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伍樂婷下樓後,到院長辦公室去跟葛院長道別,假裝離開醫院。然後,她按照狄農吩咐的,在這棟大樓尋找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女廁所——毫無疑問,這是最保險的一個藏身之處。起碼葛院長絕對不可能到這裏來。伍樂婷進入二樓的女廁所,躲進了最裏麵的一個單間,將門鎖好。她坐在馬桶蓋子上,掏出手機,將鈴聲設為振動,同時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六點四十,距離九點半,還有將近三個小時。
伍樂婷一生中第一次要在廁所裏待上這麽久。不過,這倒是讓她有足夠的時間來思考和清理目前發生的事。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到這家臨終醫院來工作,負責照顧一個特殊的老人,這個老人顯然不是個普通人,他身上隱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而最神奇的是,我直到最後一天才發現,他竟然是我從未謀麵的父親!上帝啊,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令人震撼的事嗎?
也許,真如狄老……或者父親所說,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上天的安排。可是,上天這樣安排的目的是什麽?要我這個女兒來幫父親一個忙;或者讓我解開某個重大秘密?接下來,我又會遇到什麽樣的詭異狀況?
對了,伍樂婷突然想到——就是今天,狄老說過一句話:院長把我一直‘養’在這裏,是為了要我的一樣東西。
她張開嘴,猛然意識到——狄老叫她晚上到病房去拿的,一定就是院長苦苦守候多年,十分渴望得到的那件東西!
會是什麽呢?伍樂婷暗自猜想——狄老特別提醒我,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要害怕……難道,這件東西十分可怕?
她禁不住打了個冷噤。不敢胡思亂想下去了——她一個人躲在廁所的單間裏,隻會越想越害怕。況且,現在已經七點過了,她腹中早已饑腸轆轆,隻是因為目前所處的環境壓抑了食欲,才令她的胃不那麽難受。
伍樂婷閉上眼睛,暗忖著——也許,所有謎底,等到今天晚上,我拿到那樣東西時,狄老就會告訴我吧……
百無聊賴地等待,甚至閉上眼睛小憩,之後又利用手機打發時間——終於,她等到了那個時刻。
現在是九點二十分了。
隨著這個時刻的臨近,伍樂婷心中越發緊張起來。她從馬桶上站起來,揉搓著發麻的雙腿,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做好準備。
九點半,伍樂婷走出女廁所。這時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如同狄老所說,樓下的值班人員已經在值班室裏休息了。現在不會有人在大樓裏巡視。
伍樂婷順著樓梯走上五樓,盡量不發出一絲腳步聲。
五樓走廊上亮著幽暗的藍白色路燈。伍樂婷緩步走到了狄農的房間門口。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房門。
病房內一片漆黑,伍樂婷努力讓眼睛適應黑暗。她記得狄農說過——不要打開房間裏的燈。
過了約半分鍾,窗外的月光灑了一些進來,伍樂婷基本能看個大概了。她摸索著朝病床走去,隱約能看到狄農蓋著被子躺在**,被子上方——也就是狄農胸口的位置,放著那個他之前說好了的深色皮包。
奇怪……這個皮包為什麽不放在旁邊,怎麽壓在他的身上?伍樂婷疑惑地走過去,猶豫著要不要把狄農叫醒。然而,這時她發現,白色的被子蓋住了狄農的頭——不對,上方的被子似乎不是白色的……
伍樂婷緩緩伸出手去,觸摸到了蓋住狄農頭部的被子,她的身體像觸電般地顫抖了一下。
濕濕、膩膩的感覺,而且似乎是紅色的……難道是——血?
她的腦子開始嗡嗡作響起來。她提起壓在狄農身上的皮包,忘了之前狄農提醒過的,不要管任何事,拿了這個包就走。
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掀開了被子。
當她的目光接觸到被子下麵的景象時,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成了冰,眼前隨之出現一層紅幕。她的眼睛瞪大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整個世界開始在她眼前搖晃打轉。
天哪……天哪!被子下麵掩藏著的,是一具無頭屍體!而且從衣著上來看,這毫無疑問就是狄農!
伍樂婷全身猛抖,手上提著的皮包滑落到了地上。她驚恐萬狀地捂住嘴,竭力不讓自己驚叫出來,隻任由眼淚簌簌而下。這實在是太可怕了!她一生中從沒經曆過這麽恐怖的事情,完全被嚇得魂飛魄散。
過了一陣,她顫抖著將被子再往下掀開一些,赫然看到,狄農的雙手都帶著手套,而他的兩隻手中,抓著一條閃著銀光的細線。那是……鋼琴線!?天哪,他哪兒來的鋼琴線?——伍樂婷的頭腦裏突然浮現出那個上了鎖的木頭盒子——難道……
是他自己用鋼琴線隔斷了頭顱?那麽……這顆頭現在就在……
伍樂婷駭然地盯著地上那個鼓鼓囊囊的皮包——那裏麵,分明就裝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伍樂婷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巨大的驚駭和打擊幾乎要令她昏倒。她必須用手撐住床的邊緣,才能維持身體不倒下去。她混亂的頭腦,實在是無法判斷目前的狀況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狄農要我帶走的那件無比重要的東西,就是他的頭!?
路易十六……還有為胡夫法老建造金字塔的“神人”——伍樂婷突然想起了狄農曾經講過的故事中的某些情節——他們的頭顱,也因為某種原因而神秘地消失了。
難道……這顆頭就是關鍵所在?狄農的秘密,就隱藏在他的頭顱之中?
