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把自己的女兒給這麽個人家,村上的人背地裏直罵小芳的爸,可小芳的爸另有一筆賬:兒子一也就是小芳的弟弟要念縣重點中學,學費和讚助費加起來近兩萬元,靠家裏種的幾畝山地要掙到什麽時候才能交得起兒子的學費和讚助費?耽誤了兒子上重點,就等於耽誤了他一輩子,耽誤了兒子的一輩子,也就是耽誤了他餘家下幾輩子!小芳的父親會算著呢!
可小芳哪受得了那家光棍們的生活呀!先不說那兩個傻哥哥整天沒完沒了地纏著她要玩大雞雞,單說獨眼龍的另一隻睜著的眼,隻要一看到她就像要戳穿她衣衫似的令她白天黑夜無時無刻不心驚肉跳。有一夜她剛剛人睡,迷迷糊糊中猛然發覺有人在她身上**亂動,她驚醒而起,黑暗中隻見有隻閃閃發光的眼睛恨不得要把她吞下……就因為這她逃回了自己的家。
人回來了,父親則更把她當牲口似的對待,整天罵罵咧咧,據說那光棍家找到小芳的父親,要他還了餘家已經收取的3000元錢,否則就告他餘家詐編。小芳的父親怕了,說一定還。可錢給兒子上學用掉了,怎麽辦?父親又盯著小芳在想主意,不幾日,父親突然對小芳好言好語起來,說帶她到山外的一個好地方去。臨走時,父親竟然破天荒地給小芳穿了件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新衣服。
山外的地方還真好,有公路,有汽車,還有樓房。小芳被父親留在一個三口之家,這回人家有眼睛有鼻子,看不出有誰是傻是呆。小芳一看就明白了:她又被父親賣給了這家還比較富裕的山外人家。那個比小芳還小兩歲的陽陽,大概是她又一位未來的丈夫吧!陽陽沒有什麽特別,正在上五年級,可小芳算了一下應該上初一才對。她偷偷問過陽陽,可當問到這些,陽陽就會漲紅者臉什麽都不跟她說。有一次逼急了,陽陽突然渾身**起來,再後來便倒在了地上,口中直吐白沫,嚇得小芳連忙叫來爸媽。陽陽被送到了醫院,而爸媽回家後則狠狠地打了她一頓,並且警告她:以後再要是把陽陽嚇出個三長兩短,就要你小子的命!
小芳真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從此小心謹慎地行事,活脫脫的一個小媳婦。但後來有一天她看到陽陽又被人從學校抬回家,那樣子跟上次一模一樣。這時小芳聽人說陽陽的羊角風又犯了……什麽叫羊角風,小芳也不知道,但她太害怕看到陽陽發病時的情景,日久天長,小芳經常半夜從鼸夢中驚醒,而且慢慢地變得整日神情恍惚。陽陽的父母開始隻管罵她打她,後來仍不見她改掉毛病,就找到醫生。等小芳從醫院出來的第二天,他們便把她送回了山裏的老家。
苦命的小芳後來又一次被父親賣出去,但因為價格沒談成,父親回家後毒打了小芳一頓,並舉著大木棍衝她吼道:你這疸子,怎麽就老沒人要?豬都可以賣出去,你就連一頭豬都不如?
小芳恐怖極了,此後她便自己上了往東的火車,而且自己做主賣給了現在的婆家,當她把自己賣掉後,托人給父親帶回了一萬元錢,並在一張小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宇給她父親:
我從此再不欠你們一分錢,你們永迖不要再來煩我,因為我已經不是你們家的牲口了。小芳現在很懂事,雖然她在未來的婆家常掉眼淚,可她總是知趣地把淚水往肚子裏流……
在北京,類似上麵這些打工妹的命運的人其實也不算少。在某居民樓開電梯的一位姓譚的遼寧女孩,到北京已經七年了,一直沒有回過老家,每年春節同鄉的打工仔打工妹都忙著買東西回家,可她卻從來不想回。有人問她為什麽不回家,她說她沒有家,居民樓裏的大嬸大媽都認識她以為孩子真的沒有家,就在逢年過節時給她送這送那吃,有一天一個大嬸把她接到自己家吃頓年飯,是熱騰騰的一大碗餃子。
那好心的大嬸說:孩子,你不要見外,過年了,你沒有父母沒有家,孤苦伶仃一個人到北京打工不容易,大嬸這兒就是你的家,每年逢年過節你就到我家來。
大嬸,你別說了……我,嗚嗚嗚……這女孩沒等大嬸端起盛滿餃子的碗,便捂著臉嗚嗚地大哭起來,哭得一雙瘦削的肩膀直顫抖,後來她還是沒有在大嬸這兒吃這頓年飯,獨自一人關在地下室的宿舍裏從大年三十一直哭到大年初一。之後,這位在居委會工作的大嬸才知道,這姓譚的女孩不僅有家,而且父母都好端端的在遼寧某單位工作。
小譚過去一直隱瞞自己的家世,因為那是一幕對她來說極其黑暗的往事,不堪回首。
小譚今年20歲,父母在當地的一家國有企業工作,在她5歲的時候,父母不知通過什麽關係,又生下了一個弟弟。這弟弟生下後,她便開始覺得自己在家裏的地位完全變了,尤其是在她進初中讀書時,父母簡直就不把她當自己的骨肉看待,動不動就打她,逼她出去做事,比如到附近收破爛什麽的,就是不讓她正經上學,而對她的弟弟則百般嗬護。有一回快期中考試了,她的父親還叫她利用白天時間去一個即將倒閉的工廠那兒撿破爛,她不願去,說自己要念書去,耽誤了複習會考不好的。父親一聽這話就將她的書包扔在地上,說:本來就不想讓你再念了,考不好最好。下個月你就去南方打工,要不養你幹啥?
