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Y上架第一個月銷售額將近二十多萬,算是開門紅。這月本來是銷售旺季,再加上又開了展示會,應該是要賣得好些,宋紫童認真分析行情,估計下個月能賣出十萬以上也不錯了。這陣子每天心急火燎的,就擔心衣服不好賣,現在總算是盼到一個好結果。

宋紫童對鏡子檢查自己那張臉,下巴冒出幾顆粉紫的痤瘡,整張臉油汪汪的,跟剛炸了一鍋油豆腐似的。她想應該給自己一個獎勵,不然就太對不起這張臉了。她到南安市最有名的聖美女子生活美容館辦了一張年卡。

聖美女子生活美容館在南安赫赫有名,市內不少路口豎著高大的廣告牌,一例是千嬌百媚的美女,其中有一塊據說畫麵上的女人穿得太性感,擾亂司機的視線,在那一帶引發了多起交通事故,最後被勒令拆除。完美女人生活美容館有多家分館,宋紫童以前路過這些場所隻有仰望的份。前些日子覃亞敏請她到美容館做了一次美容,不光美那張臉,還美了背,美了手,還有子宮保養,胸部保養,從中午一直躺到下午吃晚飯時間,才把項目做完了。從美容院出來宋紫童整個地覺得自己的臉蛋更滋潤美白了,胸部更挺拔瓷實了,十指纖纖的玉手怎麽看都自戀不已,那些殺雞宰鵝的粗鄙活是再不能碰了。

美容小姐一個勁地誇宋紫童美,也一個勁地慫她辦卡,說什麽女人的保養要從二十歲開始,女人千萬不要虧待了自己,要懂得享受生活。覃亞敏也自艾自憐地說,“早些年我哪裏懂弄這些,現在是不弄白不弄,這錢你不用不知道讓誰用了。”

覃亞敏是一直懷疑老公在外邊有人的,從開始懷疑就拚命地花錢了。覃亞敏以一個過來人的份告誡宋紫童,“別聽男人說什麽愛呀愛的,到我這個年齡你就知道了,全他媽的是放屁,想當年我也是一枝花呀,人家也是追得寫了血書的,現在誰願意多看你一眼?看報紙看電視勁頭還大些!有時我都擔心在**死硬了也沒人知道,隻有自己心疼自己了,聽覃姐的,趁著年輕該對自己好就對自己好,一點也不要為別人省!”

宋紫童說,“聽你說得我都不敢結婚了。”

覃亞敏說,“要結也等玩透了再結。”

宋紫童說,“怎樣才算是玩透呀?”覃亞敏說,“這玩透的過程,得有真相,得有摧殘,得有反省,反正等你不對愛情抱太多希望的時候就差不多到點了。”

宋紫童說,“唉,那我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宋紫童掏錢辦了一張年卡。這筆錢放在過去夠她兩年日常生活的用度了,如今隻夠伺候一張臉,她一點也不心痛地花出去,她想呀,看女人首先不就看這張臉嗎,花多少都是值得的。進了聖美女子生活會館的大門,裏邊的內容博大精深,除了美一張臉,還要美胸美腿美背**。宋紫童一直覺得自己的胸部不太豐滿,又開了健胸卡,那些什麽精油和霜一套產品得幾千,還不算人工呢。效果也是看得見的,連續幾個月的搓呀推呀揉呀,那胸圍量起來果然多了半公分。宋紫童也嫌自己的背不夠白嫩,以前經常長些粉刺,留了疤痕,現在美容院會給你用鹽推背,把那些小疙瘩刺激長出來,挑掉,然後敷上美白膜和死海泥,眼見著背部一天一天白嫩,她露背的衣服經常上身了。誰說有錢買不到青春美麗?她要再掙多些錢,一定去打羊胎素。

宋紫童給龍婷婷電話,邀一塊來享受享受。龍婷婷說沒空,太忙了。宋紫童說,“至於忙成這樣嗎,你把命賣給歐範了?”

