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線的局勢經過這一場反叛風波,雖然有些略微動搖,但好在未出大的紕漏,張士誠部經過安豐大敗,竟然一時間失去了鬥誌。元璋隻能暫時擱下謝再興的事情,待來日一同解決。

完成了短暫的休整後,漢軍又對洪都城四麵展開了新一輪猛烈進攻,守城官兵拚死抵抗,其間有幾處城牆出現了重大險情,引發了血腥的爭奪戰。

在敵人的猛烈進攻下,眼看洪都已經堅守了近一個月,此時守城的戰具幾乎完全消耗殆盡,而援軍還不知在哪裏。就在這危急時刻,文正聽到了一個驚人的噩耗:“流矢射中了趙元帥的腰膂,趙元帥當場成仁!”

趙德勝一向具有大將之才,且善於隨機應變,其人料敵如神、練兵有方,有名將之風範,是元璋特別倚重的賢才,所以派遣他一路輔助文正。在來洪都之前,元璋還曾特意交代趙德勝道:“你是咱倚重的大將,又曾是文正的師傅,這小子好歹要給你三分薄麵,洪都之事你多操點心吧!”

有感於元璋的知遇之恩,在這場洪都保衛戰中,趙德勝及其麾下展現出了驚人的戰鬥力,殺傷敵人無數,嚇得漢軍不敢輕易用步兵攻擊趙德勝防守的宮步、士步和橋步三門,隻是不斷以火炮、西域炮和弓弩向三門發射。

這天夜裏,趙德勝領著幾個兵丁到城上視察,借著空中的明月,他不時探頭察看城外的情況。城下的漢軍哨探發現了趙德勝一行,便向自己的主將報告:“城牆上有人往下麵察看,好像是個將軍。”這名主將懷疑對方也許來頭不小,便報告了張定邊,想請太尉大人定奪。

張定邊早已對宮步、士步和橋步三門的攻擊無果著急不已,接到報告後,他連忙說道:“好!待我親自去看看,不論何人,都要叫他有去無回,殺殺敵人的銳氣!”

張定邊帶人悄悄地來到了城牆下,為了掩人耳目,他還故意讓各處鬧出些動靜,以分散趙德勝等人的注意力。很快,張定邊就靠近了趙德勝,仔細觀察過後,張定邊斷言道:“看其人雄壯之輪廓,必是大將無疑,甚而就是‘黑趙’本人,一定要除掉他!”假如此人就是‘黑趙’,那麽一旦得手,勢必將對整個戰局產生重大影響,為保萬無一失,張定邊決定親手射殺這個疑似“趙德勝”的人。

由於趙德勝身披重甲,又戴著一頂幾乎遮麵的頭盔,在月夜的城下射中其要害的概率極小;加之趙德勝曾經生擒過張士德,早已威名在外,因此張定邊不得不慎之又慎。

經過一番縝密的思量,張定邊精心設計了這樣一個射殺方案——為了照明,也為了在瞬間吸引趙德勝的注意,張定邊命人在營地上空燃放了幾枚花彈;就在花彈燃放的瞬間,張定邊踏著城下的木石和屍首累積的小山,以輕功跳上城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近距離內一箭射向趙德勝的腰膂,嘴裏還喊了一句:“‘黑趙’,看箭!”

那人在聽到叫聲的一瞬間有些發愣。而張定邊的動作極快,還沒等守城的士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跳下城去了。等守軍衝到城牆垛口邊想要射箭時,城下早就預備好的漢軍弓箭手立即開弓齊射,把他們壓製住了。

張定邊學藝半生,其實還沒有用箭射殺過一個人,此番他親自出馬,也實出於萬不得已。好在他居然得手了,箭鏃穿過盔甲縫隙射入腰部六寸有餘,而且對方正是趙德勝。

被射中了要害之後,趙德勝不顧傷痛,喃喃道:“此人必是張定邊,都怪本帥太大意了,有負主公所托。”從對手不凡的身手與智略看,趙德勝顯然不會再懷疑有第二人。

沒出一個時辰,趙德勝就在劇痛中死去了。朱文正聞知噩耗後,不禁悲歎道:“此戰以趙師傅功勞最大,今他不幸殉職,乃是上天去我一臂啊!”

將趙德勝草草安葬後,麵對空前的危機,文正不得不思謀起應對之道。

“報——,龍興使節求見陛下!”手下進來向大帳裏的陳友諒報告道。

此時張定邊也在一旁,他捋了捋長須道:“恐怕是城裏撐不住了!”

