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街頭槍擊

死者是在三江投資房地產開發的外商,案件不同尋常了,社會的輿論鵲起,質疑本市的治安環境。

“天罡同誌,外商在我市被暗殺,涉及我市的形象,嚴重地影響招商引資……”市委常委、政法委程書記表情嚴肅,他約見公安局長,看得出來三江市委對此案的重視,“你們要盡快破案,消除該案的負麵影響。”

“請市委放心,請程書記放心,我們將全力破案。”明天罡表態,也是向前任公安局長表態。

“你們要召開新聞發布會,隨時向社會公布案件偵破情況。”程書記指示公安局長親自掛帥破案。

走出市委大樓,明天罡心情沉重地回到市公安局,政法委書記親自過問此案並麵命,從未有過的壓力忽然山一樣壓下來,新任局長感到責任重大。

命案發生在七月三十一日的晚間,外商頌猜回酒店的路上遇害,他是一個人步行進入一條小街,那裏有一家老崔頭餄餎館,去吃當地風味兒蕎麵餄餎,一種傳統蕎麵麵食,這個泰國商人吃上了癮。大約在九點鍾左右,他吃完蕎麵餄餎,打著很聲音響的飽嗝,像他的家鄉芭堤雅山中一種鳥叫,有個路人好奇地回頭望他一眼,正是這一眼給警方後來破案提供重要線索,一輛轎車從頌猜的身邊開過,沉悶的砰一聲,車迅速開走,泰國商人倒下去,路人遲疑片刻,走過去,見有人中槍立即報警。

按慣例,公安局成立“7·31”專案組,明天罡任組長,刑警支隊長歐陽誌學任副組長,成員有重案大隊長戴濤、副大隊長翁力、中隊長羅紅泥等人,幾乎是集三江公安局的刑偵精英,強大的破案陣容,表明對此案重視程度。

刑警分四路人馬,任務是以人找人,以車找人,以槍找人,還有一組排查被害人的關係人。

“歐陽,你到頌猜的合作單位去了解情況……”明天罡說,龍飛房地產公司招商引資引來頌猜,他們是最清楚合作夥伴的,警方必須弄清這個泰國商人的情況,“他們合作的細節都要了解清楚,詳詳細細地了解。”

“是,明局!”歐陽誌學道。

“好!”明天罡說,“戴濤他們繼續走訪案發現場,尋找新的目擊證人。”

歐陽誌學帶上朱大兵去了龍飛房地產公司──龍飛大廈,樓市的“寒冬”使這家公司的高層表情浮現霜色,總經理龍寶潤說:

“雪上加霜啊!我們合作的項目還在建設中,外商頌猜一死,計劃十二月份他們注入的六千萬,恐怕泡湯。”

刑警理解企業老總的心情,同情道:“你們的合作受影響……”

“何止影響啊?”龍寶潤苦著臉,“我們公司跟泰商共同開發的‘山上屋’項目,總投資兩億七,他們出資一億八,後續資金尚未到位,唉,房子沒封頂呢,忽然出事,坑人嘛!”

“請龍總給我們介紹一下你們合作的過程。”歐陽誌學說。

“對破案有幫助?”龍寶潤問。

刑警沒回答什麽,隻是說需要這方麵的信息。

“好,我先說說頌猜吧。”龍寶潤說,龍飛房地產公司是三江四大房地產公司之一,素稱四大天王,也有人稱他們房產大鱷。王也好,鱷也罷,三江房地產四分之一天下屬於龍飛房地產公司,“我們向海外發展,目標選擇了泰國著名旅遊城市芭堤雅,在那裏我結識了富翁頌猜,他的紅東方集團做紅木生意,為我們開發的高檔別墅做家具配套……合作了幾年,我們回國搞房地產,頌猜表達了願意到中國發展,請我們幫他選項目,正逢我市大力招商引資,我想到資金雄厚的紅東方集團,動員他來三江投資房地產。頌猜參與白狼山的一塊土地拍賣中標,他提出跟我們公司合作開發房地產,最後達成我們公司出資九千萬,紅東方集團出資一億八,共同開發。”

“你們的工程進行到什麽程度?”

“噢,計劃十二月第一期完工。”龍寶潤深一層的苦惱,“頌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我們的工程怎麽辦啊!”

刑警接下去問:“頌猜經常呆在三江?”

“經常,很少回國。”

“最近回國了嗎?”

