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殘破的童年記憶

藍父一邊抽人一邊罵街,和他平日裏那個溫文儒雅的形象完全不一樣,藍清川忍著疼不吭聲,藍父突然啊了一聲,他倒退兩步,藍清川感覺不到那狂風驟雨般的抽打,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是藍傾羽跑下來,她順手抄起一旁的書狠狠砸向了藍父的頭,藍父吃痛捂著腦袋後退,藍傾羽趕緊上前。

“小川!”

藍清川聽到藍傾羽的聲音臉色有些難看:“姐,你過來幹什麽?你快走啊!”

他這才有些急了,去推藍傾羽,他掌心都是血,藍傾羽低頭一看,死死咬住下唇。

“小兔崽子,你想造反啊?”藍父拿起晾衣杆,重重打了過來,藍傾羽忙護住藍清川,那一下就打在了她的背上。

藍清川雖然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事,但藍傾羽擋在他身前,他覺察到了什麽,更加慌亂了,“姐姐?”

“沒事。”藍傾羽忍著疼說道:“什麽事都沒有。”

“你騙我,你挨打了是不是?”藍清川說:“你不要過來啊,你快走啊,我一個人挨打就夠了,你不要出來!”

藍傾羽緊緊抱著藍清川不撒手,藍清川這時才終於落下了淚。

他的淚水滴落在藍傾羽的手背上,她的身體狠狠顫了顫,姐弟之間的感應讓她的淚水也洶湧流出,落下,再濺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他們都已經忘記第一次挨打是什麽時候了。

為什麽會挨打呢?

好像也沒什麽理由,那是藍父第一次喝醉酒,那個時候藍清川的眼睛還沒有瞎,藍母和藍父結合,他們跟著媽媽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家。

在那個時代,能夠住起別墅的人不多,姐弟兩人手拉著手,看著大房子感歎。

他們的家庭才支離破碎不久,父母都是工薪階層,他們過得日子雖然不算拮據,但也不能說多富裕,至少以他們的生活水平,完全住不起這樣大的房子。

“這就是小羽和小川吧。”

他們隻看到一個男人走過來,拉著他們的手,他的手掌溫熱有力,人在笑,看上去很溫柔很好相處的模樣。

藍母命令他們:“叫爸爸。”

藍清川沒說話,下意識看向藍傾羽,顯得有些抵觸。

藍母有些不開心了,加重語氣說道:“我說的話你們聽不懂嗎?”

藍傾羽看了藍母一眼才轉過頭來,有些艱難的叫了聲:“爸爸。”

藍父笑的很溫柔。

藍清川見姐姐叫了,他也弱弱的跟著叫了聲:“爸爸。”

藍父笑的更加溫柔,看著藍清川的時候連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以後我就是你們的爸爸,這裏就是你們家,知道嗎?”藍父摸了摸藍清川的頭,對他萬分喜愛的模樣。

藍傾羽肯叫那聲爸爸是因為她不想讓媽媽不開心,藍清川叫那聲爸爸則是因為姐姐叫了,所以他才願意叫。

就這樣組成了新的家庭,藍父為人和善,對藍傾羽很好,對藍清川更好,因為藍清川是兒子,而他需要一個兒子。

更好的是藍父也姓藍,他們連名字都不用改,出去的時候藍父帶著姐弟兩人介紹,也說這是自己的親生孩子,藍母也跟著在一旁笑。

仿佛他們就是一家人,一直都是一家人。

但姐弟兩人都知道,他們不是,他們不是藍父的親女兒親兒子,他們有親爸爸,那個人不是藍父。

他們本來應該有另外的家庭,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

有的時候姐弟兩人惹藍母生氣,她就會說:“我辛辛苦苦為你們的未來打算,跟著你們的親爸能有什麽前途?現在你們能過最好的生活,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這些都是我要忍受多少流言蜚語換來的?你們都不知道珍惜嗎?”

其實姐弟兩人從未責怪過母親,他們知道母親有多不容易,所以即便他們不喜歡,為了母親他們也要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直到有一次藍父醉酒,那天剛好藍母沒有在家,他像一隻吃了太久素食的野獸,終於露出了獠牙,他把姐弟兩人拽過來就打,嘴裏罵罵咧咧,那說出口的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

他按著藍傾羽的臉往牆上撞,還用刀子劃破了藍清川的臉,姐弟兩人被這場麵嚇怕了,等藍父筋疲力竭才逃走,到書房裏反鎖上門,就這樣抱著哭了一夜。

小孩子的內心總是格外敏感脆弱,藍父的瘋狂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但隻是轉天他就又恢複了那副溫文爾雅的形象,仿佛施暴者並不是他一樣,他會溫柔的幫兩個孩子處理傷口,輕聲細語的安慰他們。

“昨天是爸爸喝多了,不小心打了你們,我和你們道歉,但是這件事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告訴你們媽媽,她會擔心,說不定還會和我離婚,那樣的話你們就又失去一個爸爸了,你們媽媽也會傷心不是嗎?”

