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逃亡

嶽瀾背著邵子安,一口氣跑出了十幾公裏。

這裏是平均海拔超過了四千米的高原,雖然嶽瀾成長在軍人家庭,從小就受過嚴格的體能訓練,但還是累得幾乎虛脫。

一塊山石將她絆倒,兩人滾倒在雪地上。

嶽瀾爬起身將邵子安扶起。猛聽得不遠處的山坡後方,傳來了一陣陣低沉的嘶吼聲。嶽瀾放下邵子安,快速爬上了坡頂。隻見山坡下麵,數以萬計的重肌人正沿著山坡向他們的方向緩緩而來。

嶽瀾飛奔回來,背起邵子安,咬了咬牙,繼續向前奔去。她知道,現在還遠沒有甩脫那些重肌人,自己還不能休息。

整整一天,嶽瀾滴水未進,背著邵子安在深山中跑了幾十公裏。走到最後,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將邵子安背起來,隻能用樹枝和布條做了一副簡單的擔架,將邵子安綁在上麵,拖著擔架前行。

此後的十幾天,嶽瀾憑著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的支持,拖著擔架上昏迷不醒的邵子安,一路躲避著重肌人,在深山中艱難前行,向著坎德巴裏冰原—他們原定的目的地方向前進。

嶽瀾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每到一處陡坡,她隻能將邵子安縛在自己的背上,手腳並用向上爬行。她的雙手、膝蓋和手肘全部被尖利的山石磨得血肉模糊。

兩周以後,嶽瀾感覺自己已經到達了極限。

所幸的是,邵子安雖然一直昏迷不醒,持續高燒不退,但是他的身體,一直沒有發生任何變異。

這天下午,兩人到達了一處兩山之間的山穀。四周白雪皚皚,一道冰泉從山頂落下,匯入下方的一個水潭中。

已經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嶽瀾用手捧著泉水給邵子安喂了幾口,又用雪給他擦了擦臉,邵子安終於醒了過來。

邵子安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問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嶽瀾說道:“我們是在去坎德巴裏冰原的路上,應該已經不遠了。”

邵子安問道:“我還沒有發作嗎?”

嶽瀾說道:“沒有,你會沒事的。”

邵子安沉默了片刻,說道:“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

嶽瀾的臉上突然一紅,說道:“你別客氣,其實你受傷,也是因為我。”

邵子安不再說什麽。忽聽得山穀入口的方向傳來一陣低沉的吼叫聲。

嶽瀾神色一變,對邵子安說道:“你在這兒等我。”她拔出手槍,快步向山穀入口的方向奔去。

嶽瀾奔出山穀,爬上一塊巨石。隻見山穀外麵,上千個重肌人正緩緩向這個方向移動。

嶽瀾快速奔回。邵子安問道:“什麽情況?”

嶽瀾說道:“他們又追過來了。”

邵子安問道:“有多少?”

嶽瀾說道:“至少有……幾百個。”

邵子安說道:“把我放在這兒吧。你快走,留下一支槍,我來拖住他們。”

嶽瀾說道:“我不會拋下你的。”

邵子安說道:“嶽瀾!”

嶽瀾堅決地說道:“不行!”她不由分說,上前將邵子安背了起來。

嶽瀾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體力帶著邵子安逃離這些重肌人的追蹤了。

她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不遠處的山坡上有一個不太顯眼的山洞,她對邵子安說道:“我們到那個山洞裏躲一躲,或許他們不會發現我們。”

嶽瀾背著邵子安快步進了山洞。山洞內的麵積並不大,進深隻有不到十米。

嶽瀾將邵子安放下,回到山洞的入口處。那些重肌人已經翻過山梁進入了山穀,正四下漫無目的地遊**著,看樣子並沒有發現他們,嶽瀾鬆了口氣。

突然,她注意到一個重肌人停了下來,似乎聞到了什麽。

隻見那重肌人聳著鼻子,四下嗅著,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號叫,所有重肌人一下子轉過身來。

嶽瀾心裏一沉。重肌人已經聞到他們的氣味了。

這十幾天裏,他們也曾數次遭遇過少量的重肌人,但嶽瀾的槍法奇準,那些重肌人全部被她打死了。然而現在他們麵對的,是上千個重肌人,嶽瀾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他們所在的山洞沒有出口,重肌人一旦發現這裏,兩人絕無逃生的可能。

嶽瀾退了回來。邵子安問道:“怎麽樣?”

嶽瀾說道:“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

邵子安說道:“你快走!”

嶽瀾說道:“來不及了。”

邵子安歎了口氣,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嶽瀾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要這麽說。”

此時,已經可以聽到洞外重肌人雜遝的腳步聲和嘶吼聲。兩個人都知道,這是他們最後的時間了。

邵子安說道:“還有子彈嗎?”

嶽瀾退下彈匣,不由得一呆。

邵子安問道:“怎麽了?”

嶽瀾說道:“隻有一發子彈了。”

邵子安說道:“給我吧。”

嶽瀾將手槍遞給邵子安,邵子安將子彈上膛,說道:“來吧。”

嶽瀾明白邵子安的意思,猶豫了一下,上前抱住了邵子安。

邵子安將嶽瀾攬進懷中,兩人的頭緊緊靠在了一起。邵子安將手槍頂在了自己的頭上。重肌人進來的那一刻,他將扣動扳機,子彈將洞穿兩個人的頭顱,兩人同時畢命。

嶽瀾說道:“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們兩個會死在一起。”

邵子安說道:“我也沒想到。”

沉默了片刻,邵子安說道:“嶽瀾,謝謝你這幾個月以來對我的照顧,還有這一次。這輩子,我沒有機會還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報答你。”

嶽瀾笑了,說道:“好,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下輩子,我來找你要。”

震耳欲聾的號叫聲從洞口傳來,重肌人已經衝進山洞。

邵子安說道:“準備好了嗎?”