“嗯,回去了。”

“什麽時候?”

“上個月,六月中旬。”

“一個人回去的嗎?”

龍寶潤說他一個人回泰國的,半個月時間回來。

“他一個人回來的?”刑警問。

“一個人。”

“頌猜回來後,一直呆在三江?”刑警問。

“是。”

刑警問龍寶潤:“頌猜平常住在哪裏?”

“天歌酒店。”龍寶潤像似說住在酒店的理由,“天歌酒店的條件好一些。”

“他的辦公地點呢?”

“公司為他提供了辦公室,在我們大廈的二十層。”龍寶潤介紹道,“天歌酒店也有間辦公室,他兩頭辦公。”

“他一個人辦公?”

刑警的問話龍寶潤沒聽明白,他望著刑警,歐陽誌學解釋道:“泰方有幾個人跟頌猜辦公?”

“隻他一個人,自始至終他一個人。”

“噢,自始至終。”歐陽誌學問,“他懂漢語?”

“會一點兒,不怎麽熟練。”龍寶潤說,“為方便工作,我們給他配一名翻譯。”

“請您介紹一下翻譯的情況。”

“她叫溫暖,二十八歲,畢業於三江師範大學外語係……”龍寶潤本來介紹得很詳細了,卻還說,“具體情況公司人事部清楚,可叫他們向你們介紹。”

歐陽誌學想,頌猜的翻譯必須走訪的人物,不過不是現在,他說:“頌猜與什麽人結過怨嗎?”

“唔,”龍寶潤想了想,說,“不會與什麽人結怨啊!他一個泰國人,在我們這裏投資做生意,怎麽會和誰結仇怨呢?”

“龍總認為他沒仇人。”

“道理說,沒有。”龍寶潤說。

“龍總對頌猜的遇害怎麽看呢?”刑警問。

龍寶潤略作思索,說:“也許是一次意外,比如打劫……哦,你看我聖人麵前賣字,在刑警麵前胡亂猜測。”

歐陽誌學笑笑,表示對他謙虛的尊重,說:“您說的不無道理,外商可能成為不法之徒劫財的目標。龍總,我們看看頌猜的辦公室。”

“我送你們去。”龍寶潤熱情道。

“您忙著龍總,派個人帶我們過去就行。”歐陽誌學說。

“那好,我馬上安排人。”龍寶潤說。

從頌猜吃蕎麵餄餎的小飯館,到下榻的天歌酒店,大約有二市裏,相當於公交車的一站距離,這條街過去有一家餐館賓宴樓很出名,經營清、新、脆、嫩的京菜,此街叫賓宴街。房子大都是清末民初的青磚青瓦房,低矮的房子仍開著買賣門市,服務對象主要是平民,幾家小餐館中有一、二、三,即一元兩元三元菜;也有十元吃飽的自助……外國富商走入這條街,定然引人注目。

“我們從小飯館開始。”戴濤說。

兩個刑警走入老崔頭餄餎館,顯然小飯館的主人是老崔頭啦。

“二位老板,請!”服務員在清閑時刻見有客人來,高興自不必說,“吃點什麽?”

兩位刑警交流目光,他們不是以食客的麵目出現,戴濤說:“我們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你們老板在嗎?”

“在。”服務員目光朝樓上張揚,一個狹窄樓梯斜上二樓,是那種後改造的躍層那種建築。

“請叫他下來。”刑警說。

服務員去叫人,刑警想老崔頭餄餎館名子,如今飯館,以人名命名的很常見,田媽手擀麵,孫嫂醬雞手,二傻子骨肉王……這個老崔頭?一個年紀很輕的女子走過來,說:

“警官同誌找我?”

“你是老板?”刑警驚異道。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刑警急忙說沒有沒有,說:

“店名,老……”

飯館女老板得意地笑,說:“你們看我不是老崔頭,其實我就是老崔頭,你們說,老崔頭非得是男人嗎?我的確姓崔。”

麵前的崔老板不簡單了,明明是個女子,長相不難看的女人,幹嗎稱自己是老崔頭,這些讓刑警以外的有興趣的人去研究吧。戴濤開門見山道:“不好意思,打擾崔老板,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小颶,沏壺茶來!”崔老板指使服務員,準備用茶水待客,說,“警官問啥請講。”

“有個外國人經常來你這裏吃飯?”刑警問。

“嗯,有一個人。”崔老板斂了笑容,求證的目光望著刑警說,“他不是被人槍殺了嗎?”

