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半個小時後,羅飛和小劉趕到了茂業大廈。一下車就看見大廈入口處站著個身穿警服的小夥子,不用說,正是陳嘉鑫。

陳嘉鑫也看到了羅飛二人,他小跑著迎上前,對羅飛敬了個禮說道:“羅隊長,我來了!”因為加入了夢寐已久的刑警隊,他心中的激動溢於言表。

羅飛淡淡一笑,說了句:“下次出來記得穿便服,你這一身太顯眼了。”

陳嘉鑫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刑警辦案很多時候是要隱藏身份的,自己這身裝扮實在有暴露目標之嫌。他撓了撓頭,尷尬問道:“要不……我這就脫了去?”

羅飛擺擺手:“今天就算了。”一邊說一邊進了大廈。小劉見陳嘉鑫還站在原地發呆,便笑著拉了拉他說:“走吧,沒事。”陳嘉鑫這才邁開腿,亦步亦趨地緊跟在羅飛身後。

坐電梯到了十樓,順著指示銘牌很容易找到“中華催眠師協會”。大門敞開著,除了協會標牌外,門口還貼上了“首屆中國催眠師大會聯絡處”的字條。

從門臉看起來這個協會的辦公地點並不大,進門處也沒有設專人迎賓,整個辦公室就是一個大開間,幾個年輕的工作人員正來回忙碌。

小劉往屋內走了兩步,詢問道:“請問淩明鼎先生在嗎?”

小劉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可那幾個年輕人卻像沒聽見似的,他們隻顧著擺弄著各自手中的文件資料,連腦袋也不抬一下。

小劉略覺得有些詫異,正想走近了再問,忽聽有人在自己腦袋頂上說道:“有什麽事找我就行。”

小劉循聲抬頭,這才注意到身旁牆角裏有個旋轉樓梯,原來這辦公室是loft結構(複式結構),上下各有一層。此刻正有一名女子從二樓款步而下,她看起來有二十八九的年紀,身材高挑,穿著一身職業套裝,儀態沉穩端莊。

“不好意思,我要找的是淩明鼎先生。”小劉感覺自己受到了怠慢,略顯不悅。

“請問你有預約嗎?”女子停在樓梯半途問道。她的語氣很溫和,但那個位置顯然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小劉咧咧嘴說:“沒有。”

女子微微一笑:“那就對不起了。淩先生很忙的,沒有預約的話他不能見你們。”

小劉脖子一梗,正待發作時,卻被羅飛輕輕拉住。他隻好咽下一口氣,悻悻然退到了隊長身後。

“你好,我們是龍州市刑警隊的,有個案子需要淩先生協助調查。”羅飛抬頭看著那女子,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淩先生現在沒有時間呢,那也不要緊。我們回去辦個正式的手續,約個時間請淩先生到刑警隊麵談。”

“刑警隊的?”女子掃眼打量著三位來客。隻見最後的小夥子一身警服,看來不會假了。她略一思忖,轉了口吻道,“那請你們先等一會兒,我再去問問淩先生。”說完便轉身“噔噔噔”向著樓上走去。

沒過片刻,女子複又回轉,把身體探在樓梯口招呼了一聲:“三位警官,請上樓吧。”

羅飛等人依次上樓,排在中間的小劉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著:“裝什麽裝,敬酒不吃吃罰酒。”

上了樓,首先看到一個敞開式的會議室,會議室兩頭各有一個房間。女子把三人引到遠離樓梯的房間門口,說道:“淩先生就在屋裏,門沒鎖,你們直接進去就行。”

對方既然這麽說了,羅飛也不想浪費時間。他把虛掩的屋門輕輕推開,當先進了屋內。小劉和陳嘉鑫也緊跟著走了進來。

屋子裏不算很大,但裝點得簡潔整齊,視覺上便顯寬敞。正對屋門有一套辦公桌椅,桌椅後一名身穿襯衫西褲的男子正背向屋門而立,他的雙手平舉在胸前,似乎端著什麽東西。男子麵前則是一扇碩大的落地窗,他麵對著窗外,靜默似有所思。

羅飛開口打了聲招呼:“淩先生,你好。”

男子做了個低頭抬腕的動作,好像在喝東西,然後他說了聲:“請坐。”他的聲音不大,語調平和舒緩,嗓音既溫柔又帶著幾分磁性。簡單的兩個字卻令羅飛三人聽來受用無比。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們齊刷刷按照這兩個字的吩咐,在門邊的一張長條沙發上坐下來。

男子仍未轉身,他緊盯著那扇窗戶,似乎窗外什麽東西在牢牢地吸引著他。

沙發上的三個警察表現各異。陳嘉鑫顯得有些緊張,他的身體坐得筆直,目光一直看著男子的背影,不敢亂動亂看;小劉則尚未從鬱悶的情緒中恢複過來,他也在看著那個男子,目光中卻透出不耐煩的敵意;與這二人相比,羅飛就放鬆多了,他的視線隻有三分落在男子身上,剩餘七分卻在觀察著室內的陳設情形。

