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軌道會合

半個小時後,機長宣布:“我們要在十分鍾之內對接太空站,請係好安全帶。”

弗洛伊德放下文件,照做了。最後三百英裏太空路程很顛簸,要繼續閱讀是自找麻煩。在火箭動力一陣陣爆發,來來回回推動宇宙飛船的過程裏,最好閉上眼睛,放鬆自己。

幾分鍾後,一號太空站開始映入他的眼簾,不過數英裏之遙。這個直徑有三百碼的圓盤,緩緩地轉動著,太陽照在光亮的金屬表麵上,閃閃生輝。不遠的地方,一架後掠型的季托夫五號宇宙飛船飄浮在同一條軌道裏,緊靠在一旁的,是幾乎呈球形的白羊座-1B。這是太空裏負責粗重活兒的機器,有一邊伸出四隻粗粗短短的支腳,以便吸收降落月球時的震動。

獵戶三號宇宙飛船從一條比較高的軌道降下,把太空站後方的地球也收進壯觀的視野。從兩百英裏的高度,弗洛伊德可以看到很大一塊非洲以及大西洋。遮蓋的雲霧不少,不過他還是可以辨認出黃金海岸藍緣的外廓。

太空站的中心軸,帶著延伸出來的靠接臂,正朝他們慢慢遊來。不像太空站本身,這個中心軸並沒有隨著轉動,或者應該說,它正朝相反方向轉動,而其速率剛好與太空站本身轉動的速率相同。這樣,來訪的宇宙飛船才能夠接上太空站,把人員和貨物送進去,而不會被拖著亂轉。

很輕很輕地顛了一下之後,宇宙飛船連接上了太空站。外麵有一點金屬摩擦的聲音,然後短暫傳來空氣氣壓在調整平衡的噝噝聲響。過了幾秒鍾,氣閘門開了,一名穿著短袖襯衫、輕便貼身褲子的男人走進客艙。這身打扮幾乎是太空站人員的工作製服了。

“很高興見到您,弗洛伊德博士。我是尼克·米勒,太空站的安全人員。到穿梭機離開之前,我負責招呼您。”

他們握了握手。弗洛伊德朝那名空姐笑笑,說:“請替我向泰恩斯機長致意,謝謝他駕駛得如此平順。也許回去的路上還可以再見到你們。”

他上一次處於無重力狀態,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現在要在太空中恢複走路的感覺,還得一些時候,因此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抓著把手走過氣閘,進入太空站中心軸的圓形大廳。這個圓形大廳到處都有護墊,四壁嵌著許多把手。弗洛伊德緊緊抓穩了一個把手,整個大廳開始旋轉,轉到配合上太空站本身的轉動。

隨著速度加快,重力形成一隻隻隱隱約約、如同鬼魅的手指抓住他,於是他慢慢飄向圓形的牆壁。現在他站在很奇妙的變成了弧形地板的牆上,輕輕地來回搖擺,像是澎湃浪潮裏的水草。這時他已經受到太空站轉動的離心力影響——雖然在離軸心這麽近的地方,離心力還很弱,但是隨著他逐漸往外走遠,離心力就會一步步增強。

他跟著米勒從中央過境大廳走下一段弧形的樓梯。開始的時候他的重量太輕,因此不得不抓住把手,用力把自己壓下去。直到進入這個轉動的大圓盤的外層乘客休息區之後,他才獲得足夠的重量,近乎正常地四處走動。

上次來過之後,這個休息區已經重新裝潢,也增添了一些新的設備。除了過去那些座椅、小桌子、餐廳和郵局之外,現在還多了一家理發廳、藥局、電影院,還有一家紀念品商店,專賣月球和行星風光的照片及幻燈片,以及一些保證真品的宇宙飛船組件——這都是月球號探測器係列、漫遊者號係列與勘測者號係列的組件,用塑料盒裝得很整齊,價格則高得離譜。

“我們還要等一會兒,要不要來點什麽?”米勒問道,“還得三十分鍾才登機。”

“我想來一杯黑咖啡,兩塊糖。還有,我想打電話回地球。”

“沒問題,博士。我去拿咖啡,電話在那邊。”

電話亭很別致。離電話亭不過幾碼的地方,是一道關卡,有兩個入口,一個上書“歡迎進入美國區”,一個寫著“歡迎進入蘇聯區”。牌子下方,則是用英文、俄文、中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寫著的告示:

請準備好您的:

護照

簽證

健康檢查證明

通行許可

重量申報

不論進哪一道入口,一通過那道檢驗關卡之後,乘客就又可以任意走動在一起,因此,這件事情的象征意義還不算討人厭。作那個區分,純粹是為了行政手續上的方便。

確定了一下美國的區域代碼還是81,弗洛伊德按下他家裏十二位數字的電話號碼,把他的多功能塑料信用卡放進插卡孔裏,三十秒鍾就接通了。

華盛頓還在沉睡之中,天亮還得好幾個小時。不過他不會吵到任何人。他的管家睡醒後,會從錄音機裏收聽到他的留言。

“弗萊明小姐,我是弗洛伊德博士。很抱歉我必須這麽匆忙地離開。請你打個電話到我辦公室,請他們去杜勒斯機場取一下我的車子,鑰匙在資深飛行管製官拜利先生那兒。然後,再請你打個電話給謝維·蔡斯鄉村俱樂部,留個話給他們的秘書。下個周末的網球比賽,我肯定沒辦法參加了。請幫我道個歉,我怕他們太指望我。然後打個電話給‘城中電子’,告訴他們如果我書房裏那台錄像機到……嗯,星期三還沒修好的話,就請他們把那個爛東西收回去吧。”他喘口氣,想想未來幾天裏還有沒有什麽危機或問題可能發生。

“你的現金如果不夠用,請跟我辦公室聯絡。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他們也可以轉達給我,不過我會很忙,不見得能回話。告訴孩子我愛他們,說我會盡可能趕快回來。噢,天啊,來了個我不想見的人——到了月球以後再看能不能打電話,再見。”

弗洛伊德試圖從電話亭裏躲開,可是來不及了。他已經被發現了。穿過蘇聯區入口,朝他走來的,是蘇聯科學院的迪米特裏·莫依斯維奇博士。

迪米特裏是弗洛伊德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此時此地他最不想見到的人也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