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數學將愈來愈需要你的勇氣去正視其含義。

——伊恩·馬爾科姆

毀滅世界

他們將馬爾科姆搬到旅館的另一個房間裏,將他安頓在一張幹淨的**。哈蒙德仿佛又振奮起來,開始東奔西跑。“嗨,”他說,“起碼災難躲過去了。”

“你說的是什麽災難啊?”馬爾科姆問,歎著氣。

“喔,”哈蒙德說,“它們沒能獲得自由並在世上橫行霸道。”

馬爾科姆用一隻手支撐著坐起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這確實是非同小可的事。”哈蒙德說,“這些饑腸轆轆的食肉動物會出來毀滅我們的星球的。”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白癡。”馬爾科姆怒氣衝衝地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以為自己有能力摧毀這個星球?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你摧毀不了地球,哪怕一點點可能性都沒有。”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哈蒙德用生硬的口氣說,“我們的星球正岌岌可危。”

“咳,沒這回事。”馬爾科姆說。

“所有的專家都一致認為我們的星球出了問題。”

馬爾科姆在歎息。“我來跟你談談我們的星球吧。”他說,“我們的星球已經有45億年的曆史,地球上的生物差不多也有這麽悠久的曆史,大約有38億年。最先出現的是細菌,然後是多細胞動物,再後是首批複雜動物,有生存在海洋中的,也有在陸地上的。接下來是漫長的動物世紀——有兩棲動物、恐龍、哺乳動物,第一類都綿延了幾百或幾千萬年。偉大的動物時代興起,走向繁榮昌盛,最後銷聲匿跡。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個持續且劇烈動**的背景下發生的,山脈隆起後因風化侵蝕而消失,彗星碰撞,火山爆發,海洋湧現後因泥沙淤積而消失,整個大陸在漂移……一切都處在無休止地劇烈變動中……即使在今天,我們星球上最重要的地理特征也是來自兩大陸地的碰撞,這導致喜馬拉雅山係隆起了數百萬年。地球自形成以來已曆經各種變遷而延續到今天,它必然能在我們手中幸存下來。”

哈蒙德蹙起眉頭。“隻因為它延續了很長的時間,”他說,“並不能說明它將永世長存。假如發生輻射事故的話……”

“假定有這種情況,”馬爾科姆說,“譬如說一次嚴重的事故,所有的植物和動物都死了,地球在10000年中一直散發放射線,而生命都會在某些地方存活下來——在地表下麵,或凍結在北極的冰下。在這段漫長的歲月中,地球成了不毛之地,但在這之後,生命又會再度在地球上繁衍。進化的過程又會再一次出現。也許需要數十億年生命才能恢複到像現在這樣形形色色,而且無疑地和現在的麵貌將完全不同。盡管我們會做出各種蠢事,但是地球還是會生存下去,生命也將綿延不斷。”馬爾科姆說,“隻是我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罷了。”

哈蒙德說:“不過,假如臭氧層變得愈來愈稀薄……”

“那將會有更多的紫外線輻射到地球表麵。這又怎樣呢?”

“這樣,就會導致皮膚癌。”

馬爾科姆搖搖頭:“紫外線輻射對生命是有益處的,是種很強大的能量,能促進突變、進化。隨著紫外線輻射量的增多,許多生命形式會欣欣向榮。”

“而許多其他生命將會漸漸絕種。”哈蒙德說。

馬爾科姆歎息道:“你以為這種事是第一次發生嗎?你該了解氧氣吧?”

“我知道氧氣是生命所必需的。”

“那隻是在現在。”馬爾科姆說,“事實上,氧氣對新陳代謝是有害的。它是一種腐蝕性氣體,就像氟一樣。氟可以用來蝕刻玻璃。當氧氣最初被某些植物細胞當成廢氣排出的時候——假設大約是30億年以前——它給我們星球上的其他生命會造成一種危機。這些植物細胞以一種致命的毒氣汙染了環境。它們不斷呼出置人於死地的毒氣,以至於它的濃度愈來愈高。像金星這樣的行星,氧氣濃度不到1%,但是地球上氧氣的濃度卻一直在迅速增長——5%、10%,最後達到了20%!地球已經有了一個純氧氣的大氣層,這是會扼殺生命的!”

哈蒙德露出惱怒的神色:“那麽你到底想說明什麽?是想說明現代的汙染物也將被吸收進去嗎?”

“不,”馬爾科姆說,“我的意思是,地球上的生物能夠照管它們自己。在一個人看來,100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100年以前,我們還沒有汽車和飛機,沒有電腦和疫苗……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可是對地球來說,100年根本微不足道,100萬年也算不了什麽。這個星球是在一個更廣闊的規模上生息綿延的。我們無法想象它那緩慢而有力的節奏,也太驕傲不願嚐試去想象。我們隻是地球上的過客,生命轉瞬即逝。即使我們明天就離開塵世,這個世界也不會牽掛我們的。”

“你怎能說得如此輕鬆?我們很可能真的會一命嗚呼的!”哈蒙德怒氣衝衝地說。

“是的。”馬爾科姆說,“正是如此。”

“你到底想說明什麽呢?我們不該關心環境嗎?”

“不,當然不是。”

“那又是什麽呢?”

馬爾科姆咳嗽起來,朝遠處凝望著:“我們得把事情搞清楚。我們的星球並沒有什麽危險,麵臨危險的是我們。我們沒有能力去摧毀這個星球——或是去挽救它。可是我們或許有能力來拯救自己。”

控製局麵

4個小時過去了。已經到了下午,太陽正西沉。控製室中的空調又恢複了運轉,電腦也在正常運作。據他們的估計,島上的24個人已死了8人,失蹤者6人以上。遊覽中心和度假旅館都安然無恙,北區地帶看來已經清除了恐龍。他們已請聖何塞當局援助。哥斯達黎加國民防衛隊正向這裏行進,同時還派了一架救護直升機來將馬爾科姆送往醫院。電話中,哥斯達黎加的國民防衛隊格外謹慎,因為在援助到達海島之前,聖何塞與華盛頓之間勢必會函電交馳。現在天色漸晚,如果直升機不能很快趕到,他們就得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

在這期間,他們隻能翹首等待,別無他法。那艘船還在返回的航程中,船員們發現了三隻幼龍在船尾的貨艙裏東奔西竄,於是將它們殺死了。在努布拉島上,迫在眉睫的危險看來已經過去,所有的人不是待在遊客中心,就是留在旅館裏。提姆操作電腦十分順手,這時他又打開了一個新的屏幕。

“它究竟在搞什麽?”簡羅問,“現在它是說恐龍少了一些嗎?”

格蘭特點點頭:“可能吧。”

愛麗說:“侏羅紀公園終於被控製住了。”

“什麽意思?”

“平衡。”格蘭特指著監視器。在其中一個屏幕上麵,棱齒龍正騰空躍起,而一群迅猛龍從西麵來到曠野。

“柵欄倒了幾個小時了。”格蘭特說,“動物們已相互混成一片,種群數量已經達到平衡——這才是真正的侏羅紀的平衡。”

“我想這種事應該不會發生。”簡羅說,“從來沒有人認為這些動物能雜居在一起。”

“不,它們會的。”

在另一台監視器上,格蘭特看到一群迅猛龍正在全速奔跑,穿過開闊的田野,奔向一隻4噸重的鴨嘴龍。鴨嘴龍掉頭就逃,其中一隻迅猛龍躍上它的背,咬住它的長頸,而其他的迅猛龍則躥上來,將它團團圍住,撲上去咬它的腿,用有力的利爪撕破它的肚皮。沒幾分鍾,6隻恐龍就將這隻龐然大物解決了。

格蘭特愣愣地看著,一聲不吭。

愛麗問:“這是你沒想到的情景吧?”