足有一兩分鍾的時間,男子既不說話也不動彈,簡直就像是忘記了三位來客的存在。

最後還是羅飛打破了這份不尋常的靜默。“淩先生,你還沒看夠嗎?”他用略帶調侃的語調問道。

男子反問道:“我在看什麽?”他雖然開口了,卻依舊沒有轉身。

“我們。”

男子“哦”了一聲,然後又做了個抬腕喝東西的動作。

“那麵鏡子雖然很小,但你要記住,既然你能夠看到我們,我們也同樣能看見你。”羅飛微笑著說道。他的視線凝起一個焦點,投向對麵的某處。

聽到羅飛這話,小劉和陳嘉鑫也回過點味來。他們順著羅飛的視線細看,果然,在男子麵前的窗戶上貼著一麵小圓鏡。因為都是玻璃質地,坐在遠處的人很難注意到這麵鏡子的存在,而鏡前的男子卻可以借此觀察身後人的一舉一動。

底牌已被對手揭開,男子終於轉過身來。他的頭發烏黑濃密,相貌英朗,眉宇間的神態溫祥親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都是一個充滿了魅力的中年男子。

這就是傳說中國內首屈一指的催眠大師——淩明鼎。

“對不起,我沒有其他意思,這隻是我的一種職業習慣。”淩明鼎對鏡子的事作出解釋,“很多人都會來找我做心理治療,這麵鏡子能幫我迅速了解他們最真實的性格特征和心理狀態,接下來對症下藥,往往事半功倍。”

羅飛對這個話題頗有興趣,便眯起眼睛追問道:“那你剛才看出什麽了?”

淩明鼎端起手中的一個小圓杯淺啜了一口,看他的動作,那杯子裏該是滿滿的盛著熱茶。隨後他抬眼看著陳嘉鑫,首先說道:“這位年輕的警官,他的情緒很容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

陳嘉鑫聞言扭了扭身體,有點不自在的樣子。

淩明鼎目光又轉向了小劉:“這位警官則非常警惕,有著很強的自我防衛的意識。”

小劉皺了皺眉頭,他的這個動作也被淩明鼎捕捉到,後者便笑了笑,又補充說:“而且我看得出來,你對‘催眠’這件事帶有某種先入為主的敵意。”

這話倒是說準了。但小劉並不服氣,他轉頭看著羅飛,期待隊長能對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展開反擊。

淩明鼎也看向了羅飛,這次他沒有急於說話,而是先和對方對視了一會兒。片刻後他微微一聳肩膀道:“你是催眠師最不願接觸的人。你的控製欲太強,不肯受控於人;而且你的理性思維過於敏銳,周圍環境很難影響到你的個人情緒……總而言之,你的心靈之門關得那麽緊,要想打開它,除非能找到你的心穴。”

羅飛認真凝聽著對方給自己的評價。何謂“心穴”?這個名詞還從未聽過,羅飛正想詢問時,淩明鼎卻突然跳轉了話題。

“不好意思。我說得太多了,還沒請教三位警官……”因為直問身份不太禮貌,他把主要語意表達之後,接下來隻用手勢傳達出詢問的態度。

羅飛也覺得該切入正題了,便依次介紹說:“我是龍州刑警隊的隊長,羅飛。這是我的助手小劉。還有這位小夥子是剛剛加入刑警隊的,叫陳嘉鑫。”

“幸會。”淩明鼎迎上兩步,同時主動探出右手。羅飛也站起身,和對方握手的同時還問了句:“要看看證件嗎?”

“不用。我看你的眼睛就可以了。如果你撒謊了,會在瞳孔裏反映出來。”淩明鼎的語氣很自信,仿佛對一切早有控製。

小劉就是看不慣對方這種做派,他終於忍不住“哼”了一聲。

淩明鼎瞥了小劉一眼,他知道對方怨氣何來,便微笑著致歉說:“剛才我的員工不了解你們的身份,多有冒犯,還請三位警官包涵。羅隊長,請坐吧。”

羅飛回到沙發坐下。淩明鼎則往後退了兩步,他把臀部倚靠在辦公桌邊緣,雙腳踩在地上,半坐半站。

“樓下那幾個年輕人專心工作,心無旁騖。真是一幫好員工。”羅飛接著剛才的話題寒暄著,試圖化解最初的不快。

淩明鼎用玩笑的語氣說道:“員工好不好,主要看領導。”同時他的眼角微微地眯了起來,似乎藏著些不便明言的東西。

羅飛注意到這個細微的表情,聯想起那些員工非同尋常的專注力,他驀地心思一動,脫口問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淩明鼎再一次領教到羅飛的觀察和判斷能力,他先衝對方點了點頭,以示讚賞,然後才解釋道:“一點鼓動人心的小手段,用於清除員工的雜念,工作效率可以成倍提升。”

“催眠?”