那回考試差點不及格。雖然還勉強可以繼續上學,但這時父親和母親相繼下崗,本來就並不平靜的家庭,一下子像砸了鍋似的天天乒乒乓乓沒個完。後來母親在一家夜總會找到了一份清潔工的活兒,父親則因為沒有活幹而整天在家長籲短歎的,拿她出氣。令她小小心靈最忍受不了的是每次開學交學費時,弟弟的學費父母總是給得很痛快,而她的那份就怎麽也要不到。為此她受到了老師的批評。回家後她幾次跪在父母的麵前懇求,遭到的不是一頓謾罵,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最幹脆的一句話是:你弟弟一個人念書就行了,你念書有什麽用?
我和弟弟一樣是人,為什麽他有用我就沒用?她一邊哭一邊不解地問父母。
父親聽後把眼睛瞪得嚇人地告訴她:你弟弟是男孩,將來我們還要送他上大學、出國留學!你懂嗎?我和你媽就因為文化低而下崗了!我們家裏這個樣,就是缺文憑,缺大學生!你弟弟將來就要拿高文憑,當大學生留學生給他們看!你女孩學那麽多有什麽用?將來你又不是我們家裏的人!
我……我怎麽不是家裏的人?父親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女孩,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在父母眼裏並不是家裏的人呀!
她悲痛欲絕地止住了哭,不等初中畢業就跟著一群同鄉跑到了北京,開始了她艱辛的打工妹生涯。
北京很大,小姑娘剛到北京真是有喜有憂,喜的是她這輩子能到從小向往的祖國偉大首都,憂的是像她這麽小沒人要她做工。好容易找了份保姆的活,可不出兩個星期,因為一次給孩子喂奶溫度高了一些,燙著了主人的小孩,於是主人一頓臭罵後把她趕了出來。後來她又在一家私人的小餐館刷碗,一個月200塊錢,還管吃管住。可幹的活一樣,她卻發現老板娘給她的工錢卻是幾個四川打工妹的一半,她怯怯地問了一聲,那老板娘就揪著她耳朵告訴她記住這樣的話:你看看自己身份證的年齡是多大?在北京這地方誰敢用你?我用你就已經是給你造福了!你也不想想你老爹在家一個月掙多少錢?哼,想多要錢可以呀,上窯子裏去跟那些臭男人睡覺你願不願意?
