣拋定心丸:“你老弟放心,有湯司令撐著,沒人敢把咱們怎麽樣!再說,這仗說打就打,時間可就是金銀財寶啊!”

於明輝心裏暗自慶幸沒認錯人,臉上卻故意做出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康兄,這事我不會荀同,愚弟千裏迢迢回國,就是為了報效黨國,消滅共黨,如此苟蠅之事,有違我的意願和初衷!”

康大光這時有些急了:“這和守長江打共黨沒有什麽本質上的矛盾衝突嘛,無非就是補補腰包,肥私不損公,又有何不可呢?”

於明輝道:“如果共黨借此鑽空子,就會有損長江防務,怎麽能說沒有矛盾?”

“我們當然要和信得過的親朋至**作,和共黨邊都沽不上,你就放一千個心吧!”康大光耐心地解釋。

於明輝仍堅決地拒絕:“此事恕難從命,我要維護我的職責和榮譽,康兄如要一意孤行,我勸你也要謹慎點好。譚公達、羅美慧都不是好對付的,你別偷雞不成蝕了米,那可就慘了!”

康大光瞪於明輝一眼:“我老康不是偷雞賊,他譚公達、羅美慧也成不了黃鼠狼,何況你老弟手中握著擋箭牌,眼下又給了他們一個人情,我絕無後顧之憂!”

正說著,門外衛兵報告:“王處長到!”康大光、於明輝一齊望向門外。康大光整整衣襟:“真是要塞地邪,說誰誰來!

王鬆山和喬三民快步走進,舉手向康大光敬禮。

王鬆山立正說:“卑職前來領受康司令訓示,不敢無禮擅坐!”

康大光從辦公桌後起身,走到王鬆山麵前說:“你們軍統,哦,不,現在應該叫保密局了,都是知書達理,軍紀嚴謹之士。日後,咱們一個鍋裏扯勺子,這軍統的皮就該換成要塞的毛囊了,至於你們的心變不變,我老康就管不著了!”

王鬆山挺挺胸:“黨國利益高於一切!”

康大光撇撇嘴:“你別給我唱高調!我醜話可說在前邊,這要塞就是我等的至親至愛,誰要胳膊肘往外拐,別怪我老康翻臉不認人!”

王鬆山忙躬身說:“當然,當然!要塞是長江咽喉,京徽門戶,自是我們舍身保護之要地,怎麽會輕視薄待呢!”

康大光背起手,慢慢踱步:“那就好!於參謀長已經在本司令麵前為你美言,看在參謀長的麵子上,那個姓馮的案子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多上上心,弄仔細些,別屁沒放幾個,就萬事大吉了!”

王鬆山雙腳一並:“是,卑職一定盡職盡責,做一個合格的政戰處長!”

於明輝坐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王鬆山,思緒不由自主地又轉到了趙教導員身上。

下班後於明輝便匆匆從要塞回到了別墅。他以購買生活用品為由支走張小龍,然後開始琢磨著如何才能解救出趙教導員。門響,他抬眼望去,隻見羅美慧在衛兵的引領下,手上提著一個盒子,走進門來。

於明輝很是意外:“喲!羅處長,稀客呀!”

羅美慧四處打量著說:“於大哥喬遷新居這麽久了,我早就該來拜訪,隻是近日公事繁忙一直抽不出空。來得晚了,於大哥別見怪!”

於明輝把羅美慧讓座到沙發上,笑笑說:“你我之間不用講究這些俗禮。”

羅美慧莞爾一笑,把盒子打開,原來是一個製作精美的青花瓷。她邊把青花瓷擺放在茶幾上邊說:“再不講究也不能少了禮數,何況美慧還得為那天舞會上中途離開賠罪呢!”

於明輝假裝關心:“現在正是非常時期,局勢嚴峻,羅小姐的工作是南京乃至黨國安全的保障,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但羅小姐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了。”

羅美慧暗中觀察著於明輝,故做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那天晚上我們抓了一個共黨間諜。”於明輝輕輕“哦”了一聲。

羅美慧眼見於明輝無動於衷,繼續試探:“是在發報的時候被我們當場抓獲的。其實我們的偵測車已在附近密切監視了很長時間,抓他時從外堂進人內室也花了幾分鍾時間,但奇怪的是他沒有逃跑,也沒有隱藏發報設備,而是堅持發完了電報。我想,他是有重要情報必須在當晚送出,所以不惜犧牲自己。”

羅美慧往於明輝身前湊湊,神秘地說道:“您知道我們抓的這個共諜是誰?”