“算是吧,不過是很基礎的手法。其實很多企業老板都會用,尤其是在傳銷組織裏。”

“那不就是洗腦嗎?”小劉在一旁插話說,“我看也隻有傻瓜才會被你們這些人利用。”

“你可別這麽說——”淩明鼎微笑道,“其實劉警官自己就屬於比較容易被催眠的那種人。”

小劉立刻反駁道:“那不可能,我根本不相信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

“是的,你對催眠非常抵觸。”淩明鼎淡淡地說道,“但越是這樣,我反而越容易催眠你,這道理就和太極推手一樣。當你的抵抗力量過大的時候,我隻要順勢輕輕一拉,你就會摔倒的。”

“是嗎?”小劉感覺有些下不來台,幹脆把手一攤,挑釁般說道,“我不就在你麵前嗎?你倒是把我催眠試試?”

淩明鼎斟酌了一會兒,終於,他向前跨出一步,說道:“那好吧,請你先站起來。”

小劉站起身。他心中充滿警惕,臉上卻掛出無所謂的表情。

淩明鼎用左手端住茶杯,空出右手來輕輕一招:“請你再向前走一步,離我進一點。”

小劉不甘示弱地往前跨了一步,此時他和淩明鼎之間的距離已不足一米。

“剛才羅隊長介紹說你叫小劉,還沒請教你的全名是?”淩明鼎一邊詢問,一邊探出右手準備和小劉相握。看起來他想在正式的交鋒前先把禮數盡到。

小劉也伸出右手說道:“劉東平。”就在他們雙手即將接觸的那一刻,淩明鼎的左手卻突然抖了一下,然後他像是被潑灑出來的熱茶燙到了,“哎呀”叫喚出聲,他的右手則忙不迭縮回去接過了左手的茶杯。

小劉的右手懸在半空中,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著對方。

淩明鼎卻似沒看見小劉的窘態,他隻顧甩著自己被燙到的左手,同時歉然說道:“對不起,我沒有聽見,你能再說一遍嗎?”

“我叫劉東平。”

在小劉第二次自報姓名的過程中,淩明鼎的右手向著襯衫口袋挪了一下,貌似想要掏出口袋裏的一塊手帕。可手裏端著茶杯又不太方便,於是他又停下來把茶杯遞向小劉,請求道:“先幫我拿一下。”

小劉下意識地抬手去接茶杯,可他還沒把茶杯拿穩呢,淩明鼎已經將手撤開了。“啪”的一聲,茶杯落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小劉再一次愣住,頭腦中一片空白。

淩明鼎掏出了手帕,但他並沒有去擦左手的茶水,而是捏著手帕的一角衝著小劉的麵頰驀地一抖。手帕展開了,另一端的布尖揚起來掃向小劉的眼部。與此同時,淩明鼎用低沉的命令式的聲音說了句:“閉眼!”

小劉的眼皮應聲而合。淩明鼎隨即又下達了第二個命令:“深呼吸,放鬆!”

小劉的呼吸加重,緊繃著的身體也慢慢鬆弛下來。

淩明鼎悄然走到小劉身側,一手攬在對方腰部,另一手則搭在了對方肩頭。當小劉又一次深重的呼吸即將結束之時,他忽然低喝一聲:“睡!”兩手則同時發力,摟腰扳肩。小劉的身體便軟軟地倒在對方的臂彎中。

旁觀的羅飛和陳嘉鑫雙雙起身,滿臉驚訝地湊過來查看詳情。淩明鼎趁機向二人求援:“來搭把手吧——這小子還挺沉!”

於是三人合力將小劉扶到了沙發上。後者蜷著身體,呼吸舒緩而勻淨,正睡得香甜無比。

羅飛看看小劉,再看看淩明鼎,愕然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從小劉發起挑戰開始,前後不過一兩分鍾的時間,一個滿懷戒備的大活人就這樣睡成了一隻死豬。這一幕雖然就發生在眼前,但羅飛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因為整個過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沒什麽玄妙。”淩明鼎不以為然地說道,“其中的基本道理,實際上就和人在失眠時數綿羊是一樣的。”

“失眠的時候數綿羊有用嗎?”陳嘉鑫在一旁表達質疑,“我曾經試過,好像沒什麽效果啊。”

淩明鼎回複說:“你是用中文數的吧?那效果當然不行。得用英文數,一隻sheep(羊),兩隻sheep……這樣。配合著自己的呼吸,每次在呼氣的同時默念出sheep這個單詞。”

羅飛的腦子一轉,已然猜到其中的道理:“因為sheep的發音和sleep(睡覺)相似?”

“沒錯。當你反複默念sheep的時候,事實上就是一個自我催眠的過程。而數數則是一種機械式的思維勞動,既讓你不能分神去想其他事情,又可以導致精神上的困倦和疲勞。”說到這裏,淩明鼎看著羅飛笑了笑,又道,“羅隊長,如果你想嚐試的話,最好用三、六、九、十二這樣的數列來數,因為你的思維能力遠強於普通人,如果隻是一、二、三這麽簡單數數的話,恐怕還不能阻止你同時思考其他的事情。”

“是嗎?那我下次一定試試。嗯,你剛才還說要在呼氣的同時默念出sheep,這是為什麽呢?”羅飛提出這個問題是帶有很強的目的性的,因為他注意到淩明鼎最後給小劉下達“睡”這個指令的時機,正是後者一次呼氣行將結束的瞬間。

催眠師的回答簡潔明了:“一次深深的呼氣會導致大腦的短暫缺氧,而缺氧狀態本身就能給人帶來疲倦和睡意。”

羅飛試著做了一次深呼吸,果然如對方所說,在呼氣的時候大腦會覺得疲倦,而且呼氣的時間越長,倦意便越深。但他仍然對小劉的突然睡去難以理解。

“我的助手對你充滿了戒備,你是怎麽讓他中招的?”