“是。”刑警說,“我們為他的案子,來找你。”

“找我?”

“了解他在這裏吃飯的情況。”

吃飯會有什麽情況?飯館老板無法想像,她迷惑地直愣愣地望著刑警。

“你對他的印象怎麽樣?”刑警問。

“很好,一個隨和的老外。”崔老板說。

“他沒跟人吵過架吧?”

“跟他吵架,不用問,這人肯定不咋地。”崔老板這樣說,她對顧客頌猜印象很好,“他人麵團(性格柔軟)似的,會跟誰吵架?”

崔老板認識了外國顧客是他來的第二次,用不流利的中國話說:“有酸菜鹵嗎?蕎麵餄餎酸菜鹵好吃。”

咦,這個老外挺會吃的。崔老板驚訝,說:“酸菜鹵當然好吃,可惜不是季節。”

“季節?”

“東北醃酸菜要在秋天,冬天吃。”崔老板給他解釋,“夏天吃酸菜用醋泡的,皮條(不酥脆)口感不好。”

“唔,是這樣。”

“吃正宗酸菜,你得冬天來。”

“沒有酸菜,黃瓜鹵也成。”頌猜說。

本來崔老板想向老外推薦黃瓜鹵,他自己卻要上啦。吃蕎麵餄餎,拌的最佳鹵子當然就是酸菜和鹹黃瓜。

“他很懂。”崔老板向刑警說,“他簡直就像在東北生活多年,懂得很多咱們這裏的風土人情。”

“哦,是嗎?”戴濤覺得小飯館老板很愛談這些,就沒打擾,讓她興趣地說下去,“舉個例子。”

“他會說老掉渣的歌謠。”崔老板說。

“歌謠,什麽歌謠?”

“抬木號子。”她說。

戴濤驚奇的目光看崔老板,她的年紀三十出頭,怎麽知道頌猜說的歌謠是勞動號子,而且是抬木號子,三江地區要追溯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白狼山裏有木幫,這些號子他們抬木頭時喊唱的:

原木粗又長,噢嘿喲嘿喲!

一同把肩上,噢嘿喲嘿喲!

步調要整齊,噢嘿喲嘿喲!

大家用力量,噢嘿喲嘿喲!

一不要你慌,噢嘿喲嘿喲!

二不要你忙,噢嘿喲嘿喲!

老牛拉車,噢嘿喲嘿喲!

要個穩當,噢嘿喲嘿喲!

“頌猜的前輩人,好像在我們這地方呆過似的,啥都知道。”崔老板感慨道。

刑警同樣感慨,一個泰國人怎麽知道這些,難道他的父親、爺爺來白狼山當過木幫?顯然沒這可能。

“他不隻懂這些,吃也特懂,尤其吃魚。”崔老板說。

吃完蕎麵餄餎黃瓜鹵子第二天,頌猜又來了,要吃魚。

“您吃什麽魚?”小飯館老板問。

“打好魚來,大馬哈來,叉海參呀……①”頌猜往下說的是吃魚諺語:

鮣魚肚,重重嘴,鼇花身子鯰魚尾,胖頭的腦袋味最美,湖鯽吃脊肉,紅尾美味在湯水。

崔老板驚大眼睛,眼前的泰國老外比自己開飯館的還懂。說到吃生魚宴,小飯館老板立馬轉到凶殺案上,說:“那天吃完蕎麵餄餎從這兒走的,說是給人殺死半路上。”

“那次吃飯,也就是頌猜最後吃的那頓飯,發現有什麽異常嗎?”

戴濤問。

“沒有。”崔老板記得頌猜那天胃口特別好,吃了一海碗蕎麵餄餎,還要了碗煮餄餎的湯,嘴裏嘟噥原湯化原食。

“在你這兒吃飯,他沒跟什麽人接觸?”刑警問。

“要說有,有個漂亮的女人陪他來過兩次。”崔老板純粹以女人的視角看那個陪老外的女人,多少有些妒意,“開始我以為傍人呢。後來才弄明白,是他的翻譯。”

中隊長羅紅泥這路刑警走訪報案人。

報案人叫泥鰍,是位作家,自稱是江漂,顯然是北漂、上漂的翻版。

“那個夜晚,空氣中充滿凶殺氣味。”泥鰍用文學語言敘述道,“我聽見很怪的聲音回過頭,見一輛轎車緊貼著一個路人開過去,說時遲那時快,一槍將那個人擊倒,而後迅速逃離現場。”

