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薇科扭頭看著內特,他們正在下後樓梯,“所以自從搬進來以後,你們誰也沒做過夢?”

內特搖頭道:“我沒做過,蒂姆沒做過,希拉也沒做過。她認為自己遇到了創造力瓶頸什麽的。”

薇科從喉嚨裏發出也許表示讚同的聲音。

“那麽?”

她看了內特一眼,“那麽什麽?”

“自從搬進來以後,你是不是也不做夢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我在這兒睡得很好,但我從來不做夢。”

“從來不做?”

兩人拐上最後一個樓梯平台,薇科搖頭道:“對。”

“一輩子從沒做過?小時候沒做過噩夢,青春期沒做過春夢,什麽夢都沒做過?”

“有點侵犯隱私了。”她說。

兩人來到地下室,“抱歉。”

“沒有,”薇科說,“一次也沒有。”

兩人站在大門和洗衣房及第一個上鎖房間之間的短走廊裏。內特望向洗衣房裏沉默的機器。沒有其他房客在場的跡象。

“那麽,”她說,“你打算怎麽做?”

“你以前下來看過嗎?”

她點點頭,“看過幾次,但一直不知道究竟該找什麽。”

內特朝雙開門點點頭,“我敢打賭我們想找的就在那裏麵。”

兩人順著走廊下去。“我從沒見這扇門開過,”薇科說,“為了證明這一點,我特地在他們更換洗衣機、幹衣機或熱水鍋爐時下來看過。”

“跑到地下室來晃**?”

“我會拿起**的所有被單,下來使用洗衣機。”

“聰明。”內特戳了戳鎖住門閂的掛鎖。掛鎖在鐵鏈的盡頭搖動,發出吱嘎聲響。他伸手按住門。“你覺得這些有多少年曆史了?”

“鐵鏈?”

“門。”

“要我猜的話,這幢樓建成就有了。”

“我也這麽認為。”他眯起眼睛,盯著兩扇門之間的縫隙。那是一絲純粹的黑暗。內特不確定那是門那邊的黑暗,還僅僅是半英寸深度的縫隙。“我應該帶上手電筒的。”

“咱們得湊一套神秘探索工具。”

他抽出上次用過的打折卡,插進那條縫隙。剛開始卡住了,他左右晃動幾下,打折卡又進去了些。他抓著還剩四分之一英寸在外麵的打折卡說,“要麽是已經插進去了,要麽這兩扇門實在厚得誇張。”

“一點也拉不動?”

內特抓住兩個把手。把手上纏著鐵鏈,很難發力,他左右調整手指的位置,終於攥緊了。他向後傾斜,用全部體重去拉把手。

兩扇門紋絲不動。

他扭頭去看,薇科向樓梯又退了一步,薇科對他點點頭。內特深吸一口氣,身體猛往後倒,拚命去拉把手。

門動了。雖說還不到四分之一英寸,但畢竟動了,他感覺門閂吃上了勁。幾節鐵鏈叮當碰撞,聲音在走廊裏異常響亮。

內特把雙手退出來,“唔,”他說,“確實鎖得很緊。”

“哇,”薇科說,“大發現喲。”

“這扇門不如二十三號的那扇門結實,”他摸著門的邊緣說,“也刷過漆,但刷漆的人要仔細得多。”

薇科打量牆壁。多年粉刷覆蓋下的紅磚變得隻剩模糊輪廓。內特望著纏在木門閂上的鐵鏈。

背後傳來腳步聲,有人踢踢踏踏走下樓梯。兩人轉過身,向洗衣房跑了幾步。就在這時,希拉出現在拐角平台上,蹦蹦跳跳走下最後一段樓梯。她兩肩各掛一個布套,身穿閃閃發亮的蝙蝠俠標記T恤。“哇,”她說,“你們看上去還能更像在做壞事嗎?”

“還以為是奧斯卡呢。”內特說。

希拉嘿嘿笑道:“你們打算幹什麽?”

“沒什麽。”薇科答道,抱起胳膊。

“洗衣房**?顯然進展還不多嘛。”

“我們在研究那扇門,”內特說,“想知道有沒有辦法能打開,能看見門裏是什麽也行。”

“知道嗎?”希拉說,“也許鎖起來是有什麽原因的,也許裏麵不安全。”她走進洗衣房,把兩個布套扔在洗衣機上。

內特站在門口,聳聳肩,“也許。”

“假如裏麵不安全,那我們就有知情權,”薇科說,“萬一存放了一批有毒化學品怎麽辦?或者萬一地基已經崩裂了一半,他們不想讓我們看見,否則就必須大修了。”

“也許有什麽神秘的妖魔鬼怪,對吧?”希拉對他們咧嘴笑道。

“無論如何,”內特說,“弄清楚難道不是很酷嗎?”