“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他說,注視著監視器,“不,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馬爾杜平靜地說:“你知道,現在好像所有成年的恐龍全都跑出來了。”

格蘭特起初並沒有留意。他隻是望著監視器上這些龐然大物在相互打鬥。在南區,那隻劍龍甩動著帶尖刺的尾巴,小心翼翼地圍著一隻幼小的霸王龍打轉,那隻幼龍則朝它望著,懵懵懂懂地,且不時衝上去咬那尖刺。在西區的扇形地帶,成年的三角龍在大打出手,衝上去彼此扭住犄角。其中一隻恐龍已經受傷倒地,奄奄一息了。

馬爾杜說:“離天黑,我們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格蘭特博士,你想去找找那個巢穴嗎?”

“好啊,”格蘭特說,“我的確想去找找。”

“我在想,”馬爾杜說,“等到哥斯達黎加人來了以後,他們可能會將這個島的事設想成一個要用武力解決的問題,也就是把它看成需要盡快摧毀的某種東西。”

“沒錯。”簡羅說。

“他們會從空中對它進行轟炸。”馬爾杜說,“也許會用汽油彈,說不定還會用神經毒氣,不過這些都得從空中投擲。”

“我希望他們這麽做。”簡羅說,“這個小島太危險了。島上的每一隻動物都應該被消滅,愈快愈好。”

格蘭特說:“這不能令人滿意。”他站起來,“我們動手吧。”

“我覺得你還不太明白,格蘭特。”簡羅說,“我的意思是,這個島太危險了,必須摧毀它。這個島上的每一隻動物都必須被消滅,這也是哥斯達黎加國民防衛隊所要做的事。我認為應該讓他們這些人來處置這個島。你明白我說的話了嗎?”

“一清二楚。”格蘭特再次說。

“那麽你的問題是什麽呢?”簡羅問,“這是一次軍事行動,讓他們放手去做吧。”

格蘭特背上被恐龍爪子抓過的地方在隱隱作痛。“不,”他說,“必須由我們解決這件事。”

“留給專家去管吧。”簡羅說。

格蘭特想起了他是怎樣發現簡羅的。就在6個小時之前,簡羅戰戰兢兢地蜷縮在維修樓中一輛卡車的駕駛座上。他頓時火冒三丈,猛然將這位律師頂在水泥牆上。“聽著,你這個小雜種,你要對這個局麵負責,你該拿出行動來承擔這一切後果。”

“我會的。”簡羅邊說邊咳嗽。

“不,你沒有。從一開始,你就一直在逃避責任。”

“去你的……”

“你對投資者花言巧語,要他們在你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事業上下賭注。你沒有能力管好業務,卻插手當了這公司的股東。你沒有查證那個人的所作所為,雖然你早就知道他是個編造謊言的騙子,但是你仍然放手,讓這個人用人類曆史上最危險的技術到處惹是生非。你還說你沒有推卸責任?”

簡羅又咳嗽起來。“可是我現在負起責任來了。”

“沒有。”格蘭特說,“你依然在推卸責任,而且你也承擔不了什麽責任。”他放開了簡羅,簡羅氣喘籲籲地俯下身去,格蘭特轉向馬爾杜:“我們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當作武器?”

馬爾杜說:“我們有電網,還有電擊棒。”

“這些電擊棒效果怎麽樣?”格蘭特問。

“它們就像向鯊魚發射的麻醉針一樣,有一個爆炸性的電容器針頭,在接觸時能放出一股電流。電壓很高,電流量則很低。不會致命,但絕對能叫它們動彈不得。”

“這對付不了它們的。”格蘭特說,“在巢穴中就不行。”

“什麽巢穴?”愛麗說。

“恐龍的巢穴?”

“我敢確定一定有恐龍的巢穴。”馬爾杜說。

“帶上一個。還有什麽能用來防衛的東西嗎?”

馬爾杜搖搖頭。

“那麽有什麽就帶什麽吧。”

馬爾杜走開了。格蘭特轉向簡羅:“你的島嶼現在是一片混亂,簡羅先生,而整個試驗也是一團糟。它必須被徹底清理。可是隻有等到你完全了解糟糕到什麽程度之後,你才辦得到。所以一定要找到島上的巢穴,尤其是恐龍的巢穴。它們一定都被隱藏在極隱蔽的地方,我們得設法找出來,裏裏外外徹底搜查,算算有多少枚蛋。我們必須消滅在這個島上出生的每隻恐龍,然後我們便可以把它們都燒掉。但是我們還有一些事情要先做。”

愛麗正望著牆上的地圖,它顯示出動物的分布區域。提姆在操作鍵盤。她指著地圖:“恐龍都集中在南區,那裏的大片土地都冒著火山的熱氣,也許它們都喜歡待在溫暖的地方。”

“那裏有什麽地方可以藏身嗎?”

“剛好有。”她說。“那裏有巨大的水泥水利設施,控製著南部平地上的洪水流量。還有大片的地下區域,有水和樹蔭。”

格蘭特點點頭:“它們很可能會待在這個地方。”

愛麗說:“我認為海灘那裏應該也有個入口。”她轉向控製台,說,“提姆,給我們看看水利設施上的橫截麵。”提姆沒理睬她。

“提姆?”

他正俯在鍵盤上。“等一下,”他說,“我發現了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是沒標出來的儲藏室,我不知道裏麵有什麽。”

“裏麵很可能有武器。”格蘭特說。

他們全部都在維修樓的後麵,打開一道鋼製防風雨的門,將它拉起來後,露出了通向地下的水泥台階。“該死的艾諾,”馬爾杜邊說邊一拐一跛地走下台階,“他一定早就知道這個地方了。”

“也許不知道。”格蘭特說,“他從沒打算來這裏。”

“那麽哈蒙德一定知道,一定有人知道。”

“哈蒙德現在在哪裏?”

“還在旅館裏。”

他們來到了台階的盡頭,發現了掛在牆上、裝在塑料盒子裏的防毒麵具。他們將手電筒照向房間的深處,看到了幾個沉重的玻璃立方體,有兩英尺高,上麵有鋼罩。格蘭特能看到立方體中有小小的深色球體。他想,這真像置身於一個放滿了胡椒磨子的房間裏一樣。

馬爾杜打開其中一個罩子,把手伸進去,拿出一個球體。他把它放在光線下轉動著,皺起眉頭。“真是見鬼!”

“那是什麽?”格蘭特問。

“摩洛-12,”馬爾杜說,“這是一種吸入型的神經毒氣。這些都是毒氣彈,這裏有數不清的毒氣彈。”

“那麽我們快動手吧。”格蘭特斬釘截鐵地說。

“它喜歡我。”萊克斯笑眯眯地說著。他們正站在遊客中心的車庫裏,旁邊是格蘭特從隧道裏抓來的那隻小恐龍。她通過籠子的護欄摸著這隻恐龍,而它也在她手上磨蹭著。

“如果是我,我會很小心的。”馬爾杜說,“它們會突然狠狠地咬你一口。”

“它挺喜歡我的。”萊克斯說,“它叫克拉倫斯。”

“克拉倫斯?”

“是的。”萊克斯說。

馬爾杜手上拿著一個頸圈,上麵有一個小小的金屬盒子,格蘭特從耳機裏聽到了尖銳的嘟嘟聲。“把這個頸圈套在這隻動物身上,會有困難嗎?”

萊克斯依舊將手伸進籠子裏撫弄著那隻恐龍。“我保證它會讓我將頸圈套上去的。”她說。

“我不想動手。”馬爾杜說,“它們捉摸不定。”

“我保證它會讓我套。”她說。

於是馬爾杜將頸圈交給萊克斯。她將頸圈伸出去,讓恐龍可以嗅到它,然後她緩緩地將它套到那隻恐龍的脖子上。當萊克斯將它扣住時,那隻恐龍的皮膚轉成鮮豔的綠色,然後它放鬆下來,皮膚又轉為蒼白。

“真是見鬼!”馬爾杜說。

“這是隻變色龍。”萊克斯說道。

“其他的恐龍不會這樣。”馬爾杜說著皺起眉頭,“這隻野生動物一定是與眾不同的。”他說著轉向格蘭特,“還有,如果說它們生下來都是雌性的,那它們又是怎麽繁殖的呢?你從來沒解釋過關於青蛙的DNA這個問題。”

“那不是青蛙的DNA,”格蘭特說,“應該說是兩棲類的DNA,隻不過這種難以解釋的現象在青蛙身上表現得特別明顯罷了。尤其是西非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是什麽現象?”