龍婷婷確實是在替歐範賣命。過年回來,也是一個工作小**,各單位搞“開門紅”,活動多,一陣忙下來,剛想歇口氣,歐範突然把公司的兩個女員工給炒了,歐範給她們的理由是——你們幹的活,龍婷婷一個人全幹了。

兩個女員工離開公司前結伴走到龍婷婷的辦公桌邊上,呸,呸幾口飽滿的唾沫飛過去,落到龍婷婷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爛貨,小娼婦,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等別人玩膩了一樣把你踢出去。”

龍婷婷顧不上擦那些口水,上前拉住那兩個女的說,“玲姐,阿潔,你們先別急著走,我們一起去跟歐總說一說,看看還有沒有商量?”

玲姐對阿潔說,“看到沒有,最會裝樣的就是這種小娼婦,難道還想讓我們給你寫感謝信?把自己當聖女了,呸!”

看著兩位前同事怒氣衝衝走出公司大門,龍婷婷眼淚嘩嘩下來。一隻手從後麵摟住她的肩膀,體貼地把麵紙遞上來,龍婷婷淚眼朦朧中看到這個上來安慰她的是個陌生的女人,女人自我做的介紹,“我叫吳小荷,是歐範的妻子”。

吳小荷是到公司裏來向歐範討說法的,先前離開的兩位女士,其中那位叫玲姐的是她朋友的朋友,當初托她人情進公司的。雖然她是早有過暗示讓這位玲姐做她的耳報神,關注歐範在公司的一舉一動,但這段時間玲姐才開始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情報,這些情報都是與龍婷婷有關的。吳小荷在最需要玲姐的時候,玲姐卻被炒了,她沒辦法不懷疑這是歐範玩的花招。剛才她在歐範的辦公室裏討說法,歐範說了,龍婷婷一個頂她們兩個,我沒有必要養閑人。

吳小荷說,“你對這個龍婷婷好像特別關照吧,聽說你還開給她服裝費,公司原先沒有這個先例的。”

歐範說,“你有沒有腦子啊,她出去跑業務,難道要她穿得跟賣菜的一樣?再說了,我要真跟她有什麽不幹淨的還不直接掏腰包給她買了,能讓你查到?這樣開服裝費給她,給得明明白白,人家會感激我,會為公司賣命的。”

聽起來是有道理,吳小荷忍不住還是發了狠話,“你要敢亂來,我饒得了你,我哥也放不過你。”

歐範聽老婆又拿她哥出來威脅他,瘦巴的脖子筋一扯一扯,“行啊,你幹脆讓你哥找人把我做了得了,千萬別手下留情呀。”

吳小荷的哥哥在南安市郊附近西塘一帶幹地下六合彩的勾當,還是個大莊家,身邊據說有幾個坐過牢的小兄弟,都是狠角色。歐範開公司的本錢是大舅子借給的,雖說早已還清,可這人情始終是欠著的。吳小荷拿她哥出來嚇唬歐範,說完也後悔了,畢竟歐範和龍婷婷之間也隻是有些傳聞,話說死了,反倒沒退路了。正好聽到外邊有動靜,她撥開簾子看到龍婷婷受辱,一瞬間有了主意。

她從歐範的辦公室出來,摟住龍婷婷說,“我叫吳小荷,是歐範的妻子,那些難聽的話你別往心裏去,誰被炒了都不痛快的,歐範應該事先把事情想得周全一些,是我們工作有失誤,讓你受委屈了,實在是對不起。”

龍婷婷聽說是歐範的妻子,聯想到前些天歐範跟她說的事,有些不自然地說,“沒什麽的,沒什麽的。”

吳小荷說,“沒什麽就好,走,我請你吃蛋撻。”

龍婷婷說,“現在是上班時間呢。”

吳小荷說,“今天例外,我們就出去一會,歐範早跟我說過你太能幹了,我替他感謝你。”

