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灑向大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各自的目標奔走。對麵的信號燈變為綠色時,我匆匆穿過馬路,走進一條幽靜的巷子。今天是休息天,嚴格來說,警察沒有固定的休息日,但在我們那個地處偏僻的警察局,沒有案子的時候就和休息日沒什麽兩樣。巷子兩旁種滿了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雖然還沒到開花的季節,但鋪天蓋地的樹葉還是將這條小巷裝飾得與眾不同。

越往巷子深處走,我心中泛起的漣漪就越大。走進一個老小區,接著走進一幢普通的居民樓,爬上樓梯,我敲響了深紅色的防盜門。

森空憔悴卻美麗的麵容映入我的眼簾,她看見我,露出純潔的笑容,說:“警察叔叔好。”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換上拖鞋,走進森空的屋子。很樸素的房間,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擺設。少女轉身走向飲水機,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桌子上。

“白骨的事有進展了嗎?”森空眨了眨眼睛,問。可能今天氣溫有些低,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下半身則是短裙配棉褲。

“沒什麽進展呢。”我唉聲歎氣地搖了搖頭,“你爸爸日記裏寫到的那間地下室,是梧桐湖邊上一座老洋房裏的。房子的主人已經把地下室封掉了,沒有辦法查證。”

“哦,那也沒辦法啦。”森空示意我坐下,隨後從冰箱裏取出

一個盒子,擺在桌子上,“來陪我吃甜甜圈吧。”她打開盒子,裏麵裝著兩隻抹了巧克力醬的甜甜圈。

“啊,不用了,我不吃……”雖然我平時挺愛吃甜食的,但在一個女孩麵前吃這種東西,總覺得有點不合適。

“吃啦,不用客氣。”森空用纖細的手指抓起一隻甜甜圈,毫無顧忌地咬了一口,隨即露出滿足的表情,“因為隻能兩個一買,但我又不能吃太多甜食,所以請你幫幫忙咯。”

我苦笑了一下,也學著她的樣子抓起甜甜圈,含蓄地咬了一口:“對了,你有找過你爸爸的新日記嗎?”

“找過了,在他房裏找了好久,實在找不到。”森空一邊舔著嘴角的巧克力醬一邊說。

“辛苦你了。”我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普通居室,森鬱離世後,這裏一定顯得空****的吧。“這裏現在就你一個人住嗎?你媽媽呢?”

少女頓了頓,輕聲說:“在監獄。”正當我猶豫要不要進一步往下問時,她又補充了一句:“吸毒。”

“對不起……”我沉重地點了點頭。雖然森空的外表看上去如此天真無邪,如此無憂無慮,可誰又知道她內心深處的孤獨和憂愁呢。剛才那條小巷兩邊的梧桐樹又浮現在我的腦海,梧桐的花語雖然是至死不渝的愛情,但在李煜的詩句“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中也包含孤獨憂傷的意象。同時,梧桐也意味著離別。不知道“梧桐湖”是不是也含有這樣的深意呢?

吃完甜甜圈後,森空讓我參觀了他父親森鬱的書房。同樣是幾樣古樸簡便的家具,陳舊的紅木書桌上擺滿了雜七雜八的書,邊上還立著一個相框,裏麵嵌著一張森鬱孩童時期的黑白照片。照片裏的森鬱還很小,看上去隻有十歲不到的樣子,他穿著一件棉衣,筆直地站在一座墓碑旁,表情凝重地看著鏡頭。我眯起眼睛觀察著照

片,墓碑上刻著“愛妻成淑芬”幾個字。

“這是我奶奶的墓。爸爸說,照片是奶奶剛下葬的時候拍的。我爺爺奶奶在我爸爸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森空看見我盯著那張照片,便對我解釋道。

“對了,你爸爸小時候住哪兒啊?”

