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已許不負,終是不負

尚在臨月怔忪之時,人潮便傳來了一股大力,直把她從皇榜之前擠了開去,倉促之中臨月猛地回頭去看,卻仍舊也看不到最後一眼了……

便任由人群將她推開,也不顧腳下到底是到了哪裏,總歸……是會被推搡出來的啊。

可周遭的**在某一個瞬間忽然高漲了起來,臨月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寸步難行,卻仍舊遜色於三年前的那個寸步難行……耳畔隱約傳來了鑼鼓的喧囂,夾雜在人群的喧囂之中頗有些難以辨認,但他們口中的“狀元郎”幾乎是無孔不入,哦……臨月了然,這是到了插花遊街、馬蹄輕急的時候了……

隻是江風,換了個狀元郎的名頭。

臨月的指尖微顫,不知道那黑紗是該放下還是掀上才好。正躊躇著,從街道的轉口,在人潮之上,隱約露出了紅色的儀仗隊,雖然隻是一點,卻異常刺目。

臨月的視線從那個模糊的端坐於馬上的身形開始,便再也無法移開來。確鑿無疑的,第一甲之首,理應是坐在車馬的最前端,更何況那個人,已經是多麽熟悉了?熟悉到日日夜夜地思念,把他的眉眼都鐫刻在心尖之上,而後縱使不見,也難以忘卻,就像是一生之中抹不掉的烙痕,她這慘淡的一生之中,唯一還鮮活燦爛的印記……

江風,你應該知道的,那個最是讓人不清醒、最是讓人沉淪的東西……相思啊。

可是三年了,你為什麽絲毫也沒有變過?眼下隻不過是換了一身紅衣,不過是騎上了高頭大馬,不過是冠上了狀元的虛名,可你的身形、眉眼,甚至連麵上的神色,都未有過絲毫的變動,都仍舊是那種輕輕淺淺的疏離和風雅,和著不諳世事的誠摯。便似乎和初見之時沒有絲毫區別,也同樣隔了這麽多的人和物,隻是這一次,你在台上,而我已經退場了啊……

就好像,你仍舊是昔日的少年,歲月如此地偏愛了你,從你的眉眼如畫到赤子初心,都不敢留下絲毫痕跡,所以就毫無保留地徹徹底底地站在原地,所以還是完完整整的全部的一見傾心的理由……所以就好像,這三年裏,你從未變過,而真正變了的人,隻是我……

鑼鼓喧囂,花仗嘈雜,那大紅的隊伍從人群之中緩緩地駛過,最近的時刻她甚至能看到江風沉靜的神色,他深邃的眸子,他修長雙手牽住的馬韁,卻隻是那麽淡然地注視著前方,沒有片刻的回頭,就好像在濃密的街道盡頭,有什麽東西在等著他一般,便讓他心有羈絆,而神魂不在了……

徒留下滿地的唏噓和豔羨,那些目光所交織起來的網,便像是沒有分毫用處,根本擋不住他漸行漸遠的那席紅衣。臨月站在茫茫的看客之中,從那片紅色開始,就像是架起了高高的牆,再也無法逾越哪怕隻是一步,所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已經再沒了瓜葛,而她已是淪為了遠觀的看客……

隻能在最後用她的目光默然地一直看著他消失在街口,視線裏留了一星刺目的血紅之色。

她的江風,從很早很早開始,就不屬於她了,又或是,從來便沒有屬於過。

像是一場虛妄的交集,像是那鏡中花、水中月,醒來之後如若是大夢一場,分不清真真假假、戲裏台上,終歸不得恍悟。

所以京都的風月辭裏曾唱到啊——

白露未晞茶已涼

啟窗東望,斷夢殘章

浮萍隨水,無根也尋常

溺於風月,浮沉不得還

皓月未滿人已散

挑燈臥看,風入推窗

簾綃輕卷,舊人燭影亂

不解提筆,錯堪一聲歎

……

臨月忽然笑了,昔日她記牢了的唱詞,在這場戲登台之時,怎生又給忘了……

她將帷帽的黑紗放下,細細密密地遮住了自己的麵容,低頭垂眸之際,忽然有一滴已經涼透的淚水砸落到地上。

她不該悔,從始至終,她都知道那“始亂終棄”的道理。

江風啊江風……是孽。

人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散去了,稀稀落落地在街道上按著各自的路走著,像是都一樣沒有歸宿。而方才那熱鬧的景象,除了路邊餘下的暗紅色爆竹碎片之外,誰也無法證明,亦如她跟他之間的羈絆,誰也無法證明,誰也無法相信……

臨月邁開步子,狼狽地尋找她剩下的末路。

約莫是個笑話,她新的末路,隔著當初的風華樓,隻有一個街口,就像是她在這裏度盡殘生之餘,偶爾還能遠遠地回望一下,緬懷一些不知所謂的無可緬懷的東西。而她一生的悲喜病痛哀歡離愁,在如此狹窄的兩個街口,已然上演完畢……