“你也看到了,我製造了兩次意外,目的就是要讓你的助手精神極度疲勞,然後再解除他的戒備,讓他接受我的指令。”

所謂兩次“意外”一次是熱茶燙到手,一次是茶杯落地摔碎,羅飛看出這些都是淩明鼎刻意所為。隻是其中的玄機混沌難辨,他不得不直言請教:“你能說得詳細點嗎?”

“好吧。”淩明鼎聳了聳肩膀,調侃道,“不說個明白,未免對不起我那個粉身碎骨的茶杯。”然後他便開始細細講述。

“我首先邀請你的助手起身,然後又讓他向前走一步。兩次他都照做了。表麵看來他遵從了我的指令,但他心中是抗拒的。他極為警惕,一個勁地猜想我接下來會怎樣對付他,而他自己又該如何去應對。正如你所說,他充滿了戒備,恨不能把所有的腦力都調動起來。他精神滿滿,蓄勢待發,這時我隻要輕輕一拉,他的思維就會崩潰——就像太極推手一樣。”

太極推手?羅飛凝起思緒,且聽對方如何因勢而導,借力打力。

淩明鼎道:“我作勢要和他握手,同時詢問他的姓名。這裏我在利用一個機械式的反應。你明白機械式反應嗎?人的大腦中有很多固定的程序,是在多年的生活經驗中積累形成的。隻要一個觸發,對象就會按照既有的程序展開應對,而無需多餘的思考。”

“就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差不多吧。我讓他站起來,他會思考一下;我讓他向前邁步,他又會思考一下。但這兩次行動過程都很正常。接著我向他伸手,他很自然地也伸手,這是一個機械式的反應,沒有經過思考的,可偏偏在這個過程中,意外出現了。我假裝將茶水灑出,順勢中止了握手的動作。他的機械式反應被打破,而他對此毫無預期,便突然間呆住。或許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可他已無力思考,因為他之前把自己的腦袋填得太滿了。”

羅飛明白對方的意思。當時的小劉就像是一個複習最為刻苦的孩子,在考場上卻突然遇見了從未見過的考題,他的慌亂程度更要超過沒作準備的其他考生。

淩明鼎還在繼續講述:“我觀察了他的瞳孔,發現他的思維雖有凝滯,但尚未達到我期待的效果。於是我又問了一遍他的名字,他又回複了一遍,仍然是出於一種機械式的反應。他這是第四次遵循我的指令——實際上我在用這種方式消磨他的抗拒心理,甚至悄然形成一種精神上的慣性。當然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隨後我讓他幫我端一下茶杯,他又下意識地照做了。我卻讓那個茶杯摔碎,於是他的機械式反應再次被強行中止。就像在高速運轉的齒輪裏突然間別進了一根鐵棍,他的思維卡殼了,僵硬地停在了那裏。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毫無方向感。在我們的術語裏,這叫做精神上的‘能量最低點’。這個時候的人最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

羅飛點點頭。他能想象小劉連遭意外後的精神狀態,他的腦力運轉超負荷了,就像電腦死機了一樣。這時候他對外界的反應很大程度上將來自於他的本能和潛意識。

果然,接下來淩明鼎就要在這兩點上大做文章。

“我拿出手帕,故意在他眼前抖了一下。他當然要本能地閉眼躲避。這時我又下達了一個指令‘閉眼!’考慮到他是一個警察,我特意用了命令式的口吻,這樣可以激起他服從命令的潛意識。當他聽從我的指令閉眼之後,他在精神上便已完全接受了我的引導。接下來對我的命令‘深呼吸,放鬆!’他也毫不抗拒。這個時候他已經和數綿羊的入睡者沒有什麽差別了。而他的身體原本就很疲倦,更加容易進入睡眠的狀態。所以我最後那聲‘睡’的指令下達之後,他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淩明鼎說完之後,伸手指了指沙發上的小劉,表情似笑非笑。羅飛則輕輕歎了口氣——他想到小劉這兩天為了案子東奔西跑,確實很辛苦。難怪這一睡過去,便如此香甜。

“這種技法叫做瞬間催眠。基本的原理就是用超量的信息進行瞬間衝擊,讓對象在思維短路的情況下接受催眠師的引導。一般來說,瞬間催眠比普通催眠要難很多,但他的精神原本就高度緊張,這對催眠師來說就事半功倍了。”淩明鼎總結一番,最後又道,“當然了,催眠這事說起來容易,但真正操作的時候還需要很多技巧,不光是指令和步驟設計,還有眼神和動作的配合等等。這些東西無法言傳,要靠多年的功力慢慢積累。”

羅飛點頭表示理解。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基本原理簡單,而操作者的技巧卻千差萬別,這就是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淩明鼎的這番表演,無論是對小劉心理的把握,還是對現場條件的靈活運用,都可謂算無遺策,確實是大師級的水準。羅飛禁不住喃喃讚歎:“淩先生手段神奇,令人大開眼界。”

“這就神奇了?”淩明鼎卻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這點小手段其實連真正的催眠都算不上呢。”

“哦?”羅飛訝然而又期待地問道,“那真正的催眠又是什麽?”

