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瓦的信

實驗小學的門牌號

實驗小學所在的大街就叫夕陽大街(JK組織大頭目——黑心老K提到的那條大街)。春天到來的時候,街旁的丁香花開了,香氣一團兒一團兒往臉上撲,讓人頭有點暈。小瓦不喜歡這味道,它太容易讓人想到那些愛臭美的小女生們。迎著這種香氣上學,走到教室裏時智商肯定低得所剩無幾了。所以開學不久那次測驗小瓦成績不好,小瓦認為與街旁的丁香開花有關。

實驗小學門口掛著一塊金黃色的牌子,上麵用紅漆寫著“夕陽大街13號”。本來這沒什麽文章可做,但是小瓦的同桌小當決定把這個門牌號改掉。

小當的爸爸是個老板,聽說做服裝生意。有一天小當悄悄告訴小瓦:“我爸爸說了,我們學校的門牌號不吉利,我們把它改了吧。”小瓦很緊張,他認為就算班主任同意校長也不會同意。小當說小瓦太呆,這事用不著校長同意,找個休息日趁學校沒人改了就完了。但他要小瓦幫忙。小瓦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趕緊把頭伸進書桌裏麵,還叫小當把頭也伸進來,這樣說話更安全些。因為校長經常隔著後窗偷偷監視課堂秩序。

“你別太冒險。我可沒想過這件事。”小瓦悄悄陳述他的想法。

“你真沒魄力。我看這事就定了。你幫忙,你一定得幫我這一次。”小當不容小瓦不同意。

“碰碰運氣吧……”小瓦咬了咬牙,很久才敢把頭從書桌裏拿走。

星期六早上,小當還真從爸爸那裏搞到一小瓶油漆。小瓦也沒閑著,從家偷偷帶來一把折疊凳子——兩人合夥做這件事。

其實做起來並不難,就是把“1”做點加工,改成“2”。幾分鍾後小當的手指蘸了紅漆,站在凳子上開始寫他的書法作品。再過了幾分鍾,實驗小學的門牌號便由“13”變成了“23”。不過看上去有點不順眼,那個“2”字體型不太勻稱。但小當隻能寫到這個水平了。整個過程,小瓦都沒幹太出格的事情,他隻是提供了一個凳子,然後蹲在大門旁邊一簇丁香樹下給小當望風。就這點工作還是讓他出了一身汗,再加上身旁的香氣不放過他,他真要暈死過去了。幸虧這段時間沒人在意這兩個小孩在幹什麽,門口小紅房子裏的老頭兒也在聽單田芳講的評書。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隻是星期一上學後誰都沒注意到門牌號有什麽不對頭。

小當恨恨地對小瓦說:“咱們白幹了。”

小瓦想的是,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平時他可能把生活想得太嚴重了,“13”改成“23”,什麽事也沒發生啊。為此,他簡直服了小當,改門牌號的事畢竟幹得很漂亮。

沒人來找小瓦的麻煩。班主任沒來,校長也沒來。

瘋狂的草坪

現在,總算有一件事情是由小瓦策劃的。這是小瓦跟小當同桌以來第一次由他策劃的大事,平時策劃者總是小當。但往往是這樣,小當說一個絕妙的想法,由小瓦否定掉。所以小學都快畢業了,小當和小瓦還沒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當然了,這也沒什麽不好的,到目前為止,他倆誰都沒被學校處分過。你想,要是按小當的想法:在下課前10分鍾偷偷逃出教室,用毒藥把小紅房子裏的老頭毒暈,然後按響門鈴的話,這件事肯定夠開除的了;要是半夜在校長經常走的甬路上挖一個陷阱,那第二天校長肯定得住醫院,這件事差不多也夠開除;還有,把一隻死耗子塞進粉筆盒、讓小瓦給火警打電話說學校著火了等等等等,都足以讓一些人發瘋。還好,這些策劃最後都沒有真正實施。所以他倆才可以光榮地小學畢業,畢業證書上不留一點汙漬,絕對的好畢業生。

絕對的好畢業生又開始策劃了,這次動了真格的。

星期一,第二節下課的時候,小瓦朝身旁的小當打了個特別的手勢,說:“傳達室。”

小當跟上來,說:“是不是去看我們的寶貝?”