兩人到樓對麵的蛋糕店要了幾塊蛋撻,兩盒酸乳。吳小荷又說了一番安慰話和感謝話,說著把手上一條鏈子摘下來說,“這叫木變,據說是木頭埋地裏變成的化石,戴著避邪,我讓西山的尼姑開過光的,從今天起我把你當妹子看,算是個見麵禮。”

龍婷婷慌忙推辭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吳小荷說,“是不是看不上我這個姐姐呀?”龍婷婷隻好把那串灰暗的珠子戴上了。

打那以後,吳小荷隔一兩天就給龍婷婷電話,有事沒事閑扯。吳小荷喜歡說她和歐範以前的事情,說歐範怎麽追她,他們如何相愛,感情如何好,他們又是如何在南安艱難立足,患難與共的。“歐範太辛苦了,我心疼呀,就怕他身體垮了,你要幫我看著他,能不喝的酒少喝,能少操的心少操。”

龍婷婷說,“小敏姐,你放心吧,我會幫你照看好他的。”

吳小荷說,“有你在,我心裏踏實多了。”

吳小荷走的是曲線救國的路子,她想要防著一個女人搶老公,最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和這女人做朋友了,碰到個心軟的腿就不好意思插進來了,碰到個心硬的好歹也讓她先把醋喝飽,把心理障礙設夠。

歐範一點也看不上自己老婆那點雞腸狗肚,這女人愛自尋煩惱就跟攔要債跳樓的人一樣,越攔越起勁,非得往下跳,索性甩手由她去。前次跟龍婷婷的“談判”失敗後,他立馬把這事放下了,她是他的員工,而且是一個得力的員工,這已經是他的運氣了,他才不會蠢到牽扯一點私情就把正事給耽誤了。他過去把龍婷婷當成一隻花瓶,今後還是要把她當成一隻花瓶,龍婷婷比他的期望值還高,做事不耍心眼,一人幹幾人的活,那些站在一邊說風涼話抱手看熱鬧的人他當然要炒掉了,節約成本是公司的基本原則。

前些天他們搞完活動,一個老板把他扯到一邊說,“老歐,把你們公司那個龍婷婷介紹給我怎麽樣?成的話,我給你十萬塊錢做感謝。”

十萬塊的媒婆費,好大的口氣!歐範和這位老板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姓吳,經營兩家大飯店,人起碼有五十出頭了,唇厚牙齙,臉色灰黑,話不多,感覺比較陰沉。

歐範問,“吳董結婚了嗎?”

吳董說,“你看我這年紀像沒結婚的嗎?”

歐範笑了笑說,“龍婷婷是個好姑娘,可心眼比較實,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其他的不一定能幫上忙。”

吳董說,“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己去追?我要有哪功夫還找你幹什麽?你明確地跟她說我的意思,想了解我這個人可以上我們企業的網站去看,有什麽要求直接打電話跟我談。”

那財大氣粗的口氣歐範聽了都恨不得給他踹上一腳,隻可惜錢沒人家多,氣勢沒人家壯,生意還要別人照顧。他說“那我試試吧”,說完感覺自己墮落成個拉皮條的了。

盡管十萬塊的介紹費很誘人,歐範沒報什麽希望,他是帶著點探秘的心理來遊說龍婷婷的——你龍婷婷看不上我給的二十萬,別人名車豪宅,高樓大廈的,難道也一點不動心?

歐範問龍婷婷,“你還記得吳董嗎?那個開飯店的。”

龍婷婷說,“記得呀,我們剛幫他做完活動嘛。”

歐範說,“吳董的飯店和別人的不一樣,別人的飯店大多數是租來經營的,他的飯店是自己出錢建起來的,聽說一分錢也沒有跟銀行借,你想,這人該有多少錢?”

龍婷婷托著腮幫子感歎萬千,“真不知道這些人的錢是怎麽掙來的,我即使不吃飯不睡覺,天天打苦力,也掙不到人家的一根寒毛。”

歐範聽有點意思了,又加了把火,“吳董是個大慈善家,捐了好多錢建希望小學,地震災區的重建他也捐了一大筆,現在有錢人像他這樣的不多,連大明星都詐捐呢。”

龍婷婷說,“哦,看不出他這人這麽心善呢。”

歐範說,“你的那個好朋友宋紫童的服裝做得怎麽樣?”

