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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迪威在一位侍者的帶領下來到白宮東翼會客廳裏,等待著總統的召見。

史迪威雖然多次到過白宮,包括當武官時每年一度的回國述職,也沒有受過總統的單獨接見,雖然史迪威內心洋溢著激動,但仍盡可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室內踱來踱去地觀賞著這些屋子裏的擺設和幾位前總統及其夫人的畫像。這裏有美國曆史上第五位總統詹姆斯·門羅的畫像,史迪威盡量想從這最後一位來自弗吉尼亞的總統的畫像上去想象美國曆史上那個激動人心的年代,那時美國正朝氣蓬勃地向阿巴拉契亞山脈以外肥沃的河穀地帶進軍,領土在逐步擴大著。這位總統雖然沒有更加輝煌的業績,但是卻給美國留下了一項基本國策——“門羅主義”,它禁止一切外來者開發南北美洲。史迪威看著門羅總統那瘦削冷峻的麵龐,那雙坦率而誠摯的目光,仿佛感知到了這位共和國總統充滿了**的赤子之心。

白宮這些房間和走廊上掛著自合眾國誕生以來的31位總統和夫人的畫像。若是能在每個總統畫像麵前站一站,那就等於重溫了一遍美國的曆史。每一幅畫像都告訴你整一個時代。

這時史迪威已經感到了地板的震顫,是總統輪椅滾過來的聲音,同時伴隨著霍普金斯的毫無拘束的說話聲音。我的天,他們在談論些什麽啊,好像是剛欣賞過總統收藏的那些寶貝郵票,現在還興致勃勃地談論著有關郵票的事情。

史迪威見總統羅斯福正被人用輪椅推著進了會客廳,立即行了一個軍禮,羅斯福總統一邊在人攙扶下坐到沙發上去,一邊招呼史迪威坐下,霍普金斯大模大樣地跟史迪威隨便拉了一下手,但是盡量做得彬彬有禮。

羅斯福總統很隨便地談到他的外祖父沃倫·德拉諾30歲以前便在中國經商的事情,霍普金斯也附和著總統東拉西扯地談著。史迪威耐著性子等候著他們盡快結束這種閑聊,進入正題,可他們興致好像特別濃,扯個沒完。史迪威漸漸地煩躁起來。

羅斯福總統的目光每當與史迪威的目光相遇時,有些閃亂,史迪威心裏感到很難受。

羅斯福好像看出了史迪威的情緒,他伸出了那長長的手指,指著史迪威說:“你可以轉告蔣介石,打敗日本後,中國將收複全部失地。”

史迪威執拗地追問著:“總統所說中國收複全部失地,不知是否包括各國在各種條件下占有的土地,比如蔣介石一直沒有承認外蒙古的獨立,比如還有台灣和香港的戰後主權問題。”

羅斯福有些支吾了,他怎麽也說不清這個問題。史迪威心裏有些折騰起來。

霍普金斯帶著嘲諷的口氣告訴史迪威,蔣介石與夫人現在已經到達印度,他們對印度獨立好像熱情特別高,發表了很多講話,亞洲的民族主義意識很強,他提醒史迪威要特別謹慎對待。

史迪威就他在中國的權限如何明確,向總統進一步提出了詢問,因為陸軍部發布的6個方麵職權本身就已經包含了重重的矛盾。

對這些問題羅斯福和霍普金斯回答得總是很圓滑,模棱兩可,含糊不清。

史迪威要求總統明確表示在最關鍵的時刻,白宮能否做到真正支持他,而不是拋棄他。霍普金斯肯定地說:“相信我們會全力支持你的。”

這時的羅斯福好像早就心不在焉了,從他有些呆滯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正在思考別的問題。史迪威隻好站起來向他們告辭:“請問總統還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嗎?”

總統把身子前傾了一下,伸出手來,帶著微笑與史迪威握別:“你要盡快離開美國,早日到達中國,中國正等待著你。”

史迪威離開會客廳後,戴上軍帽,挺了挺胸脯,大步穿過走廊,走出這幢樓房。就在他最後登上汽車的一刹那,他回首看了一下白宮這幢過去在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建築物,心中好像特別失望,因為直到最後羅斯福對他去中國也沒有任何實質的、具體的指示,而擺在他麵前的使命又該怎樣邁出第一步?前去中國為那位他十分蔑視的蔣委員長當參謀長,將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這些問題都在史迪威的心裏翻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