“是性別轉換,”格蘭特說,“事實上就是普通的性別變化,”格蘭特說,“有些植物和動物在它們活著的時候就有改變性別的能力——比如說蘭花、某些魚和蝦,還有就是蛙類。那些曾被觀察到會產卵的蛙,在幾個月內,竟能完全變成雄性的。首先它們擺出一副雄性的好鬥姿態,然後發出雄性的求偶叫聲,接著刺激荷爾蒙的分泌,長出雄性的性腺,最後它們能成功和雌蛙結成配偶。”

“你是在開玩笑吧。”簡羅說,“這又是什麽因素造成的呢?”

“顯然這種突變情形是由環境刺激而形成的。在那種環境裏,所有的動物都是同一個性別。在這種情況下,某些兩棲動物會自然而然地從雌性轉變為雄性。”

“那麽你認為,發生在恐龍身上的事也和這種情況相同嗎?”

“除非我們能獲得更好的解釋,否則,沒錯,事情就是這樣的。”格蘭特說,“現在我們就去找這個巢穴,好嗎?”

他們擠進吉普車,萊克斯將恐龍從籠子裏抱出來。那小動物看起來十分安靜,在她的手裏服服帖帖的。她最後在它頭上拍了一下,將它放出去。

這隻小動物還不想走。

“去吧,噓!”萊克斯說,“回家去!”

恐龍轉過身去,朝樹林奔去。

格蘭特手拿接收機,頭戴耳機。馬爾杜開著車。車子在主要幹道上顛簸著向南駛去。簡羅轉向格蘭特問:“這巢穴是什麽樣子?”

“沒有人知道。”格蘭特回答。

“你不是挖掘過嗎?”

“我挖掘過成了化石的恐龍巢穴。”格蘭特說,“可是所有的化石經過千萬年的重壓都已扭曲了。我們曾做過某些假設、推想,可是沒有人確切知道這些巢穴是什麽樣子。”

格蘭特聽著嘟嘟聲,示意馬爾杜再向西開。情況愈來愈明顯地表示愛麗是對的:那巢穴是在南區的火山地帶。

格蘭特搖搖頭:“你們必須明白,對這些活著的爬蟲類,像鱷魚和短吻鱷魚,我們一點也不清楚它們的穴居行為。這些動物是很難研究的。但是人們知道,就美洲短吻鱷魚而言,隻有雌鱷在守衛巢穴,等待孵化時刻的到來。早春時,雄鱷魚會花好幾天時間躺在雌鱷的身邊,廝守相伴,在它麵頰旁磨蹭著,逗弄它接納自己,最後逗得它翹起尾巴,讓它將陰莖插進去。等到兩個月以後雌鱷魚築起窩時,雄鱷魚早就不知去向了。雌鱷魚牢牢地看守著它那圓錐形、3英尺高的窩穴,等到小鱷魚破殼而出發出吱吱的叫聲時,她常會將它們推往水裏,有時還用嘴叼起它們往水裏送呢。”

“那麽成年鱷魚會保護年幼的鱷魚囉?”

“是的。”格蘭特說,“還有一種集體保護的方式。年幼的短吻鱷魚隻要發出一聲求救的哀鳴,任何聽到這聲音的成年鱷魚,不管是否是其父母,都會跑來援救它們,以一種訓練有素的猛烈攻擊方式對付敵人,不露一點聲色,全力以赴地進攻。”

“哦。”簡羅陷入了沉默。

“可是恐龍不完全是爬蟲類。”馬爾杜簡潔地說。

“的確。比較起來,恐龍的巢居方式可能和任何一種鳥類要更為接近得多。”

“那麽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簡羅說著,有點惱火了,“你不知道那巢穴是什麽樣子?”

“是的。”格蘭特說,“我不知道。”

“哎呀。”簡羅說,“堂堂的大專家也不過就隻有這麽一點能耐。”

格蘭特沒去搭理他,他已經嗅到硫黃的氣味了。再往前他看到了火山地帶升騰起來的水汽。

簡羅一路向前行進時,心裏想,地麵是熱的。地麵確實是熱乎乎的,東一處西一塊的泥沼泛起了泡沫,從地上直往外冒。煙霧騰騰的硫黃水蒸氣噝噝地噴出來,形成有肩膀那般高的縷縷水蒸氣柱。他覺得好像在走過地獄一般。

他望著前麵。格蘭特頭戴耳機,聽著嘟嘟聲向前走著,他穿著牛仔靴、牛仔褲和夏威夷襯衫,顯得十分涼快的樣子。簡羅一點也不覺得涼快。他來到這個氣味像地獄般難聞的地方,隻覺得心驚膽戰,更何況附近什麽地方還有迅猛龍出沒呢。他不明白格蘭特怎麽能如此泰然自若。

還有那個叫薩特勒的女人,她也向前行進,從容地朝四周望著。

“這不會讓你心煩嗎?”簡羅問,“我是說,讓你擔心?”

“我們必須這樣做。”格蘭特說。

他們一起朝前走著,在冒氣泛泡的噴口之間行進。簡羅用手指碰碰掛在腰帶上的毒氣彈。他轉向愛麗說道:“他怎麽一點也不驚慌?”

“也許他心慌,”她說,“但是同時這也是他這輩子夢寐以求的。”

簡羅點點頭,納悶那會是什麽呢。不過不管格蘭特是否認為有什麽是他畢生所期待的,他都斷定沒有這樣的東西。

格蘭特在陽光下眯起眼睛。在前方,通過水的霧幕,有一隻迅猛龍蜷曲著,正看著他們。隨後它就跑開了。

“是剛才那隻迅猛龍嗎?”愛麗問。

“我想是的,要不就是另一隻。反正都是未成年的。”

她問:“是在領著我們向前嗎?”

“也許是吧。”愛麗曾告訴他,那些恐龍怎樣在柵欄邊玩著把戲來吸引她的注意力,那時另一隻恐龍正在爬向屋頂。如果確實如此,那麽這種行為就顯示出優於地球上幾乎所有生命形態的一種智力。按照傳統的看法,一般人認為,創造和執行計劃的能力隻局限於三類動物:黑猩猩、大猩猩和人類。現在有可能連迅猛龍也會做這種事了。

那隻迅猛龍又露麵了,它衝到亮處,然後尖叫一聲,又跳著跑開了。它好像真的在帶領他們前進。

簡羅蹙起眉頭:“它們有多聰明呢?”

