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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拿著手電筒一步步走進漆黑的深淵,所需要的勇氣就超過內特的想象。每一步都讓亮光顫抖搖曳,樓梯隨之短暫地沉入黑暗,等待他校正光束的方向。這仿佛無數恐怖電影裏的場景。他等待著手電筒照亮一具骷髏、一攤血跡、被鎖在下層地下室幾十年的白化怪物。薇科抓著他的肩膀,幫他鎮定心神。每走一步,薇科就抓得更緊一點。走到第十級台階,內特確信肩膀已經留下了瘀青。

走下第十八級台階,他說:“我想我們到了。”他用手電筒在腳邊照了一圈,確定自己不是站在樓梯平台上。要是滑一跤摔壞手電筒那就糟糕了。更別說摔斷脖子了。

樓梯貼著一麵牆,他踩到的是金屬地麵。腳下仿佛是戰艦的船殼。有些鉚釘的四周是一圈亮橙色鏽跡。所有東西都蓋著厚厚的灰塵。

他感覺到薇科踏上了背後的地麵,過了幾秒鍾蒂姆也下來了。“大家都在嗎?”

“在。”

“在,”蒂姆說,“有電燈開關嗎?底下應該也有。”

內特用光束照亮牆壁,在他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看見一個按鍵開關。底下一個按鍵是下去的,上麵一個按鍵是彈起的。他撳下上麵的按鍵,按鍵“哢嗒”一聲就位。

六盞帽罩燈照亮了整個房間。燈分兩排,每排三盞,最靠近他們的那盞燈閃爍片刻,猛地一亮,徹底熄滅了。三位探險者使勁眨眼。幾個綠色小點——房間裏唯一的亮色物體——四散逃跑。他們花了好一會兒才看清周圍積滿灰塵的各種物體,開始分頭查看。

這個矩形房間比三層樓以上的休息室略大。牆壁嵌著木板,木板因為歲月而皺縮開裂。天花板是鋼梁和水泥。

靠近樓梯的半個房間由書桌和一張長台占據。書桌和長台下鋪著互相交疊的地毯,遮住了金屬地麵。

六把椅子圍在長台四周。長台中央有幾個小罐。蒂姆吹掉小罐上的灰塵。其中一個裏的白色物質估計是鹽,因此另一個裏的黑色與灰色顆粒多半是粗胡椒。

內特端詳著書桌。書桌很大,很結實,是新英格蘭大學常見的那種木質書桌。他扭頭望向樓梯,猜想當年肯定是拆開了運進下層地下室的。

書桌上有個古老的記事簿。分類架的邊緣雕有渦卷藤蔓和樹葉。分類架的一個格子裏插著一隻被歲月染成棕色的黃銅掛鉤,上麵掛著鑰匙環和三枚鑰匙。鑰匙很長,有著方形突齒。

標有“待送”的盒子裏有幾張紙,“待辦”的盒子空空如也。時間使得墨水褪色,紙張發脆。有兩頁紙的邊緣已經被自重壓碎。另有幾張紙卷起來塞在分類架的格子裏,但大部分已是零星碎片。

書桌上方用釘子掛著日曆。日曆和紙張一樣已經褪色,但墨水比較濃。內特看不清日期下的附注,但日曆本身翻開在一八九八年十一月。

“我估計對麵那堵牆就在洗衣房底下。”蒂姆說。

“這兒也沒有電梯。”薇科說。她站在離樓梯幾英寸的又一個金屬籠架前。鋼纜繼續向下伸進黑暗。她試著拉了拉那扇門,但門鎖得很緊。她搖了幾下,抖落的灰塵翻騰如烏雲。

“悠著點兒,”蒂姆說,“灰塵再多點就能嗆死我們了。”

她哼了一聲,用手機對準電梯井周圍的框架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

內特側頭看著她,“那是什麽?”

“一毛錢,”薇科說,“正麵反麵?”

她把硬幣穿過格子門扔進電梯井。硬幣消失了。過了一會兒,他們聽見微弱的“叮”的一聲。接下來一片寂靜。

“我覺得剛才硬幣隻是碰到了牆。”她說。

蒂姆走過來,舉起手指讓大家安靜。

“沒有碰到底。”她說。

“你怎麽知道不是被你說話蓋住了?”蒂姆怒道。

“沒有碰到,”薇科重複道,“估計還在往下掉。”

內特搖頭道:“不可能。”

蒂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角子,用眼神命令內特和薇科安靜。他伸手穿過格子門,讓硬幣垂直下落。他歪著頭,閉上眼睛。內特數到十五,蒂姆睜開眼睛。他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太讓人不安了。”薇科說。

蒂姆點頭讚同。

“這些都是什麽?”內特問。牆邊靠著三捆什麽東西,像是帆布包裹著的長方形板材,每一塊都用兩條細皮帶紮得結結實實。

“我看像是帆布床,”蒂姆說,他用手指摸著其中之一,帆布上留有磨損印痕,“古老的行軍床。”

薇科走過去查看書桌。她對準書桌、鑰匙和日曆拍照,然後走向房間的後半段。兩根嵌在牆壁裏的混凝土廊柱將房間分為前後兩段,說是兩個房間也可以。

這裏沒有地毯,牆上也沒有木板。金屬地麵在腳下咚咚作響。離書桌不遠的牆邊是一張工具台。工具台對麵是一排鎖櫃。薇科數了數,一共有六個,是用木頭做的,但樣子和健身房的更衣櫃沒有多少區別。