“世人不了解催眠,是因為催眠這個詞本身給人帶來太大的誤導。大家都以為催眠就是叫人睡覺,其實大錯特錯——真正的催眠是進入對象的內心,去發現、控製進而改造對象的精神世界。”

羅飛的神色一凜,抬眼直視著淩明鼎。對方這番解釋儼然已指著那兩起離奇案件的命門。

淩明鼎與羅飛對視了片刻,然後他肅然說道:“把你的助手叫醒吧。我們該談談正事了。”

這邊羅飛把小劉喚醒,淩明鼎則招呼先前的女子進來收拾碎杯子。女子姓袁,正是淩明鼎的秘書。她看到地上的碎片,又看看睡眼蒙矓的小劉,禁不住莞爾偷笑。看來對於淩明鼎的手腕她早就見多不怪。

小劉懵懵懂懂,知道自己出了醜,卻又想不起太多細節,隻臊了個大紅臉,不敢再魯莽多言。

淩明鼎這時已在桌後的辦公椅上坐好,等袁秘書出去了,他便主動問道:“羅隊長,你們來是為了‘僵屍’和‘鴿子’的案子吧?”

羅飛點頭反問:“你也看到了網上的帖子了?”

“我自己倒沒看到——是早上來了一撥記者才知道的。”說到記者時淩明鼎便露出苦笑,“你看看,就在大會要召開的節骨眼上來了這事,真是越忙越亂呢。”

羅飛以前也吃過記者的苦頭,心中暗想,現在消息剛剛上網,來的還隻是本地的記者,再過一兩天,全國各地的記者都跑過來,你就更知道那種滋味了。好在刑警隊這邊有專門的宣傳部門頂著,無需自己去承擔這份無聊的壓力。

這些題外話無暇多說。既然對方已經了解此事,羅飛便直截了當地詢問:“你覺得這兩起案子確實和催眠有關嗎?”

淩明鼎沒有正麵回答,他把手一攤說:“我還不知道細節。”

隻憑網絡上的那些傳言就下論斷的話,的確有些草率。羅飛點點頭,對這種嚴謹的態度表示認同。隨後他看著對方問道:“前天下午三點到四點半,昨天早上八點到十點。這兩個時間段你在幹什麽?”

淩明鼎聽到這話先是一怔,隨即又啞然失笑。

“我就在這間辦公室裏處理工作。我的秘書、我的員工都可以作證,大廈門口的監控可以證明我的進出時間。對了,還有這個電話——”淩明鼎指指桌上的電話座機,“從電信局能調出通話記錄的,你們也可以調查調查。”

羅飛一直盯著淩明鼎的雙眼,等對方說完之後他笑了笑,道:“不用了,我相信你沒有撒謊。”

淩明鼎“嘿”的一聲,心照不宣。先前他曾觀察過羅飛的瞳孔,現在對方也依樣還了一招。

既然相信對方不是嫌犯,羅飛便將兩起案件發生的前後情況,包括警方所掌握的線索及相關分析全盤托出。在傾聽的過程中,淩明鼎一直用雙手支撐著腮部,他神色專注,眉頭則越皺越緊。羅飛說完之後他才將雙手放下,同時長長地籲了口氣。

羅飛給對方留出思考的時間,片刻後才問道:“你覺得是什麽情況?”

“就是催眠,毫無疑問。”淩明鼎首先給出判斷,頓了一頓後,他又加重語氣評價道,“設計非常精妙,技巧也極其高明!”

這個回答幫羅飛坐實了偵查的方向。不過羅飛仍然期待更多的細節分析,便繼續追問:“你能看破他的手法嗎?”

淩明鼎點點頭,開始詳解:“催眠師在電影院裏對第一個對象實施了催眠,讓對象相信自己被僵屍咬傷。然後他給對象灌輸了一個概念,必須在下午五點之前注射抗體血清,否則就會變成僵屍。對象便到附近的醫院尋找血清。那個掛鍾一報時,就等於按動了催眠師設置的開關。對象認為自己已經變成僵屍了,所以言行怪異。後來對象被汽車撞了一下,還有警察的出現,這些都會刺激到他,讓他覺得是人類針對僵屍的攻擊行為,他隻能在絕望中展開反擊,用僵屍的方式——啃臉。