“如果你把它們想象成鳥類,”格蘭特說,“那麽你將不得不為之驚歎。某些新的研究表示,灰鸚鵡具有和黑猩猩同樣多的可處理象征符號的智慧,而黑猩猩已經被確定能使用語言。現在研究者們發現,鸚鵡已具有一個3歲小孩的情感發育程度,而且它們的智力是無可懷疑的。所以鸚鵡絕對能進行象征性的推理。”

“但是我可從沒聽說過有人被鸚鵡殺死。”簡羅咕噥道。

他們可以聽見遠處海浪拍擊島岸的聲音。火山地帶現在已被他們拋在身後了。現在他們麵對著一片布滿大岩石的曠野。那隻小恐龍爬到一塊石頭上,轉眼間又消失了。

“它要去哪裏?”愛麗問。

格蘭特在聽耳機,嘟嘟聲停止了:“它跑掉了。”

他們匆匆趕上前去,發現在石頭堆中有一個小洞,就像一個兔子洞,直徑大約有兩英尺。就在他們觀看的時候,那隻年幼的恐龍又出現了,在陽光下眨著眼睛,隨後又跑開了。

“門兒都沒有。”簡羅說,“我絕不到那下麵去。”

格蘭特一聲不吭。他和愛麗著手安置裝備。很快,他就將一架攝影機連接在一具手提監視器上。他將攝影機係在一根繩子上,將它打開,然後放到洞裏去。

“那樣你們看不到什麽東西的。”簡羅說。

“讓它自己調整吧。”格蘭特說。隧道近洞口的地方有足夠的亮光使他們看到光滑的土壁,隧道突然一下子變寬。從擴音器裏他們聽到一陣尖銳的聲音,接著是一陣低沉且像喇叭的音響。這是眾多的動物發出的喧囂聲。

“聽起來像是巢穴,沒錯。”愛麗說。

“可是你們看不到什麽啊。”簡羅說。他從額頭上擦去汗水。

“是的,”格蘭特說,“但是我們聽得見。”他又聽了一會兒,然後把攝影機提上來,放在地上,“我們動手吧。”他爬向洞口。愛麗去拿了電筒和電擊棒來。格蘭特戴上了防毒麵具,笨拙地蹲下身子,將兩腿向後伸出去。

“你可不能真的下到洞裏去啊。”簡羅說。

格蘭特點點頭:“這嚇不倒我的。我先下去,然後是愛麗,你再接著下來。”

“那麽,先等一下,”簡羅說著,突然感到心驚膽戰,“我們為何不先把這些神經氣彈扔下去,然後再下去呢?這樣不更明智一點嗎?”

“愛麗,你拿了手電筒嗎?”

她把手電筒遞給格蘭特。

“這主意怎麽樣?”簡羅問,“你看怎樣?”

“我覺得直接下去最好。”格蘭特說,他往洞邊靠近,“你見過什麽死於毒氣的東西嗎?”

“沒有……”

“它通常會引起**,極度的**。”

“好吧,如果這令人不悅,那我實在很抱歉,可是……”

“聽著,”格蘭特說,“我們到這個巢穴裏去,是要看看到底孵化出了多少隻小恐龍。要是你先將這些動物殺死,其中一些**著倒在巢穴上,我們要查清楚裏麵真實的情況就難了,所以我們不能這麽做。”

“可是……”

“是你造出了這些動物的,簡羅先生。”

“不是我。”

“是你的金錢,是你出的力。你出錢出力幫著製造出它們,它們是你創造出來的作品。你不能因為現在感到有點緊張,就這樣殺死它們。”

“我不隻是有點緊張,”簡羅說,“我是害怕……”

“跟我來。”格蘭特說。愛麗遞給他一根電擊棒。他朝後往洞裏爬去,嘴裏咕噥著:“真窄。”

格蘭特呼出氣來,兩臂伸向他的前方,發出一種噝噝的聲音,他消失了。

洞口又恢複原來空空****、黑咕隆咚的樣子。

“他怎麽了?”簡羅惶恐不安地問。

愛麗走上前去,緊靠著洞,在洞口傾聽著。她撥動無線電話輕聲叫喚:“格蘭特?”

一陣長久的沉寂。接著他們聽到一個模糊的聲音:“我在這裏。”

“一切順利嗎,格蘭特?”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寂。當格蘭特終於開腔後,他的聲音聽起來顯然很古怪,幾乎是略帶恐懼的意味。

“一切都很好。”他說。

幾乎是範例

約翰·哈蒙德在旅館中馬爾科姆住的房間裏踱來踱去。他十分不耐煩,渾身不舒服。馬爾科姆從最後一次情緒激動地勃然大怒後,便陷入昏迷,現在哈蒙德覺得他似乎真的要死了。當然,他們已派人去要求直升機援助,可是天知道直升機什麽時候才會來。一想到馬爾科姆立即會一命嗚呼,哈蒙德又是焦慮,又是恐懼。

而且,令人感到荒唐的是,哈蒙德對馬爾科姆簡直深惡痛絕,因此這種局麵使他覺得更糟糕。倘若這個人是他的朋友,情況反而會好些。哈蒙德覺得,萬一馬爾科姆真的死去,他的死訊便會成為對他的最後一次譴責,這種事他實在無法忍受。

總之,屋子裏彌漫著一種極為難聞的氣息,真的極其難聞。是人肉腐爛的味道。

“一切……天啊……”馬爾科姆在枕頭上翻來翻去,嘴裏呻吟著。

“他醒了嗎?”哈蒙德問。

哈丁搖搖頭。

“他在說什麽?關於天堂?”

“我沒聽清楚。”哈丁回答說。

哈蒙德又踱了幾步。他把窗戶又朝外推了推,試圖讓更多的新鮮空氣進入屋內。最後他實在忍受不了,便問:“到戶外去會有什麽問題嗎?”

“我認為沒有。”哈丁回答,“我覺得這個地區是安全的。”

“唔,好吧,我到外麵去轉一會兒。”

“好吧。”哈丁說。他調整了抗生素靜脈滴注的速度。

“我馬上回來。”

“好。”

哈蒙德離開旅館走進陽光裏。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幹嗎要費一番唇舌在哈丁麵前為自己辯護。不管怎麽說,那人總是他的雇員嘛。哈蒙德沒有必要解釋自己的行為。

他穿過有柵欄的門,環顧著公園的四周。時間正接近傍晚,這時濃霧變得稀薄,有時天空會露出太陽。眼前太陽正從雲霧中露出來,哈蒙德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不管他們怎麽說,哈蒙德仍然認為他的公園大有前途。即使那個魯莽的傻瓜簡羅想要用一場火把公園化為灰燼,那也不會使事情有任何差別吧。

哈蒙德知道,在阿爾托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總部的兩個不同的倉庫裏,還存放了10個冷凍胚胎。不論在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或在另一座島上,要培育它們是毫無問題的,那麽到下一次他們就能解決那些問題啦。進步就是這樣產生的——通過問題的解決。

當他在考慮這件事時,得出了結論,認為吳確實不是完成這項工作的合適人選。吳顯然缺乏條理,太漫不經心,無法擔起這個重任。而且吳花了太多心思在思考如何改進。他不是在製造恐龍,而是希望對它們進行改良,哈蒙德隱約地懷疑,公園之所以會失敗就是這個原因。

吳是導致失敗的原因。

另外他得承認,約翰·艾諾也不適宜於做總工程師的工作,艾諾以往的經曆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如今他已心力交瘁,因此他變得多愁善感,自尋煩惱。他無法進行周密的計劃,忽略了許多事情,許多重大的事情。

哈蒙德斷定,確實,不論是吳還是艾諾都不具備一種最重要的特性——豐富的想象力。這種想象力產生巨大的力量,推動一個奇跡般的公園出現,孩子可以倚靠在這公園內的柵欄上,為那些從他們的故事書裏走出來的活生生的神奇動物而讚歎不已。這種真正的想象力,這種對未來的預測能力,這種發揮智慧才能把對未來的遠見變成現實的能力。

不,無論是吳還是艾諾,都和這項任務不相稱。

而且,這件事情,艾德·雷傑也不是合適的人選。哈丁也隻能算是可有可無的人選。而馬爾杜是個酒鬼……

哈蒙德搖搖頭。下次他會做得更出色些。

哈蒙德一邊沉思冥想,一邊沿著那條從遊客中心往北的小徑,往小平房走去。他從一名工作人員的身旁走過,那人隨意地向他點了下頭,但他沒有點頭還禮。他發現那些工作人員一個個都傲慢無禮。說真的,選擇哥斯達黎加附近的這個島嶼也不是明智的舉動。他不會再犯這種顯而易見的錯誤……

這時,傳來了一陣恐龍的吼聲,那聲音顯得如此之近,簡直叫人魂不附體。他猛然一陣眩暈,摔倒在路上,當他回頭看時,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未成年的霸王龍的影子,那影子正在石板路旁的樹葉裏移動,逐步向他靠近。

它在這裏幹什麽?它為什麽會在柵欄上麵?