希拉把一捧各種衣物塞進一台洗衣機,“沒考慮過挖洞嗎?那隻是一扇木門,對吧?”

“挖洞肯定會被奧斯卡注意到的。”薇科說。

希拉把第二捧衣物塞進洗衣機,接著是裝衣服的布套,“有沒有找過?”

“找什麽?”希拉聳聳肩,從短褲裏摸出幾個硬幣,“這幢樓很老了。什麽地方肯定有洞,舊管線,掉了一塊磚,諸如此類的。”

內特和薇科互視一眼,沿著走廊跑回去。

“沒有。”薇科喃喃道。

“鍋爐房。”內特說。他退到鍋爐房的門口,對比鍋爐後的牆壁和走廊盡頭的牆壁。“看起來是對齊的。裏麵的牆壁似乎缺少疼愛。”

他鑽進房間。高至大腿的熱水鍋爐之間沒多少空間,也沒多少光亮。“好吧,”他說,“我去拿手電筒。”

“等一等。”薇科說。她掏出手機,點擊屏幕,屏幕放出白光。她在矮胖的容器之間來回照了幾下。

刺眼的白光照著五六個綠色蟲子四散奔逃。蟑螂消失在熱水鍋爐之間。薇科驚叫一聲,向後跳去。

希拉從洗衣房探出腦袋,“沒事吧?”

“我有個怕蟲子的問題。”薇科說。

藍發姑娘跟著內特走進鍋爐房。內特俯身探過一個鍋爐,薇科抬起手機照向牆壁。希拉用雙眼跟著光束看。薇科在門口望著牆壁。

內特一條腿插進兩個鍋爐之間,身體繼續向前傾。他無法從鍋爐之間擠過去。他不禁琢磨起了維修人員迫不得已更換鍋爐時是怎麽把鍋爐搬出去的。

“等一等,”希拉說,“往回照。靠近牆角向下。”

薇科盡量調整屏幕的燈光角度,三個人抻著脖子張望。

靠近最裏麵一個鍋爐根部的牆上有個窟窿,在兩個鍋爐之間,隻能勉強看見。一塊磚頭摔碎在地上,紅色磚屑和粉塵四散。有幾塊地方的砂漿也剝落了。一隻翡翠色的蟑螂鑽進窟窿,跑得無影無蹤。

“好眼力,”薇科說,“你怎麽看見的?”

“我沒看見,”希拉承認道,“隻是瞅見了碎磚塊,覺得我們也許走了狗屎運。”

“唯一的問題,”內特說,“是我不知道怎麽看,”他看一眼那個四方形的窟窿,扭頭看著薇科說,“我可以把你托到熱水鍋爐那頭,你可以趴下去——”

“沒門,”她搖頭道,“我怕蟲子,你忘了?我才不肯讓我的頭發碰到蟑螂爬過的地方呢。我會再也睡不著的。”

內特望向希拉,“願意過去看看嗎?”

希拉笑嘻嘻地指著薇科的電話說,“用照相機不就好了?你要是能摸到那個窟窿,就用手機對著它拍張照片。”

薇科搖頭道,“你的手機有閃光燈?牆那頭是個黑屋子。”

“你怎麽知道?”

“沒有光線從洞口照出來。”

“不過我反正也摸不到,”內特說,“除非爬過兩三個熱水鍋爐,然後頭下腳上倒立。也許我可以趴在鍋爐上伸手向下——”他聳聳肩,“這件事需要兩個人,為了安全,還有不發出聲音。”

希拉扭動臀部,微笑道:“等著。”她衝過走廊,跑上樓梯。

薇科歎了口氣。

“怎麽了?”內特問。

“她浮躁得很,對什麽事情都不認真,她會害我們被逮住。”

“這可說不準。”

薇科嗤之以鼻,扭頭去看雙開門。

過了幾分鍾,希拉噔噔噔跑下樓梯,蝙蝠俠T恤外麵套了件禮服襯衫。她一隻手拿著個紅色手電筒,另一隻手是一台樣子很結實的中長焦數碼相機。“裏麵不會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吧,你們覺得呢?”

“我們不知道裏麵有什麽,”薇科說,“所以才想看一眼。”

“隻是看看應該很安全吧?”

