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桑雪

天黑之前,小分隊在小鎮西北側的山上找到了一處別墅。這裏位置隱蔽,地形開闊,方便快速反應,大夥兒決定當晚就在這裏宿營。

安排好崗哨後,邵子安命令隊員將房間的所有門窗封死,又點上了一堆篝火。他要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房間內隻剩下他和歐陽兩個人,歐陽撥弄著篝火,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歐陽突然停下手裏的動作,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很像阿克莫拉?”

邵子安抬起頭來,說道:“阿克莫拉?”

歐陽說道:“對。其實自打咱們進入這個小鎮,我就有這個感覺。

你還記得嗎?我們在阿克莫拉的時候,去接應第一小隊的路上,我就一直覺得後麵有人跟著我們?”

邵子安說道:“我記得。”

歐陽說道:“咱們剛剛在搜索的時候,我又有了同樣的感覺。”

邵子安緩緩點了點頭,歐陽說的,他也有同感。

歐陽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們今天搜索的那些住宅區,你不覺得每個房間都太幹淨了嗎?”

邵子安說道:“我注意到了。”

歐陽說道:“子安,我覺得這件事非常奇怪。當然了,我們可以給它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病毒爆發的時候,很可能是在白天,大夥兒都出去上班了,房間裏沒有人,所以也就一直保持著原來的狀態。但我總覺得,所有住宅區的每一個房間都是這樣,好像就有點不對了。”

邵子安說道:“你說得對。我也感覺,這個小鎮一定有問題。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們把整座小鎮再翻一遍。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兩人正說到這裏,嶽瀾端著一個軍用的旅行小鍋走進房間,說道:“飯好了,吃點東西吧。”嶽瀾手裏端著的,是一鍋剛剛煮好的、熱氣騰騰的米粥。

歐陽伸手接過,說道:“還是咱嶽瀾賢惠啊,來來來,一起一起。”

嶽瀾說道:“你們吃吧,我那裏還有。”她向兩人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房間。

歐陽將旅行鍋放在地上,說道:“好幾天沒吃過熱乎東西了。”

他盛了一碗給邵子安,說道:“來,趁熱吃。”

邵子安接過粥碗。歐陽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就著壓縮餅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邵子安用勺子攪動著手裏的粥碗,白米粥發出了陣陣香氣。

見邵子安沒有動,歐陽說道:“怎麽不吃?”

邵子安說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歐陽說道:“什麽?”

邵子安說道:“我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在去雪嶺小鎮的路上,你喂我喝粥的那次。”

歐陽說道:“怎麽了?”

邵子安突然笑了,說道:“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歐陽說道:“你說。”

邵子安說道:“那一回,你是真的想把我打死嗎?”

歐陽愣了片刻,笑道:“你還說呢!你不知道你當時那副德行有多。說實話,當時我真的想把你打死了。”

邵子安收起笑容,沉默了良久,突然說道:“歐陽,謝謝你。”

歐陽說道:“謝我?”

邵子安說道:“對。謝謝你那次打醒了我,更謝謝你在我醒過來之後,對我講的那番話。就是你的那番話,讓我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氣。”

歐陽說道:“其實你應該感謝的,不是我,是嶽瀾。”

邵子安說道:“嶽瀾?”

歐陽抬起頭,看著邵子安,說道:“你要知道,這幾個月來,如果沒有嶽瀾,如果沒有嶽瀾對你的治療和照顧,你不可能恢複得這麽快。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對你說的那番話,其實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嶽瀾讓我告訴你的。”

歐陽的話讓邵子安不由得一愣。回想這幾個月來的經曆,他知道,歐陽說的是對的。

歐陽繼續說道:“其實我看得出來,自從你蘇醒過來,這幾個月,你對嶽瀾一直挺冷淡的。說實話,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嶽瀾她……”

歐陽說到這裏,停住了話頭。

歐陽的意思,邵子安明白。和嶽瀾的這一次重逢,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邵子安原本以為上一次到學校找嶽瀾,就是他們此生的最後一次見麵。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與嶽瀾再次重逢。這幾個月來,嶽瀾的所有善意,對他的種種治療、照顧和關心,他都能夠感覺得到,然而他並不想理會。他此時的心裏,對嶽瀾並沒有任何恨意或責怪,他隻是不想與這個女人再有任何瓜葛。

誰也沒有再說什麽,房間內一片沉寂,兩人各自想著心事。

寧靜的深夜之中,忽然隱隱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叮叮”聲。邵子安一怔,抬起頭來。

歐陽警覺地問道:“什麽聲音?”

那聲音時斷時續,似乎很遙遠,但又聽得非常真切。“叮叮”聲再次響起,兩人凝神細聽,這一次可以聽出來,那聲音是透過建築的牆壁傳來的。發出聲音的地方,應該就在這座建築內。

歐陽說道:“難道是嶽瀾他們?”

“不會,”邵子安搖搖頭說道,他站起身拔出手槍,“走,去看看。”

兩人剛剛走出房間,隻見嶽瀾帶著幾名隊員迎上前來,問道:“你們聽到了嗎?”