哈蒙德感到一陣狂怒。就在這時候,他看到那名工作人員逃之夭夭,於是哈蒙德趕快站起來,盲目地鑽進小徑對麵的樹林中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絆了一下,跌倒在地,臉磕在潮濕的樹葉和泥土上。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前跑著,摔倒在地,然後再次向前跑去。現在他正走下一個陡峭的山坡,無法使自己保持平衡,一不小心便摔倒了。他在鬆軟的土地上翻滾著,最後一直摔到山腳下才停住,他的臉浸在淺淺微溫的水中,泉水在他的四周不斷地淌著,一直淹到他的鼻子上。

哈蒙德臉部朝下,倒在一條小溪中。

他太驚慌失措了!簡直是個傻瓜!他應該去他那幢平房的嘛!哈蒙德咒罵自己。稍後他站起來時,右腿的腳踝部位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使他不禁淌出了眼淚。他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關節可能碎了。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這條腿上。

沒錯,他幾乎可以肯定,關節碎了。

在控製室裏,萊克斯對提姆說:“要是他們剛才也帶我們一起去恐龍的巢穴就好了。”

“這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萊克斯。”提姆回答,“我們得留在這裏。嘿,你聽這個。”他按下另一個按鈕,事先錄好的霸王龍的吼聲在公園裏所有的擴音器中回響。

“這聲音美妙極了。”萊克斯說。

“你也能做到。”提姆說,“如果你按一下這個,你就能聽到回音。”

“讓我來試試。”萊克斯說。她按下按鈕,霸王龍又吼了起來。“我們能讓它多響一會兒嗎?”她問。

“當然可以,”提姆回答,“我們隻要把這個玩意兒在這裏轉動一下……”

哈蒙德躺在山腳下,聽到霸王龍的吼聲傳遍整個樹林。

老天爺。

他聽到那個聲音後,渾身顫抖著。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尖叫聲,令人毛骨悚然。他等待親眼目睹會發生什麽情況。霸王龍會做出什麽舉動?它是否已經逮住那名工作人員了?哈蒙德在等待,但他隻聽到樹林中蟬的鳴聲,最後他意識到自己連氣都不敢喘一下,便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時,他聽到擴音器裏傳出一個聲音:“來,提姆,我也來試一下。來,讓我來製造那種聲音。”

孩子!

霸王龍又吼叫起來,但這次明顯地可以聽出是音樂配音,接著有一種回音在持續地回**。

“好聽極了,”那小女孩說,“再來一次。”

那兩個渾蛋孩子!

他根本不該帶那兩個孩子來的。他們隻會一味地製造麻煩。沒有人希望他們待在這裏。哈蒙德之所以把他們帶來,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就能製止簡羅毀掉這個旅遊勝地,然而簡羅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這麽做了。現在這兩個孩子顯然是進了控製室,開始在那裏惹是生非……是誰讓他們進去的?

他感到心跳在加速,胸口難受,喘不過氣來。他迫使自己全身放鬆。沒什麽了不得嘛,雖不能往上爬,但是離平房和遊客中心的距離不會超過100碼。哈蒙德坐在潮濕的泥土上,傾聽著四周樹林裏發出的種種聲音。過了一會兒,他開始扯起嗓門喊救命。

馬爾科姆的嗓音近似耳語。“一切……看來都迥然不同……在那邊……”他說。

哈丁緊靠著他。“在另一邊?”他以為馬爾科姆是在談論死亡。

“當……轉換……”馬爾科姆說。

“轉換?”

馬爾科姆沒有回答。他那幹燥的嘴唇在嚅動著。“範式。”他最後說。

“範式轉換?”哈丁問。他懂得“範式轉換”。近20年來,這是一種對科學變化的時髦說法。“範式”就是“模型、例子”的另一種說法,但是,當科學家使用這個字眼時,包含了另一層意思——一種世界觀,對世界更寬闊的觀念。每當科學在對世界的觀念上有重大變化時,人們中間就出現了“範式轉換”。這樣的變化,相對來說,是極難得出現的,一個世紀才有那麽一次。達爾文的進化論促進了範式轉換,量子力學促進了一次小型轉換。

“不,”馬爾科姆說,“不是……範式……超越……”

“超越範式?”哈丁問。

“不必再擔心……什麽……再也不……”

哈丁歎了口氣。盡管他們做出種種努力,馬爾科姆仍然很快就陷入昏迷狀態。他的體溫又升高了,他們替他注射的抗生素幾乎起不了作用。

“你不再擔心什麽?”

“任何東西。”馬爾科姆說,“因為……一切看起來都大相徑庭……在另一邊。”

然後他露出了微笑。

地下探險

“你瘋了!”簡羅看著愛麗把手臂往前伸,身子使勁地朝後擠入洞穴中,便對她說,“你這樣做是瘋了!”

愛麗微笑。“或許我是瘋了。”她回答。她往前伸直兩手,抵著洞穴的周圍使身子後退。突然間,她消失在洞穴中。

簡羅渾身直冒冷汗。他對馬爾杜轉過身去,馬爾杜正站在越野車旁邊。“我可不要這麽做。”他說。

“不,你必須這麽做。”

“我沒辦法做到。我不行。”

“他們在等你呢。”馬爾杜說,“你得下去才行。”

“隻有天知道下麵怎麽回事。”簡羅說,“我告訴你,我辦不到的。”

“你必須這麽做。”

簡羅轉身朝洞穴看了看,然後又回頭看了一下:“我不行,你不能強迫我這麽做。”

“我看不見得吧。”馬爾杜說完,舉起一根電擊棒,“有沒有嚐過電擊棒的滋味?”

“沒有。”

“不會造成很大的傷害。”馬爾杜說,“幾乎不會造成致命傷,但足以將你打倒在地,也許還會使你大便失禁。雖然不會造成永久性的殘疾,不過至少可以用來自衛。”

簡羅盯著電擊棒:“你不會打我吧?”

“我認為,你最好還是下去數數那些動物。”馬爾杜說,“而且最好快一點。”

簡羅回頭望著洞穴,望著黑咕隆咚的洞口,這簡直是大地張開的一張大嘴巴。然後他又看看馬爾杜,他站在那裏,身材高大,表情冷漠。

簡羅汗流浹背,頭暈目眩。他開始向洞口走去。那洞口從遠處看來顯得很小,但當他走近些一看,卻似乎變得大多了。

“這樣才對。”馬爾杜說。

簡羅開始往後爬進洞穴,但是他已嚇得魂不附體,根本無法繼續以這種姿勢向下爬——一想到要回過身來進入那個他一無所知的地方,他就覺得恐懼萬分,所以最後他轉過身來,把頭先伸進洞裏,向前伸出兩隻手,雙腳不停地踢著,因為這樣至少他可以看清楚該往哪裏去。他把防毒麵具套到臉上。

突然間,他向前衝去,跌入了黑暗之中,隻見眼前肮髒的牆壁變成一片漆黑。接著牆壁變窄了——一下子窄了許多,窄得令人感到可怕。他被擠在中間,迷失了方向,那擠壓感愈來愈嚴重,把空氣都從他的肺部擠出來了,他隻是朦朧地感覺到,那穴道微微向上傾斜,使他的身體稍微改變位置。他不停地喘氣,眼前直冒金星,而那陣巨大的痛楚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接著,那穴道猛然又向下傾斜,變得稍微寬了一些。簡羅感到它粗糙的表麵,那是以水泥鋪成的,還有涼爽的空氣。他的身子突然不再受到擠壓,但是卻在水泥表麵上一路打著滾。

然後他掉了下去。

黑暗中的聲音。有手指在撫摸著他,來自發出耳語般的聲音的地方。四周很冷,像個洞穴。

“沒事吧?”