“在第二起案例中,催眠師讓對象相信自己變成了一隻鴿子。所以當對象聽到哨音之後,便會跟隨鴿群一塊兒飛向空中。這個案例看起來沒有前一起複雜,但催眠的難度卻要高很多。因為這次催眠要把對象移情到動物身上,這個心理跨度是非常大的,一般的催眠師根本不敢嚐試;而且你們說這次催眠的地點是農貿市場內,那是個非常開放的、喧囂的環境,在這樣的環境中施展如此高難度的催眠,簡直有點……有點匪夷所思。”

羅飛眯起眼睛問道:“看來這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他剛剛見識過淩明鼎的神奇表演,現在從這個人口中說出“匪夷所思”這四個字來,其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這樣的催眠恐怕我也做不到……他一定掌握了某種優勢,是我比不了的。”淩明鼎的話語很坦誠。他的十指交叉搓動著,透出被人蓋過風頭的沮喪。

羅飛卻有不同的心情,他身體裏的血液在加溫,燃燒起強烈的戰鬥欲望。在他潛意識裏,他一直在渴望著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

“真是可怕……”有人在旁邊感慨了一句。

羅飛循聲轉頭。插話者是陳嘉鑫,他臉色蒼白,神色恍然,似乎是被什麽恐怖的想法嚇到了。片刻後他意識到眾人的視線都已集中在自己身上,便尷尬地解釋說:“我在想他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

“‘我能控製你們的生死’。”小夥子咂著舌說,“他好像真的能做到。”

這是嫌疑人留在網帖中的一句話。這是炫耀,挑釁,還是警告?在羅飛肅然品味這句話的時候,他卻又聽到了淩明鼎的話語。

“沒有人能控製別人的生死。”催眠師語氣鄭重,像是在作某種宣告似的。

“不能控製嗎?事實上他已經害死了兩個人。”陳嘉鑫惴惴不安地看了小劉一眼,又說,“剛才我的同事那麽快就被你催眠,如果你……”

這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很明顯。淩明鼎“嗬”地一笑:“你擔心我會害他?”

“你當然不會這麽做。”陳嘉鑫先幫對方洗白了一句,隨後話鋒一轉,“不過你如果要做的話,他不是已經被你控製了嗎?”

“我隻是讓他進入了睡眠狀態,這和害他完全是兩個概念。”淩明鼎攤了攤手,他注意到羅飛的眼中也閃爍著同樣的憂慮,便覺得此事還真得好好地解釋一下。

“好吧,你們對催眠都有一個很大的誤解,以為催眠師可以完全控製對象,讓對方做什麽都可以。這是荒謬的。催眠師隻是進入對象的心靈世界,去誘導對方的潛意識。所以對象做的事情本質上是他自己願意去做。催眠師永遠無法讓對象做出違背他自身意願的事情。比如剛才這位警官睡著,本質是因為他自己需要睡眠,這種欲望原本就是存在的,並不是我憑空創造出來。”

“哦。”羅飛理解這段話的意思,“就是說一個正常人沒必要擔心催眠師會控製你幹壞事,或者是自殺什麽的。”

“是的。如果你在催眠狀態下幹壞事,說明你本身就有邪惡的欲望;如果你在催眠狀態下自殺,說明你本身就有自殺傾向。催眠師隻是將這些東西從你的潛意識裏挖掘出來。”

羅飛卻又皺眉表達疑慮:“可我記得你剛才說過的,催眠可以改造對象的精神世界。”

“是可以改造,但這種改造也必須在對象原本的心理基礎上。比如說我剛才催眠了你的助手,當他的精神世界受我引導後,我可以試著去改造他。但我能讓他開槍把你射殺嗎?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下了這個指令,恐怕他不會殺你,他反而會拿槍對著我。”

羅飛笑了笑,又問:“那麽對我的助手,你可以改造些什麽呢?”

淩明鼎說:“其實我剛才已經提到了。”

“哦?”

“如果我對他下一個指令,讓他射殺你,他不會執行的,他反而會對我產生敵意——這就是一種改造。接下來我可以繼續加以引導,讓他相信我就是你們正在尋找的嫌犯,並且我已經嚴重威脅到你們的安全,那他或許會開槍把我射殺。”

這個例子很有意思。羅飛點頭道:“你可以引導他的情緒,也可以讓他做出一些原本不會去做的事情。但這件事必須出於他自身的心理基礎。”

“是的。就像很多人在街頭被人騙了錢,回頭都說自己被催眠了。那些騙子或許真的用了催眠手法,但騙局成功的根本原因還是受騙者心中存有貪欲。”

作為一名刑警,羅飛對類似的街頭騙局屢見不鮮。他知道淩明鼎的說法完全正確。騙子總是放出一些誘餌來勾引受害人交出財物。如果受害人一開始沒想著要占便宜,一般是不會上當受騙的。

“那兩起案子也是利用了對象本身的意願。”淩明鼎又轉回正題說道,“第一起案子的對象癡迷僵屍文化,他內心對僵屍的世界是充滿幻想的。如果沒有這個心理基礎,他怎麽可能相信自己變成了僵屍?第二起案子中的對象,你們說他多年獨居,生活孤苦。我想他一定很羨慕鴿子的群居生活,他甚至常常會幻想自己也是鴿群中的一員——有那麽多的夥伴,還能在天空中自由飛翔。”