邵子安點了點頭。

“叮叮”聲還在持續,時斷時續、若有若無。這時邵子安幾人已經可以判斷出,聲音來自地下室。邵子安揮了揮手,幾人呈掩護隊形,沿樓梯快步下到地下室。

整個地下室內,空空****,什麽也沒有。

歐陽低聲說道:“這層我仔細搜過,什麽也沒有啊。”

邵子安沒有回答。就在這時,“叮叮”聲再次響起,幾人辨認方向,好像來自屋角的一個巨大的書櫃後麵。邵子安再次判斷之後,幾人端起槍,快步走到書櫃旁。

沒錯,聲音就是從書櫃的後麵傳出來的。

邵子安仔細觀察了一下,書櫃和牆壁之間貼得很緊,看不出任何異常。難道這書櫃的後麵,還有空間?邵子安用手勢向歐陽幾人示意。所有人立即舉槍指住了書櫃。

邵子安繞到書櫃的後麵,在心中默默數到“三”,抬腿向書櫃踹去。

邵子安這勢大力沉的一腳,將書櫃踹得足足平移了兩米。書櫃後方的牆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門洞。

幾人端槍衝了進去。

誰也沒想到的是,書櫃後麵的空間,竟然是一間布置得十分雅致的臥室。

房間內點著蠟燭,燭光搖曳下,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孩兒背對著大家坐在床邊,正在給**的一個人喂飯。剛剛幾人聽到的“叮叮”聲,就是女孩兒手中的調羹碰在瓷碗上發出的聲音。

那個女孩兒對於幾人的闖入似乎沒有任何反應。她端起手中的瓷碗,聲音異常溫柔,對**的病人說道:“來,聽話,再喝一點。”

**的人顯然並不配合。

女孩兒說道:“別任性了,再喝一口,這是你最愛喝的紅豆薏米粥,你知道現在薏米多難找嗎?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的,來,再喝一口。”

邵子安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前的場景很是溫馨,卻又極度怪異。隻見那女孩兒在碗裏又舀了一勺粥,細心地吹涼,遞到病人的麵前。那病人扭動著身體,掙紮著不肯吃。

女孩兒哄道:“好了好了,不吃了,不吃了。”她將瓷碗放下,拿起一旁的毛巾給病人擦了擦嘴角,說道:“那你休息一會兒吧。”

女孩兒將毛巾放下,再仔細地將病人的被子蓋好,這才緩緩站起,轉過身來。

幾人的麵前,是一個麵容極為姣好的女孩兒,膚白似雪,眉目如畫,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歐陽捅了捅邵子安,低聲說道:“美女啊。”

女孩兒看了看邵子安幾人,冷冷地說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闖到我的房間裏來?”

歐陽將手槍放回槍套,問道:“姑娘,這兒隻有你們兩個人嗎?”

女孩兒打斷歐陽的話,說道:“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歐陽說道:“哦,我們啊……我們是來這裏搜救的,你怎麽稱呼?”

女孩兒聽到歐陽的回答,神色緩和了一些,說道:“我叫桑雪。”

歐陽說道:“桑雪,好名字啊。這兒隻有你們兩個人嗎?”

女孩兒說道:“對,隻有我們兩個人。”

歐陽看了看**的人,問道:“他怎麽了,生病了嗎?”

女孩兒聽到歐陽問起**的人,神色顯得有些緊張,說道:“哦,他是我的朋友,這兩天正好有點感冒,我在照顧他。”

歐陽顯得很熱情,說道:“那正好,我來介紹一下。”他指了指邵子安,說道:“這是我們的隊長,邵子安。”他又指了指嶽瀾,說道:“這是嶽瀾,是我們的醫生,可以讓她給你的朋友看看……”

女孩兒連忙說道:“不用不用,他就是有點發燒,已經快好了,不用了……”

女孩兒的反應,讓邵子安幾人都感到有些奇怪。

嶽瀾說道:“姑娘,你別客氣,就讓我給他看看吧。”

女孩兒聽了嶽瀾的話,顯得更加慌亂,連連擺手說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謝謝你們。”

邵子安皺了皺眉,向**望去。**的被子蓋得很嚴,並不能看到病人的麵孔。從被子的一角下麵,露出了一截病人的手。看到之後,邵子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隻手,並不是普通人皮膚的顏色,而是被“重肌人”病毒感染後特有的那種青灰色。就在這時,那隻手“唰”的一下縮進了被子裏。

邵子安“噌”地拔出手槍。女孩兒看到邵子安的動作,撲上前來,喊道:“你要幹什麽?”

邵子安一把將女孩兒推開,喝道:“拉住她!”

嶽瀾上前將那女孩兒拉住。女孩兒拚命地掙紮,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歐陽拔槍頂在了女孩兒的頭上,喊道:“別動。”

女孩兒一下子愣住了。

邵子安舉起槍慢慢地向床邊走去,所有人的槍口一下子全都指向了床的方向,一時間,房間內死一般的安靜。

邵子安慢慢走到床前,伸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一揚手,將整床被子拉開。

隻見被子下麵,是一個被捆在**的重肌人。此時,重肌人騰地坐起身來,對著邵子安發出了一陣猙獰的號叫。

所有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驚呼,邵子安退後一步,舉槍就要扣動扳機。

那女孩兒拚命掙開嶽瀾,衝了過來,一下子攔在邵子安麵前,喊道:“不要開槍,求求你不要開槍!”

邵子安喝道:“把她拖走!”

歐陽、嶽瀾上前拉住那個女孩兒,女孩兒再次掙脫兩人,撲到邵子安麵前,喊道:“求求你不要殺他,他是……他是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