“他看起來沒事。”

“他在呼吸……”

“很好。”

一隻女人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這是愛麗。“你能聽見嗎?”她輕輕地問。

“因為……”她指了一下。

簡羅回過頭來,翻了個身,慢慢地站了起來。當他的雙眼逐漸適應黑暗時,他專注地看著前方。但是,黑暗中看到的第一件東西——在黑暗中閃現出微光的東西——卻是眼睛,發出綠光的眼睛。

幾十隻眼睛包圍著他。

他在一塊突出的水泥平台上,那平台有點像堤防,離地麵7英尺高。數個巨大的鋼製接線箱構成一個臨時的藏身之處,使他們未被兩隻成年的迅猛龍發現,那兩隻恐龍就在他們的麵前,離他們不到5英尺遠。它們長著一身深綠色的皮膚,上麵夾雜著略帶棕色的虎紋。它們筆直地站立在那裏,尾巴一動不動地向外伸出,使身體保持平衡。它們一聲不吭,烏黑的大眼睛警覺地注視著四周。在成年恐龍的腳跟前,幼龍正輕快地跑來跑去,吱吱地叫著。更遠處,在黑暗中,成年恐龍在地上打著滾玩耍,發出陣陣短促的吼叫。

簡羅連氣也不敢喘一下。

兩隻食肉恐龍!

他蜷縮在平台上,距離恐龍的頭部隻有一兩英尺。那兩隻恐龍的脾氣十分暴躁,頭部猛烈地上下晃動,顯得緊張不安,還不時噴著鼻息。接著它們走開了,回到一大群恐龍之中。

當簡羅的雙眼適應了黑暗時,他現在可以看到自己正在一個大型的地下設施之中,但這是人工建造的——這裏有水泥澆注時留下的縫隙,還有鋼筋從水泥中凸出的尾端。在這個巨大、發出回響的空間裏有許多動物。簡羅猜想,至少有30隻恐龍,或許還不止呢。

“這是一個族群。”格蘭特輕輕地說,“4隻或6隻成年恐龍,其餘的是未成年恐龍和幼龍。至少孵化出兩窩。去年孵出一窩,今年又一窩。這些幼龍看起來大約4個月。可能是四月份孵出來的。”

有一隻幼龍充滿好奇心,蹦蹦跳跳地向平台跑來,一邊吱吱地叫著。現在離他們隻有10英尺遠了。

“哦,我的天啊!”簡羅說。但是有一隻成年恐龍立即跑向前來,抬起頭溫和地把幼龍往回趕。幼龍吱吱地直叫,表示不樂意,然後又跳起來,站到成年恐龍的鼻子上。成年恐龍慢吞吞地走著,任幼龍爬上它的頭部,順著它的脖子爬到它的背上。那幼龍感到頗有安全感,便一下子轉過身來,這時它看到了三名不速之客,便大聲叫起來。

成年恐龍還是壓根兒沒有注意到他們。

“我不明白,”簡羅說,“它們為什麽不攻擊我們?”

格蘭特搖搖頭:“它們一定沒有看到我們。而且現在窩中沒有蛋……這使它們更加輕鬆自在。”

“輕鬆自在?”簡羅反問,“我們得在這裏待多久?”

“要待到能把它們全部數清楚為止。”格蘭特回答。

這時候,有一隻未成年恐龍走到愛麗前麵,用頭去摩擦她的腿。愛麗朝下望去,隻見那頸圈上有一隻黑盒子。脖子上有一個地方濕淋淋的,這是剛才和幼龍頸部皮膚摩擦的結果。

那隻未成年恐龍發出嗚嗚的叫聲。

下麵的空地上,那隻成年恐龍聽到叫聲後好奇地回過頭來。

“你認為我可以把它取下來嗎?”愛麗問。

“如果你動作迅速。”

“好。”愛麗蹲在那小動物的身旁說。小恐龍又叫了起來。

那隻成年恐龍發出哼聲,上下點著頭。

愛麗撫摸著那隻小動物,企圖使它平靜下來,不再發出叫聲。她把手伸向那個頸圈,“噝”的一聲將它解開。成年恐龍猛然抬起它們的頭。

接著其中一隻向她走來。

“噢,天哪。”簡羅氣急敗壞地說道。

“不要動。”格蘭特說,“保持鎮靜。”

那隻恐龍從他們身旁經過,它那又長又彎曲的爪子踩在水泥地上,發出一陣陣的響聲。它在愛麗前麵停了下來,愛麗躲在鋼製接線箱的後麵,蜷縮在未成年恐龍的身旁。那隻未成年恐龍暴露在外麵,但愛麗的手還搭在它的頸圈上。成年恐龍抬起頭來,朝空氣中嗅了一下。它的頭部離愛麗的手僅咫尺之遙,但是接線箱擋住了它的視線,因此它看不到愛麗。它的舌頭試探性地朝外一伸一吐。

格蘭特伸手去取毒氣彈,把它從皮帶上解下,拇指放在保險針上。簡羅伸出手製止住格蘭特,他搖搖頭,又朝愛麗的方向點點頭。

愛麗沒有戴防毒麵具。

格蘭特放下毒氣彈,又去拿電擊棒。那隻成年恐龍還是緊靠著愛麗。

愛麗解開了皮帶,那金屬扣“啪”的一聲掉在水泥地上。成年恐龍的頭部猛然往上抬了一點,然後歪向一邊,露出好奇的樣子。它又朝前走去觀察四周,而那隻未成年小恐龍則歡欣地鳴叫著,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成年恐龍還是在愛麗身旁。接著,它終於轉過身子,走回巢穴的中央。

簡羅長長地吐了口氣:“老天,我們可以走了嗎?”

“不行。”格蘭特說,“不過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做一些事情啦。”

格蘭特借助夜視鏡綠色的熒光,從平台往下窺視著,首先察看第一個恐龍窩。那窩由土和草製成,像一個寬敞的淺底籃子。他數了數剩下的14個蛋殼。當然,從那麽遠的地方他不可能點清楚確切的蛋殼數目。總之,這些蛋殼早已經破碎了,散得遍地都是,不過他還是能夠點清楚汙泥中留下的蛋的壓痕。顯然,這些恐龍在快下蛋之前築起它們的窩,而恐龍蛋在汙泥中留下了永久的痕跡。他還發現,至少有一枚蛋破掉了。他相信一共有13隻動物。

“總共有多少?”簡羅問。

“共孵出30多個蛋。”格蘭特回答。

“你看到了多少?”

格蘭特搖搖頭。那些動物滿洞跑著,一會兒跑進光亮中,一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一直在觀察。”愛麗說,一麵把燈光照到她的記事本上。“如果要說確切數字,你隻有拍照,不過幼龍的口鼻部特征各不相同。我數的數目是33隻。”

“未成年恐龍呢?”

“22隻。不過,格蘭特,你有沒有在它們身上發現什麽有趣的地方?”

“比如說?”格蘭特輕輕地問。

“你看它們在空間上是怎麽排列的。它們在那裏按某種模式分布。”

格蘭特皺起了眉頭。他說:“這裏光線太暗了……”

“不,你仔細看看,注意那些小恐龍。當它們在玩耍時,它們到處打滾,四處亂竄。但是當它們不跑不跳站在那裏時,請注意它們的位置。它們不是麵對著牆,便是背對著牆,就像在排隊一樣。”

“我不知道,愛麗。你是認為這裏存在族群的次顯微結構?就像蜜蜂一樣?”

“不,不完全是這樣,”愛麗回答,“這比蜜蜂的更難理解些。這隻是一種癖好。”

“那麽,是幼龍有這種癖好囉?”

