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春風楊柳

並轡春風楊柳三月中,逸興飛揚。

我越來越迷戀他了。

看著瑾笑如春風地和各色人等招呼。我不擅此道,隻能在一邊不做聲。春天的柳枝拂過他的額頭,明亮的陽光映得他的臉像微帶光暈似的,真是好看啊。

真是討厭,他怎麽認識這麽多人,和每個人都應酬得沒完?什麽和風公子,用得著和每個人都這樣嗎?老是占住我和他相處的時間。

我和這些名士大俠都不熟,也不想結交他們。可為了瑾,也隻有忍住不耐煩,策馬呆在一邊。大概我冷冰冰的很嚇人,那些人都不敢看我,可還是圍在我倆身邊。

我越等越不耐。怎麽人越來越多?這些莫名其妙的家夥,一聽和風公子來了就忙不迭跑過來巴結,簡直比蒼蠅還討厭。

瑾,你越來越不乖了,寧可對著那些白胡子老頭兒、滿臉橫肉的豪客、酸頭酸腦的名士和和氣氣,都不肯多看看我。起碼我比他們好看多了,也不像他們那麽可厭,你怎麽不看我呢?不公平。

你那些稱雄天下的雄心壯誌,就這麽要緊麽?沒完沒了地應酬這些無聊人,可惡啊。換了是我,誰不聽話就一刀殺了,誰敢不從?

回去之後,我一定要懲罰你。

這個想法讓我覺得有趣,眼睛忍不住盯著他後頸上一個不明顯的淤痕,心裏得意。他皮膚像羊脂白玉,有了紫紅的淤痕越發動人。何況這還是我啃出來的得意之作。

昨天晚上,我猜拳又贏了,他雖然不樂意,也得願賭服輸。於是我又做了一次“人上之人”,真是高興啊!我喜歡在他身上弄出痕跡,甚至故意啃得高一些,讓他就算穿戴整齊也藏不住。我喜歡做這樣的標記,暗示別人:瑾是我的人!

他老是說我桀驁任性,可他還是肯忍耐,所以我就繼續桀驁任性了。

其實很怕他發現我在作弊,所以每次猜拳贏了他,我總會很賣力很用心地壓榨徹底。我怕一旦他發現,我就沒這樣的機會。他那麽強又那麽聰明,大概早晚會發現吧?我得小心一點。

心不在焉看著瑾說話,覺得他的嘴唇真是好看,淡紅的顏色,一笑更是動人,讓我忍不住想起昨夜輕輕啃著這嘴唇的滋味,好想抱住他再繼續。

快點啊快點啊,怎麽還沒說完?

我實在不耐煩了,忍不住一甩馬鞭子。機靈的追風忽然雷霆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這匹馬是我特意跑到西域為他捉來的野馬,和我的飛雪是一對兒,據說都有天馬的血統,神駿無比,這一發威,果然聲勢駭人。

旁邊的馬兒立刻大驚,一匹匹屁滾尿流地四下奔逃,那些豪客想拉也拉不住!頓時場麵大亂。我得意地大笑起來,撂下一句話:“各位,你們自己羅嗦好了,我們還有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上馬就跑。

雙騎絕塵,奔在霏霏花雨中。春風柔軟,陽光燦爛,我們像是踏在輕煙軟霧中,醉在萬紫千紅裏。

我這才舒暢一點,哈哈大笑起來。

他瞪著我,有點惱怒,牙癢癢地,忽然說:“淩寒,你再搗蛋,我得罰你了。”瑾是和風公子,可一旦發怒,看著真是威勢凜凜的。據說,他曾經為了救一個落難的清官挑了黑道第一大派衝天堡,一路殺過去,勢不可當,很多人被他看一眼就嚇得腳軟。

我看著他,不說話。

清風一過,我聞到了他身上南翔香的味道,這麽甜這麽甜,雖然俗氣,可讓我喜歡。他果然按照我的意思,把熏衣的檀香換成南翔香了。他總是對我百依百順,再怎麽神氣,待我總是好的。

我不管了,忽然跳到他的馬上,抱著他的腰,親親熱熱地磨蹭他的後背,笑嘻嘻地說:“瑾,我們又猜拳吧。”

他有點生硬地不做聲,似乎不想搭理我。隔一會,歎了口氣。

我眉開眼笑,心裏高興得不得了。猜拳啊,我可以繼續作弊的,哈,贏定了!

嗯,今天晚上,我要繼續努力,力爭上遊!

(番外完)

番外 杳

我不小心又贏了淩寒一次,所以他又生氣了,忽然說:“你太強了,強得誰都被你踩到腳下,連我也一樣!隻有你白文瑾消失,我才高興得起來!”

