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體育
從小好靜不好動,膽子又小,印象中從小學到中學,體育的成績總是勉強及格。
上了大學,愈發地不喜歡體育課了。我是粉碎“四人幫”後恢複高考製的第一屆大學生,我們那屆大學生年齡參差,相距很大,和我同寢室的有比我小一輪的“豬”,足足差了12歲!想想自己30多歲了還跟20左右的小青年一起蹦蹦跳跳,實在沒有勁。所以逢到體育課,就千方百計地“逃”。
後來查出有腎結石,便理直氣壯地不去上體育課了。學期結束的時候,校方規定,體育課一定要有一個成績,否則就作為不及格處理。無論如何,成績報告單上開個紅燈總不好看,我決定去混個及格。
於是我咬咬牙選擇了100米短跑。100米看看不很長,平常趕公共汽車也要跑這些路了。起跑的哨聲一響,我拚性命地往前跑,刹那間終點就到了。老師看看秒表,說:“正好及格。”我總算舒了口氣。
記得那天是星期六,跑完100米我就回家了。晚上,突然腹痛如絞,麵如土灰,丈夫急得要命,一邊忙用自行車將我馱往醫院,一邊氣吼吼地熊我:“誰叫你逞能,跑什麽100米!不及格就不及格!一定是跑得太過力,把腸子跑斷了。”
到了醫院,急診醫生左檢查右檢查,查不出原因,腸子沒斷,也不像盲腸炎,隻好給我打了針杜冷丁,暫時止痛,說到了明天若再不行要住院檢查。
半夜裏,小便尿出了幾粒小石子,頓時一點也不痛了。原來因為劇烈的運動,’腎髒裏的結石被震碎了,掉了出來。
後來醫生說這真是歪打正著,我喝過許多化石湯、磁化水,都沒辦法將它除掉,我又害怕開刀,想不到一次100米短跑就將它震出來了!
講起這次100米短跑的及格,應該說,並不是偶然的奇跡,對於跑步,我還是訓練有素的。那是在上高中的時候,校團委發起了二萬五千裏長征的模擬長跑活動,當時我是個正在積極爭取入團的青年,雖然不喜歡運動,但是這運動一旦籠上了政治的色彩,我就必須得積極參加了。每天清早5點起床,沿著馬路跑兩圈,估摸有多少裏,記錄下來。同學們你追我趕,要比比誰先跑完二萬五千裏,從秋天到冬天又到春天,我整整堅持了將近一年的長跑。究竟有沒有跑完二萬五千裏,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是就此感到自己的腿很有力。後來到黃山茶林場采茶葉,出門就要爬山,翻山越嶺整整6年,這腿力大概就是當年長跑練出來的吧。
有利必有弊,我的腿顯得很不合比例地粗,我懷疑我全身重量的三分之二是長在腿上了。
說出來也許沒人會相信,我還曾差一點點要成為遊泳運動員呢!
那還是上小學的時候,我就讀的那所小學是區裏專門培養遊泳運動員的學校。不是我特意想進這所小學,而是按地區街道劃進去的。
開始下水時,同班同學極少有浮得起來的,而我卻很快浮了起來。教師以為發現了遊泳人才,將我送去參加區裏的少年遊泳訓練班。其實並不是我真具有什麽遊泳天賦,因為當時我母親在市委機關工作,市委大院裏有一個遊泳池,夏天的時候母親上班,將我們姐妹帶了去,常放到遊泳池泡著。開始時也害怕的,時間長了就習慣了,故而浮水我是早就會了的。
參加區少年遊泳訓練班後,吃足了苦頭。每次訓練,打水幾百米,劃水幾百米,蛙泳幾百米,自由泳幾百米,任務很重,又枯燥無味。夏天秋天還可握,一入冬那滋味就難受了,跳下泳池的那一瞬就像挨千刀萬剮似的,常常是凍得嘴唇發紫麵色鐵青。
我終於感冒了,發燒39 ℃,在家休養。病好了,我說什麽也不願再進什麽遊泳訓練班了,任老師教練輪番動員,為我描繪多麽壯麗的遠景。說到底,我這個人怕苦怕累,終究是與體育無緣的。
盡管我自己不愛好體育,但是我對運動員總是充滿了崇敬的心情。我知道,他們所承受的艱苦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他們都是意誌剛強的人。
我與遊泳徹底地斷絕關係是在去黃山茶林場之後。我們的茶林場四麵環山,山間清泉四季長流。我所在的生產隊是三泉匯合之地,有碧綠的深潭,這對我們這些城市裏來的青年來說**力太大了。在上海,一到夏天,遊泳池裏的人像下餛飩似的,想平躺一下身體都很困難。這山裏的小潭清澈見底,四麵綠樹合抱,我們下鄉的時候正是大夏天,收工後到小潭裏嬉戲遊玩,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於是我們天天到小潭洗澡。到了初秋,有山裏老鄉告誡我們:秋水侵骨,要得病的。可那時我們年少氣盛,根本不聽,還以為山裏人少見多怪,人家下雪天還有人遊泳呢。然而我終於生病了,病的名字很嚇人:顱底神經炎。高燒不退。醫生診斷,是泉水裏泡出來的,秋天的山泉水太涼了。大概在場部醫院住了一個半月,我病愈歸隊。從此再也不朝那碧綠的小潭看一眼。及至以後回到上海,再熱再悶的天我也不上遊泳池去了。