小瓦說:“小心點,請用暗語說話。”

小當對小瓦的神神秘秘還不太適應。另外,“用暗語”這規矩是上星期五定下的,兩天過去他把這規矩給忘了。他記住的是他們的寶貝,星期五放學時,它被藏在小紅房子後麵一塊無人去的草坪中。那地方平時隻有野貓野狗喜歡來此閑遛或大小便,人是不去的。是一段牆把草坪跟外界隔絕起來的。

小瓦和小當立在牆外時,發現這段牆變得凹凹凸凸的,受了損傷的樣子,跟旁邊的小紅房子相比一點也不般配了。小紅房子就是實驗小學的傳達室。傳達室的禿頂老頭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指著矮牆說:“離那遠點,一個雷電落下來把它炸壞了。昨天晚上雨下得不大,雷可挺大的。”說完他便躲回到他的漂亮房子裏了。

小當仔細打量著牆上的傷口,沒看出它有什麽危險,一翻身跳過去。小瓦見小當安然無恙,隨後跳過去。被雷炸壞以後它比前幾天好跳了。

站在草坪旁邊,小瓦和小當幾乎呆住了。草幾乎長高了一倍!這不正常。很明顯,校園裏其他幾塊草坪的長勢並不快,兩天不見根本看不出有什麽變化。偏偏這片沒人施肥沒人侍弄的草坪突然長高了!小瓦和小當用暗語議論了一下,誰都不承認草的瘋長與昨晚的炸雷有關係,說不定還是被人施了特效化肥。小瓦有個預感,這裏的草還會瘋長下去,一定會的。要是這樣長下去,再過一星期,它們可能比小當的個子還高。

“去找找寶貝!”小當說著鑽進草叢。

小當在草叢裏鑽了半天,幾次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後來在一片草棵稀疏的地方找到了標記。標記是一塊原本**在草坪外麵的石頭,如今它已經湮沒在又高又大的草棵中了。小瓦可不敢靠近這塊草坪了,眼巴巴看著小當像一頭誤入森林的動物在裏麵亂鑽一氣,隻是偶爾才能看清他黑黑的頭頂。一看見小當的頭頂他便放心了,這說明他還在。

不知為什麽,小當一鑽進草叢,小瓦便預感到這片草叢中藏著巨大的力量,這份力量與化肥無關。

“找到標記了!”小當興奮的聲音傳出來。

“看它還在不在?”小瓦小聲說。

小當猶豫了一下,蹲下去掀開石頭,這塊石頭似乎也比兩天前大了一號,所以重了許多。小當一蹲下去,他黑黑的頭頂就消失了。小瓦的心砰砰跳了兩下。

“小當,還在嗎?不是說寶貝,是你還在嗎?”

小當不回答小瓦這個無聊的提問。掀開石頭,他們的寶貝還在。它大概一直在睡覺。是的,在一片綠綠的草坪中睡覺是美妙的事情。小當經常想夜不歸宿,在這塊草坪上睡一覺。當然了,他的這個上等的策劃也被小瓦否定了。小瓦說這不可能啊?爸爸媽媽一定會報警的,害得警察滿世界找我們,並且校長和老師也會知道這件事,這一條大概也夠開除的。

現在小當閉上眼睛隨便躺下去,把草壓倒了一片。隻享受了一分鍾,小當翻身坐起來,把石頭搬開,寶貝重新回到“洞裏”。小當邊做這一切邊回味著在草坪上睡覺的感覺。

“小瓦,那個計劃怎麽辦?”

“什麽計劃?”