森空將兩隻晶瑩的眸子望向天花板,思索了片刻後說:“我也不太清楚,爸爸似乎沒提過。他不太跟我說他小時候的事,隻講過自己小時候很喜歡吃魚。”

“哦,對了,還想問你一個問題,雖然在這種時候說不太合適,但……”我抓了抓腦袋,露出難以啟齒的麵容。

“問吧,沒關係。”森空微微一笑。

“你爸爸的腦溢血……是怎樣引起的呢?”

“他本來就有高血壓啊,醫生說他動脈硬化很嚴重,還叫他不要吃太鹹的東西。”森空疑惑地望著我,“你問這個幹什麽?”

“呃,你能跟我說下他去世時的詳細情況嗎?對不起……”我提出了這個不太適宜的要求。

森空捋了捋臉頰上的發絲,說:“沒關係。那天,我早上起床,發現爸爸還沒有起來。平時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出門了。我覺得很奇怪,就走進他的書房,發現爸爸臉色蒼白地躺在**,我覺得事情不對,就馬上打了120急救電話……可是,醫生來的時候早已經來不及了。他們說,爸爸在淩晨的時候就過世了。腦溢血這種病,病發的時候是很迅速的……”

“醫生確診了死因是突發腦溢血嗎?”我繼續追問。

“嗯,”森空點點頭,“我拿死亡證明給你看。”說完,她從一隻抽屜裏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遞到我手裏。

我打開死亡證明,上麵寫明了森鬱的死因是血壓升高導致血管破裂引發的腦內出血。雖然表麵看並沒有可疑之處,但血壓升高也

可能是由於患者突然間情緒激動引起的。如果有什麽東西突然刺激到森鬱的話……

“你是在懷疑我爸爸的死嗎?”森空不解地望著我,“你是不是認為有人要殺我爸爸滅口?”

我搖了搖頭,微笑著說:“不是,我隻是要調查各種可能性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森空沒有說話,隻是微微低著頭,從她的臉上讀不到任何情緒。

臨別前,我問她:“今後有什麽打算?”她想了一下,說:“邊讀書邊打工吧。”

“嗯,有什麽困難可以跟我說。”我穿上皮鞋準備離開。

背後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手記(三)

剛才肚子有點餓,給自己煮了碗粥,喝的時候嗆到了好幾次,頭又開始隱隱作痛。眼前的稿紙漸漸變得模糊,耳邊不時傳來陣陣耳鳴。耳鳴聲中似乎還夾雜了另一個聲音——快點殺死汪秦。沒錯,我要殺死汪秦!

這幾天,我構想了成百上千種殺人方法。到底要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一個人呢?直接在街上用刀捅死他?一定馬上就會被警察抓住吧……在他的食物裏下毒?雖然毒殺不太容易留下破綻,但警察還是會進行嚴密的調查。如果要殺人,一定不能讓警察看出這是謀殺。隻要死因沒有可疑,警察就不會當成凶殺案處理,自然也找不到殺人凶手。

沒錯,一定要布置成意外事故或者自然死亡,這樣才有意義,這才是謀殺的最高境界。那我要怎麽做呢?

我仔細研究了調查公司對汪秦個人信息的調查結果,發現

原來他有嚴重的心髒病,隻要利用這個,就可以不留痕跡地殺死他。就在剛才,神給了我啟示,讓我靈機一動,想到一個殺死汪秦的絕妙方法。這或許也是外公的在天之靈給了我幫助。

想到那個詭計後,我立刻打開書房裏的電腦,上網查詢我需要的資料,現在還必須想辦法弄到那個東西。

就在寫到剛才那句話時,我頭痛欲裂,差一點昏厥過去。黃色的書桌邊緣已經被我抓出兩個明顯的印子,我掙紮著想要脫離痛苦。我知道我可能時日不多了,但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有該做的事沒有做。

如果在殺死汪秦之前我就病發身亡的話,我希望有人能夠替我完成複仇的遺願。我徐徐地翻開皮夾,望著女兒的照片,她現在……是我唯一活著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