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魅力第二章3
如果說歐陽的小賣部經曆值得許多人讚賞的話,那麽當他雄心勃勃拿到第一個屬於自己名分的公司執照後,講到他所從事的“偉大而壯麗”的事業的經曆,我笑得就差沒背過氣。
真的太好笑!也隻有歐陽才能幹得出!
歐陽利用租借小賣部,本想起航他新的人生之旅,結果才一個多月就因城市建設需要而終結了站櫃台的夢想。歐陽曾對我說過,他說假如那個小賣部不是因為道路改造不得不使他另起爐灶的話,也許他會再幹上三年五年,或者他永遠照這條路走下去,那現在他可能就是個像“沃爾瑪”式的連鎖店大老板了,或許可能至今仍然是開那麽一個屁股大店麵的小百貨的老板。但最後並非如此,歐陽被城建部門從小賣部趕出來後,他帶著剛剛賺來的12000元著急地尋找著新的飯碗……
與6500元的轉業費相比,此時歐陽的底氣似乎硬了一些。然而讓他感到沮喪的是竟然在這之後的一個多星期裏,他騎著“神鷹”,走遍了深圳每一個角落,卻仍然找不到一個可以用他的老本去撿口飯吃的機會。他甚至想繼續以租借小賣部的形式再開一個小百貨店,但在與數位欲轉讓門麵的老板接觸過程中,歐陽都是因為囊中羞澀而被人家拒絕。倒是有個老板願意把自己的小賣部租借給他,可條件是必須先交3萬元押金。歐陽隻得放棄。
無奈間,歐陽又一次遷怒於“神鷹”,將這倒黴的破摩托冷落在菜園的旮旯裏,每天早起晚歸地獨自拖著沉重的步履沿著深南大道,從東到西,苦苦尋覓著可能出現的生存之路。然而天上沒有掉下餡餅,倒是總有飛揚的塵埃將他那張本很英俊的麵龐塗抹得麵目全非——讓他感到一份苦澀的安慰的是,誰也不會將他這個曾經是馳騁深圳軍界的模範連長、先進營長認出了。“也許深圳還沒有一個人能像我一樣那麽熟悉每一條街道。沒有資金跟人家談判,想不出以後的人生道路怎麽走?我便一個人獨自坐在不同的交叉路口,像傻子似的瞅著來回奔忙的車子和行人是怎麽走的!那種苦悶和無奈的日子能把人的頭發都搞白的……”歐陽的一生有過一次次的低潮,小賣部之後他又一次這樣經曆著。
就在這時,歐陽接到遠在江西萍鄉的舅舅沈作財、表哥沈敬堂一起寫來的一封信。他們已經知道歐陽從部隊上下來了,出於關心在信上問他現在在幹什麽工作,並說如果有什麽用得著他們的地方,讓歐陽不用客氣。他們一句很客套的隨意話,卻讓歐陽激動了好一陣:對啊,為什麽不幹鑄造嘛!歐陽在當兵之前去過舅舅那兒,並向舅舅學過幾天鑄造技術。而前幾日他在到處尋找生計時曾聽幾個朋友說,佛山那兒很需要一些加工好的銅錠鋁錠。這一封來信,驟然間點燃了歐陽開個小鑄造廠的**。
說幹就幹。對歐陽來說,耽誤一天,就是對自己生命最大的浪費,更何況閑一天等於是隻支出、不收益的要命日子。他在走出軍營的第一天起就對“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這兩個概念有了比誰都深刻的理解。
啥叫鑄造?這是說得比較文雅的詞眼,歐陽的“鑄造偉業”,說白了,就是找塊野地,買個別人遺棄的舊耐火爐子,再收購些廢銅爛鐵,從中提煉出一些非正規市場上需要的鋁錠什麽的賺點錢而已。
特區深圳,南國美城,到處欣欣向榮之地。像歐陽想的這類汙染環境、又影響市容的“黑製造業”,也隻能在那些角落的某個地方幹一把賺了就跑的活兒。當時的歐陽,雖不是過街老鼠,但其可憐的生意隻能是這樣。沒有本錢,沒有經驗,他還能幹什麽正經的買賣?