經淩明鼎這麽一解析,兩起案子確實都有了合理的心理基礎。羅飛聽完後沉吟了一會兒,說:“所以催眠師並不能控製對象的生死,他隻能控製對象的心理弱點。”

“總結得很準確!”淩明鼎露出讚許的微笑,“你說的心理弱點,在我們行內還有一個術語,叫做心穴。”

“心穴?”羅飛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第一次不明所以,現在多少能琢磨出這個詞的蘊義。

“心穴,就是人心頭上的窟窿,也是催眠師探尋對象精神世界時的出入口。對一個好的催眠師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技術,而是發現對象心穴的能力。”淩明鼎一邊說一邊凝目看向羅飛,像是要尋找些什麽。

羅飛的目光平淡如水,他回視著對方問道:“每個人都有心穴嗎?”

“每個人都有,隻不過有的人輕易暴露,有的人則隱藏得很深。”淩明鼎放棄了這次探尋,把目光收了回去。

羅飛的思路回到案件本身,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嫌疑人和兩個受害者是不是原本就很熟悉?否則他怎麽會對那兩人的心穴了如指掌?可我們查過這兩人的社會關係,好像沒什麽交集。”

“未必要熟悉,這兩人隻是他在街頭找到的敏感者。”

“敏感者就是心穴暴露的人?”羅飛猜測道。

“是的。有很多這樣的人——隻要你配合他感興趣的話題,他就恨不能把心裏的話全倒出來。對於一個高水平的催眠師來說,在公共場所尋找這種人並不是難事。”

“所以你認為他是隨機選擇的對象,對受害者本身來說並沒有明確的目的?”

淩明鼎“嗯”了一聲,又沉吟著說道:“像他這種水平的催眠師,如果隻是想要害人的話,根本沒必要搞得這麽大張旗鼓。”

羅飛感覺到對方話中有話,立刻敏感地追問:“那你覺得他的目的是什麽?”

“你們還記得他在網上發帖的具體內容嗎?”淩明鼎一邊說,一邊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張A4打印紙,“我讓小袁把那個帖子打出來了,要不要看看?”

羅飛搖著手說道:“不用了,我記得。”然後他開始背誦,“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師,我能控製你們的生死。昨天我訓練了一個僵屍,今天我養了一隻鴿子。最近我在龍州,我來參加催眠師大會。”

“哦?”羅飛在心中把那個帖子又細細捋了一遍,卻品不出什麽明顯的頭緒。他隻好看著淩明鼎,目露詢問。

淩明鼎反問:“你知道催眠師的話術嗎?”

羅飛搖頭:“不太了解。”

“催眠師要想引導對象的思維,必須對自己的催眠語言進行精心的設計。就像下圍棋一樣,你的每一個落子都要有用,不能有絲毫的鬆懈。這種設計語言的能力就叫做‘話術’。為了某個催眠目的而精心設計好的一整套語言,我們稱之為‘文本’。很顯然,我們的對手是一個精通催眠話術的家夥,所以隻要對他發出的網帖做個文本分析,就可以知道他的目的所在。”

羅飛聽明白了。催眠師語言是有技巧的,而有技巧就代表了有規律。這個規律普通人看不出來,但是瞞不過同為催眠大師的淩明鼎。他的目光更加專注,期待著對方進一步詳解。

“‘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師,我能控製你們的生死。’這是一句刺**緒的開場白,用了‘最好’‘生死’這樣誇張的詞語,目的就是要吸引讀者的注意。第二句話‘昨天我訓練了一個僵屍,今天我養了一隻鴿子’,這是情緒的推動器,表麵看著很無聊,可一旦和實際案情結合起來,就能產生驚人的效果。讀者的情緒在這個過程中上下起伏,先是茫然,而後是愕然。這時他們的思維已經被發帖者控製了,他們的情緒會變得驚訝、震撼,甚至是恐慌。”

說到這裏,淩明鼎刻意停下了,似乎在等待羅飛的意見。羅飛便點點頭說:“不錯,從網絡上的跟帖來看,那些網友的情緒變化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

“這也正是發帖者期待的情緒反應。在催眠話術中,前麵這些都是鋪墊。如果鋪墊的效果良好,催眠師便會下達指令。這個指令是整套文本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催眠者的目的所在。”

最近我在龍州,我來參加催眠師大會——這就是網帖中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中包含著怎樣的指令和目的?羅飛略一思忖後,謹慎猜測道:“難道是衝著催眠師大會來的?”

淩明鼎憂慮地皺著眉頭說:“十有八九就是這個目的。這一盆髒水潑過來,我以後的壓力可就大了。”

的確如此。隻要網絡上一傳播,記者們再添油加醋地報道一番,這次催眠師大會的名聲不臭都難。

如果真能確定下動機,那嫌犯的範圍可就大大縮小了。羅飛幹脆直白問道:“你覺得這事可能是誰做的?”

淩明鼎躊躇了一會兒,輕歎道:“這事還真不好說……”

“總是對這次大會心懷不滿的人吧?這人的催眠水平又這麽高,難道你心裏沒有懷疑對象嗎?”