龍婷婷說,“聽說賣得不錯。”

歐範說,“她靠的是丘麥良,憑你的條件,不說丘麥良這種小代理商,就是吳董這種真正的成功人士要嫁也容易得很,吳董跟我說很喜歡你,想跟你交朋友呢。”

龍婷婷皺起眉頭說,“他幹嘛要找你說這種事呢,我從來沒有傍大款的想法,說實話,追求找我的人很多,有錢的有權的都不缺,隻是我對他們沒感覺,我什麽委屈都可以受,但在感情的事情上我不會委屈我自己,你跟吳老板說別費心了。”

歐範故意歎了一口氣,把吳董的名片遞給龍婷婷說,“做人有時也不要太有原則了,吃虧的是自己。”

龍婷婷瞟了一眼名片,臉色難看,“歐總,以後你再跟我說這種事,我就辭職了。”

歐範探秘工作結束,把名片收起來說,“怪我多嘴,我保證以後再不跟你說這種破事。”

丘麥良不在家期間,有好幾封郵件是寄給他的,其中兩封是銀行寄來的,宋紫童想也沒想拆來看了,一看心涼了半截,原來他們住的這套房和丘麥良開的車子都是按揭買的,每月定期扣錢,銀行寄了對賬單過來。再一算,借貸的數額還不小呢,加起來有個七八十萬。宋紫童心裏直打鼓,丘麥良給自己做服裝的投資不會也是借來的錢吧,再一深想更有氣了,倒不是怪丘麥良沒告訴他借貸的實情,是恨他平時大手大腳的花錢,就說這玩戶外吧,他配的那些行頭,身上穿的戴的,腳上的鞋,帳篷睡袋橡皮艇,動不動好幾萬,也真敢花呀;還有平時在外邊和朋友應酬,埋單搶得最積極,好像就他最有錢。

丘麥良玩回來,皮膚曬得發黑發亮,興衝衝,雄糾糾,一肚子的新鮮見聞要跟宋紫童說。宋紫童哪有閑情聽,首先拿這事出來理論,問他有沒有計劃什麽時候把欠的房貸車貸還清,有沒計劃節流開源?

丘麥良很不高興宋紫童私拆了他的信件,被這般來勢洶洶的質問也很沒麵子。他說,“還錢是男人的事,不用女人操心,掙錢就是要花的,下個月我們幾個朋友計劃去古龍峽漂流,我還要買一輛橡皮艇呢。”

宋紫童說,“你不是有一輛了?”

丘麥良說,“買好幾年了,都老化了,得換新的。”

宋紫童說,“行,你花,你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你想得開,我想不開,我打算將這幾個月賣衣服的利潤還一部分房貸。”

丘麥良說,“你們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你目前隻在一個商場布了貨,如果賣得好,得趕緊到另外一個商場布貨去,這樣才能把生意做大。”

宋紫童想想也有道理,問丘麥良,“你欠這麽多錢就沒覺得心裏發慌?”

丘麥良說,“你看我像發慌的樣子嗎?”

宋紫童說,“住著欠錢的房子,我睡覺也睡不踏實。”

丘麥良說,“教你一個辦法,隻管往前看,絕不向後看。”

IVY服裝一個季度下來比宋紫童預想的四十萬營業額還多了十萬。宋紫童忍不住感歎,“有錢人太多了。”

丘麥良說,“你要知道現在有一批人是隻買貴的,不買好的。”

宋紫童說,“你幫我投到服裝上這些錢不是借來的吧?”