“不,它們全有這種癖好。成年恐龍也是如此。你看它們,它們排成行了。”

格蘭特雙眉緊蹙。看來,愛麗說得沒錯,這些動物表現出各種舉動,但當它們靜止不動注視著什麽或是休息時,它們似乎會讓自己麵對一個特別的方向,幾乎可以說,它們在地上排成一道道看不見的直線。

“抱歉,”格蘭特說,“我想這其中還有一點疑慮……”

“我可不覺得,格蘭特。”

“那麽它們在幹什麽呢?以它們的空間結構來表現某種社會組織形式嗎?”

“這樣說不通,”愛麗說,“因為它們全是這樣。”

簡羅把他的手表翻過來。“我就知道,這個東西遲早會有用的。”表麵下是一個指南針。

格蘭特問:“你在法庭上經常使用這玩意兒嗎?”

“不,”簡羅搖搖頭,“這是我妻子給我的,”他解釋說,“我的生日禮物。”他仔細看著那指南針。“唔,”他說,“它們並非任意排成行的……我認為,它們是排成東北-西南向,差不多是這樣。”

愛麗說:“也許它們在傾聽什麽聲音。它們轉過頭去,這樣就可以聽到……”

格蘭特還是皺著眉。

“或者,也許這是一種習慣,”愛麗說,“物種的特殊行為,使它們能互相辨認。不過,也許這並沒有什麽其他的含義。”愛麗歎了口氣,“也許它們是不可思議的,或者,這是一種交際方式。”

簡羅望著它們說道:“它們怎麽不到外麵去?”

“它們在夜間活動。”

“是的,但是,看起來它們幾乎是要躲藏在這裏。”

格蘭特聳聳肩。過了一會兒,那些幼龍開始鳴叫起來,並且起勁地跳著。成年恐龍則好奇地注視了一會兒,然後隨著一陣響徹漆黑洞穴的叫聲,所有的恐龍都在轉動和奔跑,一起擁往水泥隧道,進入了遠處的黑暗之中。

哈蒙德

哈蒙德重重地跌坐在山坡潮濕的泥土上,設法歇口氣讓呼吸恢複正常。我的天啊,這天氣真熱,他思忖。又熱又悶。他覺得,自己好像在通過海綿進行呼吸,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望著山下的河床,現在離他已有40英尺遠了。打他離開涓涓的溪水開始往上爬到現在,好像已過了數小時似的。他的腳踝腫了起來,變成深紫色。他不能讓這條腿再支撐任何重量了,因此不得不靠另一條腿來往上爬,現在那一條腿也因用力過度而如燒灼般疼痛不已。

而且他口幹舌燥。他在離開小溪之前喝了溪水,雖然他知道這樣做很不明智。現在他感到頭暈目眩,天地在他的周圍旋轉。他無法保持身體平衡。但是他心裏明白,他得往山上爬,回到那條小路上去。哈蒙德覺得,在過去的一小時裏他曾數次聽到小路上有腳步聲,因此他每次都高呼救命。然而,不知怎的,他的聲音總是傳得不夠遠。他至今仍未獲救。因此,隨著下午的時光漸漸逝去,他開始意識到,不管他的腿是否受傷,他都得爬上山坡。現在他正一步步地往上爬。

那兩個該死的孩子。

哈蒙德搖晃一下頭部,企圖使其頭腦變得清醒。他已爬了一個多小時,然而隻走了1/3的路程。他渾身疲憊不堪,像一隻老狗似的一直喘氣。他的那條腿在陣陣抽痛,頭昏眼花。當然,他十分清楚,絲毫沒有危險——不管怎麽說,他幾乎已經能望見那幢平房——但是他得承認,自己累壞了。他趴在山坡上,發現自己真的不想再動彈一下。

他暗中思忖,怎會不累呢?已經76歲啦,這已不是可漫山遍野亂跑的年齡了。雖然以他的年齡來說,仍然算得上精力充沛。在他內心中也希望自己能活上100歲,關鍵就在於要照顧好自己,出現問題時認真對待。他要活下去的理由當然很多,比方說有其他的公園要建造,有其他的奇跡要創造……

他聽到一陣吱吱聲,然後又是一陣一種小鳥的叫聲,從低矮的樹葉裏冒出來。整個下午他聽到了各種小動物的叫聲。這裏什麽動物都有:野兔、負鼠、蛇類。

那吱吱的叫聲愈來愈近了。一團團泥土打他身邊經過,滾下山去。有什麽東西衝著他跑過來了。接著他看到一隻隻深綠色的動物從山上向他逼近——一隻接著一隻。

食腐動物。

始秀顎龍看起來並不可怕。它們像雞那麽大,也像雞那樣神態緊張地上下微微點著頭。但是哈蒙德深深知道,它們奇毒無比。被它們咬一口會慢性中毒,常常使喪失活動能力的動物死去。

喪失活動能力的動物,哈蒙德想著,不禁皺起了眉。

第一群始秀顎龍停歇在山坡上,直愣愣地盯著他,有一隻離他5英尺遠,在他能夠碰著的範圍外,它就站在那裏望著他。其他幾隻也相繼而來,排成一隊望著他。它們跳來跳去,發出吱吱唧唧的叫聲,舞動著有小爪子的前肢。

“去!滾開!”哈蒙德叫道,扔過去一塊石頭。

始秀顎龍隻是往後退了一兩英尺。它們並不覺得害怕,而且似乎明白,哈蒙德無法傷害它們。

哈蒙德憤怒地扯下一根樹枝,朝它們抽去。始秀顎龍一邊躲閃,一邊咬著樹枝,發出歡樂的吱吱聲。它們似乎覺得哈蒙德在玩遊戲。

哈蒙德又想到始秀顎龍的毒性。他記得有一名管理員曾被籠子裏的始秀顎龍咬過,他說,那種毒性就像麻醉一樣——使人產生像夢幻般的感覺。

令人隻想睡。

見鬼!他想。哈蒙德撿起一塊石頭,仔細地瞄準,然後摔了過去,正中一隻始秀顎龍的胸部。那隻小動物被打得向後倒去,滾翻在地,發出恐懼的啾啾聲,其他的始秀顎龍立即向後退去。

情況好一些了。

哈蒙德轉身又朝山上爬去。他雙手握著樹枝,靠著左腿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大腿感到劇烈疼痛。他走了還不到10步,突然有一隻始秀顎龍躥到他的背上。他猛然揮動手臂,打跑那隻恐龍,然而身子卻失去平衡,一下子滑倒在山坡上。他一停下來,第二隻始秀顎龍又蹦了過來,在他手上輕輕咬了一口。他看到鮮血從手指上淌下,心裏充滿了恐懼。他轉身又往山上爬。

又一隻始秀顎龍跳到他肩上。當那隻小動物在他的後頸上咬了一口時,他感到瞬間的疼痛,他尖聲叫著,用手掌把它打跑,氣喘籲籲地轉身麵對這些恐龍。它們圍在他四周上下跳動,歪頭望著他。他感到一股暖流從他頸部的傷口湧向他的肩部,然後順著脊椎往下蔓延。

哈蒙德仰臥在山坡上,開始感到異常輕鬆,不再為自己的處境而擔憂了。他覺得一切正常,他並沒有出什麽差錯,馬爾科姆的分析毫無道理。哈蒙德一動不動地躺著,像搖籃裏的嬰兒那樣,感到一陣奇妙的平靜。當一隻始秀顎龍上前咬他的腳踝時,他隻是心不在焉地試圖把它踢跑。那些小動物漸漸靠近,很快地,它們就像一群歡樂的小鳥那樣,圍著他吱吱直叫。當另一隻始秀顎龍跳到他胸前時,他抬起頭來,那隻恐龍小巧玲瓏得出奇。它彎下身來啄他的脖子,而哈蒙德隻感到有些疼痛,十分輕微。

格蘭特沿著彎彎曲曲的水泥斜坡尋找那群恐龍。突然間,他穿過洞穴的出口,發現自己站在海灘上,眺望著太平洋。年幼的迅猛龍在他四周驚惶地東奔西跑,踢著沙子。但是,這些動物接著又一隻一隻地退縮到長著美洲紅樹的沼澤旁,躲到棕櫚樹蔭下。它們站在那裏,用它們特有的方式排成行,望著太平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南方。

“我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簡羅說。

“我也不明白。”格蘭特說,“不過它們顯然不喜歡陽光。”在海灘上,陽光並不十分耀眼,薄霧正在消散,太平洋上一片朦朧。它們為什麽會突然離開棲息地?是什麽使這整個族群全部來到海灘上?