深圳梅林武警十三中隊駐地旁邊有個荒山坡,一般人動不了,歐陽憑借著自己過去是十三中隊的中隊長身份,便將其租了下來。他的想法是在此搭個鐵皮廠房,如果自己沒有能力支撐“鑄造廠”,有這樣一塊廠地,至少可以不再像條沒有窩的野狗一樣到處去求人家施舍般地挪塊地方給你一個覺睡那樣可憐與被動。在深圳,有了廠,有了房,這樣的好處是,你可以牛牛氣氣地當“老板”了。
地有了,廠房在哪兒?一個再簡單的野“鑄造廠”,怎麽著也需要一兩萬塊錢支撐個鐵皮棚吧?歐陽不用回家點自己的腰包,他一閉眼就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過這回歐陽碰上了一點運氣:當時深圳在全市範圍內進行市容整頓。聰明的歐陽憑著自己在武警時經常幫助地方清理那些違章建築時的經驗,他覺得“幸運之神”正在向他招手。於是,他又把“神鷹”從菜地裏拖出來……
幾天“偵察”下來,歐陽終於幸災樂禍地在治理整頓的重點片區崗廈,發現有一間正要被拆除的鐵皮房非常合自己意。悄悄上前一問,那老板是個香港人,叫阿貴。阿貴這兩天愁死了,市政隊伍責令他把剛剛建起的鐵皮房先拆了不說,問題是人家要求他限時將一大堆鐵皮“疙瘩”搬到不能影響市容的地方。
“我、我對深圳不熟悉嘛!這麽一大堆鐵家夥我哪搬得動呀?就是搬動了,我也不知道放哪兒合適嘛!這、這,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嘛?”阿貴見有人主動前來與他說話,便把歐陽當成了傾訴的對象:“我看你是個好人。這事我得跟你說說……”
歐陽暗笑,也明笑,最後他顯得十分友善的樣子對阿貴說:“老板,我倒可以幫你這個忙。要是你願意把這鐵皮房給我,兄弟我還可以給你點補償費。”
阿貴瞪圓雙眼:“這、這可是你說的啊!”
“是我說的。不瞞老板,我正在蓋個小廠,用得著這些東西。”歐陽這回顯得很誠實。
“成交!兄弟!”阿貴興奮地拍了拍歐陽的肩膀,開心地伸出雙手。
花1500元運費,將520多平方米麵積的鐵皮房弄到自己的山頭上,而且還落了個人情。歐陽沒做生意卻得了筆不薄的賺頭。
廠房有了,歐陽開始四處購置鑄造鋁錠的舊耐火爐。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天後六台火爐到位,但此時歐陽的口袋裏已所剩無幾。因為沒有本錢買模具,歐陽從南京買回一些紅砂後自己動手土法製模……
現在一切俱備,隻等原料進爐。
原料在哪兒?歐陽心裏暗自盤算著:因為從正規市場上購買來的可以鑄製成鋁錠的原料,根本不可能有絲毫利潤,而且人家還要他出具這證明那執照,等於告訴歐陽這是允許你幹的活嗎?望著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廠”,歐陽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當年牽著瞎子姐夫在冬季水利工地當貨郎,還是聽到街頭巷尾那收廢品的吆喝聲,歐陽再一次啟動“神鷹”,開始了他那串街走巷的“摩托收廢舊”生涯……
這一天,“神鷹”轉到深圳坪山的一家電線廠。門衛見歐陽實在,便指點他說廠裏前天剛進行一次“清潔衛生”,正好有一大堆廢線頭要處理。歐陽一見那小山似的廢線頭堆,就差當場沒跳起來:“師傅,我給你點煙錢,你就開恩把它全給我吧!”門衛接過歐陽塞過來的幾張“大團結”,左右張望了一下,督促道:“趕緊!快拉走!”
“嗨!”歐陽是幹什麽出身的?軍人!軍人幹活利索!歐陽叫了家鄉在坪山打工的堂哥和村莊裏的二十多個兄弟姐妹,讓他們把死死纏在一起的銅線和鋁線頭分解開來——那是什麽活嘛,簡直就是麥芒裏攪進了棉絮,整個兒在練耐心!電線廠的老板無意間看到有那麽一幫人在大太陽底下幹這等下腳活,不由感慨萬千:花如此大力氣,幹利潤這麽低的活,整個深圳唯歐陽祥山一人也!
傍晚時分,當歐陽押著一車廢舊電線頭回到他的鑄造廠時,妻子看著認不出麵目的丈夫,眼淚嘩地流了兩頰:“你咋又成‘花子’了?”