① 滿族民歌《跑南海》。

頌猜步行回酒店,回味碎肉黃瓜鹵,蔥花味很濃,讓他想起家鄉的咖喱,辣的味道不同,都是辣得痛快。汽車開過來時,附近沒有行人,剛才擦肩而過的泥鰍已經走遠。車窗玻璃落下時,一支裝有消音器的槍嘴幾乎緊貼在他的太陽穴擊發。

泥鰍的出租屋充滿芹菜味道,大概芹菜降價了,他連吃了幾天芹菜,魚的食物夠單純了。盡管吃的單一,絲毫沒影響他講述凶案現場的生動,他說:“槍響後,一個人轟然倒下去。我跑過去,見他頭向外汩汩湧著血,一雙未凝的眸子悵望夜空……”

“當時他活著嗎?”刑警問。

“嘴唇微動……”泥鰍恍惚,他給嚇呆了,隻在影視劇中見過槍殺的場麵,中槍者真實地躺在腳下,血朝外湧的聲音十分可怖,頌猜已死,即使嘴唇微動,也是未完全死掉的神經最後掙紮。

“聽到他說什麽嗎?”刑警問。

“沒有。”

泥鰍遊動一下,內心因回憶凶殺場麵震撼,他寫過偵破小說,也有槍殺場景,虛構總讓人坦然敘述情節。

“是一輛什麽車?”刑警問。

“牌子不知道,流線型。”泥鰍對車不感冒,從不在意這些移動的鐵殼子。

“車牌號呢?”刑警又問泥鰍說天黑未看清。

“你對這輛車還有什麽印象?”刑警問,希望找到一點線索。

印象嗎?作家泥鰍印象這場凶殺做的幹淨利索,中槍者倒下後,汽車迅速逃離現場。他說:

“全職殺手所為,蓄謀已久。”泥鰍說。

刑警聽到民間想像,作家的想像,應該說周密的計劃殺人推理沒錯。

“挺好的素材,我準備寫部小說。”泥鰍說。

目擊者隻能提供這些,羅紅泥決定離開,再下去恐怕作家要反過來采訪,他寫小說需要素材。

“請問死者是外國人嗎?”泥鰍活躍起來,不出刑警所料。

“對不起,案子正處偵破階段,不便透露死者情況。”羅紅泥借故回絕,並且逃離。

“羅隊,我們下步?”

專案組命令羅紅泥小組通過找車再找人,接觸目擊者,是此行動的第一步,泥鰍是目前唯一的目擊者,還有沒有其他目擊證人呢?

“我們繼續找車。”羅紅泥說。

“泥鰍沒有提供車的有價值線索,車牌號、顏色都沒看清,甚至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車。”小韓說。

“不過,還是有了些線索,說那輛車流線型。”羅紅泥說。

小韓說那可難啦,三江流線型車蚊子一樣多,從哪兒找起呀?

羅紅泥已經想好,到案發現場去,最理想在那條街找到監控錄像裝置,調取頌猜遇害那一時間進出賓宴街的流線型車輛。事實上這個難度也很大,或許有多輛流線型車經過,或許進出了錄像沒錄上。他說:“找裝有室外監控錄像的單位。”

賓宴街商家店鋪不少,卻沒一家銀行的網點,大的賓館也沒有。刑警找到一家叫紅棗的酒吧,門前裝了錄像設備。

“我們看一下7月31日晚間7點到十點的錄像。”羅紅泥說。

紅棗酒吧提供了錄像給警方,羅紅泥他們一段地一段地看,竟沒發現有什麽流線型車,半個晚上沒有一輛車進出賓宴街不客觀,有沒有嫌疑車輛且莫論,總該有其他車輛進出吧,為什麽一輛都沒有。

“我們裝這個錄像,目的是監控酒吧門前兩三米範圍,街上經過的車錄不上。”紅棗酒吧主說。

出了紅棗酒吧,羅紅泥沿街走下去,再也沒發現裝錄像設備的,看來通過監控錄像找車行不通。羅紅泥腳下就是外商頌猜被殺躺倒位置,血跡清洗掉了,他能確定那個位置。他向四周看,眼前忽然一亮,說:“我們去老客金店。”

去年老客金店淩晨被盜,羅紅泥負責偵辦此案,破案後他建議店主裝上監控錄像設備,不知裝沒裝,如果裝了,老客金店離案發現場最近,也許有線索。

“嚄,羅警官!”