我猝不及防,聽得楞住,過一會才反應過來,覺得一把鋼刀在心頭慢慢地絞。他要我消失……要我去死嗎?痛極,張著嘴,隻是說不出話,定定看著他。

他眼中光芒閃動了一下,一聲冷笑,掉頭策馬。我吃力地伸出手,才碰到他衣角,想著他這句話,不禁額頭冷汗涔涔,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力,就這麽看著他揚鞭遠去,我的心好像被硬生生挖去了。

不對,這是趙紫……我在教他練劍。我喜歡教他劍法,他平時很沉靜,練劍的樣子卻活象一隻小老虎,十足就是當年的淩寒,讓我看得發呆,忍不住會想:如果這是淩寒……

他的眉目很像淩寒,令我心裏喜歡。可除了模樣,他和淩寒再沒多少相似了。我有時覺得他是淩寒,有時又覺得不會是,他實在比淩寒溫柔懂事了太多。

紫是個聰慧早熟的孩子,隻是還不會藏起眼中的癡迷,看著他帶著稚氣和依賴的眼睛,我心裏憐惜。他不經意時也有點淩寒的孩子氣,憨憨的樣子讓我一下陷下去,心都溶了軟了。

知道他對我的心思,卻隻能裝作不知道,不敢和他太親近。我會提醒自己:白文瑾,不要弄錯、不要放縱。他再大一點,大概就會忘了我吧……

我又記錯了。他已經忘了我,和我弟弟在一起。我為了淩寒拋下冷月穀,再沒親手教養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弟,對不起雪瀟,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我知道我等不到那個人了,可我還是習慣地等著。

他們要成婚了吧?我很想逼問他一句為什麽,我很想殺了他,我很想毀掉一切……但我最後還是決定給他們祝福。如果他能記得我,我會很高興……不過,大概弟弟會難過吧?所以他還是忘了我好了。

心裏絞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我艱難地掙紮,忽然被人激烈地撼動著,一下子驚醒。

眼前燈光暈黃,紫就在我身邊,緊緊抱著我,眼中閃動著關切和焦急:“瑾,你怎麽啦?作惡夢了?”

我笑一笑,不答話,反而親了親他帶著睡痕的臉,毫無意外地看到他臉上慢慢染上一層紅色。這家夥骨子裏還是很害羞的,像個孩子,那樣子令我心動。唉,我想我真的太留戀他了,再是生生死死,總也不能割舍。

曾經,思念令我想發狂,我總是想:他現在何方呢?一起走過的山路上沒有,燦爛明媚的桃花林中沒有。我隻能這樣漫長地煎熬著,像是一場永無盡頭的旅行,我步履艱難,有時候很想就此倒下,一了百了,但我不敢。怕他忽然想起我,看不到我,會傷心的。

那些失去他的日子,中心欲裂,卻又清醒得可怕。他離我而去,卻讓我十八年的痛苦統統翻騰起來,無可克製。玉嵊說我病得很厲害,我倒是不大覺得,隻是做事總有些鈍,看到什麽都會想起紫,然後提醒自己,那是過去、是過去……我本以為活不久了。真是寂寞,就算到了另一個世界,我也找不回我的淩寒嗎?

想不到,經曆了那麽多事情,我們又在一起了。我是個蔑視鬼神的人,可平生第一次,我無比感激上蒼的慈悲。這是弟弟退讓的結果,也是玉嵊臨死的心願,我一直對不起他們,這歉疚或者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麵對紫,我再不敢笑得太高興,我怕揮霍了我的幸福,也覺得這樣的幸福真是對不起弟弟和玉嵊。我知道紫有些不安,但很難向他解釋我的心。

紫喜歡逼問我,到底愛不愛他,為什麽做夢也不快樂。我答不出來。每個夢裏都有他,大概我是愛他的。紫是個幹脆的人,愛恨都極是分明,他和雪瀟了斷之後,幷不牽掛。我卻做不到,有時會想起弟弟和玉嵊,有些難過。他慢慢會明白我的心。

紫的臉有點發燙,慢慢睡著了,卻還是像螃蟹似的緊緊霸住我。我有點好笑,側頭親了親他的嘴,很溫潤的感覺,忍不住多咬了幾下,一路慢慢親下去。不料被他趁機粘了過來,密密實實親近著,原來這人在裝睡。

喘息未定,我敲了他腦袋一下:“你怎麽學會這招?”他含含糊糊地說:“本來不想惹你煩,所以裝睡嘛。”我又問:“那你怎麽不裝到底?”

他低低地笑:“你這麽親我,我忍得住才怪。要說也是你的錯!”這人又開始犯渾了,那麽頑劣,那麽可愛,嗬我的紫。我悄悄歎口氣,把他抱得更緊。

他忽然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笑了笑:“其實我也做夢了。”

“哦?什麽夢?”我幷不很關心。他卻不肯放過我,大聲說:“你又不專心。我不許你心不在焉,你得眼睛看著我。”

我笑著依了他,紫這才滿意,眼神忽然變得很溫柔混沌,低聲道:“我夢見我猜拳本事大進,天天都贏了你,而且每天贏幾次!”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敲著他的腦袋說:“紫,你的古怪越來越多,一天都想些什麽啊。記得你小時候沒這麽頑皮……”

他委屈地說:“可是你喜歡我頑皮啊,我怕你不理我,隻好繼續頑皮了。”

我心頭一陣酸軟,微笑著緊緊摟住了他,不說話。

他低低道:“我喜歡看你笑,瑾,過去的就算了,忘記那些不高興吧,我會一直在這裏。我們以後會有很多高興的事值得記住……”

我又笑了笑,說:“好。”

燈花爆了一下,慢慢熄滅了。月光如紗,透窗而入。夜闌人靜,正該好夢一場。

眼前慢慢模糊,我好像回到了少年時。那天,有桃花飛舞,笑聲朗朗,淩寒雙目發亮,大聲說喜歡我。

真高興,多謝你喜歡我。真的很高興……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