錢的亊她再也不敢提了。有一次工商局來小飯店檢査,那老板娘就對人家說她是親戚的一個孩子,因為不願在家讀書,所以就上北京來玩的,這幾天是給店裏幫幫手的。這麽著她也就蒙過了工商局人員的檢查。後來不知是怎麽回事,被家裏人知道了她在北京打工,還能嫌錢,於是父親就托話說讓她寄500元錢回去。
她沒有寄,因為她恨透了父母。可沒過半個月,她又不得不把自己積播的僅有的380元錢全部拿了出來。這是無奈的事——父親見她不寄錢回家,就讓她的弟弟專門上北京來找到了她,弟弟哭著對姐說:……媽跟歌廳裏認識的一個人走了,爸整天隻知道喝酒,我的學費已經兩個學期沒有交了,老師說再不交下個學期就不讓我上學了……
她哭了,抱著弟弟大哭了一場,第二天帶著弟弟上天安門廣場玩了一圈,便送弟弟上了回朝陽的火車。弟弟走了,可她打工的小餐館的老板娘因為她耽誤了活而辭掉了她。
後來這女孩在北京城裏到處流浪了三個多月,最後是一個居委會的老奶奶幫她找了這份現在的看電梯的活,每月500元,一天工作14個小時,住在樓層的地下室,每季度給家裏寄300元,養活著弟弟和那個下崗的父親……
某些中國人由於受封建意識的影響,曆來就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其實女孩更比男孩子懂得親情和孝心,這位姓譚的女孩就是一例。然而我知道,上麵舉的僅僅是生活中的幾個例子而已,今天在我們現實的社會裏,像上麵這幾位得不到家庭溫暖,受盡自己親人欺淩而遭受人間種種不幸的女孩絕非一二例。
琪琪,廣州市某中學的學生,今年16歲,生於1985年1月9日。但這位花季的南國都市少女,從她出生的那天起,就成為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孩子。廣東省人民醫院婦產科的大夫們至今還清楚地記著這位不幸少女當年被父母無情遺棄的情景:琪琪出生時,當接生的大夫從琪琪媽媽的腹裏抱出胖乎乎的嬰兒時,隨口誇了一句:好個大肥仔呀!哪知就這麽一句讚語,卻斷送了琪琪與生身父母的血肉親情。正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當產婦和嬰兒被送到廣東省人民醫院住下時,值班醫生接過女嬰時,還特意對產婦說:你生了個蠻好看的女娃兒。琪琪的媽還點了點頭。可第二天卻出現了連醫院都意想不到的後果:產婦突然離開了醫院,而生下的女嬰卻沒有被接走。當醫院追問到她家時,夫婦倆竟然拒絕接受他們的親生骨肉,理由是:接生的大夫說是個大肥仔,現在你們醫院卻給我們送來個女孩,這孩子肯定不是我們的。人民醫院的醫生們驚呆了,怎麽也不相信一句隨口說的誇獎話,結果導致了生身父母不認自己的親生骨肉!無奈,醫院隻得暫時先把女嬰收養在醫院。就這麽著一天接著一天,人家就認準了要跟醫院過不去,小琪琪在醫院一呆就是15個月。親生父母仍然不認領,廣東省人民醫院成立幾十年裏還是頭回碰到這麽件怪事。但孩子在一天天長大,醫院總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替人家撫養著呀!最後醫院不得不向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起訴,要求琪琪的父母領回自己的孩子。
但琪琪的父母堅持不認賬,依然說自己的孩子應該是個大肥仔。就這樣,1986年6月,我國第一例親子鑒定案由此引發。法院公開審理了此案,並請廣州中山醫科大學法醫係的三名教師對小琪琪和她的母親蘇敏捷及父親陳鬱權進行多項的血型測定,結果小琪琪的血型與父親陳鬱權的父權概率達0.999,超過國際上確定親生關係0.95的標準。法院因此依照婚姻法規定,判小琪琪為陳鬱權和蘇敏捷夫婦所生,要求他們撫養孩子。然而法律雖然把小琪琪判歸了她父母身邊,可因為這對夫婦一心想爭取獲得個大肥仔,所以對小琪琪依然視為他人所生。本來就沒有得到過親錆和家庭溫暖的小琪琪禍不單行,五年後,她的父母感情破裂離了婚,兩人後來又分別成了家,而他們的親生女兒小琪琪則無家可歸,隻得跟著年邁的爺爺住在僅有37平方米的一間小平房裏苦度歲月至今……如今小琪琪長大了,長到了她完全懂得什麽叫家庭溫暖和父母親情的花季年齡,然而她常常背著小夥伴抹淚,因為她生來就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和血緣上的親請,她總是發呆地遙望著蒼天,探求一個永諢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什麽就因為自己是女孩,父母便不要我了呢?
小琪琪的命運叫人揪心,但小琪琪的命運還不是最慘的。
就在2001年2月18日這一天,我吃完午飯,無意間看到中央電視台的今日說法節目,這兒正在播出的內容令我更是感慨萬千。節目講述的是去年8月份在上海和江蘇兩地發生的一起父親和奶奶親手殘害一女嬰的案件。說的是在上海浦東打工的一對江蘇泰州的年輕夫婦在上海某醫院生下一個早產女嬰後,由於孩子的奶奶對兒媳婦生了一個女孩子不滿意,便在兒媳楊梅將孩子生下的第二天就要求母女出院,後來經醫院多方勸說,才於4天後的8月8日從上海這家醫院出了院。可就在9日這一天,也就是楊梅母女回泰州老家的第二天,這個女嬰就在自己父親的協助下,被狠毒的親奶奶活活地埋在毛豆地裏。被埋15個小時的女嬰後被人無意間發現,從地裏挖出來送到醫院搶救,還又活了一陣子,可終因嚴重缺氧而結束了短暫的生命。那個殘忍的奶奶在看守所裏對著電視鏡頭還這麽說道:我就是不喜歡女孩,我要抱大孫子……
多麽可悲而愚昧,正是她的這種麻木和愚昧使她成了一名等待死刑的囚犯。可是生活中還有千千萬萬的那些不把自己親生女兒當人看待的父母們,難道他們不該受到親情和人性的最嚴厲的審判嗎?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女兒也是他們的親骨肉?難道他們聽不到女兒們一聲聲淒慘的哭泣嗎?
