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真凶

這是一家大排檔的燒烤攤,深夜,周圍已經沒有什麽人,隻有一盞路燈將光源投射到王家毅的桌子前。

“為什麽要殺張延濤?”王家毅一口悶掉杯中的啤酒後,對邊上的吳法醫說。

正吃著肉串的吳法醫停頓了一下,沉默了幾秒鍾後,笑著說:“怎麽啦,小王?剛破案你就傻啦?怎麽我變成凶手了?”

“我沒有傻。”王家毅的語氣十分嚴肅。旋即,他從兜裏取出

一張東西,擺在吳法醫麵前:“我又仔細搜查了魯小芸的房間,在她某件大衣口袋裏找到了這張病曆單,上麵清清楚楚寫著,魯小芸患有恐血症。你是個法醫,不會不懂醫學吧?一個有恐血症的人,怎麽可能會去分屍,又怎麽可能割脈自殺?”

“也許她有共犯呢?”吳法醫放下手裏的肉串,表情變得認真起來,“況且,恐血不代表不能割脈啊?或許她就是想在臨死前克服一直以來的心理障礙呢?”

王家毅直起身子,說:“你是個法醫,怎麽能說出這麽不嚴謹的話來?”

“小王,你今天到底什麽意思?”吳法醫加重了語氣,“就算魯小芸不是自殺,那你為什麽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今天下午,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整個案件,我發現,其實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你。”王家毅注視著吳法醫的臉,說道。

“啊?”吳法醫不屑地一笑,“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了,到底有哪些證據指向我?”

王家毅解開一顆領口的紐扣,鬆了鬆領子,開始說明:“首先,既然魯小芸不是自殺的,你為什麽要給出‘死因無可疑’的結論?實際上,你是用乙醚之類的先將魯小芸迷暈,再割斷她的動脈,偽裝成畏罪自殺的樣子吧?你濫用職權,故意說沒有在屍體裏找到麻醉藥劑的痕跡,利用我們對你的信任,徹底讓我們相信魯小芸的自殺無可疑。就在剛才出警局之前,我已經找別的法醫重新檢驗魯小芸和張延濤的屍體了,相信他會有不一樣的結論。

“魯小芸的遺書也是你偽造的。你知道已經過了這麽多年,警方沒有辦法查證更多的細節,於是就隨便在遺書上編了個故事,說是魯小芸淩晨去學校給魯天送粥的時候看見了凶手。但是,仔細想想,凶手能大膽編出這麽一個‘雪中送粥’的故事,那他一定知道,當天夜裏,沒有時間證人能夠證明魯小芸‘沒有去送粥’,否則馬

上就會露餡。也就是說,寫遺書的人一定是知道魯小芸當晚行蹤的人。那麽隻有兩種可能:第一,寫遺書的人當晚就跟魯小芸在一起;第二,寫遺書的人是警方內部人員,他能夠從警方的調查報告中獲悉這一信息。

“現在回想起來,你曾露出過不少破綻。首先,發現張延濤頭顱的時候,你叫人拿來一個大號的裹屍袋。當時隻是發現了一顆頭顱,你為什麽要用大號裹屍袋呢?其實,當時你的潛意識裏是知道在公園裏還能發現其他屍塊的,你知道等會兒馬上就要把屍體都裝在一起,所以在無意識中就直接拿了大號裹屍袋。

“接著,當我們發現涼亭裏的四肢時,你從發現頭顱的位置走向涼亭,也就是從北走到南。這個時候,你卻繞到了涼亭的南側進行驗屍,為什麽會有如此不自然的舉動呢?因為在你的印象裏,南側才是屍塊的正麵,四肢排列成的‘L’和‘T’也要從南側才能看出來。

“還有,倉庫裏那個摔碎的咖啡杯,杯底還殘留著一些未溶解的咖啡,現場還有一個速溶咖啡包裝袋,杯子裏的咖啡應該是用速溶咖啡衝調的吧。那麽,一包速溶咖啡的量明明剛好可以衝出一杯咖啡,為什麽杯底還會有沉澱呢?有兩種可能,一是咖啡是用冷水衝泡的,但是視頻裏明明有熱氣從張延濤的臉前升起,那就隻有第二種可能——咖啡沒有攪拌過。為什麽不攪拌呢?現場明明有一次性筷子。這就表示,泡咖啡的人是一個沒有攪拌咖啡習慣的人。換句話說,他是個平時不喝速溶咖啡的人。吳法醫,我記得你平時都是用咖啡機煮咖啡的吧。