“不,”薇科說,“危險得難以想象。我幾乎可以肯定,牆那頭有一把十字弓,準備在閑人偷窺時一箭射穿他的眼睛。”

“賤人,你拿手電筒。”希拉說。不是罵人,隻是陳述句。“你抱著我,”她對內特說,“我拍照。”

“可以。”

薇科拿著手電掃過熱水鍋爐,“我沒問題。”

希拉擠到內特身旁,爬上一個熱水鍋爐。內特伸出手臂,她抓住內特的手腕保持平衡,踏上旁邊的熱水鍋爐。鍋爐在她腳下開始晃動,發出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裏仿佛鼓聲。

“當心。”薇科說,她照向那個熱水鍋爐的底部,房間裏頓時暗影狂舞。

“燈光別亂動。”希拉喝道。她繼續抓著內特的手臂,敏捷地踏上又一個鍋爐。內特俯身遷就她。剛才那個鍋爐在兩人的手臂底下漸漸停穩。

“你沒事吧?”內特說。

“沒事,完全沒事。”希拉說,她先慢慢跪下,然後換成坐姿,將兩條腿伸向後方的內特,用運動鞋抵住搖搖晃晃的熱水鍋爐。“我看我可以在這兒趴下去,把照相機送到洞口。”

“讓我換個姿勢。”他扭動手臂,兩人都抓住對方的手腕。

“好多了。”她說。

“準備好了?”

“我覺得可以了。喂,”她扭頭望向他,“鍋爐房不是弗雷迪?克魯格出沒的地方嗎?”

“好像是的,”內特說,“但你這麽一個年輕貌美的**主義者為什麽要擔心這個?”

“王八蛋。”

“下去吧。”

她朝側麵俯身,手臂向下伸進最裏麵的兩個熱水鍋爐之間。她的頭部和兩肩消失在容器之間。薇科在兩個容器之間瞥見一簇藍色頭發,轉動手電筒照向那裏。

“還不夠近,”希拉喊道,“能再進來三四英寸嗎?”

內特勉強擠進他麵前的兩個鍋爐之間。一根水管勾住了他的牛仔褲。他向前俯身,抬起另一條腿以保持平衡。

希拉鬆開手,手指從他的手腕滑下去抓住他的手掌。“好了,”她說,“給我一分鍾。”

熱水鍋爐之間響起微弱的“哢嚓”一聲,閃光陡然亮起。接著是輕輕的刮擦聲,希拉悶哼一聲。內特感覺到她抓著他的手臂調整姿勢。又是“哢嚓”一聲和一次閃光。她又拍了四張,手指抓緊內特的手指。“拉!”她喊道。

他向後用力,希拉重新出現在視野內。她的頭發上有蜘蛛網,禮服襯衫蹭了一條一條的灰塵和汙垢。內特引著她走過那個搖搖晃晃的鍋爐,她跳下來在他身旁站穩。

“唔,”她笑嘻嘻地說,“你玩得開心嗎?”

“那得問你了。”他朝照相機點點頭,他們一起走出鍋爐房。

“現在能看一眼嗎?”薇科問。

“看什麽?”

奧斯卡在走廊裏瞪著他們,視線挨個掃過三人,在薇科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問:“你們在那兒幹什麽?”

內特拚命思考,但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望向薇科,薇科正忙著回瞪奧斯卡。他又翻檢了一遍各種念頭,發現可供選擇的清單短得可憐。

希拉清清喉嚨,“我剛才在洗衣服,看見一隻老鼠。”她抬起雙手指著洗衣房,手裏空空如也。

奧斯卡挑起眉毛,“一隻什麽?”

“一隻老鼠。”

“我們這幢樓沒有老鼠。”

希拉聳聳肩,“我跑上樓去找你,在休息室撞見了薇科和內特。”

“我們這幢樓沒有老鼠。”奧斯卡重複道。

“確實有一隻。”內特說。希拉埋好了種子,他的大腦終於恢複工作。“我們攆著它從洗衣房跑到這兒來的。”

奧斯卡望向薇科,“你呢?也在追這隻老鼠?”

“不,”薇科說,“我怕老鼠,怕蟲子。我隻是來提供道義支持的。”

“老鼠跑到熱水鍋爐後麵去了,”內特說,“你有捕鼠夾之類的嗎?”

“沒有捕鼠夾,”奧斯卡說,“因為沒有老鼠。”

“呃,我們看見了一隻,”希拉說,“看見一隻勇敢的出來亂跑,就意味著牆裏還有九十九隻膽小的。”

管理員哼了一聲。“我會找找看的,”他說,“要是找到了就告訴你們。下次看見老鼠,記得先來通知我。”

“我會的,”她說,“我隻是,呃,你明白的,有點驚慌失措。”

奧斯卡擠出笑容,“我明白,很抱歉讓你受驚了。”他朝三個人各點一下頭,擠過去查看鍋爐房。

三個人走過洗衣房,走向樓梯。

“相機呢?”內特悄聲問。

“塞在屁股縫裏了,”希拉說,“希望他別注意到我襯衫後麵隆起一塊。”他們拐過平台轉角,她從背後抽出相機。

內特壞笑道:“歡迎加入神秘幫,戴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