我發現,絕大多數男人都喜歡看體育競賽,因為它激烈、驚險、刺激。
我丈夫就是看得如癡如醉的一個。每天報紙一到,首先翻體育版。電視裏凡有體育比賽,一個不漏,時間有衝突便錄下來看。其實丈夫人到中年以後懶得要命,輕易不肯運動,他看體育比賽主要是精神上的享受,愈是激烈的比賽愈是愛看,像足球、拳擊之類的比賽他是一個不漏的。
我看體育比賽是從中國女排拿到第一個世界冠軍開始的。除了排球比賽外,我還喜歡看體操比賽、跳水比賽和冰上舞蹈比賽,因為這些運動給人以力度又給人以美感,剛柔相濟,魅力無窮。
我現在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人到中年後方才感覺到了運動對於身體的必要性。我們這一代人生不逢時,被“文革”荒廢了十年青春年華,待到我們結婚生孩子時都是中年人了。我生下女兒以後明顯感到體力精力智力都不如以前了,人雖發胖,做什麽事卻沒以前有耐力。
母親勸我參加早鍛煉。母親現身說法,她以前渾身上下都是病,“文革”中被造反派踢傷過腰,又有冠心病、胃病、糖尿病等等,她也是聽了人家的勸導,每日清晨小跑步,又到公園打拳。她學過許多種拳,但從來沒一種記得全的。關鍵在於她每天都到草地上去活動筋骨,舒展四肢,不論是炎夏還是寒冬,天天如此。下小雨也要撐著傘出去走一圈。現在母親74歲的人,腰板筆挺,麵色紅潤,整天在外麵忙,精神很好。冠心病和腰病也有不同程度的好轉。在母親的鼓動下,我也加入了早鍛煉的行列。
公園裏,每天早上擠滿了早鍛煉的人。有做氣功的,有打太極拳的,有做健身操的,有跳交誼舞的,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我想,我必定沒有耐心做氣功和打太極拳,又不喜歡跳跳蹦蹦的健身操,更不喜歡交誼舞,於是我選擇了舞劍。我從小就愛好古典文學和古典戲曲,我覺得舞劍與古典戲曲中的台步手勢有很接近的地方,很美,既能健身又讓人賞心悅目,何樂而不為呢!
我先是拜了一位年逾古稀的嚴伯伯學簡化太極劍,繼而又跟著一位中年女性的馮老師學木蘭劍,還跟一位在中科院工作的男青年學了沉香劍。我學劍很“喜新厭舊”,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哪路劍好看就學哪路,結果是樣樣會一點,樣樣都不全會,三腳貓。
好在這學劍毫無功利目的,全憑愛好,學著玩玩而已。現在,我是跟京劇院的王老師學青平劍,快兩年了,再也沒跳槽。一是因為青平劍確實高於其他的劍路,像簡化太極劍、木蘭劍之類都為了適應中老年健身的需要作了相應的改編,比較簡單,戲曲化的東西少了,而王老師教的青平劍乃是原汁原湯,很講究功夫,十分耐看。二是王老師誨人不倦,教得十分投入。王老師十年動亂中曾被迫害致殘,雙腳不能走路,他硬是憑著驚人的毅力,堅持鍛煉,重新站了起來。你看他舞劍時揮灑自如的手腳,一招一式皆具神韻,怎麽也想像不出他曾是個雙腿殘疾的人。
自從我每天清晨堅持去公園學劍以後,人的體重已控製在一百一十斤左右,並且明顯覺得飯吃得下,覺睡得好了。我現在可以毫不誇張地告訴世人,生命在於運動,確實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吃任何補藥都不如早起鍛煉一場。
說到此我又有點心虛,因為我常常會因種種借口早上不去公園。譬如,女兒病了,晚上趕稿子晚了,早晨爬不起來了,還有昨晚下了點雨啦,清早風太大啦等等,特別是到了冬天,一大早要爬出熱烘烘的被窩總是很困難的,一點點事情就會成為趁機賴床的理由。
王老師經常告誡我:曲不離口,拳不離手,學劍可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呀。可我卻總是要缺席。我知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這個人太怕苦怕累,意誌太不堅強的緣故。人說體育不僅能鍛煉身體還能鍛煉意誌。如此看來,我是非常非常需要進行體育運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