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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需要解決方案,但是我們從來沒有過真正有活力的方案,我們隻是在不斷地朝那個方向努力。此外,一個既定方案,從它的定義就可以看出,是一個死方案。和平的問題在於它傾向於懲罰錯誤,而不是獎勵創造性。

——摘自經過哈克·艾爾-艾達整理的

《我父親的語錄:穆阿迪布記錄》

“她在訓練他?她在訓練法拉肯?”

厄莉婭盯著鄧肯·艾達荷,目光中帶有明顯的憤怒和懷疑。就在不久前,宇航公會的遠航機進入了厄拉科斯的軌道。一個小時後,飛船把鄧肯·艾達荷放到了厄拉科斯,沒有發出任何通報,就公開而隨意地降落了。幾分鍾後,撲翼飛機把他帶到了皇宮頂上。接到他即將到達的報告後,厄莉婭一直在那兒等著他。她身後站著一列衛兵,整個會麵過程顯得冷冰冰的,十分正式。之後,他倆回到她在皇宮北翼的房間內。他報告了事件的全過程,真實、準確,用門泰特的方式強調了每個細節。

“她已經失去了理智。”厄莉婭說道。

他把她的評論當作一個向門泰特提出的問題:“所有跡象表明她仍然保持著心理平衡,應該說她的心智健康指數——”

“住嘴!”厄莉婭喝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艾達荷知道,隻有進行冷靜的門泰特計算,他才能控製自己現在的情緒。他說道:“據我的計算,她在考慮她孫女的婚約。”他小心地控製著自己不流露出任何表情,以掩蓋內心不斷升騰的悲痛。厄莉婭不在這兒。厄莉婭已經死了。有時,他會在自己的意識中保留一個原來的厄莉婭,他創造了這個厄莉婭來滿足自己的需要。但是,門泰特無法長時間生活在自我欺騙中。這個戴著人類麵具的家夥已經墜入了魔道,魔鬼般邪惡的心靈正驅使著她。他有一雙金屬眼,眼珠裏還有無數個複眼,他可以隨意地在視野中再現許多個原來的厄莉婭。但隻要他把這些影像集合成一個,過去的厄莉婭就全都消失了。她的形象變成了邪物,她的肉體隻是一具外殼,下麵是無數咆哮的生命。

“珈尼瑪在哪兒?”他問道。

她隨意地打發了這個問題:“我讓她和伊勒琅一起待在斯第爾格那兒。”

待在那個保持中立的地方,他想,最近又有一輪和反叛部落的談判,她的勢力正在縮減,她還沒意識到這一點……或者她意識到了嗎?還有別的原因嗎?斯第爾格投靠她了嗎?

“婚約。”厄莉婭若有所思地說道,“柯瑞諾家族的情況如何?”

“薩魯撒周圍聚集了一大堆遠親家族,都在為法拉肯效勞,希望在他重掌大權以後得到一點兒好處。”

“她竟然以貝尼·傑瑟裏特的方式訓練他……”

“對於珈尼瑪的丈夫來說,這種訓練難道不合適嗎?”

厄莉婭想起珈尼瑪的報複心,暗自笑了笑。就讓法拉肯被訓練吧。傑西卡訓練的是一具屍體。所有問題都可以得到解決。

“我必須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她說道,“你怎麽不說話,鄧肯?”

“我在等你的問話。”

“我明白了。我當時真的非常生氣,你竟然把她交給了法拉肯!”