“花子?!”十七年了,十七年榮光的軍人生涯,使從農民出身的歐陽徹底改變了身份,小時候的“花子”別名也早已在他生活中漸忘,可這一天妻子的一聲重提“花子”,歐陽心頭真的很酸……然而此一時彼一時,此刻的歐陽已經不相信眼淚了,他隻有把淚水暫時咽進肚裏,有生意做、有錢賺,才是他唯一的拚殺目標!
“點火——!”一聲令下,六台爐子熊熊燃起火焰……那一刻,火光照得歐陽的心熱烘烘的,他的那顆夢想發財的心,怦怦跳動,仿佛看到沸騰的爐水變成了滾滾而來的銀元……不過,令他多少沮喪的是這座搭建在小山坡上的鑄造廠實在太簡陋了,那鐵皮屋在南國狠毒的陽光下就像塑料紙一樣,使得整個鑄造廠房內如同一個大蒸籠,他想雇幾個煉爐人幫著幹,結果一個個最終都因為條件太艱苦而逃跑了。沒辦法,歐陽隻好請表哥和自己親自動手,在蒸籠式的爐火旁,光著身子的表哥和歐陽汗流如注,熾熱的爐火烤得他們皮肉疼痛,而為了從殘渣中提煉出能夠變成鈔票的鋁錠,歐陽必須默默地承受烈焰的蒸烤。在那些日子裏,他每天唯一感到滿足的是妻子在他口幹舌燥時送來的一瓶礦泉水——其實那是一瓶白開水。這是歐陽吩咐妻子這麽做的,他說一瓶最便宜的礦泉水也得兩塊錢,兩塊錢對所有的人來說都不在乎,可對我歐陽來說,那是甩出的一千粒汗珠子啊!所以你給我灌點自來水就成了!他對妻子這麽說。歐陽在部隊時經常教育自己的戰士看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本書,其實他自己還真沒有把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這本書看完一遍。不過,這回在鐵皮房內不分晝夜的燒爐冶煉,使他真正體會到了鋼鐵原來是這樣煉成的。
活該歐陽倒黴,小鑄造廠正幹得歡時,因為汙染嚴重,政府一“掃**”就關閉了。不過這回歐陽心裏蠻平靜,因為他一算賬,除開所有的費用和罰款,開工兩個月他在鐵皮房裏賺了整整三萬元。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筆巨額財富。三萬元哪,加上前麵小賣部賺的和自己的轉業費,現在他的手裏已經接近50000元了。
此刻的歐陽,內心湧動著一股強烈的躁動:要幹大事,得有自己的正式公司,就是那種在工商局注冊的公司,並且在法人代表那一欄裏應當明明白白寫著“歐陽祥山”的大名。
“我看你這個人能吃苦,將來必定做得了大生意。我呢,有經驗,我們一起聯辦泡沫製品,保證有你賺的!怎麽樣?”一天,歐陽與一位在深圳幹了多年泡沫板製品的黑龍江佳木斯人童兆寅先生相遇,這童先生對歐陽特別賞識,一定邀歐陽聯手幹當時深圳包裝業很需求的泡沫製品生意。
“這個行當我不懂,你說我倆怎麽個幹法?”歐陽那顆躁動的心更加躁動。
“技術上我負責,廠子你來幹,利潤和風險按我們倆人的股份分擔,法人你來當……”看得出,童先生是個痛快人。
“得多少注冊資金?”歐陽一聽“法人你來當”這話,那顆激動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可他又想到一個敏感的問題,因為他沒有實力。
“嗨,注冊資金是對付工商局的事,全深圳幾十萬個公司,有幾個真正是注冊資金到位的?沒關係,注冊時我多填些,你有多少出多少吧!”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絕不反悔!”
歐陽興奮得緊緊握住童兆寅先生的手,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你、你說我、我們是不是應該給公司起個好名字?”
“那當然!”童先生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他瞅瞅歐陽,說:“你是帶過兵的人,文化肯定比我高,你給起個……”
於是歐陽思忖起來:“既然是我們倆的公司,最好從我們每人的名字上取一個字,你說是吧?先生的大名叫兆寅,兆這個字很好,吉利,不過用兆的太多了。寅,寅……這個字用的人少,可它有些偏。寅,哎,寅字跟‘銀’字很諧音嗬!銀,銀好!”