我為天底下有這樣的父母和爺爺奶奶而感到羞愧與恥辱。
不知什麽時候中國社會把男人和女人分為兩個完全不同價值的物種?我能找出最早的根據是我們的聖人孔子曾說過的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一古訓。孔老夫子應該是中華民族的聖人,但他的話卻把普天下的女子們給害苦了。幾千年來,女人隻配做男人們的附屬品。新中國終於使婦女們有了翻身的機會,可以說,男女平等是中國在20世紀創造的文明成果中的一個主要成果。然而誰能想到,當我們正在一方麵歡呼半邊天越來越多地支撐著這個多彩世界,用全身心的能力在嗬護我們的子女時,而另一方麵在同一片藍天下,有人公然讓女人貶值,而且貶到無值可言,甚至連起碼的人的價值都徹底被剝奪了。不是嗎?我在上麵所列舉的幾個事例絕非是今天我們中國社會中聞所未聞的個案,此類現象其實在現實生活中不鮮見,尤其是在一些經濟落後的地區更為嚴重。在這些地方,女人似乎就不配來到這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便是一種多餘或者罪孽。
我見過一個在北京已經生活了三年的女孩,她已經被公安機關送過兩次少管所了,而每一次都是因為偷了人家幾十元錢。好端端的一個南方女孩,卻整天幹著見不得人的活兒。公安部門因為她沒有任何身份證明而兩度遣送她回老家,但她又兩次重返北京。問她為什麽?她說她愛北京、愛天安門,就是因為沒有飯吃才倫人家的錢財,偷別人的錢財是為了活命。女孩回答公安人員的話時沒有絲毫的掩飾,也沒有絲毫的恐懼。當我被允許單獨采訪她時,她告訴我的話令人吃驚。她說她永遠不會離開北京,因為北京的人就是好。我問她你就不怕警察一次次地抓你?她說:抓我才不怕呢!公安局的叔叔們好,抓了我給我飯吃,是把我當人看待。我便對她說你本來就是人嘛!她竟然哭了,說她從來就不被人當人看待,從懂事起就沒有被誰愛護過,父母親就因為她是個女孩,起初是咒她早點死被車軋死什麽的,後來看她也死不掉,便天天不給她好吃好穿,父母掛在嘴邊的話就是:養你有什麽用?死了還能添個兒子!
她在7歲時就真的離開了父母,離開了家——躲在家鄉的小縣城裏。在小縣城裏她當起了小流浪女,幫著一個花販子在街頭賣花為生,那花販子經常打她罵她,她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家。可回家一看,自己的家已經多了一個弟弟。父母見她回來後很緊張,說:我們早跟村上的幹部說你在外麵丟了,人家才同意我們再生了你的弟弟,你現在回家要是被村幹部看到了非讓我們全家都得餓死不可。她不解地問父母:幹啥我回家後就會餓死全家人呀?父親過來就是一巴掌,然後告訴她:人家村幹部要是看到你還活著,會讓我們交超生罰款,可家裏沒錢交罰款,村幹部就會來把家裏的東西全部收走,我們不餓死還能怎麽辦?這有孝心的女孩聽了父親的一番話後,像個小大人似的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剛剛學步的弟弟,沒說一句就再次走出了家門。她就是這樣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逼出家門的。她說她知道母親本不該生她出來:村上的人隻喜歡男孩,不要女孩子。她說不出為什麽,隻是知道因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天生不該受父母之愛。1歲那年她搭火車到了北京,從此再也不認識回家的路了,隻知道自己的家叫小河莊。那模糊的口音讓公安人員都無法辨識她的家鄉到底在何處。女孩就這樣—直滯留在北京,直到一次次被人抓住又一次次地掙脫逃跑。我見她時是在燕莎商場附近,那天正巧見我同一名外地來京約我寫稿的女士在一起,於是這小女孩就十分機靈地捧著一束鮮花走過來,說先生你買一束鮮花給女朋友吧。我的女朋友和我當時又驚訝又好笑,為了表現一下紳士風度,我買下了一束鮮花。但我需要回報一於是便知道了她上麵的這些情況。女孩子非常坦誠,也不回避,你讓她說什麽她就說什麽,那種毫不避諱的直率使我不願再帶著某種意圖去推測,因為我覺得麵對這樣無辜和不幸的孩子,任何一次讓她重複自己的苦難曆程都是一種罪過。