府邸的側門前有兩顆玉蘭樹,此刻隻是在枝頭長了緊生生的花苞,一點顏色也不顯。可當她在推開側門之時卻忽然頓住了,順著她眼角的餘光看去,隔了一個街口,他方才的紅衣還沒換下,渾身都還滿是他人強加而來的春風得意,就那麽毫無所謂地站在風華樓的朱門之前,對著一個門童詢問著一些什麽。也不管街上是否有人來人往,也不管那些人的步子都忍不住停駐了片刻,探尋一般地看著鮮豔錦袍加身的他。

臨月有些愕然,不可置信地放下了手,轉過身來緊盯著那個身影,恍惚之後才倉促地躲到門邊,隻露出一雙眼來……

她聽不見江風和那門童說了一些什麽,隻看到他先是上前一步,而後退開……

那門童轉身回到門後,合上了風華樓的大門。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是淩亂地轉過身去,淡然的風骨早便消失不見,隻剩下掩飾不住的失魂落魄。他微微仰起頭來,茫然地看了周遭一圈,卻已經是全然的興意闌珊,隻能頹然邁開一步,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臨月看著看著,不免就癡了。

所以江風,還記得她麽……

那他會不會以為,是她失約了?

可是她真的就是……不守信用地失約了啊……

臨月隻覺得江風的方向竟是要朝她這邊而來,微微移了移步子,卻跟自己擰上了一般不肯挪動半步……可終歸,還是閉緊了眼轉過身去,推開咯吱的頹老的木門,閃身躲了進去。

臨月的手緊緊地壓著門,就好像還在期待江風能發現什麽一般,而後像是知道這樣的舉動有多麽傻,才終於是鬆開了毫無血色的手。

她盯著自己沾了些許木屑的手掌,最後終於是兩腿一軟癱坐到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發出什麽聲音來……

江風,江風……

其實我也和你一樣,覺得心疼啊……

肖洛當天下戲之後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碎成渣渣,特別是淚腺非常疲憊。

今天第九場最後那一條關門之後的哭戲,因為太入戲一個大意自己給哭崩了,導演“卡”完了十來分鍾還在哽咽,完全刹不住車。

肖洛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流出來這麽多眼淚。但好在已經是今天最後一條,否則這張被眼淚泡腫的臉一定會拖慢拍攝進度。

唯一讓她在悲傷過程中感到寬慰的就是麵善心冷的遲默在下戲之後還對她表示了深切的慰問,期間送來了不少擔憂而又不知所措的眼神,簡直把她美得要命。然而最感動的還是他倆下戲之後又一起去吃了過橋米線……

那個大骨湯底,那個正宗的酸漿米線,那個近在咫尺的遲默的美色……肖洛光是回想一下都覺得唾液分泌的速度在加快,果然沒有什麽難過是一頓過橋米線無法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而且真不是肖洛想太多,她現在確實已經打倒了沈初而成功晉升為遲默的金牌飯友了,之間懷著更進一步的搭夥吃飯的革命友誼。畢竟一個人上外頭開小灶總歸是有點孤單,兩個人一起出去才算有個伴是吧。

再說肖洛和遲默的口味又像,重口味愛吃辣,又沒什麽特別的忌口,加上吃飯不吧唧嘴,拿來做飯友簡直太合適了好嗎……

遲默這眼光還是不錯的。

隻是肖洛唯一有點不好意思的就是……她這個飯友從來沒有AA製這種東西,這一頓頓一直是遲默請客……不過肖洛也還是個有骨氣的,打算等遲默給她結了工資之後再請回來,雖然還是遲默的錢。

可是等肖洛收拾起今天擄來的一二三四五套漢服時,她就再度羞愧了……

這麽一算,她短短三四天拍下來,大概能入手整整八套漢服。按照這些絕版正常的增值來算,光這些就好幾萬了……

真·壕無人性……

就在肖洛吐槽遲默這敗家子兒的時候,楊曦來了電話。

“Miss楊,有何指教?”肖洛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和楊曦搞出了什麽異地戀的戲碼,每天晚上一通電話這可還行?

“肖洛,我告訴你,我這幾天真脫了皮了!工作室給你注冊完了,你敢信嗎你這個三百六十五線以外的小演員現在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了?然後那筆注冊金是我偷老張的錢給你墊的,利息按高利貸算。另外欠我三個月的工資還記得不?那三個月夥食費也沒還……”

楊曦一張嘴就是哇啦哇啦,完全也不管肖洛消不消化的了,“另外,我還幫你應聘了專業的公關團隊,造型團隊我正在篩選等你回來了做最終決定……”

“啊哈?”肖洛完全是茫然的,怎麽就工作室了?還有啥公關團隊造型團隊?她現在不止楊曦一個光杆司令還有團隊了?

“你現在聽不清就算了,講點跟你有關係的,現在你的微博可以解禁了……”楊曦開口說著,隻是肖洛驚了一下,她的微博還被禁過?她怎麽什麽也不記得?“我今天聯係了一下沈初,主要是關於你和遲默兩個人……”

“我跟遲默?”肖洛耳朵一尖,終於抓住了一點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