你的名字好,取祥、取山都吉利。童先生在一旁笑著插言。
歐陽突然將右掌往大腿上一拍:“就叫銀山吧!你我名字中各取一字,金山我暫時不敢想,但銀山還是要爭取的!”
好,銀山好!就這麽定了!童先生十分讚賞。
“深圳市銀山包裝製品有限公司”,就這樣在深圳工商部門正式注冊了!那天,歐陽從工商局拿回公司營業執照時,看一回,笑一回,笑一回後再看一回,總之那天他的心裏像灌了蜜。
歐陽祥山終於當老板了!歐陽自己認為這對他而言,具有曆史性的意義。盡管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他幹過兩個行當,但小賣部和鑄造廠不是執照是別人的,就是幹的地下“黑”工廠,這回“深圳市銀山包裝製品有限公司”可是國家正式承認的公司!而且法人代表那一欄上明明白白寫著楷體字的“歐陽祥山”四個字呢!有一次老朋友、梅林派出所的副所長葉發德上歐陽家,歐陽舉著執照跟人家這麽說。
泡沫廠上馬了,歐陽這才發現真正當老板並不那麽簡單!他自己手頭的錢有限,童先生其實並不比他強多少,注冊資金抽走後,僅以技術參股,所以實際上泡沫廠還是歐陽一個人撐著。
塑料泡沫製品的過程並不太複雜,設備則比鑄造要講究。一台像樣的泡沫製品設備好幾萬元。歐陽又一次感到像購置鑄造爐子那麽難了。還是老辦法,新設備買不起,尋找別人遺棄的舊設備吧。
“神鷹”再次出動。
快跑斷腿的歐陽最後鎖定位於水貝的深圳石化泡沫塑膠廠的垃圾堆——那垃圾堆裏有人家準備扔掉的幾台舊設備。生意很快談成:“歸你歐老板,我們的條件是,你越快把這些破玩意兒給我們清理走越好!”賣主這麽說。
歐陽立即謙和道:“好好,沒問題!沒問題!”
遺棄在垃圾堆裏的舊設備已經和泥土粘合在一起,歐陽讓妻子在湖北駐深圳的外貿公司辦事處那兒租借了一台吊車,費了大半夜工夫,才算把六台舊設備吊上車,運了回來。
又是六台!與上次鑄造廠搞的破設備一樣。“六六大順嘛!”妻子逗丈夫。歐陽則衝著滿是泥巴的舊設備,直喘粗氣。
六又六,對歐陽來說並不順。他在張羅完塑料泡沫製品的一係列配套設備後,正滿懷幹勁投入正式生產時,深圳特區出台一則新規定:所有工業鍋爐不準燒柴油。原因是用柴油造成的汙染太嚴重,相關企業隻能改用電。
歐陽一聽就叫苦。製造泡沫板本來利潤就薄,如果柴油改電,所有的利潤等於泡了湯!無奈,歐陽隻得把剛剛建起的工廠遷至關外的寶安西鄉,關外的鍋爐可以用煤。
到了西鄉後,歐陽了解到這兒的加油站對麵也有一家泡沫製品廠,老板叫章冠威,客家人,從事泡沫行業多年,為人厚道。歐陽喜歡跟這樣的人一起幹事。章老板見歐陽熱情真誠,於是倆人一商定,就聯手作業,一時間泡沫廠經營得有聲有色。然後,經過關內關外的一次搬遷事件後,歐陽意識到早晚有一天這關外燒煤的泡沫廠也會受到政府有關部門的限製。因為解決環境汙染是特區政府的一項長遠之計。營長出身的歐陽懂得兵家之道,與其讓別人趕著東躲西藏,不如提前後撤反為主動!