於明輝仿佛勾起了好奇心,眨眨眼:“我怎麽會知道?難道是我認識的人?”

羅美慧加重語氣:“是您常去的趙氏皮貨店的趙老板。”

於明輝故作驚訝:“啊?趙老板是共諜?真是沒看出來!羅小姐,你盯著我幹什麽?難道你懷疑我?”

羅美慧笑了笑:“怎麽會呢。美慧今天來是想請於大哥幫個忙。”

於明輝也笑笑:“羅小姐別客氣,隻要於某能做的,在所不辭。”

羅美慧壓低嗓門:“共諜在這裏設置一個點,”就是為了和上線及下線聯絡,我一定要找到和他聯係的人。於大哥有空幫我回憶回憶每次去皮貨店的細節,沒準兒能發現些蛛絲馬跡,可就能幫了美慧大忙呢!”

於明輝滿口答應:“好,我仔細想想,隨時想到就向羅小姐報告!”

羅美慧這才起身,很感激的樣子說:“那就有勞於大哥了,美慧告辭。”

於明輝把羅美慧送出門,轉身回到茶幾前把青花瓷瓶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竊聽器之類可疑的東西,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他對羅美慧來訪的目的依然沒底,是試探還是發現了什麽疑點?這使得他解救趙教導員的願望愈加強烈起來。他決定再去見火魚一麵。

晚上,於明輝用電話送出暗號後再次來到教堂的懺悔室。

火魚這次不再對於明輝客氣,嚴肅地說:“你的營救是草率而又魯莽的,行動失敗我也有責任,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同意你去救老趙!”

於明輝雖遭到火魚批評,但仍堅持自己的想法,執拗地說:“不行……我不能看著老趙不管!他現在正在裏麵受苦……我……”

火魚責備道:“你怎麽救?昨晚你貿然行動已經刺激了敵人,他們把老趙轉移到保密局牢房裏了,那兒的安保級別非常高,根本別想潛人。而且,敵人一定會加強審訊的力度!”

於明輝麵露焦慮之色:“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要抓緊時間救他!你放心,我會想出好辦法的!”說完欲轉身離開。

“等等。”火魚趕緊叫住他,“我增加了一個聯絡點,在中山東路城牆邊,朝東的一麵有很多磚塊是鬆動的,其中第六塊裏,我會定期把一些給你的消息放在裏麵。你常去看看,有事要找我時也可以給我留紙條。”

清晨,街邊的小商小販正收拾著自己的貨品,準備一天的叫賣。韓露女扮男裝,身上穿著帶補丁的髒兮兮的衣衫,頭頂著破氈帽,肩上扛著糖葫蘆串在昊先生住所外叫賣。吳先生的兒子小東聽見有人賣糖葫蘆,樂顛顛地從房門裏跑出。

小東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翻了翻空口袋,一臉的失望。

韓露拔下一串糖葫蘆,遞給小東:“拿著吧,叔叔送給你吃了。”

小東接過糖葫蘆,急不可耐地一口吞下。

韓露見小東心滿意足地笑了,這才悄悄又把一紙條塞給他,輕聲問:“小弟弟,能把這個交給你爸爸嗎?”