“在這裏睡上一夜唄。晚上這地方不會太涼。”

“別提那事了。你還是快點出來吧,你都快讓那些瘋草給吃了。”小瓦說。

小瓦這樣一說,小當頭腦中那些美妙念頭馬上跑得無影無蹤了。然後小當故作鎮靜地從草叢中走出來,其實他恨不能一下跳出來。

“你沒感覺到草坪不對勁兒?”小瓦問。

“不就是長得太快嗎?這有什麽?”小瓦說。

“你肯定感覺到了,你不承認。”

“我、我沒感覺到。”

“你感覺到了。我都感覺到了……”小瓦歎了口氣,望著高深莫測的草坪。不,應該叫它草叢了,再過幾天該叫它林子呢。

“走吧,不說這事了,反正寶貝還在。快點兒,要上課了。”小當不想繼續這個迷漫著詭異氣息的話題了。

翻過矮牆,又回到紅房子這邊。小瓦和小當沒有馬上走開。

小瓦說:“你不回頭看看?”

“看什麽?”小當有點遲鈍。

“草坪。”小瓦不喜歡小當的遲鈍。

小當回頭了,回答說:“看不見,讓牆擋住了。”

小瓦想的是:也許那塊草坪又穿起了一截,把他們的寶貝完全掩藏起來了。

其實,小瓦帶小當出來真正目的還有一個——看傳達室來了郵件沒有。不過,這個暫時不能讓小當知道。路過傳達室時,小瓦瞥了一眼窗口那一排**的信箱。

六年級的信箱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JK組織

開始策劃一件事情,並一步一步地實現它,確實耽誤學習。

上午的課小瓦聽得三心二意,隻見老師的嘴巴在動,卻不知在說什麽。有一節課是音樂,窗外東南方天空的一塊雲彩讓小瓦產生了濃厚興趣兒。小瓦用他的暗語提醒小當,小當向窗外看了兩回什麽也沒看見。他不在合適的角度上。後來,老師教唱歌時那片雲彩悄無聲息遊走了,天空中便再也沒有讓小瓦感興趣兒的東西了。小瓦倒並不關心雲彩在不在,他更在乎另一件重要的東西,但今天大概沒有希望了。

下課鈴聲一響,小瓦搖搖晃晃走出教室,像一根麵條。

小當問:“你怎麽了,平時你不這樣?”

小瓦現在懶得跟任何人說話。

這時有人喊小瓦的名字了。

“小瓦,有你一封信!”班主任喊住小瓦,手裏舉著一封信。

“給我吧!謝謝!”小瓦幾乎是從老師手裏奪下了他的來信,跑開了。

老師跟在他身後說:“相信你不會把時間都用在寫信了。老師對你放心。”

“沒問題!”小瓦拉上小當,跑出學校。

蹲在一棵丁香樹下,小瓦不慌不忙撕開信封。他想他得平靜地進行下去。

“誰寫來的信?保密不?”小當湊上來。

“憑咱倆這關係,我對你沒有秘密。我給你讀……”

小瓦展開信紙,一字一字讀起來——

“喂,哥們兒,先別問我是誰。我是銀河係最講信用的家夥,但心狠手辣也是整個太陽係都知道有……”讀到這裏小瓦抬頭看了看小當,小當正盯著他呢,“小瓦,這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往下聽吧。”小瓦的表情比小當還古怪,好像吃了味道不對頭的食物。

“所以……所以按我說的去做,絕對有你的……好處……”

“他什麽意思?”小當急得站起來,奪過信紙。小瓦容忍了小當的強盜行徑,任他搶去。

小當很快讀完了信,臉色很難看,說:“小瓦,你千萬別害怕,實話告訴你吧,你遇到麻煩了。”

小瓦的表情變得很難受,“我、我究竟怎麽了?”

小當漲紅了臉,“他說,不按他說的做,你活不到小學畢業。”

聽罷小當的話,小瓦居然沒發慌。按小當的估計,他應該哭,他是個從沒經曆過大事的男生。但小瓦很平靜。這讓小當感到意外。

“活不到小學畢業是什麽意思?”小瓦平靜地問。

現在他還有心情問這個。

“就是要你的命。”小當伸出手指在小瓦眼前晃了晃,檢驗小瓦是不是已經嚇傻了。

“那我明白了,要是不答應我就沒命,對不?”