三五個月的生意場上,歐陽第一次運用起兵法之道,而且使薄力弱資的初始階段,得以提前擺脫了潛在的危險。這一次的成功,使日後的歐陽在幾千萬、幾個億的生意麵前始終保持著一種軍人特有的前瞻性決策能力,他因此再也沒有使自己因主觀的判斷有誤而陷入困境。
泡沫製品廠的撤出,歐陽並沒有造成損失,他把舊設備全部賣給了與他一起經營的章冠威和順德的一位老板,自己則還賺了一些薄利。歐陽對我說過,在生意場上,每逢生死存亡之時,薄利就可能是大利。因為你不提前撤出危險境地,就可能是全軍覆沒,傾家**產。與這相比,薄利就是大利。歐陽還告訴我,他的成功秘訣之一,就是看什麽生意做到七成時,就該放手了,留出三成利給人家做,你就得迅速調整戰術,重新瞄準新的生意,再辟生財的戰場。如果你在一個行當把所賺的利,占得滿滿的,這個時候如果你再不出手,弄不好一夜間的工夫,會把你過去賺的錢全部賠個精光。歐陽的聰明之處,就是他每辦一個工廠或企業時,當生意紅火到七成左右時就將有形和無形資產一起轉讓給別人做,這看起來他失去了眼前的一大塊利,實際上他是規避了後麵即將發生的巨大風險。另一方麵,此時他出手的工廠或者企業,也能賣得最好的價錢。
這也成為了歐陽日後成功生財的一條經典秘訣。
包括歐陽自己在內,現在當他和他的那些喜歡吹捧他的人,都把歐陽早期一次次辦廠的經曆說成是“成功”,其實並不客觀。實事求是而言,初入商海的歐陽,對經商和生意之道並不熟悉,尤其是對辦企業更是門外漢。與所有剛剛下海者不一樣的是,歐陽有兩大可貴之處:一是他在失敗中不斷總結經驗教訓,二是麵對失敗從不停止追求的步履。他很喜歡馬克思的這段話:“商品驚險的跳躍,這個跳躍如果不成功,摔壞的不是商品,一定是商品的所有者。”
“從商其實就是一種人生的跳躍過程,而且是驚險的跳躍過程。你首先得敢跳,其次要學會跳,再者是要跳出水平來。”這是歐陽對“下海”的“三段論”總結。
走出軍營的頭幾個月裏,從某種意義上講,由於缺乏經驗,歐陽像隻無頭的蒼蠅,到處飛舞,又到處碰壁。當然,這期間他也聞到過不少勝利的“果香”。
歐陽有一個很大的特點,是他的善於觀察和好學的習慣。在他經營泡沫廠時,認識過一位姓林的麵包廠老板,倆人一來二去,便成了好朋友。歐陽從林老板那兒了解到麵包廠投資少,製作程序簡易,需要的人手也不多,隻要有幾個固定的客戶幫襯,銷路便不成問題。歐陽覺得這種經營很適合自己時下的情況,所以在泡沫廠轉讓給他人時,他就立即轉向投資開辦了一間麵包廠。
生意果真不錯。一萬多元的投資,雇上幾個員工,再找上幾個固定客戶,每天送出去的貨,基本上不見回貨。歐陽聞著香噴噴的麵包,心頭也在甜滋滋地想:這可能就是我要尋找的理想之道:投入少,工作環境清潔,幹活不累,利潤又不薄。
小本生意人都追求這樣的理想。歐陽也不例外。
但生意場上的變數就這麽複雜。正當歐陽每天欣喜、愉快地陶醉在香噴噴的“麵包命運曲”時,也不知咋的,突然深圳市麵上的麵包越來越多,好像一夜之間發酵出無數麵包商!歐陽也弄不明白,先是他采取了比別人拉出去更多的麵包,然後不斷地跟人家搶市場,之後發現別人跟自己壓價。壓就壓唄!歐陽心想我就壓根兒沒想賺大錢,你賺一毛,我就隻賺五分,你賺五分我就賺二分一分!可即便這樣,沒多少日子,他的麵包還是根本賣不動。拉出去多少,回來的也是這麽多。麵包不像其它可以久放的物品,你一兩天出不了手,就得變質扔掉。一些黑心麵包廠老板把拉回來的麵包曬幹後再磨成粉重新加工成新鮮麵包再來出售,歐陽從小因為牽著瞎子姐夫給人算命時,有人家給過他餿飯餿菜,一吃這些東西就鬧肚子,有一回鬧肚子差點拉斷腸子。歐陽因此特別厭惡這類事。麵包廠剛開張,前期的好生意也才幾天,怎麽辦?歐陽嚐夠了經商的艱辛和無奈。
挺吧,挺一天是一天吧!可是每天加工出的麵包,越來越多的被退回來,之後又迅速變質,這是很棘手的事,白白扔掉可惜。歐陽想了一招:辦個養豬場吧。他想,既然做麵包的人那麽多,肯定有市場需求。那好,誰都來做我歐陽不怕。咱們看誰笑到最後!不是現在每天麵包退回來嗎?我退你也退,大家都退。總有一天會退到誰也受不了的時候吧?這時我歐陽就是勝利者。好,先不說最後的勝利,單說現在,你們把變質的麵包磨成粉後重新賣出去,總有一天消費者受害後不會買你的麵包了是吧?那時我再賣,勝利的還是我。眼下我可能不搞“黑心麵包”我虧點,虧點我也不會白虧——我把變質的麵包變成豬飼料,麵包沒賺到錢,養肥了豬,還不照樣賺錢嗎?歐陽幹起養豬場正是基於上述考慮。
可是歐陽沒有想到的是:麵包的競爭之戰竟然越打越激烈,幾十天過去後仍不見明朗的勝者與敗者。用變質的麵包辦養豬場固然是一條路子,他養的豬也開始由兩頭一直發展到十一頭。但畢竟用高價買回麵粉,再製作成麵包,後轉化為豬飼料,再去養肥豬崽,成本實在太高。歐陽從幹小賣部第一天起就在內心立下一條鐵規:絕不做賠本生意。一旦出現本錢虧損,立即洗手不幹!