聽對方的意思,這次大會前的形勢好像頗為複雜。羅飛禁不住要問個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大會?都有哪些人參與?又有哪些人反對?”

淩明鼎也覺得有必要把這事解釋清楚,便說道:“這次大會的根本目的是想建立一個全國性的催眠師協會。現在國內的行業現狀是既沒有一個官方的組織,也沒有一個能代表全國的行業性協會。各個流派的小協會很多,分布散亂。這既不利於同行的交流,也影響到催眠行業的整體形象。所以我想把大家召集起來,進行一次行業整合。”

“你這個‘中華催眠師協會’不是全國性的?”

“不是。”淩明鼎自嘲地一笑,說,“隻是打著個‘中華’的名頭。除了我們這家,還有‘中國催眠師協會’‘華夏催眠師協會’‘世界華人催眠師聯合會’‘長江催眠師協會’等等,名頭一個比一個響,其實都是些鬆散的社會組織。相比起來,我這個協會還算是規模比較大的。”

羅飛也笑了笑,表示理解。隨後又道:“這樣的話整合一下也是好事啊,為什麽會有人強烈反對呢?”

淩明鼎目光一閃,說道:“整合就牽涉到利益分配的問題了。以前是各占一方,現在都歸到一個山頭了,誰來做這個山大王?”

“不管誰做,總比一團散沙好吧?而且既然是整合,我想總得有一套正常的流程?”羅飛的言外之意,隻要是公平整合,民主選舉,恐怕沒人會反對吧?難道是你占著天時地利,想一人獨大?

淩明鼎回應道:“當然有流程,而且是大家認可過的,否則他們也不會來參加會議。隻是中間出了一檔子情節,原本也是好事的,現在卻變成壞事了。”

“什麽?”

“有個風險投資人對我們這次業界整合很感興趣,不久前他和我達成了口頭協議:如果這次行業整合成功,他會對新協會投資,以推進催眠在臨床心理治療方麵的應用。”

“這事壞在哪裏?”

“資本的進入讓這次整合變味了。大家會覺得我背後有資本在撐腰,甚至有人會認為我把大家給賣了,然後自己一個人數錢。”

原來是這樣。說到底還是一個利益分配的問題,而且牽涉的利益越大,這裏麵的矛盾便越尖銳。

“有人公開跳出來反對了嗎?”

“那倒沒有。因為都答應來參加會議了,現在又反對,未免太難看。不過背地裏的小動作就難說。”

催眠師大會的背景算是弄清楚了。再聯係那個網帖深入斟酌,羅飛也覺得淩明鼎的憂慮不無道理,他便問對方:“如果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你準備怎麽應對呢?”

“我能理解。”羅飛思考了一會兒,又道,“你沉住氣的話,那人說不定還會自己跳出來。”

淩明鼎心領神會地笑了笑,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既然我們的思路是一致的,那就應該坦誠相待。”基於探案的角度,羅飛再次提出要求,“請告訴我,目前你懷疑的對象是哪幾個?”

淩明鼎和羅飛對視著,似乎想從對方的目光中判斷點什麽。

羅飛繼續勸說:“我會派人對他們進行監控,但絕不會驚動他們。這樣,萬一有人再想搞什麽舉動時,我們就能及時阻止。”

“好吧。”淩明鼎被說動了,“我報幾個名字,你記一下。”

羅飛朝身旁看了一眼,小劉連忙拿出筆記本,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楊冰,‘長江催眠師協會’的會長;周懷穀,‘華夏催眠師協會’的會長;秦天,這是個自由人,剛剛從國外留學歸來。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三個人了,其他人都不具備在鬧市區移情催眠的實力。”

小劉把相關信息核實記好。羅飛則在現場下達了命令:“你去安排一下,把這幾個人監控起來。”

淩明鼎很嚴肅地提醒道:“一定要非常小心。這幾個人如果展開反擊,你們的人會很危險!”

小劉可是剛剛領教過催眠術的厲害,他咧了咧嘴,心有餘悸。

羅飛也強調說:“保持監控就行。有什麽情況及時匯報,不能擅自行動。”

淩明鼎抬腕看看手表,似乎有結束交談的意思。羅飛也識趣,便順勢告辭說:“那就先這樣吧。你這邊事情也多,我們先走了。”

“好,有什麽情況我們隨時聯係。”淩明鼎一邊說一邊起身送客,當羅飛等人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又問了句,“我下午去醫院看望那個被咬傷的人。你們去不去?”

羅飛還沒來得及答複,陳嘉鑫在一旁插話說:“是那個受害的司機?我……我也想去看看。”

淩明鼎和小夥子對了一眼,他很快發現對方的目光有問題,便詢問道:“你和這事有關係?”

“他就是案發當天在現場處置的警察。”羅飛介紹說,“那個‘僵屍’就是被他擊斃的。”

“哦。”淩明鼎繼續盯著陳嘉鑫的眼睛,他從中讀出了更多的東西。最後他微微一笑,說道,“那你就一塊兒來吧——我能夠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