“這是敲詐。報警吧!”小當的聲音開始發抖了。

小當知道今天他的表現欠佳。這封信太突然了,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說說,他要我幹什麽?”

“下麵寫著呢……要你把咱們的寶貝,也就是那個叫塤的東西送給他。他知道我倆的秘密了,看上我們的塤了。”

“他是怎麽知道的?一定是你跟別人說過它。”

“對天發誓,我跟我二舅最好,都沒跟他說。”

“壞事了,一定是JK組織的人跟蹤了我們,我們得到塤那天就被跟蹤了。”

小瓦和小當的寶貝是一個陶製的樂器,上麵有六個孔兒。

那天他倆放學換了一條回家路線,結果經過一條專賣舊物的小胡同,擺放的全是些叫不上名字的古怪東西。一位老頭拉上他的破車正要離開胡同,車上是一些破爛。走著走著那件圓球球一樣的東西就掉下來了。小瓦把它撿到了,然後趕上去把這個東西還給老人,老人的模樣跟車上的破爛一樣古怪。他不承認小瓦手裏的東西是他的。

老頭兒說:“我車上的東西都很老了,比我可老多了,它們都不是我的,它們要是掉下去了,撿到它的人就是它的主人了。”

“這是什麽玩意?怪怪的。”小瓦翻過來掉過去也看不懂。

“吹曲子的,叫塤。”老頭說了一個很怪的名字,讀做“XUN”。

小當在老頭兒的車後麵又跟了一會兒,車上再沒掉下任何東西。然後兩人開始研究他們撿到的寶貝。吹了幾次也沒吹出調子,隻是嗚嗚作響。但小瓦很快發現,隻要把耳朵放在孔兒上,就能聽見低幽的曲子。給小當聽,小當也聽見了。兩人認定這是個寶貝,第二天一上學就藏在紅房子後麵的草坪中。

“怎麽辦?等死嗎?”小當要喪失的理智了。

小瓦悄悄欣賞著小當的表情。原來一個男生的風度實在不堪一擊,小當平時可不是這個形象,這個形象應該屬於小瓦。

“讓我想想……”

這次小瓦充當了主謀。小瓦深沉地思考著。

小瓦竟然不同意去報警,說:“按黑心老K的行路指南去會會他怎麽樣?沒準是一件有趣兒的事情。”

小當的臉馬上白了,“把塤送給他?”

小瓦用最小的聲音說:“沒那麽便宜。他們說的走法怪好玩的,我倆按路線走一次,看最後在哪結束。說不定JK組織的駐地在那兒,那裏一定有他們的秘密營地……”

小當說:“我不想去,有意思嗎?我看沒意思。”

小瓦站起來,要回了信,裝進信封,“我沒說你一定要去。這事是衝我來的,沒你的事!反正我去定了,這種事,膽小鬼沾不上邊兒。”

小當聽了,也站起來,“你敢去,我也奉陪!”

小當完全不在乎了。小瓦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

小瓦說:“你去我不反對。商量一下,要是遇見他們我們要不要參加他們的組織?”

小當瞪大了眼睛,“小瓦!我簡直不認識你了,快小學畢業了,我不想被處分……”

“參加JK組織該怎樣處分?”

“反正慘了,停課、開除,不給畢業證書。”

“那就不參加了。不過帶上寶貝跟他們談判,談不成就走,什麽也不留給他們。”小瓦幹脆地說。

“怎麽談,我倆得先準備一下。”

“隨便談,問他們每周至少逃課幾次。是不是早就被學校開除了。現在的住處在哪?偶像是誰?是不是天天上網……再問問平時睡在哪,是不是晚上可以不回家,睡在外麵,草坪上還是立交橋下麵-”

兩人準備了很多問題,並決定下個星期天出發。為防止這封信落在別人手裏,小瓦把信封和信紙各疊成兩個紙條,一個卡在大街左側第六棵丁香樹的枝丫上,另一個卡在大街右側第六棵丁香樹的枝丫上。

絕對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