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要去拋屍現場。”

寧芷拎著檔案本和陳相正知會一聲就要走,卻被他攔在門口:“小芷,你不能去,老大不在,太不安全了。”

“是拋屍現場又不是案發現場,哪有那麽多危險?”

陳相正不依不饒,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那我給老大打電話,你親自和他說。”

電話接通後,那邊聲音有些吵鬧,似乎是機場飛機晚點四個小時,很多乘客正在鬧。陳相正大聲地說了半天,對方都聽得不真切,寧芷看眼時間,催著他快點說,不然一會兒天黑了。

陳相正幹脆把電話遞給她,寧芷接過來自顧自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對方按捺著煩躁回複:“不許單獨冒險,等我回來一起去。”

寧芷“嗯嗯”地掛掉電話,然後把手機還給陳相正,淡定地繞過他準備出門。

陳相正一臉懵,舉著手機問她:“老大答應了?”

“他說下了飛機就過去找我。”

“真的?老大真這麽說?”陳相正不相信,又問一遍。

“不信你就再打一次電話確認。”

寧芷語氣堅定,一臉正氣,平時她也不算愛說笑,陳相正也不敢再懷疑,退到一邊幫她開門,並且再三叮囑有事趕緊打電話報警,附近的巡警會盡快趕到。

“知道,我很惜命。”

說完,寧芷直接出門,不給他多問的機會。

她走到走廊裏直拍胸口,心虛得要命,剛剛謊話說得太溜,連自己都險些信了,更何況是老實巴交的陳相正。轉念又想,還是要快去快回,雖然於城下了飛機,這事還是會穿幫,到時候誰都少不了寫檢討,但她更想去現場了解更多的信息。

硫酸廠所在的鄉道很隱蔽,在水蘭高速下的雙向鄉道裏的一條自家鋪的小路裏,路兩邊被高聳的大樹遮著,裏麵便是莊稼地,遠遠地看過去,勉強能看到為數不多的幾座廠房的屋頂。

GPS定位不是很準確,寧芷在那條路上繞了好幾次才找到下去的路口,路上鋪著不規則的砂石,還有車轍印。

路上有些塊頭大的石頭,車子軋過去,猛地一顛,好在車子底盤夠高,不然這短短四百米的車程基本能把車開到報廢。

好不容易到工廠,已近黃昏。大鐵門被新的鏈條鎖著,封條被風吹得掛在一邊,寧芷繞過去用從陳相正那裏拿來的鑰匙打開大門。

現場還保持著原樣,正對著門口的地上畫著一個人的形狀,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屍臭味。

寧芷往人中抹了點清涼油,薄荷的涼氣直衝眼睛,她抹一把淚,雖然這刺激有些過頭,但總要好過現場遲遲不散的屍臭味兒。

整個大院裏長滿半身高的蒿草,牆邊還堆著拆遷沒搬走的生鏽的鐵桶,往裏走就是硫酸廠房和儲藏間,這兩間房裏隻剩下破碎的玻璃片和幾把椅子,沒有生活的痕跡,也不存在凶手逗留的可能。

看來凶手隻是把死者丟下就離開了。

天已經昏暗,寧芷邊往集體宿舍那邊走,邊往本子上記錄,趁著天徹底黑之前,還是要快點離開。

四處探望,硫酸廠裏沒什麽特殊的架構,凶手把拋屍地點定在這裏,僅僅是因為偏僻嗎?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刹車的聲音,怕被巡警發現她來過現場,鐵鏈早被她從上麵的縫隙裏重新鎖上,連車都被她停在另一條岔路裏。

再看眼時間,這個點兒還來這裏的人,除了巡警和她這類型的人外,隻剩下一個可能――

凶手重回現場!

寧芷身體靈巧,警覺地閃身躲在房屋的右側,手指緊緊地摳著牆壁,心快跳到了嗓子眼,但仍舊集中精力去捕捉更多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朝著廠房方向走去。

腳步的“咚咚”聲,一下一下敲在她心髒上,她有些恐懼,畢竟變態殺手重回現場回憶殺人快感很常見。

手心裏細密的汗都搓在衣服上,眼睛快速地轉動,她瞄準牆角處的鐵鍬,鐵鍬的木杆有點風化,但勉強算得上是武器。

她握緊鐵鍬,緩緩地朝著群房的後麵走,盤算著如果被發現就奮力一搏,如果僥幸不被發現,還能看到凶手的長相就賺了。腳掌落地的每一步,她都異常小心。

好不容易繞到廠房後,寧芷發現離地大約兩米處有扇窗戶,需要站在壘起來的磚頭上才能看見裏麵。她堪堪站上去又不敢貿然露頭,半屈著身子把耳朵貼在牆上,隱隱地聽到腳步漸遠的聲音,她趕緊直起身,卻隻看見關門的背影。

凶手這就要走了?

她一刻都不敢放鬆,輕輕地跳下來,重新繞回房前。大門外似乎有細微的腳步聲,這才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

她重新握緊鐵楸,借著夜色,貼著牆根挪到門口,四下張望一下,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扇大門。

咯――吱。

大鐵門發出一聲長長的聲音,該死,千算萬算,沒算到生鏽的鐵門會發出聲音。她忍住心髒的狂跳,長腿彎下一步滑進鐵門,身影立刻融入無邊的黑暗中。

大門外響起了去而複返的腳步聲,對方也在刻意壓低腳步聲。視線剛適應這個空間,她回憶著剛剛在廠房後看到的房間布局,快速又準確地躲在一個大機器後麵。

這一次,她大氣都不敢喘。

腳步聲在門口停頓了,她強咽一口氣,目光緊緊地盯著門口,腦袋裏快速地計算著。

凶手應該和她一樣,在進廠房初會出現短暫的盲點,而她可以借著推門那一瞬的光亮找到對方的位置。

她握緊鐵鍬的手更是用力。

“咯――”聲剛響起,寧芷腳底用力,快步衝出去,用鐵鍬對著門口站著的人直拍而下。

一聲慘叫驟然響起,“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一個身影瞬間趴在地上。

寧芷邁著大步直接越過那人朝著大門跑去,此時看凶手的長相一事,早被她拋在腦後,現在她一心隻想跑出去。

身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她更是加快腳步,耳朵裏有撲簌的風聲,也能清晰地聽到心髒猛烈跳動的聲音。

還沒到大門口,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更近了,感覺被打倒的人仿佛就站在身後,她把力量集中在小腿上,用力地蹬,直朝大門衝去。入眼的是一輛黑色的車,她的第一個念頭是趕緊把大門從外麵鎖起來,否則她絕對逃不過開著車的凶手。

腳上蓄足了勁兒朝鐵門跨出一步,落地後,她半扭著身體,迫不及待地去摸鐵鎖,追趕的黑影忽然停下,但她依舊不敢鬆懈。

越是慌亂,鐵鏈越掛不上。手抖得厲害,視線有片刻的模糊,根本顧不上擦額頭滲下來的汗,隻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把門鎖上。

“你怎麽在這兒?!”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顫抖的手瞬間變得僵硬,急促的喘息聲驟然消失,仿佛失去了呼吸能力。

這個聲音!

她猛地轉過身,就看見從車後正緩緩走過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由於背光的原因,麵目看得並不真切,但這個聲音卻準錯不了。

“江桓!”

寧芷脫口而出。

時間已經過去五年,但這個聲音卻不可能被忘記。