丘麥良說,“乖,這錢是你老公存了好幾年的,不是借的,放心好了。”

宋紫童說,“那你幫我聯係聯係,我想到國貿大廈布貨,我們再開一家分店。”

丘麥良敲敲她的腦袋說,“這就對了,趁勝追擊,要敢欠銀行錢的才能賺大錢。”

等丘麥良將門麵的事情定下來,宋紫童心情大好,分店開張,說什麽也得慶祝慶祝,她決定給丘麥良做頓好吃的。她戴上帽子,防油煙粘頭發,戴了手套,怕油鹽傷了手,全副武裝才進廚房切切剁剁,弄了蛋餃、鹹魚茄子煲、素炒芥蘭頭、魚頭酸箏湯幾個拿手菜。自從宋紫童從美容院那裏得來廚房是女人容顏殺手的理論,就很少下廚了,現在弄這麽一桌,丘麥良受寵若驚,恭維了好一陣才拾起筷子,才吃兩口電話響了,聽對話對方像是要邀他出去喝酒,宋紫童翻了一個白眼說,“你不怕我把這些菜給倒了,你就出去跟人吃。”

丘麥良笑眯眯地說,“這麽好的飯菜,請我吃龍肉我也不去呀,不過,吃完飯我們一塊出去活動活動。”

宋紫童說,“什麽活動?”

丘麥良說,“去海闊天空K歌。”

宋紫童說,“誰請呀?”

丘麥良說,“是陳達他們。”

宋紫童哼了一聲,“這幫摳門的家夥好歹也會請客了。”

海闊天空是南安市數得上的高檔俱樂部。丘麥良和宋紫童進入包廂的時候,裏麵已經坐了一堆人,唱得地動山搖。燈光昏暗,認不出幾個人,但他們進來,大家都揮揮手叫麥哥,嫂子,或者丘麥良,美女。丘麥良很快跟他的哥們聊上了,從迪拜的房子談到南安的房子再談到海南的房子,從美國的經濟談到中國的經濟再談到海地的經濟,宋紫童插不進嘴,也不感興趣,左右看看沒誰聊得來的,她想點幾首歌,一個瘦精巴眼睛鼓突的女孩坐在點歌台邊,占著位置,咋乎著幫大家點歌。宋紫童告訴她要點的歌,她很認真地選了,直接用切換功能,把宋紫童點的歌插在前頭。宋紫童對自己的喉嚨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大大方方拿了話筒,亮出嗓子。一首唱畢,掌聲一片響起,大家都說人靚歌也靚呀。宋紫童抽空掃一眼丘麥良,丘麥良照樣聊得起勁,根本沒注意到是誰唱的,手掌倒是跟著拍了,禮節性的。

包廂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中途退場,有些人是後來新加進來的,估計能把所有人叫出名來的沒幾個,都是些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過了十二點宋紫童有些困了,不想再呆下去,她坐回丘麥良身邊打哈欠拍拍小嘴,歪躺在沙發上,這些暗示性的小動作似乎沒落進丘麥良眼裏,他和陳達幾個聊得高興,喝著酒,時不時猜上兩拳。她不能不給丘麥良麵子,屁股像針紮一樣枯坐著。熬到淩晨兩點有服務生進來問要不要添東西,不添的話先把單買了,因為收銀的要提前結賬下班。服務生手裏拿著一疊小單站在包廂中間,左看右看,他的問話無人應答,宋紫童暗暗冷笑,一群摳門鬼。那個叫丘麥良來的陳達早不吐晚不吐,這時候突然捂著嘴衝進衛生間,門也不關嚴實,磣人的嘔吐聲聲聲如耳。宋紫童聽得胃一陣發脹。

服務生又問了一遍,“哪位買單?”

丘麥良舉起手向服務生招招手,另一隻手摸向屁股後麵的口袋。

宋紫童想都不想,拉起丘麥良說,“我頭痛,回家吧。”