她順著牆壁望過去,視線落在後牆上。那裏的鉚釘排列方式有所不同——密度翻倍,在牆上圍成一個大大的矩形。要是不走近細看,就永遠也發現不了。鉚釘陣列的中央是個粗重的把手,大約長六英寸,幾乎消失在鋪天蓋地的灰塵和蛛網之下。她向前走了一步,看見矩形中央有一道黑色的凸起。要不是有厚厚一層鐵鏽,很容易錯以為那是黑色的油漆。

薇科走向牆壁。她蹲下去,深吸一口氣朝那裏吹去。灰塵陡然揚起,很大一部分落在她臉上。這一口吹掉了足夠多的灰塵,她用手指擦掉其餘的灰塵。

“喔,”她咳嗽道,“哇。”

內特望向她,“那是什麽?”

“快來看。”她擦掉臉上的灰塵,舉起手機,哢嚓哢嚓拍照。她彎下腰,順著凸起又吹掉一簇灰塵。

內特和蒂姆走到房間的後半段。“哎呀呀。”蒂姆說。

後牆上有一扇保險門。高度足以讓蒂姆不彎腰就能走進去。薇科已經清理掉了密碼鎖上的大部分灰塵。黑色密碼鎖上有白色的數字和線條,嵌在銀色的圓環之中。不反光的鋼鐵把手上還掛著蜘蛛網。內特打量著那扇門,看見另一邊有嵌入式的鉸鏈。這扇門藏在一個世紀的塵土之下。

蒂姆彎腰研究密碼鎖。鎖已歸零,因此十二點鍾的位置是0,頂上是標明刻度的小箭頭。0的左手邊是四道白線,然後是數字95。“零到九十九,”蒂姆說,“就算隻有三個數字,也有一百萬種組合。”

內特看看密碼鎖,又看看蒂姆,“有可能更多嗎?”

蒂姆點點頭,“密碼鎖有不同的等級,依賴於內部的鎖芯。現在我們有二級鎖,就是普通的組合掛鎖和健身房的更衣櫃,”他扭頭看了一眼那些木質鎖櫃,“也有一級鎖,銀行金庫、大型保險箱之類使用的東西。這個密碼鎖很古老,不一定符合現行的分類,但技術本身沒有什麽變化,和胡迪尼開的那些鎖差不多。”他伸出手,用指節敲敲那扇門。聽聲音,這是一扇實心金屬的厚門。“密碼有可能是三個數字,也有可能是四個五個……”他聳聳肩。

薇科已經轉過身,換個方向對房間拍照。“知道這地方讓我想起什麽嗎?”

“什麽?”內特問。

“休息室,”她朝鎖櫃擺擺頭,“有地方供你存放工作服裝和日常衣服,有地方存放工具,”她用手機指了指房間的另一頭,“可以吃飯,也許還能打盹。有地方讓老板坐下聽進度匯報。”

“知道我覺得什麽不對勁嗎?”內特說,“這地方太整齊了。”

蒂姆吃吃一笑,又從密碼鎖上吹起一叢灰塵。

內特聳聳肩,“確實有段時間沒使用過了,但你們看,”他朝長台打個手勢,“椅子都是推進去的。台麵清理過。書桌上的東西都分門別類。在這裏工作的人並非匆忙離開。事情結束後,他們走得不緊不慢。”

“和你牆上的留言不一樣。”薇科說。

“對。”

“你怎麽看?”蒂姆問。

內特環顧四周。“我估計他們在這裏的活動肯定不是短期行為,有可能持續了好幾年。日曆上的日期比奠基石上的日期晚四年,”他指著鎖櫃和書桌說,“一個周末的短期施工不需要這些,哪怕是幾個月的工程都不需要。我猜他們在這裏工作,而且是他們的專職工作。他們有時間清潔更衣,第二天還要回來繼續上班——我操!”

薇科側頭看他,“怎麽了?”

內特看看她,看看保險門,最後看著蒂姆說,“密碼鎖用的有可能是六個數字嗎?”

蒂姆點點頭,“今天的一級鎖也有用六個數字的。內部結構不變——媽的,你有那張照片嗎?”

兩人望向薇科。她點擊手機屏幕,劃了幾下,然後舉起手機。屏幕上是她房間牆壁的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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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給我聽,”蒂姆說。他們試了一次,但把手紋絲不動。他轉動轉盤,重置密碼鎖,重新開始。這次每個數字換個方向。轉盤停在90旁的白線上,他再次抓緊把手。

金屬把手有一瞬間依然紋絲不動,緊接著忽然動了。門內靜靜擱置上百年的機件開始移動,他們都感覺到了隨之而來的震顫。鏗鏘響聲回**在房間裏,金屬地麵顫抖不已。

“真是一點也不可怕。”薇科說。

蒂姆拉動把手。保險門一英寸一英寸向前打開。鉸鏈吱嘎呻吟,地麵再次為之震顫。內特和薇科也幫忙用力。一英尺厚的鐵門從牆上轉開,陳腐的空氣一湧而出——感覺暖烘烘的,有一股刺鼻的氣味。

他們後退一步,看著他們揭開的秘密。

“好吧,”內特隔了一會兒說,“我們早該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