今年六一前夕,北京電視台的小葉導演知道我正在寫這部書,便要給我做個專題,巧在她也有意無意在燕莎附近碰上了一個賣花小姑娘,並且獲得了不少第一手材料。那流落街頭的賣花小姑娘的命運和她的直爽令小葉導演感慨萬分,小葉從那小姑娘口中了解了不少這些另類孩子的情況。我沒有見過小葉說的那小女孩,可我似乎有種預感,小葉見的那女孩可能就是我碰到的那女孩。然而我又知道也許根本不是,因為我知道另一個情況一僅在北京街頭,這樣的小女孩子至少有一二百個,她們的情況各不相同,但多數還是因為她們是女孩,才或被人誘騙,或幹脆就是被自己的父母親趕出家門,成了流浪女。
女孩有什麽錯?可在我們這個社會裏竟然存在著這樣無法回避的事實:因為你是個女孩,在部分人的眼裏你就失去了做人的資格和做人的尊嚴。有人說這是計劃生育帶來的後果。其實並不確切,我以自己為例,我的孩子同樣是計劃生育以內的指標——隻生一個,可我並不感到她就不應該受到人間的珍愛和嗬護。她是我和她母親的心頭肉,是我們做父母的**。什麽原因?很簡單,她是我們的後代,是我們生命的延續。然而今天在我們同一個世界裏,我知道不少人已經把生男生女看成了家庭和個人的一種資本,在他們看來,男孩就是一種可預見的資本,可升值的資本,或者說是未來的財富;而女孩則不是,女孩在他們看來是一種製約和毀滅未來財富的災星,是堵塞可預見資本的絆腳石,最多也隻能是為別人積聚的一種賠本的財富,而已一她們即使長大後也還得賠上一大筆嫁妝。
女孩子在這些人的眼裏甚至是一種罪孽,一種拖累家庭致富、影響傳宗接代的罪孽。
女孩子在這些人心目中因此變得不再是人了,即使生下她來,也不會被當做人看待。
我曾經走訪過一位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賣給人販子的莊稼漢,問他為什麽這樣做。他回答得竟然有幾分理直氣壯:我為什麽不呢?養一個女孩子從小到大,一年少則幾百元吧?到她20歲出嫁,我得花幾萬元?俺農民辛辛苦苦一年從地裏才能弄回多少錢?說句沒人味的話,我養一個閨女,還不如養幾頭豬呢!罵我什麽都成,可這是事實呀!兒子就不同了,同樣花幾萬元把他養大,以後他就可以為我把本錢掙回來不說,他一能傳宗接代,二能在村上給俺家混出個人模狗樣來,至少不受人欺嘛!你不信?那說個真事兒給你聽聽,俺村長為什麽能當上村長?就是因為他家有三個兒子,輪上什麽亊,三個兒子往外麵一站,鄉親們誰還敢說個不字?可你要是家裏有三個下身沒長雞雞的女娃兒就不頂事了,別說當不上村長,就是輪塊風水好的承包地也怕不成。如今都講效益,都講從實際出發,俺農民也不傻,生兒就能致富,養女就等於自己給自己掘坑,誰不會算這筆賬?
聽完這位賣女兒的父親的一番話,我覺得自己原先湧在心頭的千條道理頓時**然無存……
我找不出充足的理由說脤這位將女兒當做商品賣給人販子的家長,因為在特定的社會背景下出現的這些畸形現象,用簡單的一種錯與對的方式來判別似乎很難讓人信服。過去我們一議論男尊女卑時總把罪過歸結到封建意識上,而且通常認為城市裏很少有這種重男輕女的封建意識,農民或者農村裏的這種封建意識就很嚴重了。確實也是這樣,但當你認真去考察一下那些重男輕女現目象比較嚴重的地方時,你就會發現,今天發生重男輕女的現象,已不單單是封建意識的問題了,而是多了一種更加可悲更加危。
險的意識,即有人已經把牛育性別同家庭和未來的財富連在了一起,甚至可以說是純粹的價值取向在發生作用!