丘麥良還想說些什麽,宋紫童狠狠把他拽出包廂。丘麥良人是出來了,臉卻黑得像鍋底,他覺得宋紫童讓他在朋友跟前丟臉了。

回到家丘麥良為了表明自己的憤怒,一進門先是把手裏的車鑰匙嘩啦啦砸玻璃茶幾上,再進衛生間把門哐當打上了。宋紫童站在衛生間門口候著他,等他出來說,“丘麥良,你犯得著跟我甩臉色嗎,我這不是心痛你?你的錢是撿來的,還不是累死累活賺來的?你的錢多得用不完了,這房子不還欠著錢,車不還欠著錢嗎?陳達、李開林他們搞裝修能不比你有錢,你和他們在一起吃喝,我怎麽沒見他們搶買過一次單?他們是你的客戶,是你哥還是你爸?朋友的朋友都叫來了,吃著別人的不心痛呀,你把別人當朋友,誰把你當朋友啊?丘麥良你說我說的是不是有道理,如果有道理你就別衝我黑臉,除了你爸媽我可能就是你最親的人了,我不替你算計誰替你算計……”

在宋紫童的數落聲中,丘麥良臥室客廳廚房來回走了個遍,他走哪宋紫童跟哪,宋紫童的話算是軟硬兼施,丘麥良的脾氣哪裏還起得來,硬著嘴說,“大家高興,花不了幾個錢的,你以後別當眾掃我的麵子,讓人笑話。”

宋紫童摸摸他的臉說,“今天我也過分了些,以後在人前我保證給足你麵子,哪怕你打我我也不還手,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要亂花錢了,今後超過一千塊錢的開支可不可以和我商量商量?”

丘麥良說,“啊?信用額度太低了吧,可不可以升到二千?”

宋紫童說,“說好了,就兩千。”她給這個聽話的寶貝送上鼓勵的香吻。

IVY在新布貨的國貿大廈也賣得不錯,兩家商場的營業額加一塊,一年時間投下的本錢回來了。宋紫童不打算再找其他賣場,她有自己的想法,高檔的消費人群就一撮,想買的自然會到這兩家商場來。她打算先幫著丘麥良還車貸,再還一部分房貸。盡管丘麥良跟她輸灌了許多超前消費的觀念,她始終覺得欠錢心裏不踏實。這時候丘麥良偏偏又搞了一單事出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丘麥良給人借錢了,十萬,借條忘了收好,讓宋紫童從皮包裏翻出來了。

宋紫童除了喜歡偷看丘麥良手機裏麵的內容,還喜歡趁丘麥良睡著的時候翻看他皮包,沒有這些輔助動作,她哪裏放心丘麥良天天在外邊應酬。宋紫童把借條拍到丘麥良跟前問怎麽回事,丘麥良梗著脖子,臉色紫紅說,“宋紫童你怎麽搞的,拆我的信就算了,還翻我的包,你懂不懂有隱私權這回事?”

宋紫童說,“我真慶幸我翻了你包,拆了你的信,虧我成天惦記著怎麽替你還房貸,你自己充大爺圖痛快去了。”

丘麥良說,“一個好朋友拿去救急的,別人催他還錢,催得急,真拿不出來估計小命難保,他本來要借三十萬的,我也才給他十萬。”

宋紫童說,“天啊,這樣的人你也敢借,你還能指望他有錢還給你?一開口三十萬,我看過兩天人就跑沒影了。算了,大家都別省了,怎麽開心怎麽過!”

丘麥良也火了,“你怎麽痛快你怎麽痛快去呀,我沒攔你。”

宋紫童說,“就等你這句話了,我要買車!”

宋紫童為了不讓自己改變主意,立馬打車趕往中達汽售。她平日裏不關心國家國際風雲變幻,車呀化妝品呀鞋呀包的她卻是傾注極大的熱情。她早從雜誌上相中寶馬,紅色的,她在夢中開過好幾回了。剛跟丘麥良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很快能賣上一輛,後來發現丘麥良一年下來也不過掙二十來萬,還欠著房貸車貸呢,她隻好將目標放遠了,估計得等五年才有可能買得起車,這下好,夢想要成真了。

中達汽售專銷寶馬,門麵寬敞,二十多輛不同型號的寶馬車停在展廳裏。一個售車經紀過來招呼宋紫童,宋紫童不多話,她早在網上搜尋了資料,她手頭的錢隻能買輛國產三係的,其他的她也不想看了。

她掏出信用卡問,“買車的定金一般是多少?”