不能再猶豫下去了,必須趕快離開。伍樂婷支撐著身體站起來,她望了一眼地上那個深色皮包,像看到草地上的眼鏡蛇一樣恐懼。但她沒有選擇——這是狄農,也是父親托付自己帶走的東西,不管有多害怕,也隻能將它帶走!
伍樂婷鼓起勇氣,把皮包拎起來。她走到門口,含著眼淚最後望了病**的狄農一眼,打開門,離去了。
伍樂婷小心謹慎地提著皮包走下樓。按照之前狄農的囑咐,她沒有走正門,而是悄悄繞到大樓的後麵。仔細搜尋一番之後,她找到了,果然有一道矮牆!她搬了一塊石頭墊在腳下,輕易地翻了出去,然後沿著山路朝山下狂奔而去。
伍樂婷的心裏緊張極了,心髒怦怦狂跳。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殺人在逃犯一樣。關鍵是她手裏的皮包內確實裝著一顆死人的頭!盡管並沒打開來看,但她已經確信無疑了。而且現在是晚上十點過,任何一個提著包在山路上獨自行走的人顯然都十分可疑。在這種狀況下,如果碰到一個警察,要求檢查包內的東西,那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想到這裏,她更加緊張了。一不留神,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伍樂婷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手裏的皮包一下甩了出去。她強忍著痛爬起來,慌忙去撿那個包,駭然看到,前方一顆頭顱從皮包裏滾了出來——那正是狄農的頭,此刻橫臥在地上,睜開眼睛盯著自己!
伍樂婷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感到毛骨悚然。她心驚膽戰地靠攏過去,閉著眼睛,雙手哆嗦著捧起那顆頭,然後迅速地塞進皮包裏,拉上拉鏈。借著月光,她看到皮包上沾著殷紅的血跡——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有,還是剛才頭顱跌出去才弄上的。她慌亂地摸出紙巾,仔細拭擦皮包。將皮包和自己手上的血跡完全擦幹淨之後,她提著皮包繼續前行。
感謝上帝,終於從黑咕隆咚的山上下來了。來到有路燈的公路上,伍樂婷稍微心安了一些,她告訴自己必須鎮定,千萬不能露怯。隻要她不表現出慌亂不堪的樣子,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包裏裝的是什麽。
站在路邊等了約十分鍾,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伍樂婷趕緊招住這輛車。上車之後,她裝作平靜地告訴司機目的地。幾十分鍾後,她回到了自己租房子的地點。
打開門,進入屋內,再將門鎖好。伍樂婷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她將皮包放在門廳的鞋櫃上,整個人立刻就癱倒在了沙發上。這個夜晚實在是太詭異、太瘋狂了。簡直就像是經曆了一場噩夢。
現在,伍樂婷聞到了自己手上淡淡的血腥味,顯然是之前的紙巾未能徹底擦幹淨所留下的。伍樂婷心中暗暗感歎,還好自己是一個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對於屍體和血腥的東西多少有些適應能力。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女孩遇到這種事,恐怕不被嚇暈,也被嚇傻了——根本不可能提著這個包回到家。
在衛生間洗浴的時候,伍樂婷仔細清洗著身體。同時在心中思忖著,接下來該怎麽辦。
擺在她麵前的,有兩個選擇:
第一,按照之前狄農所說的,把這件“東西”——就是狄農的頭顱處理掉。按他自己的說法,燒掉、埋掉——怎樣都行,隻要讓這件東西從世界上消失就行了。
如果這樣做的話,自然符合狄農的心願,或者說是遺願。但是,關於狄農的秘密,以及他神秘的一切,就永遠無法弄清楚了。
第二個選擇是,按照之前和葛院長約好的——狄農死後,第一時間通知他。
現在,伍樂婷幾乎可以肯定,葛院長一定知道狄農的秘密。而且很顯然,他想要得到的那件東西,就是狄農的頭顱!那麽,如果我把這顆頭交給他,自然可以以此為條件獲取狄農的秘密……但是,這樣豈不是違背了狄農的意願?
就在伍樂婷覺得左右為難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一點——明天早上,葛院長到病房去,看到那令人震驚的景象,一定會猜到——狄農的頭不會憑空消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我的手上!
想到這裏,伍樂婷局促不安起來。站在熱氣汩汩翻騰的淋浴花灑之下,她仍感到渾身發冷。她焦慮地思忖著——葛院長會怎樣做?他會報警嗎?如果他向警方控告我涉嫌謀殺或盜竊屍體,我是無論如何都說不清的!狄農已經死了,沒有任何人知道或相信,這件事是他自己吩咐我做的!
伍樂婷仰起頭,閉上眼睛,讓細細的水流從頭到腳地衝刷著自己。試圖盡快思索出最好的辦法。
幾分鍾後,她做出決定——明天一早,我就打電話給葛院長,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再隨機應變。
主意拿定,她關了花灑,用浴巾擦幹頭發和身體,穿著睡裙走出衛生間。
躺到**,伍樂婷相信自己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立刻睡著。今天這一天,實在是經曆了太多事情。此刻,她已經疲憊得什麽都不願再想了,隻想立即入眠。
摁下床頭燈的同時,伍樂婷就睡著了。睡得很熟。
夜裏,伍樂婷做了一個噩夢。她在夢中看到,狄農坐在病**,雙手把鋼琴線纏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扯——那顆頭顱就從脖子上滾落下來,剛好掉進前麵打開著的皮包裏。而脖子上噴湧著鮮血的狄農並沒有立刻死去,他慢慢睡下去,雙手抓住起被子,將自己的屍體蓋住……
伍樂婷在尖叫中醒來,滿頭是汗。回想起夢境中的所見,也許就是狄農死去時的真實情景。她渾身發冷,既恐懼又悲傷,躲在被窩裏抽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