兩個月後,麵包廠再一次被迫關張。
關張的那一天,歐陽獨自依偎在麵包機房,一連抽了兩包煙。他在尋思自己幾個月來經商方麵所遇的一次次失敗教訓,似乎漸漸得到一個結論:選有市場的行當幹固然重要,更重要的還得在水平和技術上優於別人。抱住這條自己總結的經驗,歐陽在關閉麵包廠和養豬場後,經過反複調查和考慮,決定與一位認識不久的紙箱廠老板合作開辦紙箱廠。歐陽認為:深圳是個轉口商品特別多的新興城市,紙箱包裝業方興未艾。因此決定選擇辦紙箱廠。合作夥伴叫苟方生,四川人,雖然資金不足,但已有幾年的紙箱製品生產經驗。
“這個行業不像辦麵包廠那麽簡單。這回要幹我們就得在技術設備上先進於別人,否則前景不大。”歐陽與苟老板商定合夥後提出了自己對聯合辦紙箱廠的看法。
“哎呀,歐陽先生,有你這思路,咱們的紙箱廠肯定賺大錢!”苟老板欣喜萬分,雙手握著歐陽的手不放,仿佛對方的手裏捏的就是金子。
有了以往的辦廠經驗和教訓,歐陽這回一反“小氣出手”、“步步為營”的做法,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和苟老板共同集資十萬元,購買了當時深圳小型紙箱製品界最為先進的設備。果不其然,由於他的紙箱設備先進,製造出的紙箱樣式和質量高於別人一籌,生意因此一路紅火。接踵而來的業務,使得紙箱廠每天加班加點才能完得了活。
望著車間內隆隆轟鳴的機器,歐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回總算找對行業了!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一日,歐陽出去辦事剛回到廠裏,苟方生垂頭喪氣地對他說:“老弟,實在對不起,我一直是做小本生意的,我想撤出紙箱廠……”
歐陽很震驚:“幹嗎?你慢慢說,我歐陽哪個地方做得對不住你?”
“沒有,不是你對不住我,而是市場對不住我,我的歐陽兄弟,你沒有看到現在我們的生意越來越慘淡了嘛!”苟老板說。
“這我知道,可做生意總有旺季和淡季吧,前段時間你也看到了我們的生意多好!”
“是啊,可現在不行了……求求歐陽老總開開恩,你就放我一馬吧,把紙箱廠的股份還給我,我一家老小可全靠它活命呢!”苟老板說得好可憐。
歐陽緊鎖眉頭,思忖片刻,說:“既然你決心已下,那就照你說的。”
紙箱廠現在成了歐陽一人投資的企業。讓歐陽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一直紅火了兩個多月的紙箱廠,咋就這麽短命?他再次發動“神鷹”,一連暗訪了其它幾個同行廠,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把歐陽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人家的設備都比他的先進了!
