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進展

死者張延濤所在的外企位於離市中心較遠的地段。調查人員通過死者的同事了解到,張延濤平時為人和藹,雖然擔任部長一職,但在工作之外完全沒有領導架子,在公司內部基本上沒有仇敵。12月26日周五那天,張延濤像往常一樣於下午5點準時下班,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就是在那一天的晚上,夏青因為張延濤遲遲沒有回家而焦急萬分,第二天淩晨5點左右,拾荒人員在H縣的一座廢棄公園發現了張延濤被肢解的屍體。

在程序上,警方必須查清死者的關係圈。張延濤無兄弟姐妹,隻有一位70歲的母親居住在郊區的老房子內。從凶手的殺人動機著手,警方目前還沒有找到明確的嫌疑人,但目前不排除是死者公司的競爭對手作案的可能性。除此之外,警方並沒有找到對張延濤懷有明顯殺意的人。

王家毅始終覺得,這件案子的背後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凶手絕不是一個為了點商業利益就不惜犯下如此殘暴罪行的人。但目前最困擾王家毅的,依舊是那一片潔白無瑕的棄屍現場,凶手到底是怎麽做到不留下足跡的呢?

會不會是將肢解好的屍塊像扔鐵餅那樣從遠處丟進公園的呢?不可能!涼亭裏的四肢整齊地排列成兩個英語大寫字母的形狀,這絕對是要親手擺放成那樣的,就算凶手力氣再大,扔得再準,也不

可能讓四肢排成那樣。

話說回來,王家毅先前偵辦的案子中也出現過許多不可能的狀況,但大多是門窗反鎖的封閉密室,隻有在兩年前T大學的“網球場事件”中遇到過一次雪地無足跡殺人。但那個案件中的“詭計”顯然不適用於本案。

王家毅絞盡腦汁,試圖解開這個雪地上的廣義密室。他想到先前吳法醫的結論,凶手為了掩蓋死者的死亡時間費了不少功夫。凶手費盡心機不想讓警方知道死亡時間,他一定在這裏麵耍了什麽把戲。王家毅覺得自己摸索到了解開無足跡謎團的線頭,便順水推舟地繼續往下思考。這樣想的話,死者的被害時間一定就在0點雪停之前,和先前推斷的一樣,凶手是在0點之前走進廢棄公園拋屍的,他的腳印理所當然被後來的新雪掩埋了。那麽,問題一定出在1點半的那個視頻裏,就是那段視頻的出現讓推斷的死亡時間變成了淩晨1點半之後。如果沒有那段視頻,根本就不會存在無足跡謎團。視頻一定被動了什麽手腳。這就是凶手不想讓警方檢驗出死亡時間的原因。

王家毅堅信自己的思考方向沒有錯,他放下手中的泡麵,急忙來到技術組。技術組辦公室裏,小徐正一邊擺弄著那台在倉庫找到的筆記本電腦,一邊和技術組的同事打得火熱,互相交流計算機技術方麵的心得。

“這台筆記本調查過了嗎?除了那段視頻還有沒有其他線索?”王家毅一進門便指著電腦問。

“電腦是屬於死者張延濤的,這是他每天上班攜帶的筆記本電腦,裏麵除了那個視頻之外都是一些工作資料,沒什麽可疑之處。技偵的同事說,電腦上全是張延濤的指紋。”小徐如實報告。

“那個視頻檢查過了嗎?”王家毅緊接著問。

小徐頷首道:“檢查過了,視頻是用Techsmith Camtasia Studio

軟件直接從QQ上錄下來的,凶徒把錄下來的視頻保存為可用一般播放器打開的視頻文件。我用軟件分析過,視頻沒有剪輯過的痕跡,應該沒有被動過手腳。”說完他從電腦裏打開了那段視頻,邊看邊說:“你看王隊,視頻裏的張延濤說話的口型和聲音分毫不差,可以排除用音頻軟件重新錄過音的情況,絕對是他本人在說話。另外,我分析了視頻的代碼,其中記錄了QQ服務器的係統時間,可以證實視頻的確是在27日淩晨1點28分開始錄製的。”

“就是說,視頻是真的咯?”王家毅的語氣有些失望。他盯著視頻裏的張延濤,幾縷水蒸氣正從張延濤的臉前升起,那應該是從當時桌上的那杯咖啡裏冒出來的。緊接著,凶徒就給了張延濤一拳,隨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正在此時,王家毅的目光捕捉到視頻裏的某個瞬間,他急忙叫小徐將視頻倒退幾秒。

