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鏡中8

第二天天氣陰霾,層層鉛雲像是個密不透風的蓋子,遮住了整個天空。一場秋雨欲來,即便白日也光線陰暗,像是我沉甸甸又陰沉沉的心。

被轉到ICU之後,老媽的眼睛哭腫得像個桃子,幾乎要為我量體做壽衣了。而羅小宗他老爸也來了,他的寶貝兒子已經失蹤了三天,手機也打不通,他正在發動所有的資源尋找,但表情卻隻是略顯疲憊,似乎早已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

“估計是又迷路了,反正他那麽大的人了,身上又沒錢,總會回家的。”羅叔叔自我安慰了一番,轉頭就憐憫地看向我,並暗示他在火葬場有認識的人,可以爭取到頭爐。

這番話氣得我幾乎斷氣,如果不是他養的那個寶貝兒子斷了我最後的退路,我能變成這樣嗎?

探病的人來了又走,窗外的天色最後我抻著脖子足足等了一天,病房的大門開了又關,還是沒有等到羅小宗那瘦弱的身影。

要知道從醫院到我家有公交車直達,半小時既到,這個白癡居然也能丟?而且一丟就是三天?

結果我的翹首期盼,倒等來了醫生的病危通知書,和一大幫來和我告別的人。

一直到了晚上,探望我跟雙魁的人才陸續離開。窗外雷聲滾滾,閃電劃破天幕,我艱難地轉過頭打量了一下ICU病房。

跟普通病房不一樣,這裏沒有鏡子,手機也早被老媽沒收了,不知道雙魁的靈魂,今天會以何種方式找到我?

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吧?如果我再回應那奇怪的呼喚,不知道簾子那邊的雙魁會不會醒來?

整晚大風雨,樹影飄搖中,值班護士來給我吸氧換藥,可即便她給我吃下了有助睡眠的藥,我仍緊張得無法入睡。隨著護士們的最後一次換班,身邊的一切聲音都逐漸安靜下來。

雷聲漸息,僅剩雨聲輕吟如歌。

在半夢半醒間,我再次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跟往次彬彬有禮的叩門聲不同,這次的聲音沉悶而悠遠,聽起來倒有點像廟宇中的鍾聲。

剛才還幾近虛脫的我,在聽到這個聲音後身體立刻充滿了力量。我從**坐起來,輕易就扯掉了身上的監視器和點滴。

跟之前一樣,兩個值班護士在打著盹,連簾子那邊的雙魁都在酣睡,仿佛全世界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這索命的聲音。

我推開了門,循聲而去,在走到了樓梯前時,發現它竟然來自於一麵嵌在走廊上的穿衣鏡。

跟之前不同的是,鏡中竟然站了很多美麗的少女。她們有的穿著古裝漢服,有的穿著民國時期的旗袍,都美麗絕倫。

而本來姿色出眾的雙魁,夾雜在這些美人之中竟然有些不起眼了。

“這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嗎?”我看著鏡中千嬌百媚的壯觀景象,無奈地苦笑。

鏡中的雙魁也不再說話了,隻是朝我招了招手,微微一笑。我走到鏡前,伸手貼在光滑的鏡麵上,仿佛能感受到鏡中人的溫暖柔軟。

“陳子綃……”鏡子裏傳來了女孩魅惑的呼喚。

“我……”

我想要回應她的呼喚,可剛剛說了一個字,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般,再也發不出聲音。

因為一片白色的衣角,如雲霧柳絮般輕盈地飄進了我的視線。我慌忙轉過頭,隻見之前見過兩次的白衣美男,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了我的身邊。

他墨發披肩,襯托得皮膚更白,嘴唇更紅,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妖異而高貴的美。他輕輕地拉下了我按在鏡麵上的手,像是大人在阻止調皮的孩子。

隨即他伸出手指,在鏡麵上輕輕點了一下。

光滑的鏡麵立刻如水麵般**起一圈圈漣漪,美人們消失了,隻有雙魁一人站在鏡中。但她的容貌也在飛速變化,長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棕色的短發;短裙變成了黑色的風衣。

轉眼之間,鏡中的影像變成了一個獨眼的少年。

而這人我見過,正是剛開學的時候教我怎麽送走小青的那個家夥。

“去!”白衣美男再次點了一下鏡子。

鏡麵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隨著“哢哢”輕響,缺口蔓延成了裂紋。

“真有趣啊,果然又見到你了!”鏡中的獨眼少年近乎癲狂地笑了起來,他的身影在鏡光中碎成了千萬片:“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落地鏡突然在崩塌碎裂,宛如瀑布般灑下了萬點銀光。我嚇得連忙躲閃,再抬起頭時,發現隻有自己孤零零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什麽白衣美男,獨眼少年,都像是一場幻夢般消散在醫院的白熾燈下。

遍地的鏡片照出了我迷惑的身影,而更奇怪的是,溫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湧進了我的身體。

我頭不昏眼不花了,身體輕盈舒適,仿佛一蹦就能跳三丈高。

如此簡單,詛咒就結束了嗎?

病勢沉重的我,竟然就這麽好了?

然而就在我靠在牆邊發愣的時候,寂靜的走廊中,再次響起了“扣扣”的敲門聲。

神啊,難道一切還未結束?

我嚇得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循聲而去,發現這次跟往次不同,竟然從一個休息室的衣櫃中傳來。

聲音在寂靜的黎明中,淋漓的雨聲裏回**,像是催命的鼓點般恐怖。

我鼓起全部勇氣,走到了鐵皮衣櫃前,拉開了門。一個人影呼地從櫃子裏跌出來,一頭就撞到我的懷裏。

那人全身黑衣,宛如鬼魅,嚇得我立刻“哇”地一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