―你生個男孩就意味著你或者你全家可以在可預見的未來獲得致富的可能;
―你生個女孩就意味著你或者你全家可能在可預見的明天喪失財富或者延緩致富。
於是有人便異常冷靜,異常理智,異常清醒地在選擇生男生女時做出自己的決定。而一旦女孩降臨時,他們就像看到了可預見的巨大財富的喪失,而此時此刻他們甚至完全不會把自己的親生骨肉當做人看待,無數至今流落街頭或者淪為鬼魂的女孩子因此成了無辜和不幸的對象,因此出現了像上麵提到的那個江蘇泰州的親奶奶把自己的孫女活埋的滅絕人性的事件。當時我在電視節目裏看到這位年紀並不算大的奶奶被抓進監獄時,臉上沒有半點恐懼之感,有人問她為什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時,她的表情依舊坦然如故,而我正是從她那張坦然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比封建意識更可怕的精神意識,因為在這種精神意識的背後是利欲熏心的利益價值觀在作怪和支配著,它因而比單純的封建意識更可怕。幾乎可以判定,所有今天被自己的親人們拋棄或者歧視和侮辱的那些女孩子們,她們多數是這種價值觀的犧牲品和祭奠物。來聽一聽一位化名叫木易的女大學生的訴說吧。
……上大學一年級時,宿舍裏的同學們自報家門,一個個興高采烈地說起了自己的父母兄弟,惟獨我一聲不吭。
你媽媽呢?她不在了。同學們不經意地問,我輕描淡寫地答,宿舍裏靜了許多,我沒有再說下去。母親?是啊,我的母親在哪?可我知道我的母親還活得好好的,隻是我感覺她早已在我心目中消失了。她帶給我的隻能是痛苦的回憶,這是幸福家庭的孩子難以理解的。環一夜,淚水又在我的眼中泛濫。
父母正式離嬌那年,我正上初三。導火線似乎還在我身上。那時功課緊,每天中午放學時我早已饑腸轆轅,臉色蒼白。可家中並無做好的飯菜在等我。一回家,我就趕緊提水做飯。那天回家晚,我忙放下書包,陰沉著臉的母親命令我馬上去提水,因為我俄得慌,又見水桶裏還有些水,就遲緩著嘟噥了一句。母親立即火起,隨手甩了我一巴掌。剛進門的父親在一旁看不慣,就上前為我說了兩句話,這下可好了,母親立即像一頭暴怒的母獅,開始把所有的怒火都向我襲來。而在這暴打中,我反倒平靜了下來,隻有眼淚從我眼眶中不停地流下,因為我不明白人家的孩子在母親那兒是個寶,而我為什麽就……八歲那年,母親生下我的弟弟,因為父母都要上班,母親就叫正在上學的我停學照看小弟。那時家裏條件不好,似乎在我記憶中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要留著給弟弟吃。而瘦弱矮小、人稱黃毛丫頭的我,卻要背上胖墩墩的小弟,站在齊胸高的水池邊,用一雙瘦弱蒼白的手,洗著弟弟的尿布。有一回因為我又俄又饞,趁小弟睡熟的時候偷偷地揣著好不容易積攢的兩毛錢上街買了一個眼饞了許久的包子吃,等我大口大口偷吃完再一路飛步趕回家時,醒來的小弟已尿了一床。我驚恐極了,生怕母親看到,那將是我又一次災難透過這位女大學生對當年的回憶,我仿佛看到了一幅苦難童女圖,而悲哀的是製造這幅苦難童女圖的並非是萬惡的地主,恰恰是苦難童女的母親。山於采訪和接觸多了,我始終有些弄不明白,像造成這位女孩子飽受寬年苦難的她的母親,自己也是—位女性,雖然我們不知道她的童年是否也有過同樣的經曆,但有一點總難讓人理解,即顯然這位母親是因為不喜歡女孩而喜歡她兒子才對向己的女兒如此冷酷,近似虐待。我不知道這位母親有沒有想過自己本身就是女性。我在想:如果她自己小時候同樣地受過大人和家庭的虐待,那她就不該好了傷疤忘了疼;如果她沒有受過大人和家庭虐待,那她現在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就隻能說明她失去了起碼的母性。一個不具備母性的女人,又怎麽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呢?然而大千世界中,那些做了母親的女人又何止是一兩個已經忘卻了自己也是女人啊!