果不其然,朱文正的使者正是前來商談投降事宜的,使者道:“前番張太尉神技,射殺了我們趙元帥。如今我部出於明智計,願向陛下投誠。”

使者還提出了三個條件:第一,全軍放下武器後,可去往兩湖地區戍邊,但不參與對朱元璋的作戰;第二,主要將領可任意決定去留,陳漢方麵不得阻止;第三,停止攻勢十天,以示誠意,順便讓城內百姓作為見證。

對於這些條件,陳友諒一時難以作答,隻得道:“你兩天後再來吧,到時答複你。不過為示誠意,從今起兩日內不再攻城。”

使者走後,陳友諒於次日召集了主要將領前來商議。通報完情況後,他不禁鬆了一口氣道:“血戰快一個月了,終於就快有結果了。諸位都說說,這朱家小子是不是緩兵之計?他的條件能否答應?”

陳友仁首先輕歎道:“沒想到龍興這麽難啃,我軍已傷亡五萬有餘,照這麽打下去,不等那姓朱的來,我們就已先折損大半了!不管他是不是緩兵之計,我們也該好好休整一下了!但話說回來,如果是真的呢?那我們更賺了。”

陳友貴附和道:“五哥所言有理!”

其他人也同意陳友仁的看法,接下來又該張定邊貢獻關鍵意見了,隻聽他說道:“城裏一旦喘過氣來,勢必更加難攻,但容我等也喘過了氣,倒也是好的!如今他們既折損了大將,想必士氣受了重挫,我等下一步即使再攻,也是撿了便宜的!那就接受他們的投誠條件吧。隻是有一點……”

說到這裏,張定邊突然停住了,陳友諒忙問:“有一點什麽?”

“他們的條件我們不能完全接受,那樣就顯得咱們虛了!必要強硬一些,方顯得咱們底氣十足。”張定邊笑道。

經過眾人一番商議,又將條件修改為:第一,全軍放下武器後,可去往兩湖地區戍邊,想要參與對朱元璋作戰者可允準;第二,宗旨上不準許主要將領任意決定去留,但在一年後可自由決定去留;第三,十天內不予強攻,但為防詐降,將繼續加緊攻城準備;第四,以上三條不容討價還價。

次日,朱文正的使者來了,把陳友諒的意見帶回了城裏。第二天,使者又跑來做了正式答複:“大都督已許可,約定五日後正式舉城出降!”為了提防朱文正變卦,以便到時拿來出氣,陳友諒便把使者給扣下了。

漢軍隨即放緩了對洪都的攻勢,隻是仍舊繼續做著攻城準備;而城內的朱家軍乘機救死扶傷,加緊生產所需彈藥,搬運滾木、礌石,在短短的十天休戰期內已經恢複了部分元氣。

朱文正確實是在詐降,雖然他在為趙德勝送葬時對洪都的前景感到絕望,但是他眼見民心士氣依然旺盛,感動之餘,便想到了這招詐降的緩兵之計。與鄧愈、薛顯等主要將領商討後,文正便開始著手實施。

當約定投降的日期到來時,洪都城上的旗幟全部更換為“陳”字,這讓陳友諒有些喜不自勝,他也沒加細想,便命一部將士開到洪都城下準備接防。就在漢軍將士在城邊列隊等待城門打開時,突然間,城頭上火銃和弓弩俱發,打了漢軍一個措手不及,連忙四散奔逃……

“渾蛋!朱家老小果然沒一個老實人!”陳友諒快氣瘋了。

為了泄憤,陳友諒忙命人將朱文正的使者當眾砍殺,旋即又命加緊攻城,但此時守軍已經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依然抱定了拚命堅守、等待援軍的必死決心!

陳友諒見陸路不克,便打起了洪都城水關的主意,於是增修攻城器械,準備破水柵而入。

為了反製敵人,朱文正立刻命令一批精壯的士兵專門操著長槊從柵內刺殺敵人,漢軍士兵一時不能靠近,就試著搶奪伸出柵欄的長槊。朱文正見狀,忙又命人將鐵戟、鐵鉤一類燒得通紅,然後再用它們去刺殺敵人。漢軍士兵還要來奪,結果手都被灼爛,依然無法攻破水柵。

攻守雙方在水關附近不斷鬥法,幾乎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漢軍還是沒能攻破水關。當時正值盛夏,高溫天夾雜著暴雨,攻守雙方都異常辛苦,由於大量人員傷亡,導致局部生成了小的瘟疫,好在醫官們防治及時,幾次險情都被壓了下去。

陳友諒感到技窮了,張定邊倒沒有那麽憂慮,安慰他道:“如今我軍傷亡雖眾,但水師實力尚在,洪都兩月不下,那姓朱的都不敢來救,他的大軍也受困於廬州城下,我們真是不分彼此。不過現在我們稍微放鬆些攻勢,示以疲弱,以吸引那姓朱的來鄱陽湖決戰,那樣興許可以將其一舉擊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好吧,那我們就做兩手準備吧!”沉思了半晌,陳友諒表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