視頻重新播放到剛才凶徒毆打張延濤的那個鏡頭,就在那一刹那,王家毅急忙按下了暫停鍵。“你看!”他興奮地指著畫麵的右上角,在那裏出現了幾縷發絲。

“是凶手的頭發!”小徐急忙截下這張畫麵,“王隊你真厲害。”

王家毅指著那一簇頭發,說:“凶手打人的時候動作過大,不小心把自己的頭發拍進去了,可以看出,凶徒應該是長發,那就很有可能是個女人。”

吳法醫也曾經說過,使用電鋸分屍的很可能是個女人,再加上王家毅從視頻裏發現的線索,目前的調查便朝著“凶手是女性”的方向展開。警方的第一個懷疑目標便是死者的妻子夏青。由於視頻裏並沒有錄下夏青的那部分畫麵,因此警方認為視頻也很有可能是夏青逼迫張延濤拍的。她想製造一個不存在的“綁架犯”來擺脫自己的嫌疑。可夏青並沒有殺害張延濤的明確動機。據鄰居反映,夫妻兩人關係一直很和睦,張延濤是個本分人,從來不在外麵勾三搭四。

如果凶手不是夏青,又會是哪個女人呢?警方又加大了對死者人際關係的調查力度,決心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麽一個和死者有感情糾葛的女人。案件的性質突然向情殺的方向靠攏了。

而王家毅始終無法釋懷凶手沒有在雪地上留下腳印這個問題,現在證實了視頻的真實性,徹底推翻了他先前認為的“死者被殺於0點之前”這個推論。即使夏青是凶手,她還是沒有辦法在1點半之後不留足跡地把屍塊扔進廢棄公園。那段視頻仿佛化為一堵堅不可摧的牆壁,擋住了王家毅的所有思路。

12月29日早上,王家毅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憩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睡意。他起來抽了一根煙,決定再去現場找找靈感。

雖然這幾天沒有再下過雪,但由於氣溫過低,地上的積雪始終沒有完全融化。王家毅小心翼翼地走在濕滑的路麵上。他再次來到這座似乎潛藏著什麽神秘力量的廢棄公園,卻感覺眼前的場景如此陌生,仿佛來到了一個外星世界。圍繞公園的鐵柵欄走了一圈,王家毅發現這地方並不大,頂多也就一個足球場大小。每次經過一個拋屍地點,他都要停下腳步細心觀察一番。他來到正中央的涼亭,地上的四條殘肢還烙印在他的腦海,他想象自己就是凶手,試圖揣摩凶手的犯罪心理,卻始終無法將自己和這樣殘忍的凶犯同化。

王家毅點了根煙叼在嘴裏,煙霧滑進他的呼吸道,他覺得這樣可以重新喚醒疲勞的腦細胞。凶手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殺掉一個人?為什麽要布置成不可能犯罪?難道隻是為了滿足他的變態欲望嗎?王家毅繼續思索起那個最令他困擾的無足跡之謎。他想,視頻裏的會不會是和張延濤長得很像的另一個人呢?可即使外貌再像,說話的語氣、習慣總會不同吧,夏青怎麽可能連自己的丈夫都認錯?那麽,換一種思路,視頻裏的確是張延濤本人,但是死者會不會另有其人?如果是同卵雙胞胎,DNA就能完全相同。但王家毅馬上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假設,如果真有這麽個同卵雙胞胎,他不

可能逃過警方嚴密的調查網。死者的母親也證實,張延濤是個獨生子。

除了刑警這個身份之外,王家毅其實還是個業餘的短篇小說寫手,偶爾在雜誌上發表一些不入流的推理小說,因此他對推理小說裏常出現的“無足跡殺人”也非常敏感。要說推理作品中最惡俗的無足跡詭計,非“吊鋼絲”莫屬。正當王家毅想到這裏時,涼亭柱子高處的一條劃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湊近抬頭一看,柱子上方靠近亭蓋的位置確實有一條橫向的割痕,割痕繞了柱子大半圈,像是被什麽利器劃的。

“不會吧,居然這麽簡單!”王家毅飛奔向公園南邊的鐵柵欄,他走在柵欄邊上,邊走邊抬頭直視柵欄的高處。突然間,他在一根柵欄前停下,用手指抹了抹上麵的積雪。去除掉白雪後,同樣是一條清晰的劃痕展露在王家毅眼前。

正當王家毅喜出望外之時,他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還是小徐熟悉的聲音。

“你在哪兒,王隊?我們查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電話那頭的小徐顯得格外急促,“原來夏青和死者張延濤當年都是建華大學的學生,而建華大學在7年前也曾發生過一起分屍案,被害的是一名叫魯天的教授,他的屍體被肢解後扔在了積滿雪的操場上,屍塊也被煮過。而根據當時的調查報告和現場照片來看,雪地上同樣沒有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