“你命令過我,綁架必須看上去像真的一樣。”

“我被迫向公眾宣布,說你們兩人被俘了。”她說道。

“我是執行你的命令。”

“有些時候你太機械了,鄧肯。你差點嚇死我了。但如果你沒有這麽做,那……”

“傑西卡夫人不會有事。”他說道,“為了珈尼瑪的事,我們應當感謝她……”

“萬分感謝。”她同意道。她暗想:不能再信任他了。他那該死的對厄崔迪家族的忠誠!我必須找個理由把他支走……除掉他。當然,他的死必須像是一次事故。

她碰了碰他的臉頰。

艾達荷強迫自己接受了她的親昵行為,並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

“鄧肯,鄧肯,太讓人傷心了,”她說道,“我不能把你留在我身邊。發生了太多的事,而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又這麽少。”

他鬆開她的手,等待著。

“我被迫把珈尼瑪送到了泰布穴地,”她說道,“這兒的局勢很不穩定。來自半開化的弗雷曼人的襲擊者破壞了卡加盆地的引水渠,把水都放到了沙漠裏。厄拉奇恩的供水量嚴重不足,盆地內的沙鮭還在吸收著殘餘的水分。當然,我們正在想辦法對付,但進展不順利。”

他已經注意到皇宮內幾乎看不到厄莉婭的女衛兵。他想:沙漠深處的遊擊隊會不斷嚐試刺殺厄莉婭。她難道不知道嗎?

“泰布穴地仍然是中立區,”她說道,“談判就在那兒進行。賈維德帶著教會代表駐紮在那兒,但我希望你能去泰布穴地監視他們,特別是伊勒琅。”

“她是柯瑞諾人。”他同意道。

但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來了,她其實是要除掉自己。對他來說,這個披著厄莉婭外表的生物變得越來越透明了。

她揮了揮手:“走吧,鄧肯,趁我還沒心軟,想把你留在身邊。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說道,並讓內心所有的痛苦都流露在語言中。

她盯著他,被他的悲痛嚇了一跳,隨後她開口說道:“為了我,鄧肯,走吧。”接著她暗自想:對你來說就太糟了,鄧肯。她再次開口道:“茲亞仁卡會帶你前往泰布穴地。我們這兒也需要撲翼飛機,不能交給你。”

她那個受寵的女衛兵,他想,我得提防那個人。

“我明白。”他說道,再次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他盯著曾經是厄莉婭的可愛的肉體。他不敢看著她的臉。當他轉身離開時,她臉上那一雙不知屬於誰的眼睛盯著他的後背。

他爬上皇宮屋頂上的平台,開始研究剛才沒來得及考慮的問題。與厄莉婭會麵時,他一直保持著極致的門泰特狀態,讀取著各種各樣的數據。他等在撲翼飛機旁,眼睛注視著南方。想象力帶著他的目光越過了屏蔽場城牆,看到了泰布穴地。為什麽是茲亞仁卡帶我去泰布穴地?駕駛撲翼飛機返回是個微不足道的任務。為什麽她還不來?茲亞仁卡是在受領什麽特別任務嗎?

艾達荷瞥了警惕的衛兵一眼,爬上撲翼飛機駕駛員的座位。他向外探出身子說道:“告訴厄莉婭,我會叫斯第爾格的人盡快把撲翼飛機送回來。”

沒等衛兵做出反應,他關上艙門,啟動了撲翼飛機。衛兵站在那兒,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誰敢阻撓厄莉婭的丈夫呢?在她下定決心該怎麽辦之前,他已經把撲翼飛機飛上了天。

現在,孤身一人待在撲翼飛機內,他讓自己的悲痛化為時斷時續的哽咽。原來的厄莉婭已經死了。他們永遠地分開了。他的特萊拉眼睛中流出了淚水,他低語道:“讓沙丘上所有的水都流入沙地吧。縱是這些也比不上我的淚水。”

但是,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他意識到了這一點,並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計算著目前的情況。駕駛撲翼飛機也需要他集中注意力。飛行時的反應帶給他些許寬慰,他控製住了自己。

珈尼瑪和斯第爾格又在一起了。還有伊勒琅。

為什麽她要茲亞仁卡陪伴他前往泰布穴地?他把這個問題納入了門泰特思考,思考的結果令他寒意頓生:路上的事故會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