正是人世間不乏這樣一些母親的存在,使得許多家庭裏的女孩的命運變得尤為悲慘。其實她們從出生的那天起,就被自己的親人不當做人而裸為多餘的一件廉價之物,一件厭惡之物,一件非棄之不可之物,一件棄之而不悔之物。
有人說過:女人是這個世界的不幸之物。那麽我要說,那些生出來就被拋棄的幼女們則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之物。因為她們失去的不僅僅是親情,還有做人的基本尊嚴。
瓣四章你愛了,就可以扔下我不蒈?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有人將西方人都厭惡、斥責的感情遊戲拾起視為時髦,當他們縱情地玩弄所謂的愛和沉迷於情欲時,顯得那樣投入,那樣大度,那樣忘乎所以,可是他們常常忘卻了身邊最該投入感情的孩子。如果看到被他們冷落的骨肉在經受怎樣的煎熬之後,他們的良心是否會發現——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洋人的節日漸漸變成了中國人的節曰,而且那些崇洋的人對外國人的節日某些程度上比過中崮乂自己的節日還要癡迷。每年2月14日,在國外叫做情人節,雖然規在我們的電視廣播裏天天在批判和分析貪官的犯罪原因時,發現一個重要特往就是貪官都有情人,這有權人包二奶養情人現在在公開場合已經是受到押擊了,但大眾中的情人之風則越來越時興。每年到了2月14曰這一天,據說全國的花市銷售之旺是空前的,在2001年的2月14日這一天我特意注意了一下電視新聞,從中央台東方時空的早間新聞,到地方台的每個新聞節目裏,都在報道這樣的新聞,說錆人節裏花丼市場多麽多麽火熱,我不知道這種宣傳和導向意味著什麽?我的直接感覺是,現在人們都在暗地裏熱裒於搞情人一不管你承認還是不承認,情人現象已經泛溢在我們當今社會的男女之中。難怪我在那天上班時,大夥兒吃飯聊天時講的主雇幾乎全是有關情人的問題,朋友打電話來談其他什麽亊時,也要順便半真半假地說一聲:可別忘了給情人打個電話買枝玫瑰呀?如果是女同胞打電話來就半真半假地說一聲,今天向你獻一份愛呀。這都是假情人們說的話,但真情人這天幹的可都是真活兒。我不否認情人節中有那些真心在談情說愛的年輕人,但我們中國人道德之外的情人坷足不少,他們這一天做的事就更多了。南京某商城還在這一天搞出個名堂,說凡抽獎者獲獎後可以在南京某五雖級飯店裏免費與異性住上一夜,不管你是合法夫妻還是非法同居,隻要你中了獎,就可以人住,不要任何手續,還專門給你配上安全套……
我真弄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出什麽毛病了?
其實我能不明白嗎,那就是情人現象如今正在瘋狂蔓延,莫名其妙的情人現象充斥了我們這個社會。南京某商城這麽做有人很憤怒,其實想來也是商家的一個炒作而已。想想,情人們有多少是在偷偷地幹活,他們或者在辦公室裏演出午間正劇,或者是在倉庫裏導演黑暗幽會,或者是在公園裏……有南京這樣的商城合情合理地提供場所,誰不喜出望外?
那一天在成都大街上蝴演出了另一個正劇:
一位機關的副處長匆匆吃完午飯後;便進了人民路上的一家花店,想給他的在另一個機關當出納的情人買一枝從荷蘭進口的那種帶銀色滴露的妖姬玫瑰,花店這時趁機摟錢,一枝這樣的鮮花賣到300元。這位處長今天把頭梳得格外光溜,而且還在頭發上噴了很多的法國香水,300元一枝的妖姬玫瑰對一個月隻拿2000來元工資的他是顯得貴了些,但這隻是他心裏說的話,今天這個日子再責的花也不能說貴,而且買越貴的才越顯得情深愛濃。
嗯,真的夠派!副處長出了花店,一邊聞著手中的妖姬玫瑰,一邊匆匆趕到廣場的街心花園。那是他和情人約會的地方,本來他們是該到近郊的一處農舍去的,那兒是平時他與情人幽會尋樂的長期居住地。
