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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室裏隻徐德中和尹紅他們倆,一天的勞累下來他有些疲倦。坐堂先生有時很忙,病人齊堆來,今天接診十幾個人,還出了一趟診,針線鋪老板病得落炕(不能起炕),店夥計來接醫生,說:“我們的老板發瘧子(發燒),哆嗦亂顫。”

西裝革履的徐德中帶上診包,還帶上一根漂亮的手杖,叫上一輛人力車,尹紅陪同前往,如此紳士派頭掩蓋很多東西。針線鋪老板個藥簍子(多年病患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需要護士來紮針,徐德中給他用了洋(西)藥,沒用中藥的原因,不完全是病情需要,針線鋪和郝家小店比鄰,抗聯的交通員住在這裏,接頭需要一個由頭。

“下午你去給針線鋪老板注射,見一下小張,看家裏有什麽事。”他對尹紅說。

小張現在是做藥材生意的,江湖上稱“漢買賣”,細分為草漢、土漢、坨漢,因此住在江湖小店,混雜在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之中比較安全。

尹紅從針線鋪出來,與交通員小張接了頭。她說:“家裏問,接觸上天狗綹子沒有。”

到亮子裏後,特派員徐德中暗中打聽三弟徐德成綹子下落,月亮泡子之戰後他們去了西大荒,在野狼溝趴風(躲藏),但很快便離開,下落不明。

“家裏說日本鬼子在白狼山裏修建一個大工程,讓我們弄清他們修什麽程。”尹紅說,謝管家從郝掌櫃口中得知日軍修倉庫,畢竟沒得到證實,工程用了大量的勞工。

“鎮上人心惶惶的,都怕自家人被抓勞工。”

“佟大板兒被憲兵抓進山。”徐德中說。

“是否利用他一下……”

徐德中說接觸很困難,原因是如何見到佟大板兒,勞工吃住在工地不準回家,進山的路都給日軍封鎖,根本進不去。

“那怎麽辦?”

“肯定有人知道該工程,比如警察局。”徐德中沉吟片刻,“夢天應該知道,他是警務科長,負責招募勤勞奉公隊。”

“問問他。”

“他進白狼山了,目前還沒回來。”徐德中說。

夜深人靜,他們研究下一步行動方案,一是找到徐德成的下落,然後盡快同他見麵,按計劃有步驟地改編這支隊伍;二是弄清日本鬼子在白狼山修的到底是什麽工程。

“軍火庫?”

“不像。”徐德中分析道,斷定不是軍事工程。

“民用?”尹紅猜測道,日本人在三江修了水電站,建了養羊基地,大概又是一項民用工程吧。

“我感覺與種罌粟有關。”

尹紅無法把罌粟和山裏的工程聯係在一起,徐德中也隻是分析罷了,她說:“要想弄清山裏的工程情況,就得實地偵察。”

“你說進山?”

“封堵那樣嚴密怎麽進得去?”尹紅提出疑問,是怕他決定親自進山去偵察,首先進山就是問題,即使進得進去,出得來嗎?

“他們不是抓勞工嗎?這樣混進去就簡單。”徐德中說參加勤勞奉公隊,混進工地。

“可是,出來呢?”

“想辦法。”他說。

徐德中清楚白狼山的環境,山高林密,總有脫身的機會。在誰進山的問題上產生分歧,不出她所料,徐德中堅持親自去白狼山。

“年齡上說,我也是國兵漏,當然的勤勞奉公隊員。”他說。

“不行,你出什麽意外,三江的工作怎麽辦?”尹紅與公與私都不同意他冒這個險,她說,“有必要,可派小張去。”

認真考慮她的意見,徐德中覺得可行。

“你通知小張來藥店一趟,我跟他麵商。”他說。

這次見麵,小張以藥材商人身份出現,跟坐堂先生談藥材,在堂屋裏密談,沒第三人在場,他們談進山。

“進山沒問題,我裝浮浪。”小張說。

浮浪是日本憲兵對中國無業遊民的稱呼,過去滿街抓浮浪,送到煤礦去挖煤,現在抓住浮浪,一律送到白狼山工地勞動,浮浪多多益善,充當浮浪日本鬼子大大的歡迎。

“你扮浮浪進山,我感到不太妥當。”徐德中說,“從山裏逃出來,再在亮子裏出現,你會被憲兵、警察認出來,今後咋在鎮上呆。”

是啊,重新給抓回去倒沒什麽,但對工作不利。白狼的工程情況抗聯掌握越早越好,能破壞、能打擊要趁早。

“我先進山去,如果暴露請家裏派新交通員來,等風頭過去我再回來。”小張說。

事已至此,徐德中同意小張進山。

兩日後,小張手拎道具一隻綠豆棒子(玻璃酒瓶)在大街上邊走邊喝,唱道:

四月裏來四月八,

紅春婊子上廟耍,

合同兔子頭引路,

後跟漢雲老王八。

兩個憲兵走過來,喊道:“你的,過來。”

“太君”,小張趔趔歪歪過來,“喝一口,太君,二鍋頭。”

“你唱什麽?”憲兵問。

“嘿嘿!押會歌謠,太君愛聽,我唱幾句。”小張嬉皮笑臉,喝口酒,扯著嗓子唱:

六月裏來去乘涼,

九宮戲子把戲唱,

茂林先生去看戲,

領著曰寶小徒郎。

“浮浪幹活。”憲兵叫嚷著。

小張給抓走了,當天送進白狼山。

憲兵在街上抓小張,還有一個小插曲,郝家小店郝掌櫃跑過來求情道:“太君,他浮浪的不是,是藥材老客。”

“他藥材老客的不是,浮浪的幹活。”憲兵說。

“太君,他真的是老客。”

老客的不是,滿街唱賭博歌。”憲兵用槍杆橫推小張後背催趕道,“快快地開路!”

“太君、太君!”郝掌櫃作揖,央求道,“行行好,放了他吧!”

“巴嘎!”憲兵發怒,像一隻呲牙狗,凶相駭人。

小張如願以償被帶走,郝掌櫃一跺腳道:

“嗨!這是哪兒跟哪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