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國謠·今宵月
一九一八年春
今宵月,直把天涯都照徹,清光不令青山失。
清溪卻向青灘泄,雞聲歇,馬嘶人語長亭白。
詩賦人生
《歸國謠·今宵月》這首詞是毛澤東青年時期的作品,毛澤東1937年在延安曾將它和其他一些詞作如《賀新郎·別友》以及黃興在北京時填寫的《臨江仙》等書贈給丁玲,丁玲將《歸國謠·今宵月》等這三首詞的真跡一直保存在身邊。1992年12月,《中國風》創刊號將它們首次公開發表。《中國風》創刊號發表時曾加編者按:“這是毛澤東1937年在延安書贈丁玲的。丁玲在她寫的《延安文藝座談會的前前後後》一文中回憶這一往事時說:‘他(指毛澤東)同我談話,有幾次都是一邊談,一邊用毛筆隨手抄幾首他自己作的詞或者他喜歡的詞,有的隨抄隨丟,有幾首卻給了我,至今還在我這裏。’”《中國風》1992年12月創刊號同時刊載了國內毛澤東詩詞研究專家臧克家《讀〈毛澤東手跡三幅〉》的考證文章,臧克家在文章中
說,對於這首《歸國謠》“體味再三,我個人傾向它是毛主席之作。這是從字句上、表現手法上,和其他詩詞比較之下得出的這個看法”。國內另一位潛心研究毛澤東詩詞的蕭永義先生在《毛澤東詩詞史話·〈歸國謠〉手書之謎》一文中經過考證後也說:“筆者亦傾向臧翁之說。”
《中國風》創刊號發表《歸國謠》時,並無詞題,國內一些研究者取句首
“今宵月”代之,這是較好的處理方法,故本書沿用之。《歸國謠》發表時亦未注明寫作時間。臧克家先生在《讀〈毛澤東同誌手跡三幅〉》中考證,這首詞可能是毛澤東同誌1919年重到北京之作,“從內容看,是贈別朋友的。”國內一些毛澤東詩詞研究者多以此為據。例如,張仲舉在《毛澤東詩詞全集譯注》中說,“就這首詞的意境看,似寫一對戀人於農曆某月十五前後月圓時在夜間相會的情景。1919年正是作者與楊開慧熱戀時期,這很可能是寫給楊開慧的一首愛情詞。1918年6月,楊昌濟(楊開慧之父)應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聘請,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倫理學教授,舉家遷往北京。這時,毛澤東也於湖南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畢業了。6月下旬,毛澤東收到楊昌濟的北京來信,得知吳玉章、蔡元培等正在倡導青年赴法國勤工儉學。此後,毛澤東、張昆弟、羅學瓚、李維漢、羅章龍、蕭子升(蕭瑜)等20多名準備赴法青年於8月19日抵京。後經楊昌濟推薦,毛澤東被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李大創安排到圖書館任助理員。其間,毛楊雙方交往不斷。當時,楊開慧已經是17歲的少女,她身處異地,得遇父親的高才生少年英發的同鄉毛澤東,情愫暗生。當毛澤東即將離京赴上海時,兩人彼此心照不宣,相約分別後互通信息。1919年4月,毛澤東轉道上海回到湖南。楊開慧給毛澤東寫信的稱呼,已是一個字‘潤’。毛澤東回信也是一個字‘霞’。1919年12月18日,毛澤東率驅張(敬堯)代表團第二次來到北京。其間,有時就住在楊家,並公開了他與楊開慧的關係。由此推斷,本詞很可能是寫贈給熱戀者楊開慧的。”
但也有人從這首詞的意境分析,認為它填於1918年。例如劉漢民、舒欣在《毛澤東詩詞對聯書法集觀》(長江文藝出版社1997年)一書中即認為此詞填於1918年三、四月間。這種分析有其道理。從該詞所描繪的景色來看,它不像北方景色而是南方春夏景色。從意境來看,無法斷定它是贈別友人。從毛澤東書贈丁玲的《臨江仙》詞題之下注明“黃興,北京”來推斷,這也許與黃興逝世後、1917年3月在長沙舉行葬禮這段時間有關。當時毛澤東同蕭植蕃(蕭三)聯名寫信給來長沙參加黃興葬禮的日本友人白浪滔天[即宮崎寅藏]說:“先生之於黃公,生以精神助之,死以涕淚吊之,今將葬矣,波濤萬裏,又複臨穴送棺。高誼貫於日月,精誠動乎鬼神。”“植蕃、澤東,湘之學生,嚐讀詩書,頗立誌氣。今者願一望見豐采,聆取宏教。”當然,也許與毛澤東1917年多次露宿野外的其他時間有關。例如,1917年7月中旬至8月中旬,毛澤東同蕭子升步行漫遊長沙、寧鄉、安化、益陽、沅江五縣,曆時一個月,行程九百餘裏。他們這次長途旅行,用遊學的方法或寫些對聯送人以解決食宿。由於他們未帶一文錢,在急難之時,隻好“沙灘為床”,“明月為燈”了。又如,1917年9月16日,毛澤東與同學張昆弟等到湘潭昭山遊覽,曾夜宿昭山寺。9月22日,又與張昆弟到湘江遊泳,當晚同宿蔡和森家,夜談很久。23日清晨,毛澤東同蔡和森、張昆弟遊嶽麓山,沿山脊而行,至嶽麓書院下山。時值“涼風大發,空氣清爽”,“胸襟洞澈,曠然有遠俗之慨”。1917年9月30日,毛澤東再次與同學羅學瓚、李端綸、張超、鄒蘊真、彭道良等16人,租兩條小船,環遊長沙水陸洲一周。至夜,清風明月,醉酒歌詩。
但也不排除此詞可能填寫於1918年春。毛澤東與蔡和森在1918年春曾沿洞庭湖南岸和東岸,經湘陰、嶽陽、平江、瀏陽幾縣遊曆了半個月,了解社會情況,讀“無字書”。 該詞的內容也許是他們遊曆生活的寫照。
這首詞中的“不令”,手書為“不今”,羅熾在《毛澤東詩詞鑒賞辭典》中提出“疑筆誤”,故改“不今”為“不令”。蕭永義在《毛澤東詩詞史話》中亦疑“不今”之“今”為誤字,改“不今”為“不合”。國內研究者多認為“不今”應是“不令”之筆誤,本書亦從“不令”。
注釋
清光不令青山失 月光清徹,使青山不因夜的到來而消失不見。令:使,使得。失:消失。
清溪卻向青灘泄 清澈的溪流且向青碧的淺灘湧流而去。卻:副詞,還,且。唐李商隱《夜雨寄北》詩:“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馬嘶人語長亭白 馬兒嘶鳴,行人長語,長亭一帶晨曦初露。長亭:古時設在通道要路旁邊的亭子,多作行人歇腳之用。唐代李白《菩薩蠻》詞中有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白:亮,天亮。
意會
月色溶溶,清光四射。遠處青山環列,近灘清溪潺潺。夜行人坐臥長亭,整個身心溶入了這如詩如畫般的夜色中,直至雄雞報曉,東方既白。人語馬嘶,漸入長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