副處長今年32歲,大學畢業,前年因為妻子發現了他外麵有女人,便吵著跟他離了婚。離婚的妻子也幹雎,什麽都沒有要,連7歲的兒子都讓給了他。在離婚時,他正處在由科長升任副處長的關鍵時刻,當領導問及他家庭問題時,這位副處長候選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領導說都是因為平時他早出晚歸忙於單位工作而被妻子踢出了家門。可不,單位的同事都證明這位副處長候選人每天上班是第一個,下班也是最後一個,尤其是他在晚上還常常加班。同事們有時候打電話到辦公室問個事請個假,或者詢問些什麽情況時,他總在辦公室忙他永遠忙不完的論文和調查報告。領導一想也對呀,單位裏不就是他的論文和調查報告寫得最多癉。幾位局長對這一點是再清楚不過了,每次上頭急著要個什麽材料,哪回不是靠這位年輕有為的科長嘛!你啥都好,就是沒學會關心家庭和孩子,以後要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懷和愛心,一個沒有愛心的人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好領導的。局長們該淳教導他。他也連連點頭說:我一定培養更多的愛。
領導哪知道其實這位下屬的愛已經夠多的了。隻是他的所愛並不是領導們所期盼的,他的愛用時尚的話說是擻逢了人間陰暗處,明明白白的愛他不僅不給,相反最後因為這樣的愛而把7歲的兒子也給丟了。法院判離婚時,兒子歸他撫養,開始對這一問題他並沒有放在心頭,有個兒子也行,畢競7年付出也不算少了,再說孩子大了到了該上學的年齡。因此他覺得這並不會影響他像以往那樣在外麵獻愛的行動。但後來他有些後,悔莫及,因為他再不能加班了一本來這加班是他獻愛行動的主要內容,一棟辦鈐大樓裏同事們寒下班了,他會在中國人習憒的晚飯黃金時間的那兩小時內趕緊約同一棟樓的另一個單位的那位人到辦公室來幽會,而等愛結束,即使有單位的同事趕巧也來加班的話,準看到的是他在辦公室裏非常疲勞地工作著——或是不停地在喝水,或是不停地在做著懌裏怪氣的健身搡:革命的路還長著呢,你可得注意身體呀!同亊們總這樣關切地對他說,兩他總是謙虜填輯:沒亊,一會兒就好。可不,剛做完熱身運動,他鮑不顯得很疲勞癩6現在不行了,兒子沒有人管了,他想蹲在辦公室鏞偷幽會和做熱身運動也不成了,兒子從幼兒園回家後沒完沒了地打電話喊著問:什麽時候回家,再不回來我要餓死了。幾回下來,人家同一樓的情人不幹了,說要不你另找適合的時間約會,要不幹脆分手。其他合適時間哪兒有呀?白天都在上班,辦公室就像茶館,別說你想偷偷幽會幹些什麽男女間的情事,就是有哪個女的男的生人打電話進來,同事們還會奚落一通,非讓你交待個明白才是。找不出合適時間和合適地方?那就拜拜吧。
瞧人家多幹脆。說下次不來就再也不會上門了,你再追著去問,人家準會告訴你這種方式才叫情人嘛想好就好,想再見就再見。難道你非得讓我天天纏著你才好?人家說得多有情人派呀!
副處長是當上了,但後來同事們發現他也不加班了。有人感到奇怪,就問他,他說家裏的兒子沒人帶:有活就隻能拿回家加班唄。瞧人家的覺悟!努力吧,不出兩年,正處長的位置還是你的。同事們在他耳邊悄悄拍馬屁給他聽。他能不樂嗎?
這回他的新情人才結識3個月,但他們從認識到每次幽會到第一次合歡到租房子總共沒出一星期時間,這種速度令身為繭處長的他也感到驚歎一因為這位小情人太迷人了,什麽都依著他:隻要有你摟著我就什麽都夠了……情人就是不一樣,每一句話都充滿著醉人的芬芳。他在機關工作,雖然也算副處長了,但實際上也是窮光蛋一個。可人家就不嫌他囊中羞澀,我以前那死人錢很多,可他連時間連錢一起全都給了別的女人,我隻要你的心就行……瞧這小甜甜他總愛這樣叫自己的情人,好在情人們彼此不認識,否則小甜甜們因為這個稱呼都會跟他玩命。
小甜甜、大狗狗一公園門口,兩人見麵,就熱烈地擁抱在二起,這時的副處長根本不會考慮形象,他和她僅僅兩日不見,趣似相別三年五載,這大概就是情人之間的感情那麽有魅力的緣故吧。
給你一他把妖姬玫瑰輕輕放進她的懷裏。
給你——她把一隻日本卡通小狗塞在他西裝裏麵。
嘻嘻喀……真逗。
嘿嘿嘿……有趣。
就這麽浪漫,就這麽纏綿。
後來他們在公園角落的一個亭子裏坐下,便熱烈地再次擁抱和接吻……
真不夠勁,早知道還不如……
什麽?你說不夠勁?你想……他笑盈盈地剛從她的嘴邊滑過半句話,就被她逮住了。
他樂開了:我的傻小甜甜,我是說在這大公園裏幹放電,還不如回到那間小屋開直通車?!
哦一你太壞太壞,嘴嘈嘈……
她樂時那麽嫵媚,那麽迷人,他忍不住又將嘴巴和身子一起緊緊貼過去。
呀,我的包呢?我的包被小倫偷走了!她突然發覺自己的小挎包沒了,當她抬頭時看到一個小僮正飛步地拐向假山叢中,快抓住那小偷!快快!
他鬆開她的身子,像一下子變成了一名戰鬥英雄似的飛步就向那假山深處追去。我包裏有一張金卡和2000元現金呢一後麵的她在呼喊和提醒著他今天若不逢到小倫,就意味著這個錆人節過得乏味和懊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