“你一直在誤導我們,包括視頻裏故意露出假發也好,說傷口的切麵像是女人幹的也罷,你都試圖把我們的視線引向‘犯人是個女性’,並最終將目標鎖定在魯小芸身上。你還以魯小芸的名義找地下租車公司租車,用它將被擊昏的張延濤帶到倉庫。我們跟著你

的引導一步步走向你布置好的陷阱。”

說到這裏,王家毅又往杯子裏倒滿啤酒,猛飲了幾口。他向吳法醫講了那個無足跡詭計後,接著說:“你利用職位之便,掩蓋了許多屍體上的可疑點,比如四肢的切口,其實切口並不是被電鋸割的,隻是事後弄成肉眼看上去像電鋸割的一樣。你還隱瞞了許多原本應該告訴警方的驗屍結論,比如在張延濤的體內有麻醉劑等。由於你身份的特殊性,你能悄無聲息地掩蓋很多證據,並引導警方走向錯誤的調查方向。你披著調查人員的外衣,徹底消去了自己的嫌疑。

“但是,你最終犯了一個致命錯誤。我想,你在27號淩晨殺死張延濤後,原本想立刻趕到魯小芸家將她殺死的吧。但是,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是,一名拾荒者在清晨5點就發現了張延濤的屍體,使你不得不中止原計劃,趕回棄屍現場進行驗屍。除了這次之外,你後邊一直控製著警方的調查節奏。第二天,你打匿名電話舉報建華舊校址有人賭博吸毒,使聯防隊員發現那間倉庫,找到那段視頻。你故意留著視頻,除了想要故意讓我們看到凶手是個留著長發的女人之外,也是想增加夏青證詞的可信性,讓‘無足跡’的狀況顯得更真實。順帶一提,因為你身材纖細,手也不大,所以光憑一隻帶著手套的手,警方也無法從視頻中辨別凶徒是男是女。回到原題,由於拾荒者的出現,讓你晚了一天,直到28號淩晨才殺死魯小芸。但你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取下魯小芸手背上的皮肉組織,弄成抓傷的摸樣,並把皮肉組織放入張延濤的指甲裏。當然,抓痕其實跟張延濤的指甲形狀並不吻合,你再次利用你的職務之便,公然撒了一個大謊。甚至是抓傷的時間,你都可以謊稱是在27號淩晨。然而,你的致命傷恰恰就在這裏。

“皮肉組織的鑒定報告上寫著甘草油、尿襄素、凡士林三種物質,我去請教了其他鑒定人員,他們告訴我這三者都是護手霜的主

要成分。後來,我拿著魯小芸化妝台上的護手霜找技偵檢驗,證實那罐護手霜裏含有這三種成分,並且比例調配完全一致。你原本覺得皮膚組織上檢驗出護手霜完全正常,於是不假思索地就把這三種成分寫在了鑒定報告上。但是,那罐護手霜27號上午才開始發售。也就是說,魯小芸是那之後才將護手霜買回來塗在自己手上的,但是這個時候張延濤早就被害了,而且屍體已經被送到了你的解剖室,試問她的皮膚組織又怎麽會嵌進死者的指甲裏呢?唯一能做到這一切的,就隻有你這個驗屍的法醫了。你的那張鑒定報告,等於是你的認罪狀。

“總之,以上這一係列的證據,加上要完成那個無足跡詭計,凶手一定非常精通醫學,所有的條件你都符合。吳法醫,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吳法醫摘下眼鏡,麵無表情地望著遠方,隨即他轉過臉,對王家毅說:“真是精彩。”

“為什麽要殺死張延濤?”王家毅有些控製不住情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因為我太愛夏青了,沒有人可以搶走他。”吳法醫的回答很簡短,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正在這時,吳法醫的身後突然衝出一個人影,人影的手裏握著一把短刀,刀尖正對著吳法醫的後背。王家毅連忙推開邊上的吳法醫,一個箭步衝上去,擋在人影前方,隨即捏住人影握刀的手臂,向後一掰。刀子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人影發出一聲尖叫。

王家毅拿出腰間的手銬,將夏青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