“項老板,你好!”羅紅泥說。

“請請,裏邊坐。”項老板把刑警讓到裏間,房間寬敞明亮,有一束陽光射到他的金手鏈上。

“項老板,錄像設備裝了沒有?”羅紅泥問。

“裝了裝了,你說完我馬上就裝上啦。”項老板下麵的話,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楚,商人感謝你的話含金量不高,至少不是千足金,“聽您的話沒錯,去年多虧您……救了我的店啊!”

應該的,這樣的話羅紅泥用笑來說的,相信精明的金店主能會意。他問:

“你們金店晚間經營到幾點?”

“10點。”

“7月31日,幾點閉店?”刑警問。

項老板回想,查他的手機,記事簿中找到7月31日,說:“正常打烊。”

“室外的錄像二十四小時開著嗎?”

“是。”項老板多餘一句:為了防止盜竊。

刑警心裏亮堂許多,老客金店二十四小時開著監控設備,就有可能記錄下7月31日夜晚發生的事情。羅紅泥說:“項老板,我們看一下7月31日全天錄像。”

“可以。”項老板親自取來錄像資料,心想:是不是與泰國人被殺有關,此前刑警來過,說,“那聲槍響我聽到了,隻是沒太在意,以為是某種東西發出的響聲,例如車爆胎什麽的,臨街店鋪經常聽到奇怪聲音。

“我們的人走訪你沒說?”羅紅泥問。

“我才想起來。”項老板說,“其實那輛車我也看見啦,雖說一走一過,正巧有盞燈照到了它遠去的背影。”

“噢!”刑警驚喜,問,“是輛什麽車?”

“灰色寶萊。”

“車牌號看清沒有?”

“嗯,記住了後三位,是547。”項老板說。

無疑,除了作家泥鰍,第二個目擊者出現。

“車子看上去很新。”項老板說。

金店錄像裏是有一輛新寶萊通過,由於是側麵錄像,看不見槍擊現場,加之錄像設備質量一般,圖像模糊,遠不及店老板右眼見到的真切。不過這段錄像也有價值,刑警帶回專案組做詳細分析。

找槍這一組複雜一些,就是說隻確定凶手使用的槍支型號,誰使用它一點線索都沒有,從哪裏查起呢?

頌猜被近距離擊穿腦部,帶著腦汁的子彈頭在現場找到,經專家確定是一隻警用槍支。對於槍的來源,專案組初步判斷有幾種可能:司法人員丟失了槍支,犯罪分子使用了這支槍;司法人員作案;黑市買到的槍支。什麽人使用警槍?凶手熟練使用槍支,自備交通工具,作案時沉著冷靜,表現出職業殺手特征。

三江犯罪嫌疑人信息庫中,沒有條件符合的人。持槍作案,有一個叫張海的人,持槍販毒,被判無期,正在監獄裏服刑,不具備作案時間。

“你們去檢察院……”七年前檢察院一名幹警丟了支手槍,至今沒有找到。能否就是這隻槍呢?明天罡說,“也許是這支槍出現了。”

“那個人是?”翁力沒有參與破那個槍案,不太了解。

“馬光輝。”明天罡說,他清楚地記得丟槍幹警的名字。

翁力帶刑警去了檢察院,接待他們的是政治處萬主任,他們彼此熟悉。

“馬光輝在。”萬主任說。

“他現在做什麽?”

“出事後,被撤偵查科長職務,安排他做後勤工作。”萬主任幾分惋惜道,“當時他是反貪局一員大將,偵辦幾起腐敗大案,三名貪官被他拉下馬……上級考察準備提拔他做反貪局副局長的關口,丟了槍,受到處分,一落千丈。”

誰聽到了都惋惜,身為偵查科長竟然丟了槍,至今未找到。

“開始做機關食堂管理員,機關成立招待所,他任所長到現在。”萬主任說。

“我們想跟他談談。”翁力說。

“恐怕困難。”

“困難?”

萬主任說馬光輝人變了,原來很活潑的一個人,現在沉默寡語,很少和外界接觸。

“因丟槍?”