簡羅把他的表麵翻過來,注視著那群恐龍站立的方向。“東北-西南向,和以前一樣。”

海灘後麵的樹林深處,他們聽到了電網柵欄發出的嗡嗡聲。“我們至少知道它們是怎麽跳出柵欄的。”愛麗說。

接著他們聽到了船舶柴油機的震動聲。他們通過薄霧,看到一艘船出現在南方。是一艘很大的船,它正緩緩地向北駛去。

“這就是它們為什麽會出來的原因?”簡羅說。

格蘭特點點頭:“它們一定是聽到這艘船來了。”

船經過時,所有的恐龍除了偶爾發出嘰嘰的短促尖叫聲外,都靜悄悄地看著這艘船。它們動作協調,而且整個群體一起遷移、行動,這給格蘭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許它們並不真的那麽神秘。在他的腦海裏,他回顧了剛才發生在洞穴裏的一連串事情。

那些幼龍先表現出不安,接著成年恐龍也注意到了。最後所有的恐龍蜂擁而出,跑到海灘上。這一連串的事情好像暗示了那些幼龍的聽覺較敏銳些,先發現了貨船。接著成年恐龍帶領群體來到了海灘。格蘭特看到,現在成年恐龍正在管理這個群體。它們在沙灘上排出一個明顯的隊形。它們在此安頓下來時,並不像在洞穴裏那樣鬆散,也不隨便移動,它們秩序井然,幾乎有嚴密的組織。每隻成年恐龍之間相距約10碼左右,周圍被一群幼龍所包圍;在成年恐龍之間站著未成年恐龍,他們的位置比成年恐龍稍往前些。

然而格蘭特還發現,並非所有的成年恐龍都是一樣的。一隻雌性恐龍的頭上長著與眾不同的條紋。當這群恐龍沿著海灘排成行時,它站在這個群體的中央。這隻雌性恐龍在棲息地時也是處於中心的位置。他猜測,迅猛龍群像猴群一樣,是按母權製的等級來排列的。這隻頭上有條紋的恐龍是第一隻以無性生殖繁殖出來的雌性動物。他看到那些雄性動物在這群恐龍周圍排成一個防衛圈。

但是它們不像猴子那樣散漫且靈活,而是排列得十分刻板,看起來幾乎像軍隊。然後,那裏便出現了東北-西南向排列的奇怪景象。這出乎格蘭特的意料。但是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他並不覺得意外。古生物學家從事骨骼的挖掘已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了,以至於他們忘記從骨骼上能找到的信息有多貧乏。骨骼也許告訴你一隻動物的外觀大致上是什麽樣子,以及它的高度和重量。它們也許能告訴你有關肌肉是如何相連的,同時粗略地告訴你這隻動物活著時的行為特征。它們也許還能提供給你幾種影響骨骼的疾病的線索。然而,要設法推斷一個生物體的整個行為特征,骨骼能提供的信息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噢,我的天啊。”格蘭特說。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迅猛龍。它們沿著海灘排成刻板的隊形,靜靜地看著那艘船。他突然明白了他所注視的是什麽了。

“這些動物,”簡羅搖搖頭說,“它們一定極度渴望逃離這裏。”

“不,”格蘭特說,“它們根本不想逃離。”

“它們不想嗎?”

“不想,”格蘭特說,“它們是想遷移。”

黑暗的來臨

“遷移!”愛麗說,“那簡直不可思議!”

“是的。”格蘭特說。

愛麗問:“你猜它們想遷到哪裏?”

“我不知道。”格蘭特說。接著那些巨型直升機衝破霧層,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在天空盤旋。它們的機艙裏裝滿了彈藥,其中一架轉了個圈,順著驚濤駭浪的海岸線飛回來,然後來到海灘著陸,這時的迅猛龍驚恐地向四處逃散。一扇門“砰”地打開了,身穿草綠色製服的士兵衝出來向它們跑去。格蘭特聽到一連串說得飛快的西班牙語,同時看到馬爾杜帶著孩子們上了飛機,其中一名士兵用英語說:“請你們馬上到我們這裏來。對不起!時間緊迫!”

格蘭特回頭看了看原先迅猛龍駐足的海灘。現在它們全跑了,所有的動物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在這裏出現過似的。士兵用力拉著他。他任他們把他帶到巨大的旋翼下麵,進入那扇艙門,登上直升機。馬爾杜俯下身子在格蘭特的耳邊大聲說:“他們希望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裏。他們馬上就要采取行動啦!”

這群士兵把格蘭特、愛麗、簡羅推到座位上,幫助他們係上降落傘背帶。提姆和萊克斯在向格蘭特揮手。他突然注意到他們是那麽無助,那麽疲憊不堪,萊克斯靠在她哥哥的肩上,正在打哈欠。

一位軍官朝格蘭特走去,大聲叫道:“這位先生,你是負責人嗎?”

“不,”格蘭特回答,“我不是負責人。”

“誰是負責人,請告訴我。”

“我不知道。”

這位軍官又朝簡羅走去,問他同樣的問題:“你是負責人嗎?”

“不是。”簡羅也回答。

這位軍官望了望愛麗,但什麽也沒有問她。那架巨型直升機從海灘起飛時,機艙門仍開著。格蘭特探出身子,想看看是否能再看到那群迅猛龍一眼。但是直升機飛到棕櫚樹的上空,向島的北方飛去。

馬爾杜大聲回答:“他們已經帶走哈丁和一些工作人員了。哈蒙德出了意外,在他平房附近的小山坡上發現了他。他一定是摔下去了。”

“他還好嗎?”格蘭特問。

“不好,始秀顎龍幹掉他了。”

“馬爾科姆怎麽樣?”格蘭特又問。

馬爾杜搖搖頭。

格蘭特太疲倦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來表露自己的感情。他轉過臉去看著門外,黑暗即將來臨,在微弱的光線下,他無法看見張著血盆大口的小霸王龍正蹲伏在環礁湖旁鴨嘴龍的身上,同時還抬頭望著直升機。當直升機飛過時,它狂叫起來。

他們聽到身後某處傳來了爆炸聲。接著他們看到,另外一架直升機穿過遊客中心上方的薄霧,過了一會兒,這幢建築物上突然出現明亮的橙色火球,萊克斯嚇得哭了起來,愛麗把她抱在懷裏,盡量擋住她的視線。

格蘭特目不轉睛地俯視著地麵。他對這些恐龍瞥了最後一眼,它們正像瞪羚般優雅地跳躍著。不一會兒,他們下方又發生了一次爆炸,火光照紅了天空。他們的直升機在爬高,然後向東轉彎,飛向海麵。

格蘭特重新回到他的座位上。他在想那些站在海灘上的恐龍。他想知道,如果它們能遷移的話,它們會遷移到哪裏。可是他明白他將永遠無法知道它們的去處,因此感到很悲哀,同時也覺得如釋重負。

那位軍官再次向前走來,彎下身子,靠近他的臉:“你是負責人嗎?”

“不是。”格蘭特回答。

“請告訴我,先生,誰是負責人?”

“誰也不是。”格蘭特回答。

直升機加快速度,飛往大陸,這時天氣變得很冷,士兵用力把門關上。在他們關門時,格蘭特再一次向後張望。他看到那座小島聳立在深紫色的天空和碧藍的大海之間,被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濃霧使猛烈的爆炸若隱若現,朦朧不清。爆炸十分猛烈,一次又一次,直到整座島上冒出灼熱的白光。小島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縮成了一個明亮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