嶽瀾緊緊抱住邵子安,使勁點了點頭。

邵子安撥開手槍的保險,將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猛聽得外麵槍聲大作。邵子安抬頭望去,一個高大的身影衝進了山洞,向這邊喊道:“裏麵有人嗎?什麽人在裏麵?”

嶽瀾驚喜道:“是歐陽!”

歐陽已經看到了兩人,撲上前來,一把抓住了邵子安,喜極而泣,喊道:“子安,你……你還沒死呢?”

邵子安虛弱地笑了,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原來在十幾天前,歐陽、017 與嶽瀾、邵子安分手後,帶領剩下的隊員與追上來的重肌人進行了殊死血拚。激戰了幾乎一整天,犧牲了十幾名戰友後,終於成功將那群重肌人引向了深山,大夥兒僥幸逃生。

和大部隊會合後,他們才發現,嶽瀾、邵子安兩人都沒有回來。

於是歐陽和017 立即帶上所有還可以戰鬥的人員,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撤退路線分頭尋找,所幸在最後時刻及時趕到了這裏。

好在這一批衝進山穀的重肌人數量不算太多,歐陽派出一部分隊員將那群重肌人引走,又臨時製作了一副簡易擔架,將邵子安救回了營地。

這一役,雪嶺聚居區損失慘重,犧牲了很多隊員,不過絕大部分居民還是安全地撤離到了新居住地,重肌人也沒有再追過來。

邵子安的身體一直沒有產生任何變異,但持續高燒不退,體溫一度接近四十二攝氏度。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與病毒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想過了,邵子安的高燒始終不退。最後,嶽瀾瞞著歐陽和曉芸幾人,獨自一人驅車前往距坎德巴裏冰原超過兩千公裏的一座早已被重肌人攻占的城市,在那裏找到了大量抗生素。

注射了整整一個月的大劑量抗生素後,邵子安的體溫終於被控製住了。

三個月後,邵子安終於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一刻,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房間內隻有歐陽一個人,看到他醒過來,歐陽激動地說道:“你……你醒了?”

邵子安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虛弱地問道:“我們在哪裏?”

歐陽說道:“我們安全了,這裏是坎德巴裏冰原,就是當年咱們打狼的那座城堡。子安,你……你可嚇死我們了,你知道你躺了多久嗎?

整整五個月啊。”

邵子安問道:“嶽瀾呢?”

歐陽說道:“嶽瀾沒事,她正給新招上來的隊員們上課呢。”

邵子安又問道:“其他人員怎麽樣?”

聽到邵子安的問題,歐陽神色一黯,說道:“損失很大。失蹤的、掉隊的、傷亡的居民,超過了總數的三分之一。戰鬥人員損失超過了一百人,我們辛苦培訓出來的那些隊員,基本上……都不在了。”

邵子安沉默了,回想起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

歐陽安慰道:“子安,你別難過,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知道……”邵子安沉默了片刻,說道,“歐陽,有吃的嗎?我餓了。”

旁邊的爐火上坐著一鍋剛剛煮好的白米粥,歐陽給邵子安盛了一大碗,服侍邵子安喝完。邵子安放下粥碗,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扶我起來吧,躺了這麽久,我想出去走走了。”歐陽看了看邵子安,擔心地問道:“你身體行嗎?”

邵子安說道:“放心吧,我沒事。”

歐陽小心翼翼地扶著邵子安從**下來,幫他穿好衣服。

原本身高一米八五,體重超過一百六十斤的邵子安,此時體重隻剩下不到九十斤,皮帶係到最後一個眼兒,還是不能將褲子勒住。

看著邵子安骨瘦如柴的身軀,歐陽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邵子安說道:“你哭什麽?”

歐陽哽咽著,沒有回答。邵子安伸手替歐陽抹了抹眼淚,說道:“你不是大家的開心果嗎?說個笑話吧,我醒了你不高興嗎?”

歐陽哽咽著說道:“高興,當然高興。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是怎麽減肥的?有機會,一定得傳授傳授我……”

邵子安笑了。歐陽也“撲哧”一聲破涕為笑,找了一根布條替邵子安係好褲子,扶著他走出房間。

六月的青藏高原,冰雪已經消融,到處是一片鬱鬱蔥蔥、春意盎然的景色。此時正是黃昏,遠處夕陽西下。城堡內的居民們看到歐陽扶著邵子安出來,都停下手裏的動作。

居民們默默地注視著兩人,向邵子安行注目禮。每個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感激。大夥兒都知道,如果沒有邵子安,他們不可能平安撤到這裏。

嶽瀾正帶著新招收的隊員進行培訓,小夥子們看到邵子安,也紛紛站起身來,朝他敬禮,喊道:“邵隊長!”

嶽瀾轉過身來,看到邵子安,一下子愣住了。

此時的邵子安,形銷骨立,大袖飄飄,人已經瘦得快飛起來了。

邵子安望著嶽瀾,笑了。

嶽瀾凝視著麵前的邵子安,突然眼前浮現出一個個過往的畫麵:兩人在大學第一次相識的場景,邵子安冒險去沃爾瑪救她,邵子安退學那天兩人在學校湖邊道別,邵子安回到學校被自己拒絕,再想起此後邵子安遭遇的種種經曆,Nissa 的離開……這一瞬間,嶽瀾的眼淚,“唰”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