經紀說,“車款的10%。”

宋紫童說,“我付50%,但我有一個條件,一個月拿到車。”

售車經紀爽快地應道,“行啊,你要哪款都沒有問題。”

宋紫童下了訂單馬上到駕校學車去了,她和那種隔三差五學車的人不同,她整天泡在學校裏,車子拿到後不久,駕照她也考到了。提車前一天宋紫童一晚上睡不著,她已經做好準備,無論如何無證駕駛一回,把車子自個開回家。

車子是紅色的,鮮豔的、耀眼的、流溢光澤的,宋紫童以最矯健最敏捷的姿勢跨入車內,打開發動機,踩下油門,車子平穩地飛馳起來。這已經進入夏天,車外的太陽熱辣通紅,她在車裏享受著空調的清涼,那陽光也像風一樣溫柔了。原先為買這車懷有的一點介蒂煙消雲散,那怕這車開過以後要吃三年的方便麵辣椒醬她也不後悔。

有了自己的車以後,她再不坐丘麥良的車,即便兩人一塊出行她也不坐,她跟丘麥良說,“你如果要講環保,就坐我的車,省油,減少汙染。”

丘麥良不情願又不得不坐,他嘟囔著,“要買也買個氣派大點的嘛,你沒聽人家說寶馬三係都是二奶開的,何況你還買了紅色的。”

宋紫童炸了,“二奶開的?切,我怎麽就沒那好命啊,你坐不坐?不坐坐你的大奶車去!”

丘麥良一點脾氣不敢有,馬上收聲。這也還有個原因,他給借錢的那位兄弟果然像宋紫童預言的那樣失蹤了,瘋傳共欠人幾百萬,跑出去躲了,也有說法是被債主之一雇人綁到越南去,一隻隻器官切下來賣了還債。無論何種說法,丘麥良想要把借出去的錢拿回來希望渺茫。好在宋紫童沒為這事再指責他,她是想反正也要不回了,再說白費口舌,男人的麵子也不能再損了,當是用錢買教訓了。丘麥良卻賤賤地認為這女人通情達理,得好好寵寵。

宋紫童的生日快到了,她怕丘麥良亂花錢買自己不想要的東西,提前打了招呼,“你請我吃餐飯行了,其他的我什麽也不要。”

丘麥良說,“聽你的,我的信用額度兩千,請你吃餐飯足夠了。”

宋紫童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希望丘麥良給她來點驚喜的。到生日那天飯吃了,生日蠟燭也吹了,丘麥良兩手空空,看樣子真是什麽也沒買。宋紫童失望得不得了,眼巴巴地盯著丘麥良,丘麥良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小紙片,“老婆,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足足費了我一個星期功夫。”

宋紫童翻看那幾張紙片,有兩張是一樣的,畫著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按摩,上麵寫著“按摩券——本券可提供一個鍾全身按摩一次”的字樣;有一張畫著一個頭上冒火的男人,寫著“免生氣券——向丘麥良出示本券丘麥良有天大的火氣也要馬上熄火”;有一張畫著男人紮圍裙炒菜,寫著“家務券——向丘麥良出示本券丘麥良要幹家務活一次”;有一張畫著一個許願的女孩形像,寫著“願望券——向丘麥良出示本券丘麥良要實現對方任何願望一次”,所有畫麵的右下方還有小小的說明:本券有效期為一萬年,解釋權歸宋紫童。

丘麥良目不轉睛地盯著宋紫童,宋紫童一張張看著,突然撲過去抱著丘麥良說,“親愛的,我現在知道你是真的愛我了。”

丘麥良說,“不會吧,到現在才知道?”

宋紫童說,“我要馬上用一張券了。”

丘麥良說,“用吧,我等著呢。”

宋紫童拿出那張願望券遞給丘麥良說,“麥良,我要你永遠愛我。”

丘麥良摟著她說,“寶貝,你浪費這張券了,你即使不用,我也會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