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見皇後,告訴她我與皇上有了私情且珠胎暗結,她怒斥我胡言亂語,說皇上的為人她最清楚,決不會與我做下這等苟且之事。

我說皇上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我是這宮廷裏最美、最受寵的女人,他怎麽可能不注意到我呢?

一句:“你這個無廉恥的賤女人。”便是皇後最後的憤怒。,她的眼光停在我手掌撫摸著的小腹上。

我緩緩與她分析情勢利弊,我告訴她:“我隨芷葻和親乃先皇遺命,皇上也無可奈何,如今正在為這個孩子的事情感到萬分棘手。唯今之計,便是將孩子生下來交與皇後娘娘。如此,奴婢遠離此處之後,孩子可以活命,皇後也可以因有了皇子得以保全後位啊。”

我還對皇後說這樣做,她正是賣了皇上天大的人情,而皇上不欲人知的秘密,卻在她的手裏,此事之於誰,都是兩全其美,樂見其成的事,實是得其利,又無風險。

皇後緊鎖眉頭,一語不發,思索了良久。想來她對我的話也是斷不全信的,但我心裏分明,以今日情勢,她猶豫再久,最終的決定並不會不同,她太想要個孩子,她也怕真的是皇上授意我如此,她也許還相信靠著編一個謊言再殺幾個人就可以讓宮裏上下接受她生下了皇子……

如我所料,最後的一個疑問就是肚裏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站的很直,手輕輕的撫摸著肚子,像是無限眷戀般的說:“那一定會是個男孩。我剛剛誕生之際,便有不出世的高人告訴我父親我生有異相,將來資質豐豔,善歌舞,有文采,會得天下之主青睞。命中有子,子及天下至尊,然我卻命福皆薄,不得兒孫之樂亦不相認。我父不喜這宿命之論,便一直不提,直到進宮之後,才是從小在身邊的老乳母告之於我的。”

我看著皇後麵上飄過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和希望的光彩。我不動聲色的歡欣著我的希望也越來越近。

我絲毫也不擔心將來生出來的是個女兒,諒皇後再生氣也絕不敢承認自己犯了欺君大罪。作為一個公主,總是可以在宮廷裏衣食無憂的生活下去,八王會幫皇後保住後位,將來作為皇後所出的公主,嫁的也該不錯,再剩下的,便不是我能謀劃的了,一切全看她的運道了。

我說:“動作須快,須找個不曾給娘娘瞧過病的太醫,這樣換我躺在帳中,也不至認出來手腕不是娘娘的。”

我說:“須叫娘娘身邊的人說出皇後也三月有餘不曾有過月水。”

我說:“得早早安排個靠得住穩婆,最好家裏沒什麽其他人。”

我說“恐怕成事後,所有知曉此事的都需要叫他們不會說話。”

……

皇後說:“你不肖再說,本宮省得,本宮自會安排。”

這之後,皇後那邊忽然傳出種種懷孕的征兆,然後,太醫證實了此事,再之後,宮廷裏疑聲四起。等皇上身邊的老人薛貴突然蹊蹺的淹死在禦花園的池水裏,一切就安靜了。

我的疑惑不安平息於八王的一紙短信,紙上是寥寥數字:“祝安好。”

於是皇後那邊,我這邊都歸於寂靜。皇後有孕,太醫說須靜養,所以足不出戶;我體虛孱弱,太醫說須靜養,所以也是足不出戶;再加上這年的冬天異常的寒冷,也許上天終於願意施舍我些庇護了。

我開始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存在,另一個生命在我的身體裏不停的長,我吃的很多,可他似乎吃的更多。他越是長大,我穿的冬衣也越厚。

我望著窗外瑟瑟的冬日景象,心下默默念著:父親,我也要做母親了呢!不知您在遠方還好嗎?多想又能回到小時候,緊緊拉著您的手。我便再不害怕。

八王說,他曾派人數次去見我父,使者說父親曾悲傷憤懣,寫下許多愴然不平之聲。但終是撫膝長歎之後,辭了朝廷的任命,滿麵春風般的笑容,帶著一眾子孫,飄洋過海,重創家業。

父親為人一身正氣,總教兒女一世為人,定要立於天地間,俯仰無愧,要正直坦**,擔得責任。然最終如此良善耿直之人卻落得任人踐踏,冤屈難訴。

我想父親的不平是為了自己一生辛勞奮鬥就無端端化為烏有,為了自己和家人吃下的這所有苦楚,為如此冤情卻任人宰割而無還手之力,為這周遭豪無清明,皆是漆黑險惡。

八王還說,父親對使者說:即是遭此困境挫折,一生無所憾,唯獨傷心連累了兒女。

我大慟,父親啊,這便是我的父親。養我育我,無所為報,到頭來父親心中反是覺得愧對了我們。

那時的我身處絕境,無能為力,而最能保護我的父親如今靠誰來保護。心中淌著血,不敢想,不得言。沒有人不像一隻貪婪的禿鷲、吸血的螞蟥。我除了憤怒,還有什麽。對著那龐大的機器,如此渺小,唯有向上天請求,卻又不可臆測天神的意誌,隻是伏下五體,祈求若有可能,讓我多受些磨折,多吃些苦痛,若是責罰,該當事在我肩上,隻求讓我像太陽一樣光熱,像春風一般微笑的父親平安歸來。要我許下怎樣的誓言,對著七尺頭上,我都願意。神意麵前可有交換,若有,我願拿出所有。

遇到多少不平,看到再多險惡之輩,再看不見光明,我都堅信這世上有公平,有光明,因為父親曾讓我看到過,曾讓我感受過。父親給與我的所有美好,成了生之美好的力量,它在我心裏,放光放亮,讓希望的火從不熄滅。

父親,我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呢,可憐我怕是不能像您養育我一樣愛他,教他,但願他會像你一樣,是這天地間一抹亮色,不汙了人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