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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14日夜,一場大風雪席卷了美國的東北部。華盛頓的街道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當馬歇爾陪著史迪威走進陸軍部長亨利·史汀生那生著熊熊火爐的客廳的時候,史汀生已經等候在那裏了。
史迪威對史汀生充滿敬重之情。史汀生那雙起了許多黑斑滿是皺紋的手,久久地握著史迪威,史汀生想從史迪威身上尋找當年在法國戰場上的影子。那時史迪威以自己一絲不苟的工作得到了史汀生的青睞。
史汀生興致很好,他對史迪威的到來好像感到特別高興,他讓史迪威給他講一些中國的事情,史迪威講到他親眼目睹“七·七”盧溝橋事變的情況:“那天北京的中國守軍正在與日本軍隊隔河交戰。我與包瑞德上尉駕著汽車到了前線,我們正在拍照,突然日本人向我們這邊打起槍來,我們完全是連爬帶滾鑽進了汽車,馬上開走了,當時什麽也顧不得了,到了使館包瑞德發現自己腳上少了一隻鞋,而我的帽子也丟了。”史迪威的講話使史汀生為之捧腹大笑起來。
史汀生問道:“你認為蔣委員長能夠打下去嗎?”
“我看他是能打下去的,為著他那個家族的利益他也要打下去的,”史迪威蠻有把握地說道,“不過他也許在打不下去的時候,可能會向日本人屈服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幫助他強大起來,足以抵抗日本人的進攻。”史汀生站了起來。
“不,我的意思是幫助中國強大起來,去抗擊日寇。”史迪威慎重地說。
“中國不就是蔣委員長嗎?除了他還有誰呢?”史汀生不解地問。
“在中國,政治派係很多,有許多很有才能,有影響的人物中,國共產黨在政治上也在走向成熟,他們居然能調停‘西安事變’。在武漢我與共產黨的代表周恩來先生、葉劍英先生會談過,他們都很實際,對抗日戰爭有很大的信心,也有他們的打法。最根本的,是他們要發動民眾,而蔣介石隻能依靠他的黃埔軍校的學生們,對抗日戰爭悲觀情緒很重。我到過台兒莊前線,也到過安慶前線,我看到中國士兵作戰很勇敢,很能吃苦,他們不遜色於世界上的任何軍隊,關鍵的問題是中國現在執政的官僚機構已經十分腐化了。”史迪威在講述中國問題時溶進了許多自己的觀點,那麽新穎和獨到,像是一陣春風吹拂著史汀生和馬歇爾的心扉,給他們帶來許多新的認識,更加堅定了他們的決心。
史汀生站起來,在各廳裏踱著步子思索著,一會兒他十分嚴肅地說:“我們打算把你派到中國去,怎麽樣?”
史迪威完全沒有料到史汀生會向他提出這樣的問題,他連忙推辭:“不行,不行,你們一定不要考慮我,蔣介石至今還沒有忘記我這個在他眼裏無足輕重的小八拉子校官。”
馬歇爾肯定地說:“我們將任命你為陸軍中將。”
史汀生仰頭大笑起來:“蔣委員長怎麽也不會想到我們會挑選了這麽一位中國問題專家中的專家到他身邊去當參謀長。”
史迪威看見史汀生與馬歇爾的態度如此明確,感到再推辭下去不好,而且史迪威自己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思考中國的問題,而當把去中國的任務交給自己的時候,怎麽又反而為難了呢。史迪威便直接詢問起他的任務是些什麽。
馬歇爾隨手從茶幾上拿起那個記錄夾子,遞給了史迪威。上麵有羅斯福總統親筆擬就的任務,那是幾行不連貫的口語的記錄:“協調,消除障礙,使公路暢通,將各派召集在一起,掌握指揮權,錢不成問題。”
馬歇爾向史迪威解釋道:“第一,協調。就是協調中國和英國在緬甸的軍隊和利益,使他們能夠協同作戰。蔣介石願意派遣軍隊開進緬甸,保住由仰光到昆明的交通線,而英國人則唯恐中國軍隊進入緬甸會於自己的殖民統治不利。我們正在從中斡旋,中緬印戰區的成立,將有利於這個問題的解決。前不久英國扣留了中國在仰光的物資,中英關係比較緊張。第二,要盡力使仰光到昆明的交通線暢通,保證租借法案物資的運輸。第三嘛,”馬歇爾說:“是要把中國的各派力量召集在一起,掌握指揮權,把任務交給他們。”
史迪威從馬歇爾的解釋中已經感到自己使命的艱難,他心情感到格外沉重。
史汀生問道:“你有成功的把握嗎?”
“如果我有指揮權,成功是會有希望的。”
“你看這事怎麽辦?”
“這事應該征得蔣介石先生的同意”,史迪威說。
史汀生回過頭來對馬歇爾說:“好,把這個問題寫下來,我們將交宋子文轉告蔣介石。”
馬歇爾在記錄本上很快記下了史迪威的要求。
史汀生為史迪威的信心感染了,他握住史迪威的手說:“幹吧,年輕人,我這個老頭子會全力支持你的。”
其實,史汀生麵前這位當年在法國戰場上還是小夥子的人,心這時已經59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