在工業社會裏,商品的質量和市場占有,多數是由技術的先進水平所決定。那天歐陽拖著疲乏的身子剛剛回到自己的廠子,幾位停機待活在那兒的雇員向他伸手要工資,歐陽左右上下掏起口袋,費盡好大力才剛剛好對付過了這一尷尬場麵。
往日機聲轟鳴、人來人往的車間,此時人去機熄。歐陽的眼淚禁不住嘩嘩而淌,他昂首喊了一聲:老天,幹嗎跟我歐陽——一個窮小子過不去呀?
悲嚎的聲音在車間回**了幾遍,但始終不見“老天”的回音。
歐陽無法麵對這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但又必須接受這樣的嚴酷現實。最後,歐陽忍痛割愛將紙箱廠以每月五千元的租金承包給了一對來自湖南打工的吳連清夫婦。雖然這也並不是最壞的結局,但紙箱廠留下的十多萬元設備資金,使他無法再度施展“偉業”。
漫漫征途,路在何處?
萬家燈火輝煌時,歐陽獨自一人,徘徊在深南大道上……一輛輛嶄新的“奔馳”和“本田”從身邊驕傲地掠過,更有成群結隊的老板們在豪華酒店門口有說有笑地調侃著“今天你賺了幾個億”、“明兒我保證走在你前麵”的一類“海語”。極度自卑的歐陽見景後忙躲閃到馬路一邊,“汪!汪汪!汪——!”忽地幾條脖子上係著響鈴的狗崽在歐陽前後躥跳嬉鬧著……“媽的,老子連條狗都不如!”
“你以為呢!現在深圳有錢人牽的一條狗少則幾千元,一般的也有上萬元,甚至幾萬、幾十萬元的!你可別冒傻去踢這些狗,弄不好你還賠不起一隻狗錢呢!”歐陽回頭一看,喲,是深圳公安五處軍犬隊徐隊長。深圳真新鮮,什麽時尚就有人趕什麽。
歐陽一看是熟人,便哭喪著臉勉強地應酬道:“老哥,你這話中有話,是說我連狗都不如?”
徐隊長整天與軍犬打交道慣了,又跟歐陽熟,說話沒有客套:“你以為你真比狗值錢?”
歐陽長歎一聲:“是啊,人家一條狗,幾萬、幾十萬元,我歐陽怕是連皮帶肉不值千兒八百!”
“對呀,所以我來提醒你:瞅什麽都可以不當回事,千萬別看輕了深圳的狗!”徐隊長說話幽默。
倆人笑過之後,歐陽突然拉住徐隊長,眼睛瞪得溜圓:“哎,兄弟,你有經驗,我們一起養狗吧!”
“你?歐陽?一個堂堂的武警營長,我軍優秀政工幹部,模範連隊的旗手,現在要養狗糊口?”
“好了兄弟,你就別挖苦我了!什麽堂堂武警營長、優秀政工幹部、模範連隊旗手,我現在是無業遊民一個!乞丐加窮光蛋!能養狗糊口已經是你徐大隊長賜的福了!快說,幹不幹?”歐陽心急火燎,根本沒心思開玩笑。
徐隊長瞅瞅歐陽,又用右手支著下頦,喃喃道:“現在深圳有錢人越來越多,養狗確實是條生財路子。你歐陽老兄是武警出身,幹這活手到錢來,我看可以!”這老兄弟一看便知是性情之人,竟然“當當當”地拍起自己的胸脯。
上南京進貨的一路上,歐陽閑著閉目養神時,怎麽也弄不明白自己咋就幹起養狗的勾當了!唉——人生如夢啊!
從南京運回一條看門軍犬,成本約在2000元左右,回到深圳馴養一番,可以賣到一萬多元,甚至幾萬元、幾十萬元,利潤十分可觀。然而,再好的生意一到歐陽這兒,似乎都是生不逢時,他幹什麽,後麵準有人給他堵路。當歐陽費盡力氣將十幾條軍犬剛從南京運回,山坡上的狗場也才圈好,一日,忽聽徐隊長驚慌失措地告訴他:政府成立了“打狗隊”,嚴禁一切私人養狗場開設。
“這這……這可怎麽辦?”歐陽一聽,如同晴天雷擊。
“我也不知怎麽辦?總之得趕緊出手,能弄回幾個錢就算幾個唄!”
說得輕巧!歐陽沮喪萬分地一下頹然而坐,身後那群等食的小軍犬則像得意似的衝他“汪汪汪”地歡叫。
“叫什麽?再叫老子全宰了你們!”歐陽突然對著小軍犬怒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