小東用力地點點頭,拿著紙團轉身跑進房門。

不大一會工夫,吳先生便快步走出了家門,沿著街道匆匆前行。他身後不遠處,兩個特務悄悄跟著。

在街道盡頭的一個茶樓裏,韓露正煩躁地坐在包間裏,氈帽帽沿遮住了半張臉,若無其事地低頭喝茶。吳先生推門走進,左右看看,悄悄關上門後走到了茶桌前。韓露這才慢慢抬起頭來。“是你?”看到韓露後吳先生驚詫不已,韓露定定地注視著吳先生,一字一句說:“你是不是以為我現在應該在國民黨的監獄裏?”昊先生臉色一變:“同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韓露冷冷道:“吳先生,咱們都是聰明人,就不用裝模作樣了吧?”吳先生嘴角抽搐:“這……你……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韓露猛地睜大眼睛:“看來我隻有用槍說話才能讓你明白!”說著刷地抽出槍,對準吳先生。吳先生嘴角撇了撇,淡淡地說:“你以為你還能走出這個茶樓嗎?”韓露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房門。吳先生對韓露幽幽說道:“我們這種幹地下工作的,最大的忌諱就是莽撞,既然你識破了我,就不該約我單獨見麵!”韓露抬了抬槍口:“即便我落人敵手,但在此之前能鏟除你這個叛徒,也是值得的!告訴我,你還向敵人泄漏了哪些情報?”昊先生淡定地說:“你問這些還有意義嗎?即使我告訴你一切,對你來說也是徒勞的,因為你現在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另外,我也必須向你解釋,投敵叛共我也是迫於無奈,為了信仰,我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但我不能不顧及老婆孩子的安危……”韓露不耐煩地厲聲打斷:“住嘴!你這個無恥的敗類,我今天就成全你!”說罷手指樓緊扳機。吳先生雙眼盯著槍口說:“好吧,我在臨死前可以告訴你,我已經向保密局提供了策反對象的名單……”

話音未落,門砰地一聲被撞開,兩名特務衝進,舉槍對準韓露,喝令:“不許動!”昊先生語調輕鬆地對韓露說:“我說得沒錯吧,你不該如此莽撞!”韓露麵露絕望之色,槍口緩緩垂下。吳先生慢悠悠地品著茶水,麵露惋惜之色。兩名特務一言不發上前繳下韓露手中的槍。

突然,“砰砰”兩聲沉悶的槍響。兩名特務腦袋開花,一命嗚呼。吳先生駭然變色,彎腰飛快地揀起地上的手槍,欲射韓露。又是一聲悶響,吳先生腦後被槍彈洞穿,軟軟地癱倒在座椅上。臉上帶著口罩的火魚從門外緩步走進,手裏拎著還在冒煙的手槍。韓露驚訝地看著他。火魚一言不發,掏出一封信交給她,徑自走了。

話筒裏傳出蒼老的上海口音:“是康司令吧,我是龍嘯聲。”

康大光握緊話筒:“啊?是龍老板呀?你消息夠靈通的,我這才來要塞上任沒幾天,你就追過來了!”

龍嘯聲嘿嘿笑道:“對康兄的行蹤,龍某自然是格外關注,日前和湯總司令茶敘,才聽說你榮升要塞司令了,可喜可賀啊!”

康大光笑得眼隻露出一條縫:“謝謝!謝謝!是托您老的福呀!”

龍嘯聲客套完畢,話人正題:“康兄當了司令宮,應該是我們的福氣才是。你看,這不就有事要求你了嗎?”

一席話說得康大光很受用,他眨眨眼:“龍老板請講!”

龍嘯聲接著道:“戰事一停,我這船運的生意也就火爆起來了,我準備在南京方麵開一條航線,還望康兄鼎力相助呀!”

康大光裝糊塗:“哎呀我的龍老板,這邊已經封江了,你這不是開頂風船嗎?”

龍嘯聲道:“正因為封江,才能一船獨大,隻要康兄稍抬抬手,金銀財寶可就像江水一般滾滾而來哄!當然了,有財大家發!大家發!”

康大光兩眼放光,嘴裏卻說:“這事可是有點難度啊!”

龍嘯聲道:“正因為有難度,我準備讓我三姨太前去南京主持船務,也好當麵向你請教!”

康大光心中大喜:“原來嫂夫人親自過來,那就好辦多了,她啥時討夾呀?”

龍嘯聲:“已經在路上了,下午晚些時就能到,還望康兄多關照!”

康大光應聲道:“行行,嫂子來了比你還要尊貴,我一定隆重歡迎!”說罷放下電話,喜滋滋地對著門外喊:“來人!”副官從門外大步跨進。康大光吩咐:“去,把嚴大隊長給我喊來!”

碼頭上,已換身份的韓露身穿旗袍,鬢發高高盤起,略施粉黛,在傭女春蘭的攙扶下步出,一副貴婦作派。嚴彪帶著十幾個軍士迎上前去,向韓露舉手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