“可以這樣說。”萬主任說,“丟了槍,沉重負擔始終壓著他,改變了他的性格,也改變了他的全部生活。妻子跟他離了婚,帶女兒改嫁外地,悲哀點說,妻離子散。”

“沒再成家?”刑警問。

“他的狀況引起組織的關注,我代表院裏同他談過,他反反複複一句話,一定要找到那支槍。”萬主任望著刑警,想到幾年裏刑警一直在找槍,問,“槍有了線索?”

“沒有。”

“沒有槍的線索,跟他談話就更困難。”萬主任說。

“我們還是得跟他談談。”翁力說。

萬主任安排了刑警跟馬光輝見麵,地點在檢察院的招待所。這個招待所和檢察院是一個院子,一樓是機關食堂,二樓以上的四層為招待所,功能顯然是為機關服務。也對外,朝外臨街開一個門,表明對外也營業。

所長室在頂樓,房間不大,給花草擁擠空間狹小。三個人談話像是在植物間進行,不得不分開麵前的綠葉。

“馬所長,知道你很不願意提起丟槍的事,可是最近發生的案子,凶器是警槍。”翁力破題開頭道。

馬光輝手從底部向上托下龜背竹的葉子,巨大的龜背竹占去半張板台的空間,將主人擠到一邊,他在聽,也在思考。

“我們確定是警槍。”

馬光輝抬起頭來,這是他頭一次正麵望著來訪者,開口更是令刑警驚奇的話:“肯定是我那支槍,肯定。”

“肯定?”

“隱藏七年,2555天,終於露麵。”馬光輝說。

刑警不好理解了,他根據什麽斷定就是自己丟的那支槍呢?是不是反感我們說是警槍,而說氣話呢?丟槍對他的傷害是致命的啊!

“2555天啊!”馬光輝重複一句道。

換個角度想,他嘟噥2555天,丟槍七年是2555天,他在備受折磨中度過2555天吧?

“馬所長,你怎麽會這樣認為?”刑警問。

“因為我知道槍是怎麽丟的。”馬光輝說。

“怎麽丟的?”

馬光輝沒回答,目光離開刑警,回到他們先前的狀態中,他沉默起來,手這次是從上麵往下按龜背竹的葉子,像按漂浮在水麵的一隻皮球,龜背竹葉子反抗,彈回常態。

“馬所長,我們想請你介紹一下那支槍。”翁力說。

“介紹什麽?”馬光輝抵觸的口氣反問。

“是怎樣一支槍?”

“警槍,你們不是確定了嗎?”馬光輝生硬道。

態度已不適合談話,談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收獲,一定是再次提丟槍,觸疼了他的傷疤。

刑警隻好暫時告辭。

“他怎麽這樣啊!”刑警高峻說。

看來馬光輝不隻丟掉一支槍那樣簡單。翁力第一次接觸馬光輝,直觀的印象,丟槍的事件本身還有未解之謎。比如,馬光輝怎麽說隱藏七年,為什麽使用隱藏這個詞。

“反複無常。”高峻道。

“恰恰說明丟槍還有鮮為人知的細節。”翁力說。

“馬光輝這樣態度,什麽都問不出來。”

翁力心情和同來的刑警不一樣,局長明天罡命他來找丟槍的馬光輝,心裏疑問:有必要嗎?明局的態度很堅決,必須找!並說向他匯報接觸後的情況。馬光輝的態度,讓他看到明天罡局長知道比自己更多的東西。他說:

“我們再去找萬主任。”

他們重新回到政治處,進來萬主任便問:“怎麽樣?”

“正如你所說,的確談話困難。”翁力說。

“丟槍這塊疤在他心上,稍稍一碰就疼。”萬主任形象地說。

“當年丟槍是怎麽回事?”翁力問。

萬主任當時並不在檢察院,當兵還沒轉業。後來分配到政治處,檢察長讓找始終沒安排工作的馬光輝談話,宣布組織決定他做機關食堂的管理員,那次談話記憶很深刻。

“……馬光輝同誌,你的意見呢?”

馬光輝淒然一笑,說:“組織決定,我服從。”

“這樣安排委屈了你,等有機會再做調整。”萬主任說。

“隻要不離開檢察院,我做什麽工作都行。”馬光輝說。

萬主任說丟槍的細情他不清楚,後來公安作為刑案尋找這支槍,沒有找到,有詳細案情記錄。

走出檢察院,翁力說:“我們去見明局,當年他經辦這個丟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