所以最後這件事姐弟兩人對藍母隻字未提,隻是藍清川臉上的傷讓她很不滿意,藍父隨便找了個什麽理由敷衍了過去,藍傾羽傷在頭上看不到。

他們不想讓藍母傷心,也不想再一次失去一個家庭。

他們不在乎藍父有沒有錢,能夠給他們怎樣的生活,但是他們不能讓藍母再受到傷害,這是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但是那個時候他們不知道,藍父的這種行為稱之為家暴,而且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永遠不可能停止。

開始藍父隻有在喝醉酒之後才會發瘋,後來就算在清醒的時候也會,這些年他無數次毆打姐弟兩人,藍清川還好,因為他是兒子,藍父就算失去理智下手的時候也會稍稍克製一些,但藍傾羽就不一樣了。

她是女兒,不可能繼承家業,最多就是找個能夠幫助藍父生意的有錢人嫁了,所以藍父對她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姐弟兩人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這個可能早就已經殘破不堪的家庭,他們挨打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臉不能受傷,如果是夏天,最好手臂上和小腿上也不要留下傷痕,因為那樣會被發現。

藍父每次打完人後隔天就會對姐弟兩人噓寒問暖,他會給他們很多錢,說是補償也好,至少在外人眼中,他這個繼父已經做的不能更稱職了。

姐弟兩人身上都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在看不見的地方形成一個個醜陋的疤痕,再多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完全祛除。

藍傾羽護著藍清川,盡可能替他擋去那些暴打,藍清川哭著喊姐姐,他雖然看不到但是聽得到,他求饒,哭到嗓子都啞了。

藍傾羽有些費力的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耳朵,藍清川哭的滿臉淚水,到最後中剩下力氣一遍遍的叫著:“姐姐,姐姐……”

藍父打累了就會停手,姐弟兩人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停下來離開的,擁抱著直到天亮,藍傾羽爬起來,她要給藍清川做些東西吃,然後還要上學。

她咬著牙站起來,背後火辣辣的疼著,她額頭上冷汗直冒。

藍清川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握拳,玻璃碎片深深的刺進了他的掌心,他手上都是血,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有些費力的說道:“姐姐,等你一畢業你就快點結婚,這樣你就能從這個家裏出去了,你不要留在這裏了……”

結婚……感覺那麽遙遠的事,她沒想過。

她不能離開這個家,她在,還能替藍清川忍受一些打罵,可是如果她走了,藍清川要怎麽辦?

藍父清醒之後看到客廳的慘狀也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麽事,他如從前一般,體貼的詢問了姐弟兩人的傷,他親自帶藍清川去醫院,也要帶藍傾羽去,但她搖頭拒絕了。

“我還要上學,不能遲到。”她隻說道:“而且我也沒什麽事。”

藍父聽到她這麽說也就沒有堅持,他把藍清川帶走了,藍傾羽隻覺得渾身有些脫力,她腳下一絆,摔了一跤,正好摔在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玻璃碎片上,掌心也被刺破流了血。

她的血和藍清川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藍傾羽盯著看了一會,然後慢騰騰的直起身體站起來,把地上的碎片和血跡都清理幹淨。

她若無其事的去學校,時間稍微有點晚了,她進教室的時候上課鈴正好響起,忙加快腳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周圍看過來許多目光,藍傾羽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然後又轉過頭去小聲議論。

身後的位置空著,紀星河沒來,賀筱投來擔憂的目光,上課的時候她偷偷扔了小紙條過來。

藍傾羽轉頭看了她一眼,賀筱看上去像是在認真聽課的模樣。

藍傾羽打開小紙條,上麵寫著:你沒事吧?

她在下麵回複完,又扔了過去。

賀筱看到下麵寫著:沒事,你別擔心。

她又提筆寫了什麽,再傳過來。

可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藍傾羽怔了怔,她的位置靠在窗邊,她扭頭,能夠看到玻璃窗上映出她的輪廓,仔細去看的話不難發現她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